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十一步
86_86775不管怎麼說,秋試的日子一天天的近了,往日裏會出來三五成群文會交友的考生們也都開始閉門讀書了。
秋試一共份三場,八月初九開始,每隔兩天考一科,考完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節。
到時不管考試考得怎麼樣,都還是可以讓臨通城裏的節日氣氛和各種娛樂慶祝活動洗去考試的疲倦。
儘管有人會背地裏酸溜溜地說上一句讀書人都是酸腐書生之類的話,讀書人從古至今都被人尊敬也是真的。
在這個學習需要極大的資本的時代里,更夠讀書認字更是了不得,哪怕是個清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就因為能認識幾個字,就會有比同樣的孩子更好的未來。
在這個時代,知識就是比金子還珍貴難得的東西。
既然如此,也就不能責怪那些自認為學有所成的書生們沾沾自喜,自命不凡。
好在大慶的風俗並不算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大慶百姓比較實際,士農工商,只要成功,他們就覺得值得敬重。哪怕只是人品出眾,也是被大眾推崇的。
世家門閥已經在前朝就被那個偏執於權勢的皇帝給滅的七零八落了,新朝的皇帝雖然出身舊世家,卻並不鼓勵新世家的出現。
屁股決定腦袋。
坐在龍椅上的時候自然就不會喜歡那些架子大,底蘊深厚,名聲遠播的所謂世家了。
連皇帝都可以不看在眼裏,在世家看來是種能體現他們清高的一種表現,但在皇帝看來就是作死,是打皇帝的臉面。
所以,儘管當朝開國皇帝是沒落大世家的最後傳人,卻因為身份的轉變而不再允許那些能阻礙他政令通達的新世家甚至黨爭他也不允許。
皇帝都是愛權的,不過聰明的皇帝會把愛權換一種形式表現,他把能幹的人丟去干能幹的活,幹得好的就升職,干不好的就去職。
什麼門生故吏在皇帝眼裏都是屬於他的官員和人才,那些所謂座師算什麼,這些人必須都是天子門生,只忠於他才對。
這也是得到了臨通城裏秋試之前舉城都在宣揚精忠報國以效皇恩而龍心大悅的原因。
皇帝正值壯年,剛剛三十齣頭,正是雄心勃勃的時候,他很看重這些科舉出來的人才,所以大肆整頓過科舉考試的考場。
皇帝可不願意見到好好的人才就因為考場過於艱苦而白白流失掉。
遇到當今,這些學子都是有福氣的,至少即使是多次應試的老秀才們也不會因此傷了身體甚至丟了性命。
即使考不上科舉也不要緊,還有各種專科考試在等待。
總之,當今是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雄主,這也是大慶朝承平至今的原因之一。
不過這些離范周兩口子都很遠,他們正在有板有眼地跟着當地的習俗準備中秋大節的各項細物。
其實這些事情交給胡管家,胡管家自然就會辦的妥妥噹噹的。
只不過夫夫倆實在不願意和那些剛考完試沒放榜正處於過分興奮乃至瘋癲的書生們參加什麼文會之類的宴會而故意找的借口罷了。
因為在臨通城裏大小是個名人,尤其是考期過了,“聊齋”茶樓和茶園子又重新開始上演新奇有趣的各種劇目,讓那些遠道而來的書生們大開了眼界,想得深的還從那些故事裏看出了許多人世道理。
殷士儋也是書生的一員,也在此次應了考,自然和這幫考生中脾氣相投的混得很熟,又多了一大票小夥伴。
新交的小夥伴們聽說殷士儋和“奇人”夫夫很熟,紛紛上門求引薦,求遞貼,求邀請參加文會。
殷士儋是全都轉達到了,可惜夫夫倆都沒有興趣。
夫夫倆能打,文就算了,范周連個最簡單的古文都看不懂,十分丟人。
梁難倒是看得懂,不過作詩寫賦什麼的,他就只聽過當年皇室宗廟裏的那些祭文什麼的,能拿出來用才怪。
於是只好以祖上出海多年,世代都以海商為生,文化程度不高,只知些傳奇故事博人一笑而已,不敢登大雅之堂,怕在諸位飽讀詩書者面前自慚形穢為由,推了全部的請帖。
殷士儋回去和小夥伴們一說,小夥伴們一聽也有道理,再說人家都自貶到這種程度了,還十分客氣地拍了他們的馬屁,強迫人家出席若是真的讓人家出了丑,那就不是交友而是結仇了。
反正這幫傢伙已經是“聊齋”茶樓的鐵杆粉絲了,日日去消費,不怕見不到東家。
夫夫倆也不是真的就扯了個借口不干事了,倆人在家裏充分發揮了吃貨的能動性,吸取了本土美食和他們那個世界美食的養分,興緻勃勃地在哪裏搞創新。
見主人忙碌,一群小狐怪也試探着跟着湊熱鬧。
這群小狐怪們也都是有心眼兒的,在宅子裏做活,靈氣充足是不錯,不過要是能得到主人青眼,生個職什麼的,肯定會加薪啊,前途當然更好。於是有幾個乾脆跑去有名的大酒樓的后廚里偷師,有法術幫忙,事半功倍。如今已經徹底不是吳下阿蒙,個個拿出去都能當個小食鋪子的大廚了。
有了這些“神助攻”,夫夫倆成功地鼓搗出了各色新式月餅。
什麼冰皮月餅,什麼水果餡月餅,什麼蛋黃蓮蓉月餅,不光餡料翻新,連外皮特意做的雅緻美觀,除了印了各色吉祥圖案的原色月餅以外,更有狀如花瓣的小月餅拼出的鮮花月餅等等等。
夫夫倆也入鄉隨俗因人而異地給當地官員,行會同行以及通過殷士儋結交的那一大群小夥伴們各送了一份不同款式的月餅禮盒配上時令鮮果。
之後夫夫倆名下的產業里都就開始供應這讓人眼花繚亂的各式新月餅,還有特製的各種等級的包裝禮盒,可以自由選擇搭配,不過價錢當然也就可以想像了。
那些至尊vip的老客人們自然還有小福利,即使只是一份小小的別緻的月餅,也足以讓人產生高人一等的感覺了。
總之一個中秋下來,夫夫倆不僅賺的缽滿盆滿,連人緣都好了不少。
尤其是到茶樓親自給老顧客送節禮的時候,那些早就對夫夫倆好奇不已的外來考生們終於見到了真人,覺得果然如傳言一般人才不凡,再加上吃人的嘴短,紛紛對兩人讚賞有加。
能想出這樣雅緻的點心,能排出那樣別具一格又引人入勝的劇目,即便不通四書五經,也算不得俗人。
考生們對夫夫倆有好感不是沒有原因的。
秋試雖然過了,但是等待放榜的日子比考試還要難熬。
往年這時就算是頻頻舉辦文會,也難以抵消心中的焦慮。如今有了“聊齋”,富貴的考生可以到茶樓里去看上一段從未見過的有趣表演,家貧些的考生,也可以到茶園子裏去聽上一段聞所未聞的新鮮故事。
意猶未盡之餘便可以湊在一起討論故事深意,或有感而發地寫上些詩詞歌賦什麼的留在茶樓園子裏,可以揚名,商家也受惠。
范周更是突發奇想。
既然有許多家貧的考生,不如對外懸賞招收好劇本子,也算給這些貧家學子添些進項。
只不過范周印象里的書生往往都自尊極高,認為安貧樂道才是值得稱讚的,就沒大張旗鼓地行事,只是通過掌柜或者夥計低調地把這件事傳了出去。
沒想到,范周完全沒認識到慶國的書生和他印象里的完全不同,也或者是他這個文史廢本來就記錯了。
總之,自從得知“聊齋”對外征本子的消息之後,那些文人公子甚至好些平時根本不屑書本的紈絝都一副興緻勃勃甚至鬥志昂揚地開始伏案創作。
夫夫倆還是沒什麼自覺,只覺得自己不過是成功打入了人類的內部,做個普通生意人做得挺成功,給自己加了一層“奇人”的光圈之後生意變得更順暢了,也避免了很多暗地裏的手腳。
他們完全把自家的生意看得太一般了,根本不知道在臨通城裏,“聊齋”茶樓的影響已經可以算是臨通一景了。
甚至因為臨通是個交通要塞,這個“臨通一景”還在通過天南海北的行商遊人口中越傳越廣,看樣子早晚有傳到皇帝老爺耳朵里的那一天。
因此,在這些人看來,自己的本子被“聊齋”排成劇目上演,那簡直就和他們那個世界的一個默默無名的人寫了個劇本,結果被拍成了國際大片一樣,那感覺簡直酸爽。
於是,奇異地,在桂榜未發,所有考生本該憂心忡忡的時候,大家反而都精神抖擻地憋着勁兒寫故事。等放榜的焦慮啥的都暫時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本來一切都平平靜靜的,好熱鬧的都在等誰的本子能被選中,會是個什麼樣的故事,被選中的人又能得到什麼酬謝。
忽然平地一聲雷,一個大消息火速地傳開了,把人們的視線都轉移到了另一邊兒。
不明人士一打聽,說是一個姓祝的應試秀才,不知為什麼跑到城南富戶寇家跪門去了。
好端端的跪什麼門,這是得罪了人?
祝秀才是個外地人,和同鄉四人一同來應考,有好事者就去問那幾個同年,才知道這祝秀才跪門是竟求人家救命的。
這是怎麼話說的呢?
寇家是個富商,在臨通也住了數代了,沒聽說他們家還能治病救人啊?
知道內情的友人見那祝秀才忍着腹內刀絞般的痛楚跪在外面苦苦哀求,寇府大門卻紋絲不動,外面聲音一概充耳不聞,連個出來應門的小廝都沒有,心下怒氣難忍,便與周圍人說了原委。
原來同鄉五個人一同來臨通應考,只有祝秀才是第一次來,且素來喜好山水,就趁着天氣不錯,獨自到了城北鐘山賞景,回城的時候口渴,恰好看到路邊有個茶棚,就想進去討碗水喝。
那茶棚里的老婆子端了一碗水給祝秀才,祝秀才鼻子靈,聞着味道不對,覺得不是好水,就沒喝,打算忍忍回城再說。
那老婆子見他沒喝,趕緊又招呼出一個嬌美少女端出好茶來待客。
祝秀才接了茶,覺得茶的味道也不對,還是不想喝,可是看了一眼那美貌少女,不知怎麼就喝了一口,好在祝秀才留了心,特地要了一撮茶葉說是留作紀念。
結果剛才走到寄宿的友人家中,就覺得腹內痛如刀絞,拿出那撮茶葉給友人一看,友人的臉色就變了,那是水莽草。又聽祝秀才形容了少女的模樣,友人就肯定了,聽說城南寇家的三娘不久前剛因誤食水莽草身亡,必定是她。
周圍眾人一聽,立刻明白了。
水莽草這東西害人幾乎人人都知道,最惡毒的是被水莽草害死的人是不能入輪迴的,只能做個孤魂野鬼,等着下一個被水莽草害死的當替死鬼,才能脫身輪迴。有等不及的,就自己出手,矇騙無辜路人服下水莽草替死,好早日脫身。
這祝秀才肯定是倒霉被當作替死鬼了。
受水莽草之害的人不少,久而久之倒也發現了一個能解了水莽草毒的辦法,就是取上一個中毒而死的人的褻褲,煮水來喝。
可那寇三娘家既然知道這秀才是女兒的替死鬼,又怎麼肯救他。
聽了原委,人群里頓時議論紛紛。
有說那寇家見死不救實在冷血的,也有說為了女兒能轉世,這也是情有可原。
忽然有一人靈光一閃,“這位年兄,可聽說過聊齋茶樓?”
這一提,其他人也想起來了,紛紛道,“那茶樓的老闆是兩位奇人,說不定另有能解水莽草的法子,與其在這裏苦等,還不如快去求求那兩位東家,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啊!”
祝秀才同鄉幾人也聽過夫夫倆的傳聞,本是半信半疑,此時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立刻分頭往茶樓和大宅求救。
夫夫倆自從研究出了各色大受好評的月餅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這日也在大宅里嘗試新菜品,聽聞有人上門求救,夫夫倆對視一眼,這是有“生意”上門了,趕緊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那秀才的同鄉也是急了,來不及解釋,上來就要一把抓住范周把人拽走,梁楠閃身一檔,不悅道:“要去哪裏,說便是,我們自會跟上。”
那同鄉趕緊說了地方,人命關天也顧不上失禮了。
那秀才的同鄉年近四旬,跑了這一路已是氣喘吁吁。梁楠嫌他誤事,拎起那書生后領,拉着范周的手,幾個呼吸便到了城南。
那書生被放下時已經是目瞪口呆,聽聞有奇人能縮地成寸,今日居然親眼得見,早知如此,當初便該直接來求這夫夫倆,何至耽誤了那許多時間。
書生還在一邊兒急喘一邊兒後悔。
夫夫倆已經排開人群走了進去。
見是范周夫夫,周圍的人都自動散出條路來。
此時那祝秀才已經橫躺在地,身邊的友人和其餘同鄉圍着他正哀哭不已,間或咒罵那寇家見死不救,實在不仁。
梁楠自然不會讓范周去碰別的男人,自己走過去,蹲身作勢查看了一下那秀才的屍身。
在周圍幾人期待眼神中搖了搖頭。
“水莽草之毒可解,若是早上片刻來找我,這秀才本不必死。”
秀才的友人和同鄉悔之不及,撫屍痛哭。
周圍聽了梁楠竟然能解水莽草之毒,嘖嘖稱奇之餘不由為那本有大好前程的秀才惋嘆。
再怎麼後悔,祝秀才也已經死了。
朋友和同鄉湊錢買了副棺材,等放榜后好講秀才屍身運回鄉去安葬。
那城南寇家本來是個普通富戶,也並沒有什麼惡跡,不過是父母一片愛女之心,才狠下心腸見死不救,只盼女兒能投胎轉世重新為人。
不過即便有苦衷,這樣枉顧一條無辜性命,還是身有功名的秀才的性命,那寇家便遭了巨大的非議,尤其是還有滿城等待桂榜的考生,無不義憤填膺。
各種辛辣諷刺不帶半個髒字卻能將人的皮都罵掉一層,寇家的生意也蕭條了不少。
夫夫倆雖然只是去打了個醬油,卻又出了一次名。
不僅是能解水莽草的毒,更有縮地成寸的本事。
這“奇人”的名頭算是坐實了。相信以後上門的“生意”不會少了。
且不說以後。
入了夜,大宅規劃做客房的一個小院裏,范周已經能熟練的佈陣了。
一個凝魂陣,七盞聚魂燈。
夫夫倆坐等魂魄被招上門。
趁着空,范周實在忍不住和梁楠吐槽了一句:“用褲/襠煮水當解藥,到底是誰想出的這麼天才的主意!”
梁楠眼睛往自家小狐狸下三路一掃,“存在既是道理,回頭我和你好好解釋一下道理在哪裏你就明白了。”
范周咬牙,頭上青筋直蹦,剛要“家暴”某個口無遮攔的傢伙門外就有了動靜,只好先坐回去,等着以後一起算賬。
那祝秀才的魂魄被聚魂燈引來,飄入凝魂陣,身形漸漸由虛轉實。
祝秀才年方二十餘,生的也是一表人才,此時臉上茫然漸退,生前記憶清晰起來,神色間滿是怨恨。
他家中上有寡母,下有幼子,雖有一房妻室,卻不是守得住的。他這一死,他那妻子必然要改嫁,以後讓家中寡母孤兒如何生活?!
他來應考,本來是寄望能桂榜得中,好光耀門楣,也能改善家中困境,沒想到竟然夙願未酬便荒唐橫死,這股怨氣讓他如何能咽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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