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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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告長公主殿下,十七公子尚在昏迷中。黑大夫與太醫正為他接骨療傷,說是用了麻沸散,藥效過三個時辰才退。”玉蝶口齒清楚,將話傳得明白無誤,又添了一句,“黑大夫說殿下無需擔憂。”
燕灼華舒了口氣,既然黑黑戈及有把握說出這話,想來十七性命無礙。她懸着的心放下來了,才覺出腹中飢餓。
一時眾婢女便去準備膳食。
跨院書房裏焦急等待着的宋老爺子宋長康一聽正院動靜,忙派人來探問消息。
丹珠兒在廊下親自煎藥,見了宋家人來,沒好氣道:“殿下這番死裏逃生,正該好好歇息修養——你又來啰嗦什麼?”
那宋家小廝便訥訥不敢言。
宋長康卻跟在後面,也走了過來。
丹珠兒不好對宋長康無禮,從小矮凳上起身,手中還握着扇火的小蒲團,行了半禮道:“宋老爺怎麼來了?”
宋長康已是眉發花白,姿態卻低,笑眯眯道:“姑娘忙着呢?王貴,還不去幫把手?”
那小廝忙要接過丹珠兒手上蒲團。
丹珠兒一擰身子,笑道:“長公主殿下入口的東西,向來只由咱們幾個貼身婢女經手——這項活計,我可不敢勞煩府上的人。”
宋長康也不惱,摸了摸山羊鬍,仍是笑眯眯道:“姑娘言之有理。宋家這次仰賴天恩,能接駕長公主殿下,不知是多大的榮耀。老朽戰戰兢兢,唯恐哪裏招待不周,惹了殿下不快……”
丹珠兒撇嘴道:“老爺子,您這意思是殿下脾氣大,讓您戰戰兢兢的不成?”
“不敢不敢。”宋長康聽出眼前這公主貼身婢女對他的敵意來,有些為難地揪了兩下鬍子,嘆氣道:“姑娘聰慧,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次殿下遇險,都是老朽安排不周、排查不嚴之過。”
丹珠兒哼了一聲,見他服軟認錯,心頭火氣稍減。
宋長康見她面色和緩,便走上前去,伸臂示意她往粉牆角落的夾竹桃旁走去,“殿下福澤綿厚,這才有驚無險,老朽也放了一半的心。殿下金枝玉葉,老朽不敢冒然求見……”
丹珠兒插言道:“便是你要見,殿下這會兒也是不見你的。”殿下全副心思都擔心着那個小奴隸十七呢。
“正是正是。”宋長康滿臉堆笑,“況且殿下受了驚嚇,也該好好休息,見不見老朽實在是細枝末節、細枝末節,呵呵。老朽只是擔心——擔心殿下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
丹珠兒皺起眉頭,狐疑地瞪着宋長康,“這話是什麼意思?”
“據老朽所知,殿下此來南安是為了還願祈福,這邊每日新聞都由專人上呈皇太後娘娘。太後娘娘遠在大都,不知這邊細況,乍聞此事,只怕要怪罪於宋家。怪罪於宋家,老朽便也認了。只是太後娘娘向來鳳體孱弱,若聽聞此事,恐擔憂生病。如今殿下既然平安歸來,又何必再給太後娘娘添一段憂心事呢?”宋長康娓娓道來。
丹珠兒已是聽得明白,心道,南人恁得姦猾,這老頭子怕太後娘娘怪罪他護衛不利,卻要搬出為太後娘娘着想的理由來。
“殿下年幼,只怕想不到此中關竅,還要靠姑娘多多提點啊。”宋長康殷切地看着丹珠兒,真如一位慈祥的長者,見她沉吟不語,又加了把勁,“老朽一心為了太後娘娘鳳體着想。若是姑娘覺得不妥,待回到大都,再親自將此間諸事面呈給太後娘娘便是。”這麼個小黃毛丫頭,在此地待上十天半月——若還不能給他收服了,那他宋長康這六十多年的宦途也算是白走一遭。
丹珠兒便天真一笑,道:“這些我卻不清楚,要同朱瑪爾姐姐商量着行事。”
宋長康笑道:“姑娘肯多想想便好。”卻知道朱瑪爾看着迷糊,實則精明,是個不好糊弄的;心底盤算着該如何處理。
丹珠兒眼看着宋長康出了正院,才做回小矮凳上,哼了一聲,“老狐狸。”而後細細將葯煎好,沏在雪白的瓷碗裏;用絹布過了兩遍,篩乾淨藥渣。她雙手端着葯碗,小心翼翼進了正屋,用眼神詢問守在內室門外的婢女。
玉蝶走上前來,小聲道:“是郡主來了,在裏面同殿下說話呢。”看了一眼已是落霞滿天的外面,補充道:“說了有快小半個時辰了。”
丹珠兒點點頭,便將葯碗放在八仙桌上,葯汁仍滾燙,需稍稍放涼些。
內室,燕灼華仍是側躺在軟榻上,受傷的左足放在榻腳的雲被上,右足則自然垂下來。她望着窗外的漫天落霞,緞子般的烏髮灑落在肩頭。
燕雲熙卻是在室內走來走去,打量着牆上掛的字畫,多寶閣上擺的古董,又拔出床頭辟邪的寶劍來,對着錚亮的劍刃看自己的倒影,笑道:“這屋子還真費了些心思。宋家倒還算識相。”
她倒拎着那把寶劍,回首若有所思地看了燕灼華一眼,戲謔道:“你不是一向對宋元澈那小子高看一眼么?他家裏待你這樣殷勤,你只要吐露了心思,只怕那宋長康便是用綁的,也把宋元澈那小子綁到你床上去。我方才過來的時候,正看到宋長康拉着你那貼身婢女,嘀嘀咕咕不知說什麼呢。”
燕灼華微微皺眉,淡淡道:“堂姐說笑了。”
“我說錯了么?”燕雲熙笑起來,仍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燕灼華,順着她的視線向窗外望去——卻正是十七治傷暫住的西屋,隱約可見那邊進出的大夫葯童。
如今已是傍晚,昏鴉托着一輪斜陽,那些大夫葯童進出匆忙、不交一語,整個西屋顯得神秘而又緊張。
燕雲熙啞然失笑,她看一眼燕灼華,又看一眼遠處的西屋,舔了舔嘴唇,不敢置信道:“別告訴我,你見異思遷——瞧不上宋家三郎,卻盯上了那個頗類宋家三郎的小奴隸?”
燕灼華霍得轉過頭來,抬頭撞上燕雲熙的視線。
她對自己也不曾承認過這段心思。
饒是如此,聽燕雲熙用這樣詫異的語氣說起“那個頗類宋家三郎的小奴隸”,她心底仍是冒出一股無名怒火。
燕灼華冷冷盯着燕雲熙,直到她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這才淡淡道:“干卿底事。”
輕輕一語,不過四個字,卻如一道呼嘯的鞭子,將燕雲熙的面子破了個粉碎。
若是平常人,聽了這樣一句話,哪裏還有臉繼續留下來,早就拂袖而去了。
偏偏燕雲熙是個異端,人人順着她,她不以為意;有個頂着她來的,她反倒稀罕。
燕雲熙撫掌大笑,將那寶劍“鈧啷”一聲推回劍鞘,順手拍在軟榻旁的方凳上,人就在燕灼華旁邊坐了下來。
“你這性子,真是討我喜歡。”燕雲熙大笑,顯然極為歡喜。
燕灼華擰着眉頭,防備地盯着她——這堂姐的反應不太像個正常人。
燕雲熙笑了半響,臉上露出點落寞與惘然來,她低低道:“干卿底事、干卿底事。”她長嘆一聲,“若他當日也有你這份心性,該有多好。”
燕灼華仍是瞪着她,不知道她在發什麼瘋。
燕雲熙卻已經回過神來,支起雙臂扣在燕灼華肩側,俯身盯着她,輕輕一笑,紅唇曖昧,“姐姐教你個乖——你若當真看上那小奴隸了,切莫作矜持高貴之態,先把人弄到手是正經。”
燕灼華臉上不受控制地熱了起來,輕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胡說八道?”燕雲熙挑起眉頭,笑着搖搖頭,“我這說給你的可都是肺腑良言——千金難買的肺腑良言!”
“有句話叫‘易地思之’,剛陷入情愛的小兒女,壞就壞在不會這四個字上。”
“你只管瞧上了那小奴隸,只管心裏一會兒喜一會兒憂着,只管嘴上死硬行動搬出公主派頭——你哪裏知道他怎麼想?”
“你若是那小奴隸,對着個喜怒無常的公主,難道能明白她歡喜你?”
燕灼華垂下眼帘,歪過頭去,磕絆道:“誰、誰說我歡喜他啦?”
燕雲熙嗤笑一聲,“你自然不歡喜他。不過是今日眼睛壞了,只能望着西邊罷了。”
燕灼華臉上紅暈大盛,嘴上卻死撐着道:“這扇窗戶朝西開的,難道叫我放着窗外景色不看,倒盯着一面死牆么?”
燕雲熙高聲道:“可不是么——窗外正有好風景呢。”她大笑着掀簾而出。
燕灼華聽着她的大笑聲,又羞又惱,往靠枕上狠狠垂了兩下,還未緩過神來,就聽綠檀傳報,說是黑黑戈及傳話過來,十七公子已經醒了。
燕灼華顧不得左足腳踝處的傷,聞言便從軟榻上翻身坐起,命羽林軍扛着藤椅,送她去了西屋。
丹珠兒跟在後面,不滿地嘀咕道:“哪有讓殿下帶着傷去探看的道理?”
綠檀抿嘴笑道:“你且安靜些吧——車軲轆話說了半日,嗓子渴不渴?”說著從荷包里撿出兩粒薄荷糖遞給她,又誇她煎藥仔細妥帖,這才算是將她哄好了。
燕灼華一入西屋,閑雜人等便自動退下了;連丹珠兒也被綠檀拉着,留在了屋外。
黑黑戈及交代了幾句病情,便也知機,道:“十七公子的眼疾待明日確診后,再做定斷。若殿下沒有旁的吩咐,草民便先行退下了。”
燕灼華簡單“嗯”了一聲,目光只落在床上躺着的那人身上。
十七上身的黑衣已被剝去,半個胸膛都裹着雪白的紗布,露出肩上的肌肉與修長的脖頸來,似年輕的麋鹿一般健美而又誘人。
麻沸散的藥效尚未完全消除,他半睜的眼睛裏盈着清泉般的水澤,臉上的神情懵懂而又純凈,只飽滿的紅唇因為乾渴微微張着,勾勒出親吻前一刻的模樣來。
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緩緩抬起又垂下,不知是否認出了坐在身畔的殿下。
“你若當真看上那小奴隸了,切莫作矜持高貴之態,先把人弄到手是正經。”燕雲熙的話如惡魔的召喚,瞬間躍上燕灼華的心頭,在她腦海中縈繞不去。
燕灼華盯着懵懂而誘人的十七,心跳一聲比一聲激烈。
“先把人弄到手是正經。”
她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攥緊微顫的雙手,鼓足勇氣,盯着十七飽滿的紅唇,一寸一寸勾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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