第四十六章 如此人心

第四十六章 如此人心

更新時間:2013-01-04

揉了揉肚子,費揚古不禁苦笑,人家打仗佈局是熬白了頭髮,可到自己這邊居然變成吃脹了肚子,原來費小胖邊思索着兩邊的佈局邊順手將手邊盤子裏的點心全塞進嘴裏去了。

當翠娘進屋來收拾東西時,看到空空如野的盤子,不禁驚呼:“主子,您全都吃掉了?”

費揚古佯裝不理她,繼續注視着陣圖,但是這“老臉”還是微微發燙。

翠娘終於明白,自家主子每天自虐式的鍛煉下還能長出這麼多肥膘的原因了,這也太能吃了吧。

城外遼東軍和后金軍隊大戰的動靜早就驚動了整個大明京師。下到販夫走卒,上到朝堂巨擘以及龍椅上的那位,都被驚動了,但是各自反應卻不一樣。

城外的喊殺聲已經持續了數個時辰了,可還是沒有停的意思,對比起來,之前京軍出城一戰的勝利,所造成的動靜,和這個比起來就是毛毛雨了。

其實,那些大臣只要不是還有點腦子的,大體都能猜出來這京軍的勝利,絕對摻了水分,只是沒人敢想到是京軍勾結了后金方共同演繹的一場勝利,這實在是太聳人聽聞了。當異族鐵蹄逼近,自家軍隊居然還和對方勾結,這叫什麼事兒嘛。

可是,或許有一個人他不懂,那就是朱由檢。半路出家的朱由檢正在不斷成長成為一名成熟的政客,他的榜樣現階段也就是嘉靖萬曆這些能夠玩轉朝堂的先祖,太祖成祖的武功是一點也沒來得及學,或許說,這根本學不來。

大家都知道明太祖是叫花子出身,是啊,從一名叫花子成長成為一代君王,他的武功可是全是靠自己一點一點鍛鍊出來的。成祖爺呢?在朱元璋還在位時,對付北方草原上蒙古族的騷擾的任務就已經是燕王朱棣的了,也是正正經經在軍旅中成長的“王爺”,到最後收拾自家侄子朱允炆時不跟玩兒似的?

但朱由檢不行,以前呢是被當藩王養着,大明傳統,藩王最好就是當豬養,絕對不能太優秀。後來做了信王,仗着天啟阿哥的庇佑,其實小日子過過蠻舒坦的,至於有些史料記載朱由檢做信王時被閹黨怎麼迫害怎麼壓迫,估計是扯淡。是文人們故意給朱由檢臉上貼金,為後面讚揚他“傻乎乎”地平了閹黨造勢罷了。魏忠賢還是很聽天啟帝的話的,天啟帝又對這個弟弟非常好,魏忠賢也不會那麼不識抬舉去招惹朱由檢。

等到後來,當了皇帝,在一竿子文官忽悠下幹了好多連天啟帝都不會幹的“蠢事兒”,自斷臂膀。朱由檢終於明白,當皇帝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兒了,可惜,大好光陰已經浪費。朱由檢這一生註定無法成為一名堪比明太祖或者明成祖的帝王,深宮中是無法成就一名文治武功集大成的大帝的,在大明這種體制下,後世君王只能成長成為一名政客。

他們可以玩轉朝堂,卻玩不轉國運,朝堂玩得越順溜,國勢就滑落得越順溜。

朱由檢的潛意識裏,還是相信之前京軍的那場勝利是真的,自家京軍還是可戰的。要不然整個大明朝廷都得仰着遼東軍過活嗎?這不符帝王合制衡之道,更別說那掌控遼東軍的傢伙越發放肆恣意,帝心之中已經無法容下他了。這就是朱由檢的局限性,想明太祖起家時,身邊聚集了一大批猛將,即使後來老朱大殺功臣給下任皇帝鋪路,但朝堂邊疆都能掌控在手中。這個國家不會亂,那些個人人自危的將領也亂不起來!

明成祖靖難成功后,靖難功臣都得到了善待,並未狡兔死走狗烹,因為朱棣很自信自己可以駕馭的了他們,不會反噬。但是後代子孫沒那麼大的本事,大明朝中後期出了名將不比其他朝代少,但是下場往往是令人心寒的。無一不是皇帝怕影響到自己的地位,將那些功高蓋主的都搞掉了,不然心裏不舒服。因為這些大明皇帝也知道,自己沒本事,沒有先祖那種駕馭天下虎將的本事。

此時,正在戰場上為這大明京師拼殺的袁督師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自己效忠的皇帝眼中刺了。因為袁督師的權柄,太重。袁督師的性格,太沖。袁督師的心性,太扭。在別人眼中或許只是小節,但是在帝王眼中,這就是不安因素,是腦後有反骨兄弟表現。

朱由檢閉着眼睛,坐在御書房內,他在等,等戰場大戰的結果出來。遼東軍敗了,他還有京軍,還有城外陸續趕到的數之不盡的勤王軍,他不怕。即使此時朱由檢的手指節在微微地發抖。那麼,若是遼東軍勝了,那皇太極就被打敗了,京師危局解開,那個人也就沒存在的必要了。

其實,他的心裏早就下定了決心,那皇太極只是為了搶些東西罷了,這天下還是老朱家的,而那個人,卻是一個可以威脅到自家地位的存在,威脅到了皇權的安穩,必須除掉!

他,現在比皇太極更讓朱由檢忌憚!

“父親,外面打得很熱乎呢。您難道不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吳英松白了自家兒子一眼。

“這個嘛”

“其實,為父本來以為這袁崇煥會聰明點兒,就在這城外和韃子僵持着,可誰知,他居然自己迫不及待地打起來了。好了,這下子無論勝敗,他袁督師的路,都算是走到頭了。咱們還是自己顧着自己的路吧,別瞎操心了。”

吃得肚子撐的受不了了,費小胖只好出來溜溜食,不過此時的費小胖也不敢到處亂跑了,因為自己的這個形象已經被錦衣衛識破了,自己長得又很有特色,也太好認了點,真要是被錦衣衛抓住,那樂子可就大了。

話說大清第一位捐軀的貝勒,就有可能是自己費揚古了。

所以費小胖也只敢在凝竹軒旁邊小溜溜,凝竹軒處在鬧市中,往來的小販倒是很多。

“哎,你聽聽,這外面還在打呢,都打了半天了都,還不消停。”

“是啊,都是這些該死的遼東蠻子,將這些天殺的韃子引來了,害的我們都不安生!”

“就是,這些混賬遼狗,把這些韃子放進來,害的咱們和他們一起受罪!”幾名街面上的老闆湊在一起發著牢騷。

現在這京師人心惶惶,凝竹軒也歇業了,大家生意都不好做了。半開着店門,聚在一起拿着果盤,聊着天兒,發著怨氣。

而且京師裏面哪家哪戶在城外郊區每個親朋沒個好友?這下好了,都被后金部隊屠了個乾淨,只是這些人很奇怪,他們居然沒有將怒氣撒向滿洲部隊,而是撒向了千里奔馳而來救援的遼東軍身上。

費小胖來了興緻了,湊到幾個老闆身旁,笑呵呵着行了個禮。

“喲,看,這娃娃養的真白嫩,哪家的孩子啊。來,這兒瓜子吃食兒自己拿。”一名老闆將將果盤遞給了費小胖。

費小胖忙道了謝,接過果盤。

這些老闆們繼續磕着瓜子兒,聊着天。當然話題還是那些個遼東軍。

“這日子過得真他媽晦氣,這些該死的遼蠻子,平時得我們供着吃喝不說,現在居然還把韃子放進來禍害咱,讓咱們遭了這番罪過,該下地獄去!”

“沒想到這些蠻子心眼兒這麼壞,吃咱的,用咱的,結果還來禍害咱。”

“要我說啊,那姓袁的督師才最壞呢,我聽說啊,就是他放韃子進來的!”

“真的啊?”

“呵,我會瞎說?就是這袁崇煥故意將韃子放進來迫害咱們的。”

“我可是聽說這袁崇煥前些年在這兒當官時,風評不錯嘛。”

“那是,咱這兒什麼地方?天子腳下,皇城啊,有龍氣壓着呢。那些宵小怎麼敢抬頭?倒是啊那遼東,全是蠻子,苦哈哈,下賤貨就多了,這袁崇煥去了那兒,啥事兒不敢做?”

“這倒是,遼東的那些土老帽,估計是看着咱們日子過得舒服,眼紅了。所以才故意放韃子進來,想讓咱們見見血哩。”

“這些下賤地方出的下賤人,滿肚子下賤的彎彎繞繞!這袁崇煥真該下油鍋,給咱們城外被韃子禍害的親戚報仇解恨!”

費揚古還在磕着瓜子兒,自己也有點佩服自己的胃了。難道前世這個努爾哈赤十六子是被撐死的?(是被皇太極殺的,罪名不清楚)

不過費揚古更敬佩的是這些京師百姓的想法,若不是遼東軍千里馳援,這大明京師估計也就成了一堆廢墟了吧。靖康之恥的翻版就會重演!這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京師百姓,命好的話也就是被押去遼東當包衣奴才,命不好直接屠了。

此時的滿洲還未真正完全自我改造,半原始半封建結構,若是此時滿洲軍隊破了京城,那大明京師就會成為北宋末年那個被女真攻破的汴梁吧。漢家二百多年的菁華之城也就成了一堆瓦礫。而不是等十幾年後,已經完成了自身封建改造的“清”軍過來,褪去野蠻的“清”那時才知道什麼是該被保護,被保留的。

現在,遼東軍還在城外與韃子決戰,用自己的生命保護着身後的城池,自家大明的都城,以及城內的萬千百姓,保護這漢家二百多年的文明菁華之城!

可是,這些被保護的百姓卻仍然在用着最低下,最污濁的詞彙來詆毀他們,詆毀着那些正在與韃子拼殺的遼東漢兒們。

費揚古笑着將果盤放回去,邁着小步走了回去,只是這步伐,有些沉重。

前世讀史時,費揚古對一處地方總是很疑惑,那就是中記載的一段:

崇禎三年碟刑(分裂肢體)處死於西市,棄屍於市。行刑那天,袁崇煥毫無懼色,他被五花大綁,押上刑場,“劊子手割一塊肉,百姓付錢,取之生食。頃間肉已沽清。再開膛出五臟,截寸而沽。百姓買得,和燒酒生吞,血流齒頰”,袁崇煥卒年四十七歲。

這些百姓,究竟對袁督師有什麼深仇大恨,居然對剛剛為了保護他們,親自和韃虜拼殺的袁崇煥如此痛恨?

百姓,不應該是最樸實的嗎?哪怕這大明朝堂上的齷齪橫行,但是百姓不應該是最樸實的嗎?又怎麼會下如此狠手?如此冷血無情?

現在,費揚古明白了,這些京師百姓,一直瞧不起那些邊地漢民,或者說,瞧不起一起“外地人”。他們想當然地認為這些下賤的邊民就應該承受韃虜踐踏的痛苦,而不是他們。他們認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皇城子民,看不起外來戶,即使這些遼東漢兒是是為了保護他們而來。但是他們覺得,是這些遼東賤民故意放韃子進來的,原因很簡單,看自家生活眼紅了。

這就是此時京城百姓的邏輯,因為他們自以為是地自我感覺良好,自然而然地將這韃子帶來的一切苦難全都算在袁崇煥,算在了遼東軍的頭上。

“督師,這樣的百姓,值得你去保護嗎?或者說,這樣的百姓,值得我去猶豫嗎?真可笑。”費揚古在心底自嘲着。

費揚古此時甚至有一種衝動,率千軍萬馬,將這骯髒的大明京師踏平,將這骯髒的人心徹底抹殺掉!

深吸一口氣,費揚古搖了搖頭,走回了凝竹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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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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