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過往細數
以前她總聽外公說這個人,因為外公也喜歡他的作品,但是外公對他這個人除了高超的手藝外,其它的一通貶低,不通人情世故,執拗不轉彎,曉塵總是在這時候偷偷的笑,外公其實就是在生氣,氣他放着大好的時光偏要學什麼文人的多愁善感,憤世嫉俗,隨波逐流。
主要是外公惜才愛才之心太重了。
可是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張小名單里,閆胡是什麼意思?
她睜着圓亮的眸子,又是驚訝,又是惋惜,又是凝眉,又是疑惑,看了看小名單,又看看閆胡,像是在詢問他似的。
閆胡嘴角染上了笑意,冷硬的面龐輪廓似乎柔和了許多,重新換了個舒適的坐姿,才說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幾位技藝高超的雕刻師和設計師嗎,竇師父我就不說了,看你的表情,一定也知道他,而其他的八個人雖然比不上竇師父,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這幾位,”他在其中重點指出了三個人,“他們差不多都在二十五歲左右,年紀輕輕已經有了不少代表作品,如果能夠得到竇師父的指點,想來日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說不定。”
曉塵意識到名單上這些人是給她找的后,腦子嗡嗡作響,開始打結了,後面閆胡說了什麼她一句也沒聽進去,指着這些人愣愣的又指了指給自己,“他們給我的?”
她的反應取悅了閆胡,眼角里都沾滿了笑,這樣的閆胡曉塵從未見過,心裏不禁一動,而後又澀澀的想。他對自己那麼好,還是因為她很像那個人吧,如果坐在他面前真的是那個人呢,他會笑的更高興嗎?不自覺被點小心事絆住了神思。
閆胡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啊?”曉塵陡然回過神,臉有些紅,“沒。沒什麼。”旋即慌張的轉移了話題,“我說你、你怎麼知道我要找這些人。”
閆胡難得的露出副得意的樣子,挑了挑眉。反問了句,“在c市裡有什麼可以瞞住我的嗎?”
“撲哧”一聲,曉塵笑了出來,這個人還真是不過這樣子的閆胡更像是一個鮮活的人。她故意打趣逗他,“那麼誰誰家一天吃了什麼飯。誰誰在外室養了情人,又是誰誰家的兒子背着他媽媽打碎了誰誰的玻璃,你都能知道啊?”
他把臉湊到她面前,認真的說。“我想沒有誰會無聊到去調查這些事情吧。”
“誰說的!”曉塵反駁他,“那些上了年紀的阿姨們特喜歡打聽這些事。”話一出口,她才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做了個‘我錯了,我閉嘴’的手勢。
但是閆胡似乎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原來在你心裏我是那些上了年紀的阿姨啊!”他湊得她更近了,說話間灑出的熱氣噴到她臉上。
曉塵像被點擊了般,“哎呀!”一聲,羞憤的趕緊把他推開,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熱,紅的像煮熟的蝦子,心裏砰砰亂跳,過了許久,想着快點把眼前的氣氛送走才是,就又把話題轉到了名單上,她問那其餘的八個人道,“既然這些人能和竇師父存在同一張名單上,應該也很厲害吧。”卻久久沒有聽到閆胡回答她的問題,一抬頭看過去,閆胡英俊的面龐上掛滿了無奈和沮喪,悠悠問道,“曉塵,原來我說的話你都沒有用心聽啊。”
“啊?你說什麼了?”剛才閆胡跟她介紹這些人的時候,她神遊天外了,所以什麼也沒聽到。
閆胡更是泄氣的直搖頭,只好又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曉塵聽的格外認真,為了能夠更加詳細的了解他們,連另外五個人也問了問,這幾個人裏面有一位是三十多歲,還是個女人,雕刻方面不足,但是她的設計是頂頂有名,另外的四位年齡在四十到五十之間,他們手藝如何先不說,最起碼浸淫此道二三十年,經驗足道,對此行都有了自己的理解,有他們在可以讓那些年輕人少走很多彎路,就像是跳水教練不會游泳差不多意思,再加上他們個個名聲在外,如果齊聚一堂,絕對會引來轟動,那麼她的工作室就已經打出名頭了。
更何況還有竇送傑這張王牌,有他在,比那些所有人加起來都要轟動,也不知道閆胡是怎麼請動他的,便問道,“竇師父不是說一輩子不會再出山了嗎,你是怎麼把他請出來的。”
“竇師父是不會再出手了,你面對他的時候注意不要說出請他設計或雕刻一類的話來,說不定他會翻臉走人,他脾氣可能是古怪了些,我之所以請他出來主要是為了給你鎮台,是為了其他的八個人,那些人在這個行業都有所成就,屈尊廟下,肯定對你有所不服,但是如果竇送傑在這裏就不一樣了,以他的身份地位都願意為你做事,除非他們覺得自己能夠比竇送傑更強,否則他們絕對不會有二心,在你的公司做不到獨當一面之前,在那些人不能心甘情願給你做事之前,竇送傑一定要留下來,至於以後的就看你自己的了,至於竇送傑之所以能被我請出來?這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閆胡把所有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全面的為她想到了,一字一句真情流露,語重心沉。
曉塵聽着聽着不知什麼時候嘩嘩的流下了眼淚,閆胡不知道哪裏說錯了,急的團團轉,趕緊把手帕遞給她,着急的問,“怎麼了?”
曉塵擦了擦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心裏很疼,疼的說不出話,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在發生一樣,帶着哭腔說,“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交代遺言的語氣跟我說這些話。”
閆胡一愣,無奈的笑了出來,“好,我錯了,”摸着她柔柔的軟軟的細發。都說生了這樣頭髮的女孩子,善良又心軟,會被容易騙,他還記得她也長了一頭這樣的頭髮。
而他的頭髮根根如針尖,他的人冷硬,無情,狠辣。他應該一輩子孤獨到老的。永遠嘗不到愛的滋味,那是對他的懲罰,可偏偏在他生命出開出了一段絢爛煙花。他多希望它能延長一點,即使一縱即逝,只要延長那麼一點點,也就滿足了。
他終於明白了上天對他的懲罰不是讓他嘗不到愛。而是讓他愛而不得,不懂和懂了但是得不到。這其中的痛苦,折磨,悲傷是放大了百倍的。
可是,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他還會遇到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人。“傻瓜!”閆胡的目光越發溫柔,語氣中流露的寵溺比白雲還要柔軟,這一刻。真好,如果可以一輩子停留還是不了吧。他付不起那麼大的報酬。
“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她的故事?”閆胡突然說道。
曉塵哭紅了眼睛,聽他說起,不免好奇的抬起了頭。
閆胡似乎陷入了回憶,眸子深邃而悠遠,“其實我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他先說了這一句話,曉塵認真的聽着。
“在我一開始記事的時候,我是跟着一個白白胖胖的婦人生活的,那時候我們就住在一個清幽靜雅的村子裏,那裏山是綠的,水也是綠的,像世外桃源一樣,等我慢慢的長大了,和同齡小孩子接觸,他們有時候就會炫耀說,‘我媽媽今天煮餃子了,她煮的餃子是世上最好吃的。’”
“有的就不服氣了,在他們世界裏,他們是母親才是世界上最好最厲害的母親,就不服氣的說,‘我的媽媽煮的餃子才是最好吃的呢,她還會炒可多可多的菜了。’”
“他一說,又有小孩子不服氣了,七嘴八舌就吵了起來,也許他們吵累了,然後發覺只有我一個人沒說話,就問道,‘四子,你媽媽煮的餃子好吃嗎?’四子是我的乳名”
“媽媽?對於我來講很陌生的詞,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們,木訥的點頭,‘好吃。’”
“小孩子注意力轉移的很快,過了沒多久就又嘰嘰喳喳說著別的話了,很快到了下午,各家的母親都開始喊着自家小孩回去吃飯,他們都高高興興歡蹦亂跳的回了家,只有我自主的回家,家裏做飯的是蘭姨,我當時還不理解媽媽的含義是什麼,聽着他們叫,就衝到廚房裏大喊了一聲媽媽,把蘭姨嚇的一條,鍋鏟子掉到了地上,因為正在炒菜所以很熱,把蘭姨的腳燙傷了,我當時內疚極了,但是蘭姨並沒有在意,她耐人尋味的告訴我說,‘我的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只能叫她蘭姨,我是跟着她一起長大的,她對於我來說和母親沒有區別。”
“她問我,願不願意叫她媽媽,後來,她就認了我作乾兒子。”
“蘭姨雖然有些胖,但是她五官還是很漂亮,舉止優雅,端莊,而且讀書識字,村子裏的人都說蘭姨肯定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說不定還是跟情郎私奔的小姐,說我是私生子,我小時候很笨,即使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我也不知道那是善意還是惡意。”
“直到在我六歲的時候,有人開了一輛停在我家前面,所有人都稀奇的圍在我家前面看,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進了院子聽到蘭姨的啜泣,我以為有人欺負了她就趕緊跑過去把他護在身後,這時我才看到屋子裏有個雍榮華貴,眼角微微上挑的貴婦,她特別的美艷,但是看起來很凌厲,望着我的時候直勾勾的,似乎要把我從裏到外,從外在到里的看穿了,她喃喃自語的說,‘像!太像了!’”
“說著就衝上來握住了我雙手,就要把我拉走,我還沒有回過神來,連反抗都忘了,蘭姨哭喊着抱住貴婦的一隻腿,大叫道,‘小姐,不要,你回頭吧,蘭兒求你了!’”
“貴婦瞪了蘭姨一樣,把她踢到一邊,力氣極大的拉着我就走,我看到蘭姨受欺負,就要去保護她,可是她力氣很大,我那時候又瘦又小根本掙脫不住她,只能任由她帶走,嘴裏喊着,‘媽媽,媽媽。’”
“她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愣了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或是動了惻隱之心,吩咐人給蘭姨送去不少錢,我還是被帶走了。”
“她告訴我說,我是江南富豪魏家的唯一血脈,她還說等我長大了魏家的財產都會是我的,她找人用心調教我禮儀規矩,給我買好看的衣服,給我吃我從來都沒吃過的蛋糕,帶我見識了好多好多我從來都沒見過的東西。”
“小孩子天性令我一時忘記了蘭姨。”
“差不多半個多月吧,我漸漸地適應了這裏的生活,那天,她給我換上一身嶄新的衣服,拉着我的手,對我說,‘走,我帶你去見你爸爸和爺爺。’”
“我還有爸爸和爺爺?!我很驚訝又欣喜,我以前最是羨慕其它的小孩子可以坐在爸爸肩膀上歡聲笑語,羨慕和藹的爺爺奶奶給孫子孫女講故事,我一直幻想着我的爸爸和爺爺是什麼樣子,突然得知原來我也有爸爸,也有爺爺,手舞足蹈興奮的不得了。”
“那個貴婦人姓梅,叫什麼我卻不知道,她讓我叫她,梅阿姨。”
“魏家不愧是鼎鼎大名的江南第一富豪,庄園裏有假山瀑布,綠樹成蔭,歐式風格的大別墅,金碧輝煌,富麗堂皇,我和梅姨一走到大門口,就有個憤世嫉俗的老人罵梅姨,讓她滾出去。
梅姨淡笑着,眉宇間寫滿了譏諷,‘我走可以,但是他不能走。’
“他把我推到了那人前面,我還以為梅姨拿我當擋箭牌,我以為那個老人會一巴掌把我打得住進醫院,但是那個老人一看見我就喃喃念道,‘你??你??你’說不出話來,衝到我面前,摸着我的臉,不敢相信的問梅姨,‘他??他是?’”
“梅姨冷哼一聲沒有作答,而是摸了摸我的頭,溫言細語的說,‘孩子,你就乖乖留在這吧,這裏才是你的家。’”
“梅姨一聲不吭的轉身離開,這半個月來她的細心陪伴早已在我腦海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迹,我哭喊着拉着她,說,‘不要走,’她狠心的甩開我的手,頭也不回。”
又一次的分離,我這時想到了蘭姨,兩次的分別之痛叫我痛不欲生。
做小孩子最好的一點就是忘性很快,特別是一個很笨的小孩,那天那個老人把我帶進了夢幻般的庄園裏,我見到了一個和我長得很像很像的男人,他面容蒼白憔悴,似乎生了重病一般,看見我激動地語無倫次,“你真的是我的兒子?!”
我沒有作答,因為我本身什麼也都不知道,我就像是一顆棋子,被人推過來推過去。
客廳還坐了一個很威嚴的老人,也許他的身份不允許他做出失態的動作,但是誰都看得出當時的他有多麼震驚,詫異,激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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