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被選擇和新選擇(3)
是現實選擇了我必須寫什麼,而不是我去現實和歷史中選擇我要寫什麼。
為什麼一個作家的寫作總是被推向議論和爭議的風口?而別的作家卻可以總在一致叫好聲中或暢銷的叫賣聲之中?其根由之一,就是我是被現實選擇來寫作,而有的作家是他在選擇現實中寫作。在這種選擇中,我在現實面前是被動的、被現實認定的,而他在現實面前卻是主動的、可以挑選現實的。我在現實面前是尖銳的現實賦予我什麼我不得不去寫什麼,而他是在熟思熟(色色小說慮后自己選擇了什麼才去寫什麼。以大家今天都看到的意大利文的《丁庄夢》而論,我們先不說它的藝術上的優劣長短,先不要管那些國外媒體說的“偉大”、“傑作”等我聽了都起雞皮疙瘩,中國人看了要麼會恨得咬緊牙關,要麼會冷嘲熱諷至笑掉大牙的話。但大家都知道,那場人世之難的愛滋病病人最多和最早被發現的地方是中國的河南省,而我又是河南藉作家;高發區之一的河南省的東部,是我愛人的故鄉,也是我在那兒當了十餘年兵的地方。而且,有那麼兩年,我是那裏一家部隊醫院的機關秘書,每天中午從機關下班,都可以看到被地方政府的大卡車拉到部隊醫院獻血、賣血的一片一片的蹲在醫院院內或排成長長隊伍的因為貧困、因為渴望富裕來賣血的農民們。也正是那兩年,愛滋病正潛伏、傳染在這些連續賣血的人群中--從這些生活、經歷中去說,我不寫這樣一部小說,在中國作家中還有第二人選嗎?由此而言,你們說是現實、命運選擇一個作家的寫作,還是一個作家選擇一個現實中的題材去寫作?
當然,在選擇和被選擇中,大家都會說到一個作家的責任和良知那樣的話。固然,在選擇和被選擇中,良知和責任是起重要作用的。但更重要的,我並不以為是責任、良知、人格什麼的。在我,我沒有那麼高尚和有覺悟。我以為我被選擇、不得不去寫那些的另一原因是一個人的個性和本能。說得更有文化一些,就是每個作家都有他的日常性格和寫作中的文化性格。日常性格和文化性格組成了一個作家的人格。人格高的人、強的人,可能是因為他的文化性格高強一點兒、陽光一點兒;人格差的人,可能因為他的文化性格低一些,也許陰暗一些兒。而我,卻是在生活中相當敏感、固執的人。敏感和固執,可能還是我的文化性格的特點,它也決定了我的寫作的選擇和被選擇。如果不是這個固執,我在被選擇上會放棄而不是接受。固執在日常生活中就是你不讓我這樣我偏就要這樣,而在寫作中和被選擇中,會表現為你們都不這樣那我就只能這樣、必須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