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駐紮
第五十五章駐紮
三天之後,封玦收到戰報,陳閱大軍已經離開北越都城,向封城進發。
當封玦將這個消息轉告給蘇淺,她眼神凝重:“看來這次,是動真格的了,只能由你親自迎戰,且定要小心。”
封玦應聲而退,即刻奔赴封城。
當他抵達時,陳閱大軍,已在城外十里處駐紮。
“腳程真夠快的。”封玦冷笑,取過王將軍手中的遠目鏡觀察敵情。
只見陳閱營中炊煙裊裊,士兵也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等待開飯,看似並無多少鬥志。
又是夜騏慣用的招數,先以閑散之態麻痹對手,然後出其不意地突襲。
“時刻警惕,不得有一絲鬆懈,他們十有,會在今天夜間進攻。”封玦吩咐。
“是。”王將軍領命而去,佈置城防。
果然,當夜二更時分,北越軍開始攻城。
早有準備的大驪守軍,自然毫不示弱,奮力反擊。
不到兩個時辰,北越的第一波攻勢已被擊退。
“多虧王爺英明神勇,早有預料,這一仗打得真順利。”王將軍稱讚封玦。
封玦笑了笑,卻在心中隱隱覺得,似乎過於順利了一點。陳閱之部的實力,他在西桀之戰中,有深刻的印象。尤其是突擊隊,極其勇猛,幾乎攻無不克,而今夜一役,他們卻像是氣勢大減,沒幾個回合,便死傷過半,怏怏撤退。
又或許是由於他們行軍過急,太過困頓而致?他在心中暗自思忖,囑咐下屬繼續嚴密盯防。
這一次的陳閱軍隊,似乎很心急。還未到晌午,第二次攻擊便又開始了,然後沒過幾個時辰,又來了一次。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北越的攻勢,一次比一次薄弱,待第三次被擊退之後,大軍退回了原處紮營,遠望過去,官兵皆有沮喪之態。
王將軍站在封玦旁邊搖頭:“定是上次西桀之戰北越太過挫敗,所以現在雪恥心切,卻不曾想,越急躁,越容易失利。”
封玦沒有說話,卻也覺得這次的陳閱,像是真有些沉不住氣。
那天夜裏,北越又突襲了一次,仍未得手,次日又是連續攻擊,兵員傷亡愈來愈多。
就這樣到了第四天傍晚,王將軍建議夜間偷襲。
封玦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近幾天來北越損失的兵力,大約已有數萬之多,而且如今,北越士氣低迷到了極點,這個時候的確是反攻的良機。
夜深人靜,城門忽然打開,大隊人馬奔涌而出,直殺向北越軍中。
一番慌亂迎敵之後,北越軍隊開始匆忙後撤。
殺得興起的王將軍,率兵直追。
可封玦卻忽然覺得哪裏不大對勁——他一直沒有見到陳閱。
營地正中央的那頂元帥大帳,暗無燈火,而且自始自終,沒有絲毫動靜。
難道,陳閱根本不在軍中?
封玦心中一沉,回想這幾日,除了第一天傍晚,曾經從遠目鏡中看見過陳閱,之後便再也未見過其蹤跡。
之前只以為他是在軍帳中籌劃指揮,如今卻感到格外蹊蹺。
再聯想到這幾日,北越軍近乎失去理智的進攻,該不會……
而就在此時,忽然有大批馬蹄聲,紛至沓來。
封玦頓時徹底醒悟過來,大喊後撤。
然而已經來不及,只聽得慘呼一聲,沖在最前面的王將軍,已經被飛刃斬於馬下。
那柄飛刃的主人,正是陳閱,他朗聲而笑:“封王爺,別來無恙?”
“原來你早就設好了埋伏,前方的攻擊,不過是個障眼法,可真是妙計。”封玦冷笑。
“過獎過獎,這是主子的計策,在下不敢貿然搶功。”陳閱頓了頓,話鋒一轉,聲音低幽:“不過說起來,這靈感也是來源於貴國女皇啊,只不過你們是弱中混強,我方是強中混弱。這幾天跟你們打仗的,都是從西桀和東楚收來的殘軍,我自己的人,可捨不得那樣去送死。”
“難怪……”封玦點頭,做恍然大悟狀,可話音剛起,手已在背後,猛力一揮,他的部下立刻明了,往空中發了一顆烽彈,向城中守軍求援。
而封玦則率領剩餘的人往後撤退,可陳閱又怎肯放過他,一聲令下,大軍殺將過來,雙方展開了殊死搏鬥。
陳閱如今是進攻一方,自然無所顧忌。但封玦卻不敢過多戀戰,邊打邊退,直到與援軍相接,便接着城牆上弓箭的掩護,火速撤回城內,關緊城門。
但這一戰,損失慘重,而且王將軍陣亡,大驪已幾無還手之力,只能拚死防守。
可是陳閱似乎並無破城之心,反而在大驪軍被逼得疲憊不堪的時候,真正撤軍了。
走之前,陳閱還遙望着城樓上的封玦,意味深長地一笑……
當封玦的戰報,傳到蘇淺手中,她看完之後暗自咬牙。
好一招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夜騏分明就是故意來氣她的。
而更可氣的,還在後頭。
過了沒幾天,北越居然派了使者來到大驪,說是送國書。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在仔細檢查之後,最終還是放那使者進了境內。
可是當封玦提出要先預覽那國書時,卻遭到拒絕,那人堅持說,他們君上特意吩咐了,得女皇親啟。
封玦無語,只得派人一路監視他到帝都。
當早朝時分,北越使者覲見,將信函呈給蘇淺。
她打開之後,目光才一掃,臉頰就泛起了微紅。
這哪裏是什麼國書?這……這分明是……情書!
開頭稱呼就是娘子,然後便是什麼分別之後十分想念,天天牽腸掛肚,吃不下睡不着之類的肉麻話,甚至色膽包天地說什麼思念她的雪膚膩如玉,柔唇甜如蜜,嬌軀軟若魚……
調戲,簡直是赤裸裸的調戲!
蘇淺又羞又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而台下眾臣不明所以,只以為是已國戰敗,所以遭對方嘲笑侮辱,才讓他們一向淡定的陛下,如此惱怒。
而夜騏氣不死人不罷休,到最後還來一句,反正我曾是你的王夫,你曾是我的皇后,不如乾脆我們別打仗了,重新成一回親,大驪的國土,就當做你自帶的嫁妝……
蘇淺憤而出聲:“來人,備筆墨。”
隨後,她在紙上,恨恨寫下兩個字——“休想”,折好密封,交還給那個使者,語氣很冷,卻還是透着隱隱的火氣:“也交給你們君上親啟。”
那使者點頭哈腰地離開之後,蘇淺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處理政事,可耳後的紅潮,卻怎麼都褪不盡……
到了傍晚,她回到寢宮,用過膳之後走進院子,倚着木欄而坐,卻又不禁將那封信,悄悄地拿出來,再看了一遍。
死夜騏,臭夜騏。她扁嘴低罵,心中卻又不知不覺,泛開絲絲甜蜜。
其實,她又何嘗不想他?
每晚睡着之前,她都在心中祈求,能再像那一夜一樣,即便在夢中被他寵愛,也好。
那個人,真的像永世難解的毒,就算一千遍一萬遍告訴自己不能愛,卻還是無法不愛。
蘇淺深嘆一聲,將那封信小心地折好,妥帖地藏進自己的襟口,離心最近的地方。
抬起眼,她看向遠處的木槿樹,淺紫色的花朵,在暮色中漸漸凋零,當初夏的風拂過,嫣落無聲……
而當使者回國,將蘇淺的回信交給夜騏,他看見那力透紙背的兩個字,就彷彿看見了當時她氣呼呼的模樣,不禁笑彎了眉眼,心中無比愉悅。
嗯,其實這樣鴻雁傳書,好像也蠻不錯的啊,雖然看起來……有點幼稚。
不過幼稚就幼稚吧,反正在他家娘子面前,他一向很幼稚。
於是,從此以後的每個月,可憐的使者就得在大驪和北越之間往返一趟,為他家陛下送“國書”。
信中的內容都是千篇一律的情話,偶爾他甚至還撒嬌說自己這病那痛,身體不適,要蘇淺用柔情撫慰。
蘇淺無言,只能每次默默地收下信,然後默默地打發使者回去。
而大驪群臣則以為“國書”來往如此頻繁,是為了勸降議和,因為自那次封城之戰以後,北越居然大半年再沒有進犯過一次。
唯獨封玦,每次看着蘇淺眸底複雜的神色,猜到了幾分,但他也並未道破,只在心裏暗自嘆息……
光陰如水逝,似乎只是轉眼間,就又到了冬季。
夜騏的最後一封信,是在過年那天送到的,這次的信中,只有一句話:
今年的除夕,你和誰一起看煙火?
蘇淺那晚,獨自站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空中,盛開的絢爛,淚幽然滑落。
夜騏,我此刻多麼希望,身邊有你。
而此刻的夜騏,正在御花園中,伴着那一樹素梅,在雪中舞劍。
當漫天煙火綻放的那一瞬間,他收住勢,靜靜地抬頭仰望,那光芒照亮了他的眸底,卻又在下一刻,再次歸於黯淡。
只有她,是他心中永遠不滅的光。
他閉上眼,唇邊泛開一抹苦澀的笑。
有淡白的梅瓣,寂然飄下,落進他的掌心,他慢慢地收攏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