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後院起火

第二章 後院起火

第二章後院起火

“瓶兒,我那麼可怕?”塔拉克抓住對方的胳膊不放。

“書記,你喝多了。”恐慌的金瓶兒仍然使勁兒地往回抽着自己的胳膊。

“瓶兒呀,你知道嗎?”塔拉克藉著酒意坦露了自己的心跡:“我今天為什麼要親自冒着風險送上這二十萬塊錢,這完全是為了你呀!”

“什麼,為了我!?”金瓶兒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是啊,我是為了提拔你,才這樣做……”

聽到這兒,金瓶兒的臉色出現了變化,剛才掙扎時攥緊的拳頭慢慢放鬆了。

“瓶兒,你聽我說……”塔拉克得寸進尺地繞過了桌子,伸出去的手欲將金瓶兒拉在自己的懷裏。

“書記,這不行……”看到塔拉克走過來,金瓶兒立刻惱羞成怒了。

監視器前的霍林發看到這兒,立刻站了起來。

他關掉了監視器,自言自語地嘟囔道:“這個瓶兒,是不是金力其格身邊那個姑娘?她怎麼……一下子掉進了狼堆兒了呢?”

他邁步在屋子裏踱了幾步,隨後掏出了手機。

“喂,金力其格老弟嗎?我是霍林發。”

“霍總,你好!”金力其格立刻回答了。

“你在哪兒?”霍林發問。

“我正在回縣裏。”金力其格回答,“我在車上,馬上就到家了。霍總,有事兒?”

“也沒有什麼事兒?呃……”霍林發猶豫了一下,說道:“金力其格呀,我昨天閑着沒事兒給你打了一卦。你呀,近期可能有難喲……”

“哈……霍大哥。”金力其格一下子改變了稱呼,“謝謝你的關心,我現在活得好好的,能有什麼難啊?”

“老弟啊,我知道你不信這個。可是,我還是要提醒你:提防一下身邊的小人!”霍林發囑咐着。

“好了,我知道。呃,等幾天就是春節了。我還要給你拜年呢。到時候再說吧。”金力其格說道。

“老弟啊,年就不要拜了。我明天要出國,得節后回來吧!”霍林發說。

“好,祝你一路平安!”金力其格愉快地說道。

“老弟呀!小心……”霍林發還是不放心地叮囑道。

市委組織部,惠副部長辦公室。

惠副部長伸手扯下了一張舊式的大幅農曆,本頁上顯出了“除夕”兩個大字。

他站在窗戶前往外看,附近響起了零零碎碎的鞭炮聲。

他背着一雙手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來到貼有“幹部處”標誌的屋子裏。

一台印刷機迅速轉動着。

一張張文件紙魚貫而出。

張處長和部下緊張地把文件裝訂起來。

這時,惠副部長走了進來。

張處長發牢騷說:“部長,你讓不讓我們過年了?這都快十一點了。”

惠副部長笑了笑說:“對不起大家啦!老市長要我們今天把消息發佈出去,讓提拔的人過個歡樂年。大家辛苦啦!”

他說完,順手拿起一張印刷好的文件。

文件名頭特寫:縣區領導幹部任命名單

赫拉縣城大街上,廣播喇叭突然響了。接着,傳來了廣播員的聲音──

北遼人民廣播電台,現在播送縣區領導幹部任命名單:經市委常委會討論,免去金力其格赫拉滿族自治縣委常委、組織部部長職務,調縣政協任副主席;任命金瓶兒為赫拉滿族自治縣委常委、組織部部長;任命呼拉貝特為赫拉滿族自治縣人民政府副縣長人選……

聽到這兒,街頭上的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駙馬園。

在正房裏,看着電視屏幕上一行行重複顯示的幹部任命名單,金力其格一下子怔住了。

費拉頓時火了:“他們想幹什麼,這不是熊人嗎?金力啊,我早就勸你不要和人家作對;你不聽,看,讓人家整下來了吧!”

金力其格的眼睛怔怔地盯着電視屏幕,臉上一副痛苦的神情。

“金力啊,他們這麼整你,你應該去告他們!”費拉沖他喊道。

“告什麼告,這不是提升我了嗎?”金力其格瞅着費拉,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提升?什麼提升?這是明升暗降!”費拉依然大聲喊着。

聽着費拉的話,金力其格顯得更加煩躁了。他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躺在了炕上。

賓館裏,縣委書記塔拉克正與呼拉貝特一伙人舉杯相慶。

“總經理,祝賀你高升!”呼拉貝特的部下們舉起杯來,向他敬酒。

“同賀同賀!”呼拉貝特仰起脖子,幹了一杯啤酒。

“呼拉貝特,來,我也祝賀你!”塔拉克接着舉起了杯子。

“謝謝書記大哥。”呼拉貝特忘乎所以又灌了一杯。可是,看到敬酒的塔拉克,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呀,今天這酒桌上少了一個人呀,那位大美人兒跑哪兒去了?今天也是她大喜的日子啊!”說著,按動了自己的手機。

縣委組織部辦公室里,金瓶兒正看着發來的傳真文件發獃。

傳真文件中,有一份是對她的任命書。

她拿起這份文件,歡樂園酒桌上的一幕重新浮現在眼前──

塔拉克一下子把她攬在了懷裏。

她惱羞成怒,猛勁兒一掙,跑出了屋子──

正當她遐想之際,電話鈴響了起來。呼拉貝特在電話里喊着:“瓶兒部長,快來呀,縣委書記正等着你呢!”

金瓶兒聽到這兒,痛苦地咬着嘴唇。

在呼拉貝特一聲聲地催促下,她終於點了點頭。

酒桌上,換成了衣冠楚楚的謙謙“君子”們。

塔拉克危襟正坐,煞有介事地開始訓話:“同志們,今天,我們縣委、縣政府領導班子在市委、在老市長的關懷下,又充實了新生力量。我相信,金瓶兒、呼拉貝特兩位同志上任以後,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在工作會有更精彩的表現。希望大家精誠團結,努力工作,共同打出赫拉縣的新局面來。”

“書記大哥,請放心,我們新提拔的幹部一定事事沖在前面,絕不給你丟臉。”呼拉貝特急不可待地表態了。

“呼拉貝特,”塔拉克瞅了瞅他,嚴肅地說,“你現在是副縣長了,要更加嚴格要求自己。嗯,剛才我和縣長研究了,我們縣‘大汗風景園’的建設,就交給你了。注意,這是省、市、縣共同投資的重點旅遊工程。是我們新班子要打的第一個大硬仗。你要精心組織,靠前指揮,五一節之前必須把工程拿下來。省市領導還等着到開幕儀式上來剪綵呢!”

“保證完成任務!”呼拉貝浩特興奮地拍了拍胸脯。

“好。喝酒!”塔拉克高興地舉起了杯。

一輛吉普車上,坐了金力其格。

車子開進了市委大院,金力其格鐵青着臉下了車。

樓門口,市委組織部惠副部長和張處長迎接了他。張處長說:“老市長正在等你呢!”

老市長辦公室。

老市長正在閱讀文件,聽到了敲門聲。

他剛剛抬起頭,金力其格在惠副部長陪同下走了進來。

“啊,是金力其格!”老市長頓時顯得格外熱情,“快請坐,快請坐!”

金力其格不卑不亢地坐在了沙發上。

“怎麼樣?報到了嗎?”老市長將秘書支了出去,親自拿起水壺為金力其格倒水。

“金力其格部長是第一個自動到新崗位報到的。”惠副部長誇讚地說。

“啊,到底是組織部門的領導幹部,黨性就是強啊!”老市長誇獎了一句,坐了下來。

惠副部長看到金力其格冷漠的神情,覺得有些不妙,連忙站起來朝老市長說:“老市長,我……還有點兒事,先走了。你們談……”

老市長點了點頭,惠副部長退了出去。

“金力其格同志啊,由於這次幹部調整人員太多,市委決定對大家進行集體談話。”老市長板起了面孔,嚴肅地說:“可是,考慮到我們是老朋友了。你又是從要害部門調到政協任職,我覺得應該單獨和你談談。”

“謝謝老朋友對我的關照。”金力其格不動聲色地說道,“不過,按照中央選拔任用幹部的條例規定,對決定任用的幹部,應該由黨委指定專人同本人談話。你們搞這種集體談話,是違犯中央規定的。”

“呃,不必激動嘛!”老市長勉強地笑了笑,“對於中央的規定,是不是也得結合本地實際情況,靈活執行啊?”

“靈活執行也是執行。可是,你們這樣做,就是不執行。”金力其格毫不客氣地批評道。

“好了好了,對中央的幹部政策如此熟悉,不愧為是當過組織部長的。”老市長自我找了個台階,接下來便試探地問。“金力其格啊,你……對這次職務調整,是不是還有些想法?”

“沒有。”金力其格坦率地說:“我當組織部部長多年,從來都是要求別人服從組織分配。這一次,事情輪到了我頭上,我沒什麼可講的。”

“哦?”金力其格的態度讓老市長感到有些意外,“那……好哇,好哇!說實在的,赫拉縣政協的領導們年齡都偏大了。你過去,對那兒的工作也是個加強嘛。這……應該說,市委對你也是一片好意吧!”

“是嗎?”金力其格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了,“既然市委是一片好意,為什麼事先不徵求一下我的意見,卻搞這種突然襲擊呢?”

“突然襲擊?呵呵……”老市長尷尬地笑了一聲,“金力其格,不能這麼講啊!你看,我們這麼大幅度地調整幹部,一個一個地徵求意見來得及嗎?呃,就算是時間來得及,也行不通啊!今天你不同意要上訪,明天他有意見要告狀,我們的幹部調整方案豈不是成了一張廢紙?”

“你要是擔心這種事兒,說明你們的方案本身就不得人心。”

“金力其格,你作為一個老組織部部長,怎麼這麼講話?”

“我說的不對嗎?”金力其格反駁說:“如果你認為自己的方案是公正的、合理的,不妨拿出來公示於天下。我相信大多數幹部都會擁護的。”

“大多數?嘿嘿……”老市長冷笑一聲,“除非是每人提升一級,那就皆大歡喜了!可是,我做不到。在這種情況下,我只能提四個字:服從大局。有意見可以提;但是,首先要擺正位置,服從組織,服從大局。”

“老市長,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金力其格不但帶頭服從組織決定,還能做到不發牢騷,不講怪話,而且會在新崗位上力爭干出成績來!”

“那好哇,好哇!”老市長樹起了大拇指,稱讚起來。

“不過,對於你們的運作方式,我確實有意見。”

“有意見,那……提吧!”老市長顯得非常有氣量,坐下來想恭聽一番。

“你們的做法……嗯,缺乏點兒人性!”

“什麼?”老市長聽了這句話,立刻火冒三丈,蹦了起來。

“對不起老市長,冒犯你了。”金力其格說完,站立起來。

“金力其格,你再給我說一遍!”老市長氣呼呼地喊了起來。

“如果要我再說一句,我就直衝要害。你們這一次最大的失誤就是:排擠了好人,提拔了壞人。你這樣做,會遭報應的!”

“金力其格,你別不知道好歹!”老市長“啪”的一聲,拍得茶几上的東西跳了起來。

“告辭!”金力其格一臉鎮靜地沖老市長抱了抱拳頭,轉身走出了門。

“金力其格,你別……”老市長衝著金力其格的背影還想要喊,突然覺得這樣做似乎有失身份,便搖了搖頭,狠狠地將門關上了。

走廊里,傳來了金力其格遠逝的腳步聲。

老市長一臉怒氣,突然抓起了桌子上的電話。

“喂,塔拉克嗎?‘大汗風景園’的工程進度怎麼樣?”

“老市長,我正要找你彙報呢!”塔拉克在電話里訴苦說,“財政的資金至今未到,呼拉貝特無米下鍋,工程進展不下去呀!”

“塔拉克,你給我聽着!”老市長狠狠地咬着牙說,“這個工程,哭也要給我哭上去!你知道嗎?金力其格還等着翻天復辟呢!你要是讓人家看了我的笑話,我第一個免了你們這幫不爭氣的王八蛋!”

“呃,老市長,你放心!”塔拉克立刻改變了口氣,“明天我就上工地親自督戰。我以人格擔保,肯定準時完工!”

聽到這兒,老市長“啪”地放了電話,似乎放出了胸中的一股惡氣。

“大汗風景園”。

春天來了。赫拉縣城郊的山岡上,花開草綠,麗日普照,春風習習。

“大汗風景園”工程像是竣工了。山門入口處,懸挂了一排橫幅標語:赫拉滿族自治縣“大汗風景園”開園儀式。

標語下面,一排宮女艷裝的少女們拉緊了一長條粉紅色的綢帶,等待着達官貴人們走上來剪綵。附近的山岡上,兩架高高的木杆子上面懸挂了長長的鞭炮。

樂隊正在演奏着歡樂的樂曲。

一輛黑色奧迪車開了過來。

車門兒打開,老市長下了車。

一身西裝的塔拉克急忙迎接上去:“老市長,你來了!”

老市長左顧右盼了一下:“省委組織部老部長還沒有到?”

塔拉克說:“沒有哇。”

老市長眨了眨眼睛,說:“怎麼,他的車在我前面呀?”

這時,一個工作人員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說:“書記,不好了,老部長的車讓幾個上訪幹部堵了!”

“快,去看看!”老市長急了。

鄉間公路。

一個村莊附近,站了三個幹部模樣的人。他們每人手裏拿了一份材料,站在了公路邊。

一輛高級轎車,從公路遠方開了過來。車的前後各有一輛閃爍着燈光的警戒車。

三個幹部看到前面的警車開過去了,急忙伸手攔車。

高級轎車停下了。

前後兩輛車上的警衛人員看到轎車被攔,立刻跑過來。

他們氣勢洶洶地抓住攔車人的衣服,粗暴地喊着:“走開走開!”

這時,高級轎車的門打開了。一位老領導和秘書走了下來。

老領導喝住了警衛人員,說:“問問他們,是怎麼回事?”

警衛人員鬆了手。

一位年齡稍大的幹部先開了口:“老部長,對不起,攔了你的車!”

“你是誰?”老部長問。

“我是北遼‘重化’公司的原任總裁達世華。”對方回答說。

“我是外貿公司原任總經理金財。”另一個幹部說。

“我是市紀委副書記包明,因為查的案子牽涉到老市長親屬;他就把我整下來了!”最後一名幹部氣憤地說。

聽到這兒,老部長和顏悅色地說道:“原來是你們幾個呀,你們寄給我的信,我都看了。今天想找我做什麼?”

“老部長,請你不要誤會!”達世華解釋說:“今天,我們不是為了自己的得失向你討公道來了。我們只是想讓你知道,北遼市這次幹部調整將給全市經濟發展帶來重大損失。我們想請老部長糾正市裏的作法。”

“嗯……好!”老部長認真地看了看他們,然後朝秘書示意地擺了一下頭。

“你們有新的材料嗎?”秘書問。

“有。”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交給我吧!”年輕的秘書打開了文件夾。

三個人交了材料,激動地對老部長鞠了一個躬:“謝謝老部長!”

此時,一陣緊急的剎車聲響起,老市長的黑色奧迪火速趕到了。他一下車,就沖三位幹部大聲訓斥:“你們想幹什麼!快給我滾……”

可是,一看到老部長那張不悅的臉,他立刻陪了個笑臉:“老部長,對不起!”

老部長未說話,上了車。

開園儀式現場。

省委組織部老部長與老市長及其他領導走向了前排觀眾席。

塔拉克畢恭畢敬地跑到老部長面前請示道:“老部長,9:18就要到了,我們開始?”

老部長謙虛地往左邊的位置上一讓:“讓咱們分管旅遊工作的副省長定吧!”

副省長恭敬地說:“部長,你是省委領導,還是你定吧!”

老部長樂了:“我呀,今天是觀光來了;好吧,開始!”

塔拉克趕忙走到了前台,大聲宣佈:“省、市、縣旅遊重點工程──赫拉縣‘大汗風景園’開園儀式現在開始!”

轟隆隆、啪啦啦……第一聲禮炮轟響了。

山上那兩掛一萬響的鞭炮也在高高搭起的木架上劈劈啪啪地炸開了。

接着,那些籠中的鴿子,少女們手裏的氣球,也一齊趁勢飛上天去……

“好!”人們拍着手,歡笑着叫了起來。

“哈哈哈……”正躺在沙發上看書的金力其格忍不住笑出聲來。

駙馬園的書房裏,金力其格一邊笑着,一邊從沙發上坐起來。

他的手裏,拿了一本十分古舊的書:。

“喲!什麼事兒樂了你,笑得這麼開心?”這時,費拉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她的身後,跟了兩個扛麻袋包的僱工。

“放下。”費拉命令兩個小夥子把麻袋放在了屋子裏。

麻袋的口兒鬆了,裏面裝滿的土豆兒嘰哩咕嚕地擠了出來。

“喂!”費拉指了指金力其格:“你和他們把這些土豆栽子削了,下午種到後山地里去!”

“什麼?削土豆栽子!”金力其格一楞:“讓我幹活兒?”

“發什麼楞啊!”費拉指了指他的頭:“說的是你,明天下種就晚了,趁今天天氣好……”

“我,我還要上班哪!”金力其格病懨懨地說了一句,“你僱人干好了!”

“上班?上哪門子班啊!”費拉不滿地皺了皺眉頭:“當了個破政協副主席,有什麼班可上?”

“破政協副主席?”金力其格生氣了:“破政協副主席怎麼啦?別人這麼奚落我,你怎麼也這麼說?”

“本來就是這檔子事兒,還怕人家說嗎?”費拉一邊查看着土豆,一邊不高興地說:“你知道社會上說你什麼嗎?人家說你讓塔拉克幹掉了。你在政界徹底完蛋了!政協?哧……政協算個什麼衙門?那些個‘稀里歪斜’拄了拐棍的老頭子才去政協呢?”

“就算是‘稀里歪斜’,我也是個副縣級幹部。我也有我的工作。”

“哼,工作?什麼工作?今天‘大汗風景園’舉行開園儀式。去了那麼多人,怎麼就沒有人請你哪!你要是在組織部當部長,紅貼子早就送到你手裏了吧!”說到這兒,她站起來,將金力其格手裏的書奪過來往床上一扔,氣憤地說:“當初啊,我就告訴你,到塔拉克家裏去,陪個禮,道個歉;你的位置也就保住了!你偏不……這下好了吧,官丟了,權沒了……唉,你要是有塔拉克一半兒的精明勁兒……”

“你少給我提塔拉克,我不愛聽!”聽到費拉讚賞塔拉克,金力其格顯得怒不可遏。

“哼,吃醋了?唉,你們這些農村出來的人呀,缺乏的就是靈活氣兒。……你總覺得自己比人家高明,現在怎麼樣?還不是栽到人家手裏。”

“告訴你,你再提塔拉克,小心我揍扁了你!”

“你!你揍……你揍哇!”她大喊大叫地衝到他的面前。

“閃開!”金力其格突然來了一股子邪勁,伸手往費拉身上一搡,差點兒把她推倒在地上。

“好哇,你敢給我動手了……”費拉使勁兒拉住了金力其格,不讓他走。

“滾!”金力其格衝著她啐了一口,抓起衣服憤憤地出了門。

“應當滾得是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費拉在後面追着,罵著,恣意的發泄着:“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你以為你還是官啊!告訴你,你的官當到頭了。今後,你就老老實實在這園子裏給我干莊稼活兒吧!”

金力其格剛要還口,腰間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打開手機,屏幕上顯示了一行字:

省委組織部老部長已經到達大汗風景園。

金力其格立刻沖身邊的小夥子喊了一聲:“小張,把車開過來。”

“不許坐我的車。”費拉惱火地喊到:“這車是莊園做買賣用的,不是供你上班坐的。”

金力其格氣得搖了搖頭,大步走開了。

鄉間公路。

平平坦坦的鄉間大道上,走來了滿頭大汗的金力其格。

氣喘噓噓的金力其格掏出手絹,正要擦汗,一輛豪華的“奔馳”車開了過來。

車子主動停下了。

前面的門兒打開,鑽出了一個人頭。那張臉,正是副縣長呼拉貝特。

呼拉貝特流里流氣地向他打了個響指,挑釁地大喊一聲:“喂,金力主席,怎麼沒坐車子啊,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金力其格將臉轉向了大路的一側。

“哈哈,不要客氣嘛!”呼拉貝特得意地張開大嘴:“你們政協窮,買不起車,哪天我給你買一輛吧?”

“謝謝你。”金力其格的臉沒有轉過去。

“謝謝我?哈,我得謝謝你哪!”呼拉貝特絲毫不在乎他的厭惡的神情,繼續咧咧着:“主席啊,你當部長時‘卡’了我提拔的事兒,我不怨你;你那麼做呀,倒讓我明白了一件事。”

“明白了……一件事,什麼事?”金力其格警覺地轉過臉來。

“哈哈,這還用說嗎?有‘小人’擋道唄!”呼拉貝特使勁兒地敲了敲車皮子,說:“這不,自從瓶兒當了組織部長,我就一順百順啦!哈……”

“去你的!”金力其格憤怒地還擊了一句。

“怎麼,你還不服?”呼拉貝特輕輕蔑地看了金力其格一眼,接着狠毒地詛咒道:“人家老市長好心好意地單獨找你談話,聽說你把人家頂撞了一通。好啊金力其格,真有你的啊!告訴你,就沖你對老市長這種大不敬的態度,從今以後,在赫拉這塊地盤上沒有你的好日子過!”

“你敢?!”金力其格立刻還擊了一句。就在他還想訓斥呼拉貝特幾句話時,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接着,車主人加大了油門兒,尾氣管子裏立即竄出一股嗆人的黑煙,狠狠地噴到了他的褲子上。

後輪子揚起的塵土,蒙了他一頭灰。

“混蛋!”金力其格吐了吐嘴裏灌入的塵埃,順口罵了出來。

“喂,金力副主席!”金力其格剛剛罵完了呼拉貝特,一輛塗了藍色漆字的麵包車在他眼前停住了。

駕駛員位置上,一個穿了法官服裝的年青小夥子從窗口向他揚起了手。

“您好!”金力其格高興向小夥子擺了擺手,說:“我不坐你的車,你走吧。”

可是,小夥子並沒有馬上將車子開走,而是認真地問他:“主席呀,你們政協欠人家呼拉貝特房地產公司那20萬元,該還了吧?”

“欠呼拉貝特的債?”金力其格露出一副驚訝的神情。

“是啊。”小夥子板起面孔,毫不客氣地說:“你們政協機關為了搞福利,借了人家公司20萬元做買賣,賠了個底兒朝上。現在,你們欠的帳應當還了。”

“這事我不知道。你去找了解情況的人,好不好?”

“可是,你是政協領導啊!”小夥子不依不饒地纏住了他。

金力其格頓時生氣了:“你這個小夥子,太不像話。你要債也得挑個地方,哪兒有在大道上攔人討債的?”

“可是,有人告訴我應該找你。你在政協不是分管機關福利工作嗎?”

“去去去!”金力其格一下子火了:“冤有頭,債有主;誰借的你找誰去,少給我扯!”

“誰給你扯了?”小夥子一點兒也不示弱:“如果你不服,咱們法庭上見!”

小夥子開着麵包車不滿地走開了。

金力其格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

大汗風景園內。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廣播喇叭里嘹亮的歌聲與眼前的美景有機地融合了──

綿延起伏的山岡上,鋪滿了春天的嫩草。

白色的帳篷和歡躍的羊群置於其上,像一粒粒珍珠撒落在一塊平坦坦的碧玉上。

新鑿出的汗水湖綠波蕩漾。湖邊上盛開着五顏六色的野花。

遠處,巍峨的大汗宮金碧輝煌。清新的空氣里,不時地傳來一陣陣鑼鼓響動的聲音。

塔拉克與老市長正陪同老部長和副省長沿着湖邊觀光。

遠處,是絡繹不絕觀光的人群。

“好啊好啊好啊……”副省長為眼前的美景陶醉了:“這又是我們的一個經濟增長點啊;旅遊經濟,哈哈,你們赫拉縣又拔了頭籌了!”

“感謝上級領導支持!”塔拉克氣喘噓噓地跟在領導後面,一邊說著一些恭維領導的話,一邊瞅着神色不悅的老部長。

“嗬嗬……我看這地方啊,水肥草綠,山勢宏美,怨不得能夠蘊育出一代帝王哪!”副省長導感慨地發表起了評論:“泱泱中原大國,卻被這一支弱小民族征服了。奇迹!奇迹!”

“也不盡然……”此時,老市長說話了:“他們不過是靠馬上功夫征服了中原,最後卻還不是融合於中原文化……”說到這兒,他也有些擔心地看了看省委組織部老部長那張拉長了的臉。

“嗯?那兒,那兒……”沉默了半天的老部長突然伸出手來,往東南方向一指:“那兒是什麼地方?”

平緩緩地山勢間,突兀地出現了一座奇峰。

奇峰下,展現了一處林木蔥蘢的山坳。山坳里似乎隱藏了一處山莊,縷縷升騰的炊煙里,偶爾傳來一陣陣雞鳴狗吠的鄉音。

“是駙馬園啊!”老市長急忙回答了。

“駙馬園?”老部長聽到這兒來了興趣:“是不是金力其格愛人經營的那個莊園?”

“是的是的。”老市長急忙回答。

“這?駙馬園怎麼建在了汗王宮外邊了呢?”副省長好奇地問。

“聽說汗王的這個駙馬爺不怎麼老實。為了防止他造反,特意把他的府址遷到了皇宮之外。”老市長解釋着。

“什麼呀?”老部長開始糾正老市長的話:“是那些貝勒大臣們嫉賢妒能,將這位才子駙馬排斥在宮外……”說到這兒,老部長停住了腳步,感慨地說:“我看那地方山奇嶺秀,又臨近這皇朝肇興之地,大概也該有王者興吧?”

“嗯,好地方!”跟隨他的人此時都瞇縫了眼睛,對着那片山水端詳起來。

“啊啊,各位領導,我們往前走、往前走……”一提到駙馬園,塔拉克的臉不知怎麼沉了下來:“老部長,我們去看民族婚禮表演吧!”

省領導們終於邁動了差點兒滯留下來的腳步,往前走了。

塔拉克咬牙切齒地沖了駙馬莊園方向“哼”了一聲:“駙馬園,你還想什麼‘王者興’;今天我就派人把你剷平!”

大汗風景園入口處。

入口處,站了一排穿了灰色服裝的保安人員。

金力其格走到門口,被攔住了。

“我要去找省委領導!”金力其格着急地說。

“不行!”保安人員一齊湧上來擋駕:“今天領導不接待上訪的。”

“什麼?上訪的?我是縣政協副主席。”

“什麼副主席,縣領導該入座的早就入座了。”

金力其格氣得搖了搖頭:“好吧,請你們把縣委組織部金瓶兒找出來,是她要我來的。”

“金瓶兒部長?”一個高個子保安盯了他半天,終於遲遲疑疑地邁動了腳步。

這時,金力其格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刻拿出了手機。

他點了幾個號碼,對方的鈴聲響了起來。

在一個古代建築的小院落里,正在表演民族婚禮。

金瓶兒與省市領導們在一起,不時為演員們的滑稽動作捧腹大笑。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手機屏幕上顯示了“金力其格”四個大字。

她臉色猶豫起來。

此時,塔拉克瞅到了她的臉色,探過頭來問:“誰打來的?”

她搖了搖頭,說了個“不知道!”然後將手機關掉了。

入口處。金力其格焦急對着手機大喊:“瓶兒,瓶兒……你怎麼不說話啊?!”

正在金力其格急得團團轉時,高個子保安終於慢騰騰地走出來了。他追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混蛋。我是金力其格!”

“你怎麼罵人呢?”

“罵人?耽誤了我的事我還要找你們算帳哪!”

“哼,算帳?算什麼帳?你根本就不是什麼縣領導,是冒牌的吧?”

“胡說?”

“別假裝牛氣啦,縣領導哪一個不是坐車來的?你呀,快走吧!”

幾個保安走上來,開始往外轟金力其格。

“不,我要見省委組織部長!”金力其格悲憤地狂喊了一聲;之後,在保安們不禮貌地搡動下,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金力其格一下子昏了過去。

縣城醫院。

一輛救護車閃着藍燈,響着警笛開進了醫院。

醫護人員從車上抬下了昏迷不醒的金力其格。

駙馬園田野。

牛兒哞哞的叫着,拉了木犁兒歡快地倘徉在鬆軟的土地里。

幾個小夥子各提了一支土籃子,緊跟着牛屁股後面忙不迭地往剛剛犁開的溝豁里撒着土豆兒栽子。

站在地邊的費拉告訴小夥子們:“要慢點兒、慢點兒,注意把壠上的土踩得實一點兒!”

“喂,大姨,縣裏來人了!”這時,園子裏跑來一個小夥子,向她報信。

她抬頭朝遠處一望,看到大路上飛來了兩輛摩托車。

在漫起的灰塵里,摩托車徑直駛入了莊園門口;接着,又朝她這個方向開過來。

車上下來了幾個穿了黑色制服的年輕人。

“呃,土地局的。”她像是認出來了,自言自語地說:“這些人來幹什麼呢?”

“嫂子,還認識我不?”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夥子率先與她打了招呼。

“噢,是小王啊!”她高興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這是我們的隊長。”小夥子把身後一個趾高氣揚的傢伙介紹給她。

“隊長你好。”她滿臉堆笑,走上前要去握人家的手。

隊長的臉色卻冷漠得毫無表情。他沒有去握費拉的手,卻“唰”的一聲,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緊急通知書展示在了她的面前:

土地徵用緊急通知書

她大吃一驚:“怎麼?我們的駙馬園被徵用了?”

“對。”

“為什麼?”

“大汗風景園的遊覽區要擴大。駙馬園要重新修繕,對遊人開放!”

“這不可能……”

“喂,好好看一看。”那個隊長將墨鏡摘下來,擦了擦,說:“這可是政府發的通知,白紙黑字……”

“不對,這園子是我們的私有財產,這是落實政策時歸還給我們的……”

“喂,看好了啊。”隊長戴上了眼睛:“十天,限十天,將這處園子倒出來!”

“不行,我不同意!”

隊長將通知往地上一丟,蠻橫地喊了一聲“走”,幾個人便跨上了摩托車。

“不行,不行!”她大喊了起來。

這時,隊長的摩托車已經在前面上了路,呼呼地開走了。

剩下了那個小王,像是車子馬達出了毛病,發動不起來了。

“小王,這是咋回事兒啊?”

小王看看前面的摩托車走遠了,才悄悄地走近她,着急地說:“這是縣委書記塔拉克的主意。”

“塔拉克?”費拉一驚。

“是啊。”小王提醒她,“要想阻止這件事,得讓金力部長親自出面,去求他才行。”

“求他?”

“是的。呃,嫂子,我走了!”小王說到這兒,急忙踩動了摩托車的發動機,一揮手,車子攪起了一團灰塵,離她而去。

“謝謝你小王!”她衝著飛走的摩托車喊了一聲,隨後又急得捏了捏大拇指,自言自語地說:“讓金力其格這頭倔驢去向塔拉克求情,比登天還難哪!”

她焦急地在地上轉了幾個圈,突然大喊了一聲:“車!”

黑色的奧迪從車庫裏鑽了出來,飛快地停到了她跟前。

“去縣委!”她吼了一聲。

可是,車子剛剛上路,她又喊了一聲:“停!”

她打開車門,沖遠處大喊一聲:“小李,馬上給我點一萬元的現金!”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喂,誰呀?”費拉心似火燎般地問道。

電話里傳來一個女士的聲音:“喂,金力副主席住院了,請你趕緊到醫院裏來。”

她聽到病訊,顯出一副氣急敗壞的表情:“哼,越忙越打岔!告訴他,我正忙,晚一會兒再過去。”

一沓子現金遞進了車內。

車子飛快地駛出了莊園。

醫院病房。

幾位醫護人員正在金力其格病床前忙碌着。

金力其格睜開了眼睛。

一位大夫高興地說:“金力部長,你醒了!”

“謝謝你們!”金力其格看了看大夫,露出一副感激的神情。

“不客氣,金力部長,剛才你可把我們嚇壞了!”一位大夫說:“你啊,在這兒靜養幾天吧!”

“是啊,你這種病啊,不能着急,不能生氣……”另一位大夫提醒他。

此時,門突然開了,費拉帶了一對哭得紅腫了的眼泡兒走進了病房裏。

“喲!嫂子來了。”大夫們急忙將費拉讓到病床前。

一個女大夫說:“嫂子,部長醒過來了,你不用擔心了!”

大夫們知趣地退了出去。

“你不要擔心;我不過是血壓高一點兒,沒事兒的。”金力其格寬慰着費拉。

“金力,你知道嗎?”費拉突然大哭了:“咱們的駙馬園,要被政府徵用了!”

“什麼?政府徵用!”金力其格一下子坐了起來:“他們……”

費拉抽抽打打地哭個不停:“他們說,十天之內必須把園子倒出來!”

“十天?”金力其格一下子像是明白了什麼,咬了咬牙齒,痛恨地說道:“看來,他們……對我要趕盡殺絕呀!”

費拉像是沒有聽出金力其格話里的意思,一個勁地催促道:“金力啊,沒有園子我們靠什麼賺錢啊;你得出面啊!”

“出面?出什麼面?”金力其格不解地問道。

“找塔拉克唄!”費拉停止了哭泣:“我剛才到他辦公室里去了。我求他手下留情……”

“誰?誰讓你去的!”金力其格一聽到這句話,驟然火了。他揮舞着胳膊,大聲地質問費拉:“誰讓你丟人現眼去求他了?你怎麼這麼沒臉沒臊?你不知道我和他之間是怎麼回事嗎?!”

“金力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費拉溫順地對待他的火氣:“人家塔拉克說了,只要你到他跟前……”

“讓我陪個禮、道個歉是不是?哼!他休想!”金力其格絕望似地吼叫着,像是一頭髮瘋的獅子。

“金力!”費拉立刻失望地變了面孔:“現在到什麼時候,你還要端你的臭架子?你難道要毀掉咱們的駙馬園不成?”

“你告訴塔拉克,我寧可不要這個園子,也不能像三孫子那樣到他跟前求饒!”

“什麼?金力。家裏的事兒,你、你不想管了?”

“唉!”剛剛醒過來的金力其格憋了一肚子氣,悶悶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我和你離婚!”費拉將手中攜來的水果往地下一摔,哭喊着跑了出去。

看到費拉的樣子,金力其格“啊”了一聲,再次昏倒在病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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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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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後院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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