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5危險情變
危險情變
出了酒店,應映兒慢慢地走到公交車站台,有些獃滯地站在那等車。12路公交緩緩開來,她習慣性地上了車,時間已經很晚了,公交車裏沒什麼人,她走到最後的位置上坐下。她喜歡坐在後面,以前聽人說,坐公交時喜歡坐在後面的人,都是比較戀舊。
應映兒靠在車身上,失神地望着窗外,她的手上緊緊地握着手機,手指無意識地按着手機的鍵盤,公交車裏的味道,讓她覺得很不舒服,總覺自己的胃,好像無福消受高檔的西餐一樣,好不容易吃下去了,居然有些消化不良,甚至有些想吐。
她伸手,按住肚子,緊緊地皺眉,有些鬱悶地想,下次再也不吃西餐了,簡直是花錢找罪受,還不如吃火鍋,又便宜又好吃,等不到人直接走了也不丟人。
公交車在寧波行駛了小半個城市,應映兒從車上下來,冷風吹得她微微地眯了眼睛,將衣服上的帽子戴上,低着頭緩步往家走。
打開房門,房間裏燈火通明,應映兒低着頭換了拖鞋走進去,沙發上的人抬起頭來,有些吃驚地望着她:“你怎麼回來了?”
應映兒笑得有些疲倦:“我就不能回來了?”
楚寒聳聳肩:“當然可以。”
她走到楚寒的邊上,坐進柔軟的沙發,將身子靠在沙發里。楚寒正在聚精會神地打遊戲,應映兒看着她電腦屏幕里一群花花綠綠的人,圍着一隻怪獸猛打,音響里不停地傳出怪獸的叫聲游到底有什麼好玩的,能讓人這麼著迷。
“琳琳還沒回來?”應映兒靠着沙發隨口問。
“她最近一直沒回來住。”楚寒瞟了眼一臉鬱悶的應映兒,就迅速轉回視線望着電腦,然後輕聲問了,“怎麼了?臉這麼臭?”
應映兒無力地搖搖頭:“沒事。”
“哦。”楚寒點點頭,並不追問,她不急,認識應映兒這麼多年,早知道她是一個藏不住事的人,過個10分鐘,你就是不問,她也會自己說的。
不過今天的狀態有些不同,應映兒居然坐在她邊上看她打了一個小時遊戲,看也就算了,還一直散發出“快來關心我吧”的氣息,楚寒嘆了口氣轉頭看着她問:“小姐,你到底怎麼了?”
“我沒事啊。”應映兒無辜地望她。
“嘖嘖。”楚寒轉頭,抬手指着她的臉道,“明明寫了一臉,我很鬱悶,快來關心我吧。”
“哪有!”應映兒吃驚地捂着臉,看見楚寒戲謔的眼神后,又低着頭,絞着手指委屈地道,“我就是心疼今天的晚飯錢,六百多塊呢。”
楚寒鄙視地望了她一眼:“你沒事去吃這麼貴的晚飯幹什麼?也不怕消化不良?”
“確實消化不良了。”
“活該,有錢騷得慌。”對於浪費錢的傢伙,她可是一點兒也不同情。
“我以為有人會請客嘛。”應映兒嘀咕道,“誰知道他中途跑了。”
“你男朋友?”楚寒挑眉,“這麼過分?哎,你要是沒帶錢可怎麼辦?”
應映兒可憐兮兮地瞅着她:“我會打電話給你。”
楚寒冰冷絕情地轉頭:“我不會去救你的。”
應映兒游的楚寒,楚寒一邊熟練地操作着遊戲,一邊勸道:“與其自己生一個人悶氣,還不如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我打了,他不接。”
“繼續打,一直打到他接。”楚寒隨口接了一句,“不過,也不排除他在忙的可能。”
應映兒沉默了下,忙?忙什麼呢?大晚上和舊情人跑了,有什麼可忙的?
哎,不行,自己怎麼能這麼想呢,潘爾君不是這樣的人啊,應映兒使勁敲了敲腦袋。不能再這麼想了!
“啊啊!不管了,我去睡覺了。”應映兒站起身來,決定不再胡思亂想。
“去吧。”楚寒的視線,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電腦屏幕,應映兒望着她搖頭,游世界,就算現在房子着火了,她都會先殺完這隻怪獸再跑。
回到自己的房間,房間已經好幾個月沒住了,房間裏落了一層灰,應映兒嘆了一口氣,懶得整理,直直地往床上躺去,被子很久沒曬,躺在上面能聞到棉被特有的潮濕味道。
她脫了鞋子,翻了個身,對着牆壁側躺在床上,望了眼手機屏幕,已經12點了,拿着手機使勁搖了搖,信號滿格,電池滿格,她翻找到楚寒的手機號,打了一個過去,楚寒接起電話,不客氣地問:“你錢多了?”
應映兒無辜地答道:“唔……我試試手機有沒有壞。”
“現在知道了?”
“嗯!沒壞。”
“睡不着就給我煮碗泡麵去,沒事折騰什麼。”楚寒說完就掛了電話。
應映兒茫然地看着手機,在床上打了個滾,忍了忍,還是忍不住給潘爾君搗了個短訊:“都12點了,也不回我個電話,說什麼約會!結果就是把我一個人扔在酒店裏!過分的傢伙,你知道晚飯多少錢么!你得給我報銷,不然我生氣了!”
發送成功以後,她連忙關了手機,哼!管他忙不忙,她應映兒也是有脾氣的!不好好和她解釋一下,她絕對不要理他。
將手機丟在枕頭底下,翻了個身,閉上眼睛睡覺,可沒睡一會兒她又起身,出去給楚寒煮了一碗方便麵,楚寒摸摸她的腦袋誇讚道:“好孩子,真乖。”
應映兒瞪她一眼道:“我房間太髒了,不能睡,我睡你房了。”
“去吧。”揮揮手將她打發去睡覺。
應映兒跑到楚寒的房間,東摸摸西看看,又摸出手機,將手機開機,等了一會兒沒有短訊,也沒有來電提醒。
可惡,都一點了,還不打電話給我。
應映兒生氣地將手機丟在一邊,蒙上被子,這次真的睡覺了。
一點半的時候,楚寒打着哈欠回到房間睡覺。
應映兒一個晚上都翻來覆去的,時不時地查看手機有沒有電話,有沒有短訊,有的時候還自言自語。
應映兒轉個身,對着楚寒問:“你說,要不要打個電話去問問?”
“嗯。”楚寒閉着眼睛嗯了一聲。
“可是會不會很沒面子啊?我都說我生氣了,他要是真的在乎我的話,怎麼會不回電話呢?”
“嗯……”
“啊!你說他是不是出事了,沒辦法看手機呢?”
“嗯……呼呼……”
應映兒使勁兒地搖了搖楚寒:“你不要睡啊,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打個電話給他?”
“呼……呼……”某人使勁兒地閉着眼,睡得很是深沉。
應映兒鬱悶地拍了拍床板,拿起手機,連撥了兩個電話過去,可電話響了好多遍,還是沒有人接。
哎!搞什麼呀,急死人了!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應映兒就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爬起身來,急沖沖地出門了,當門關上的那一剎那,楚寒睜開困頓的眼睛,鬱悶地嘀咕了一句:“戀愛中的女人吶……真吃不消。”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睡覺,一夜沒睡,困吶!
應映兒下了樓,她決定先去潘爾君的住處看看他回去沒有。她縮着脖子,站在小區門口,等了十幾分鐘才等到一輛路過的空車,她鑽了進去,車裏的空調讓她凍僵的手終於有了一些感覺,她搓了搓雙手,憨厚地對司機笑了笑,報了要去的地址。
出租車平穩地行駛着,她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瞪瞪地半睡半醒地靠在車裏,感覺沒過一會兒,車子的速度變慢,最後緩緩地停下來,司機叫了她一聲:“小姐,是這裏么?”
應映兒猛地驚醒,張大眼睛,看了看車外,車窗上被蒙了一層霧氣,她抬手對着窗戶擦了幾下,外面的景物清晰了,她連忙點點頭:“是這裏,多少錢?”
“23塊。”
應映兒拿出錢包,抽了一張一百的給司機,司機問了聲:“小姐,你沒有零錢嗎?”
“沒有。”
司機低下頭來,翻着錢盒和口袋找零錢,應映兒耐心地坐在車上等着,視線不經意地一瞥,只見一個男人從樓道里走出來,男人很瘦,臉色還有些病態的蒼白,他漂亮的眼睛裏,滿是怒氣,他走得很快,像是下一秒就要跑起來一樣。
唔,這男人好面熟,好像是潘爾君的弟弟潘爾修吧?
他剛跑出來,他的身後就有一個美麗的長發女人追上來死死地拉住他,潘爾修猛地將她推開,抬起手來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光,應映兒吃驚地看着。
女人被打得撇過臉去,她捂着臉仰着頭看他,一動不動地站着,眼淚瞬間流了下來,潘爾修顫抖地收回手,扭過頭不看她,咬牙切齒地對她說了什麼,轉身就要走,女人哭叫着追上前去拉住他,他卻猛地一甩手,將她推開,女人柔弱地跌倒在地。
應映兒抬手拉開車門,太過分了,這男人怎麼能打女人呢?她還沒下車就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樓道走了出來,他快步上前扶起女人,怒斥着潘爾修:“你幹什麼!”
潘爾修瞪着眼前的兩個人吼:“大哥,我知道你喜歡丁玲,她也喜歡你!你們兩情相悅啊!兩情相悅!我就是一個白痴!”潘爾修大笑着說,他笑着笑着,眼淚居然快要笑出來。
“你胡說什麼!”潘爾君的聲音里充滿怒氣,“清醒點!”
潘爾修瞪着眼睛,一臉悲憤地指着丁玲說:“我很清醒,這個三心二意的賤人我不要了,你喜歡,就讓給你吧。”
“潘爾修!”丁玲顫抖地站起來,狠狠地給了他一個巴掌,清脆的響聲震得樹梢上的鳥兒都紛紛撲着翅膀飛了起來。
“我真後悔,嫁給了你。”丁玲握着手,含着淚一字一句地道。
潘爾修低着頭,冷笑了一聲,笑聲里有不容忽視的痛楚:“你不是一直都在後悔么?後悔離開了哥哥,後悔嫁給了我!”
丁玲流着眼淚,瞪着漂亮的雙眸,輕聲道:“是啊,我就是後悔,我就是喜歡君,我就是想和他重新在一起。”
潘爾修點了點頭,雙眼通紅,一句話含在口中,張了張嘴,試了幾次,還是沒說出來,最後只是狠狠地掉頭走掉。
應映兒分明看見他轉頭的時候,淚水從他的眼眸滑落,流過他俊俏的臉龐,閃出微弱的十字光芒。
丁玲望着他的背影,也咬着唇使勁兒地哭泣着,她哭起來很美,很柔弱,很惹人疼,就連她都想將這樣的她揉在手心裏疼愛,不捨得她受一點點傷害。
所以……所以身為男人的潘爾君更是不能抵擋這樣的誘惑吧?
應映兒抿着嘴,扭過頭去,不去看他搭在她肩膀的手,不去看她轉身哭倒在他的懷裏,不去看他拍着她的背,輕聲安慰的溫柔模樣。
胸口的地方有一種酸酸剌剌的疼,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小姐,找你錢。小姐!”出租車司機大聲叫了好幾遍,應映兒才反應過來,轉頭望着司機。
應映兒吸着鼻子,雙眼通紅地望着他,很是可憐地說:“我不下車了。”
“您還要去哪兒?”
“公司,對!我要去公司,上班的時間到了。”應映兒望着司機,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好,送你去公司。”司機鬱悶地嘆了口氣,大清早的就接了個快掉眼淚的客人,可別觸他霉頭!熟練地調頭,將車開出去,應映兒慢慢回頭,望着他們,潘爾君扶着丁玲的肩膀,低着頭,溫柔地扶着她往住宅樓里走去。
應映兒回過頭來,苦笑一下,他們兩個,永遠是一個世界的人,而她……走不進他的世界。
他和她的感情,永遠是他主導的,他選擇她,所以她是他的,若他不要她,她就是哭死他也不會像安慰丁玲一樣來安慰她,她就是哭死,他也只會冷冷一瞥。
所以……所以還是假裝沒來過比較好吧。
也許,也許事情不是像看到的那樣,也許,他會來找她,對她解釋,和她道歉。
可是……他沒有說過愛她啊,從來沒有。
他只是說,習慣,習慣和她在一起。
可對丁玲,他說過,他寧願她是為了錢,為了家族利益,為了莫須有的原因離開他,而不是因為她不愛他了。
她清楚地記得,他說這話時,眼裏的傷痛。
她清楚地記得,他說這話時,顫抖的語氣。
她清楚地記得,他說過,他愛她,愛丁玲。
應映兒緊咬着的嘴唇,微微地顫抖起來,她使勁兒地仰起臉,不願意讓眼淚滑落,可忍着忍着還是沒忍住,兩行清淚,瞬間劃過臉龐。
她抬手,迅速擦去,原來……她已經這麼喜歡潘爾君了啊。
應映兒到公司的時候,才早上7點,她低着頭,雙眼沒有焦距,失神地往前走。
按了電梯,沒一會兒,電梯門緩緩打開,應映兒慢慢抬起頭,和電梯裏的人目光相遇,她尷尬地撇開眼,沒想到他會這麼早來上班,電梯裏的秦御也撇開眼神,有些驚訝,似乎也沒預料到,會在這個時間碰到她。
應映兒硬着頭皮走進去,輕聲地打了個招呼:“秦經理,早。”
“早。”秦御點頭,很公式化地回應。
應映兒咬着嘴唇,偷偷看了一眼秦御,他的臉上沒有她熟悉的親切溫柔,有的只是淡淡的疏離,他一定還在生她的氣吧?
兩人站在電梯裏,電梯緩緩上升,秦御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孩,長長的捲髮披散下來,顯得有些憔悴,她今天很沒精神,垂頭喪氣的樣子,剛才說話的聲音還有濃濃的鼻音,眼睛又紅紅的,是哭過了么?被誰欺負了?
秦御懊惱地轉過頭,哎,想這麼多幹什麼?她現在已經不是他能隨便關心的人了。
“叮”的一聲電梯的門又開了,秦御握了一下拳,率先走了出去。
應映兒看着他快步離開的背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過,她從來沒想過,他們之間會變成這樣,她低着頭緩步走了出去,走到拐角處,只見個秦御靠着牆邊站着,應映兒詫異地望着他。
秦御轉頭望着她說:“陪我去吃個早點吧。”
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她,看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他真的沒辦法抬腳走掉。
輕聲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秦御也不管她答應不答應,直接帶她去了公司樓下的那家餐廳,餐廳里早上的生意並不多,清冷地坐着幾個人,秦御點了兩個人的早餐,沒一會兒,服務員就將做好的豆漿、油條、餛飩、南瓜餅、小籠包都端了上來。
秦御讓服務員將吃的都放在應映兒那邊,淡淡地說:“隨便點了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
應映兒望着自己這邊的食物,有些暈:“吃不掉這麼多。”
秦御體貼地遞了個勺子給她:“沒關係,能吃多少吃多少。”
應映兒接過勺子,端過餛飩,慢慢地吃起來,氣氛有些僵硬,兩人都沒說話,各自吃着各自的早點,她不知道說什麼,他也沒問,好像單純地遇到同事,然後順路一起過來吃個早點一樣,應映兒吃着吃着吃着,然後發現,自己居然將他點的一堆東西全部吃完了……
應映兒很囧地望着滿桌空空的碟子,紅着臉辯解道:“我……我平時吃不了這麼多的。”
秦御望着她臉紅的模樣,嗤地笑了:“是么?”
“嗯。”
秦御很認真地說:“能吃是福,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沒,我平時,真的吃不多。”
“是么?”秦御明顯不相信的樣子。
應映兒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氣氛漸漸緩和起來,看着秦御溫和的笑容,應映兒也沒有像剛才那樣拘束與緊張了,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秦御望着她笑:“吃過飽以後,心情變好一些了吧?”
應映兒笑笑:“好像是耶。”她吃飽以後,居然沒有像剛才那麼難受了,俗話說“化悲憤為食慾”這話果然不假。
“那……”秦御停頓了一下,繼續問,“你現在能告訴我,剛才為什麼哭么?”
應映兒微微一愣,咬着嘴唇,低下頭來,沒說話,她不想說,特別是……不想和他說。
秦御望着她,等了一會兒,輕輕地揚着唇笑笑:“沒關係。”他有些失落地垂下眼道:“不說也沒關係。”
“但,下次你還會哭的話,可以讓我請你吃飯嗎?”
應映兒輕輕握起雙拳,為什麼他要說得這麼卑微,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請求,沒有人可以拒絕的……
應映兒咬着嘴唇,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秦御溫柔地望着她笑了,然後招手叫來服務員:“再吃點好不好?”
“不用了,這次我真的吃不下去了。”
“沒事沒事,我還沒吃呢?這個這個這個,都來一份。”
“秦經理……”就算是兩個人吃,也太多了吧。
吃完早點,兩個人一起回到公司,應映兒獨自回到創意部后,部門裏還一個人也沒有,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打開電腦,看着屏幕縮在椅子裏發獃,一直過了好久,直到小六來了才將她推醒。
“你怎麼搞的,大早上就這麼沒精神。”小六瞧着她的紅腫的黑眼圈問。
“昨天晚上沒睡好。”應映兒隨口應道。
“哦哦,我懂!我懂!”小六笑得極其曖昧,腦子裏想着一些限制級的畫面,她拍拍應映兒的肩膀,靠着她的耳朵調笑道,“年輕人,要懂得節制呀!”
應映兒輕輕瞟她一眼,非常無語,什麼跟什麼啊。
整整一天,應映兒都心不在焉的,她總是偷偷望向總經理辦公室,可每次看,每次都很失望,他沒來,一天都沒來上班。
他到底在幹什麼?為了安慰丁玲,連班都不上了么?他不是工作狂么?不是事事以工作為優先的人么!
可是——他居然翹班!居然一天都沒來!
一直到落日的餘暉也漸漸散去,辦公室里的人一個個離開后,她無所事事地開始收拾辦公桌,辦公桌並不亂,她將桌子上所有的文件夾都拿出來,翻看着,將過期不需要的文件,全部處理掉,她做着做着,忽然望着桌上的那盆綠色的小仙人掌發起呆來。一天了,他沒有來過一個電話,沒有給過一個解釋。她……是不是早就被他遺忘?
潘爾君一走進辦公室,就看應映兒用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哀怨地望着桌上的盆栽,他知道,她一定是為昨天晚上的事生氣,看着她落寞傷心的側臉,他心裏微微自責。
他輕輕走過去,彎下腰來,靠在她耳邊問:“在想什麼?”
應映兒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頭望着站在身後的男人,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她身後,他只是隨意地站着,卻有着說不出來的氣質,他一出現,他身邊的東西都變淡了,都變成了襯托他的背景,他就是這麼完美,這麼出色。
出色得讓她那麼不安,她總覺得,他不屬於她,應映兒眼裏突然有了潮濕的感覺。委屈?難過?酸澀?為什麼心裏突然有這麼多的感受,偏偏看着他說不出口。她怔怔地看着潘爾君,幽幽道:“你說我在想什麼呢?或者說你想讓我怎麼想?”
潘爾君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他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也不是一個會哄女生的人,在感情上,他其實和她一樣生澀。
可她那樣難過的神情,讓他忍不住想,自己該怎麼和她解釋昨天晚上這件事呢?
他並不知道,應映兒今天早上去找過他,更不知道,她現在壓抑得有多厲害。
應映兒看他沉默不語,咬牙切齒地問道:“都下班了,你還來幹什麼?”
“來接你下班。”潘爾君遲疑着,還是轉了話頭,有些話越是解釋,越是有欲蓋彌彰的嫌疑,不如等過一會兒和她慢慢說吧。
“不用,你那麼忙,就不用為我費心了。”應映兒終究還是忍不住,說出口又暗自後悔,怎麼說得這麼醋意橫生的樣子?
潘爾君眉頭皺起:“你是我女朋友,我怎麼能不為你費心呢?”
“女朋友?我還是你女朋友么?”應映兒冷冷看他,忽然覺得這個稱呼很好笑,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丁玲回頭找他,他昨天那專註的神情,溫柔的語氣,分明就是忘不了她。自己一個醜小鴨,憑什麼跟白天鵝比,還是知趣點,早點兒退出好。
潘爾君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她,靠近她,放軟聲音道:“我知道你生我氣了,你聽我解釋。”
應映兒感受到他撲面而來的氣息,臉上突然一熱,掙扎道:“你不用解釋,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潘爾君,我跟你講,我也是有自尊的,你要是不喜歡我,我不會賴着你的。”
潘爾君用力抓住她,一把摟住了應映兒的腰,皺着眉頭道:“你胡說什麼,我怎麼會不喜歡你。”
“你就是不喜歡,你要是喜歡我,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酒店裏,你要是喜歡我,會一個晚上不給我電話?你要是喜歡我,你就不會一看見某人就撲過去!”應映兒使勁拍打着他,一邊哭一邊控訴道。
“我……”潘爾君剛想解釋,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美工部的小趙急沖沖地跑了進來,看見潘爾君,和哭紅眼睛的應映兒猛地急剎車,然後尷尬地笑道:“我……我東西忘記拿了。”然後迅速地跑到自己位置上翻找了一下,找到一串鑰匙,又飛速地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不忘記八卦地偷偷回頭看一眼,卻不幸地對上潘爾君冰冷的目光嚇得他差點兒跌一跤。
潘爾君轉頭,望着低着頭,委屈地抽噎着的應映兒,牽起她的手,用近乎討好的音調,柔聲道:“回去再說吧,回去給你好好解釋,好不好?”
應映兒撇過頭,固執得不肯走。
潘爾君又拉了她兩下,她還是坐着不動。
“應映兒!”潘爾君已經失去了耐心,語調有些生硬冰冷。
“叫什麼叫!沒看見我在生氣么!”應映兒也火了,自己都氣了一天一夜了,他倒好,跑過來了,好話沒說兩句就開始吼人!他真當她脾氣好,不會發火么?
潘爾君被她一吼,愣了一下,他真沒想到這小丫頭敢對着他大聲吼了,唔,膽子長了不小啊。
“我知道你在生氣。”潘爾君望着她笑了一下,“你總得給我個機會賠罪吧。”
應映兒氣哼哼地想了想,拿起桌子上的包道:“走吧。”
她還是想聽他的解釋,像潘爾君這樣的人,願意低聲下氣地和你好好解釋,已經很難得了。
回去的路上,應映兒抿着嘴唇,望着窗外,她知道,潘爾君偷看了她好幾次,可她就是不想理他,到了住宅區,下了車,潘爾君就緊緊地牽着她的手,一路從停車場把她拽進了電梯,好像怕她跑掉一樣。
應映兒低頭望着兩人緊緊相握的手,他的手很大,也很溫暖,她一到冬天就冰冷的手指,在他的溫熱的手掌中,也染上了溫度,應映兒又抬眼,望着他英俊的面容,委屈固執的心,慢慢變得柔軟。
潘爾君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他正深深地望着她,沒有說話,卻有什麼,想從手中的溫度傳遞過去一樣,緩緩上升的電梯,小小的空間裏,兩人明顯感覺到了,對方那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心情。
“映兒,你要相信我……”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叮”一聲,電梯門就打開了。
一個憔悴不堪的女人,像是見到救命稻草一樣,撲進潘爾君的懷裏,低泣着說:“君,我離婚了。”
潘爾君緊緊握住她的手,忽然鬆開,應映兒看着空空的手心,感覺着慢慢變冷的手指,她轉過頭去,狠狠地咬住牙齒,拚命地控制住自己想上去把丁玲從他懷裏拉出來抽一頓的慾望!
“玲,到底怎麼了?我走的時候,不是和好了么?”潘爾君推開丁玲柔聲問。
丁玲又開始哭了起來,抽咽得說不清楚話來。
潘爾君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將丁玲拉進房間,軟聲安慰道:“先進去再說吧。”
應映兒站在房間門口,一動不動地望着房間裏的兩個人,丁玲已經坐在沙發上,潘爾君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她。
應映兒站在門口等着,她想看看,他到底要多久,才能想得起自己,她想看看,是不是只要丁玲一出現,他就可以把她忘得一乾二淨。
他要她相信?
相信什麼?
真是可笑!
應映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固執地站在門口,為什麼要固執地等着潘爾君回頭看她一眼。
當丁玲哭濕第八張紙巾的時候,應映兒忽然動了,她抬起手,輕輕地將他家的房門關上,她告訴自己不要哭,不可以哭,不值得!對!不值得!
可,當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她忽然有了再推門進去的衝動。手慢慢地握住冰冷的門把,她攥緊又放下,終究沒有打開門,門外的路燈明亮得刺眼,照得她背影在地上一片孤獨。她終究頹唐地鬆手,然後靠着門背無聲地滑落。
她想,也許他會追出來。
她想,也許該給他一些時間。
她想,也許……是她要求的太多。
可是等了好久,門終究沒有動一下,他沒有出來。
她想,算了吧,她又不是不知道……
他愛的,本來就是丁玲……
算了吧,她到底有什麼可期待的?
她慢慢地起身,跺了跺有些發麻的雙腳,走回電梯,當電梯飛速下墜的時候,她的心也跟着下墜,她冷着臉,走出電梯,冬夜的寒風吹着被淚水浸濕的臉頰,像是用刀剮過一樣,生疼的感覺。
應映兒無精打采地低着頭,毫無目的地走在小區里,走着走着,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遠,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久。
只知道,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起來,夜越來越深,風越來越冷,馬路上呼嘯而過的車子越來越少。
整個世界,像是忽然沉睡了一樣,安安靜靜,冷冷清清。
忽然,手機鈴響了。
應映兒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接通后問:“五個小時零十五分鐘,你終於想起我了?”
“胡說什麼?”
“難道不是么?”眼淚刷地掉下來:“每次都這樣,只要丁玲一哭,你就去安慰她,難道我就不會哭么?”
“她離婚了,心情很不好……”
“她心情再不好,也輪不到你這箇舊情人安慰!”應映兒死死地閉了一下眼睛,沉聲道,“比起關心她,你更應該關心下你弟弟吧?還是說,你巴不得他們離婚?”
“應映兒!”潘爾君的聲音帶着狂風暴雨般的怒氣。
應映兒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苦笑道:“看,我說中了,所以你生氣了?”
“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潘爾君沉聲問:“在你心裏,我就是那種偷窺弟弟妻子,乘虛而入,心存不軌的小人?”
“難道不是么?我看你就是!”
“你既然這麼想,那我無話可說。”
“那正好,我對你也無話可說。”應映兒倔強地看着前方,眼淚不停地滑過臉頰,她氣得口不遮言道,“潘爾君,我要和你分手。”
“應映兒!”他吼着她的名字問,“你到底在哪兒?”
“不用你管,你管好你的丁玲就可以了,你管我幹什麼?”
“丁玲的事有誤會,我和她沒什麼。”
“對,沒什麼,沒什麼人家老公不要了跑來找你,沒什麼你弟弟會那麼傷心,沒什麼你會見到她就和丟了魂一樣地黏過去!”
“不是你想的這樣。”
“我沒有想,我是自己看到的。夠了,潘爾君,我受不了你,受不了你對舊情人一副余情未了黏黏糊糊的樣子!我不要你了!不要你!不要你!我要和你分手!”
電話那頭的潘爾君沉默了很久,她聽到他厚重的呼吸聲,他聽到她破碎的低泣聲,最終,他什麼也沒說,終於掛斷了電話。
房間裏,剛剛掛掉電話的潘爾君,忽然高高舉起來,狠狠地將手機摔在地上,嶄新的翻蓋手機在地上彈了兩下,分為三段,丁玲被嚇得一震,小心地問:“怎麼了?應小姐說了什麼?”
潘爾君咬着牙,充滿怒氣和壓抑的聲音從他的齒縫裏漏出來:“分手!她居然和我說分手!”
丁玲一怔,有些抱歉地望着他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應小姐一定是誤會了什麼,我去幫你解釋吧。”
其實昨天晚上他送自己回家以後,修看見他卻忽然發狂,對着他和自己大吼大叫的,盡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最後還非把他們都趕出去,他陪着自己在門外敲了半天門,可潘爾修就是不開,自己身體不好,天氣又冷,居然在門外哭得暈了過去,他馬上把她送到醫院,本想給映兒打個電話的,可到醫院以後居然發現自己手機不知道丟哪去了,折騰了一個晚上沒合眼,早上剛帶丁玲回家休息,潘爾修又上門去又打又鬧。
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把他們兩個安撫好,連休息都沒來得及就匆匆趕來公司找她。
潘爾君耳邊一直響着她應映兒說的話,她說分手!她居然對自己說分手!潘爾君冰冷的雙眸里充滿了憤怒的火焰,那耀眼的火焰並不能掩蓋住了他眼中那絲濃濃的傷痛。
“君,君?你說話呀?你怎麼了?”丁玲緊張地走上前來,碰了碰他的胳膊,這一碰便嚇了一跳,他的手臂居然在劇烈地顫抖。
“君,你別嚇我,你怎麼了?”丁玲拉着他的手臂柔聲道,“君,別難過了,哪有情侶不吵架的,應小姐說分手也只是想你去哄哄他……”
丁玲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以前也是為了一些小事,賭氣和他說分手,她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掉頭就走,那時的潘爾君冷漠得可怕,要他低下高傲的頭顱道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那麼,現在呢?潘爾君對應小姐,是不是也會這樣?
潘爾君低着頭沒說話,冷冷地甩開她的手,獨自走回卧室,將門鎖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卧室里傳出東西摔落的聲音,還隱隱地聽得見,他壓抑的低吼聲。
寒風中的應映兒聽着電話那頭嘟嘟的聲音,慢慢地垂下頭,將手機緊緊握在手中,緩緩地蹲下身去。使勁兒皺起眉頭,咬着手指哭泣着,全身顫抖地壓抑着心中那陣緩緩的疼痛。
哈哈哈,應映兒大笑了幾聲,自己終於主動了一把,在他們的感情里,總是他主動,他說她不許喜歡秦御,她就不喜歡,他說在一起,就在一起,他說什麼就什麼。
可這次,她不會讓步,她想要的,不是這樣的感情。
她不能忍受,自己的男朋友,會在看見另一個女人的瞬間,如此決然地放開她的手……
她也不認為在她說分手以後,潘爾君會再打電話找她,她太了解他了,這個高傲冰冷的男人,根本不屑來挽回她。
都說,女人說分手,是為了讓男人挽回……
那和一個註定不會去挽回你的男人說分手,又是為了什麼呢?
夜晚,應映兒躺在床鋪上,蓋着單薄的棉被,想着他,心裏突然一陣空落落的難過,她的淚水總是不受控制地滑落。
是自己選擇要離開的,她幹嗎老是哭啊!真是。應映兒,閉上眼睛,告訴自己,緣分緣分,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求不來。
像潘爾君那樣的男人,終究不是屬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