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皇帝見人總算來了,不悅的質問:「公主病重,身為公主身旁的大宮女,為何沒在榻前守候?」
清華一聽,立刻跪了下來,顫聲說:「回稟皇上,奴婢、奴婢不放心,所以親自去為公主熬藥,這才會、才會……」
皇帝臉色仍不好,欲再言,水未央已擺着手說:「要問等會兒再問,那個誰,先過來幫我!」
皇帝這輩子還未被誰這麼堵過話,喉頭一梗,一句大膽便要脫口而出,可一想到女兒正等着救命,那句大膽便這麼硬生生的咽下。
水未央壓根沒注意到他的鬱悶,撩起床幔,對着清華說:「一人一邊,將公主扶起來,讓她半卧。」
清華此時哪還有跟着龍盈月找水未央碴時的囂張,聽話的將龍盈月扶起,一雙手卻抖個不停,好幾次都差點讓昏迷的龍盈月倒下,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在外殿被皇帝給嚇着了。
好不容易將人給扶起,水未央忙拿了兩顆枕頭,一左一右將她固定住,才又吩咐,「將她的衣裳脫了。」
「脫、脫衣裳」清華瞪大眼。這是哪門子的治病法?
水未央頷首,「對,脫了,我要替她做胸腔穿刺引流術。」
龍盈月的肺部積水,若能自行吸收,早在這幾日就吸收完了,可見她肺部的積水不少,已嚴重影響到她的呼息,再這樣下去,就算她僥倖活下來,也可能因為長期缺氧的緣故造成腦昏迷,就是日後醒了,也會成為一個植物人,所以水未央決定替她做引流手術,先恢復她的呼息再說。
那怪異的詞彙清華壓根就聽不懂,見水未央已動手脫起公主的衣裳,她也只能咬牙跟着動手。
衣裳一脫,水未央清楚的看見龍盈月胸口明顯有些浮腫,且身上多是蕁麻疹,愈看她愈疑惑,「怪了,我怎麼看都不像是中毒,倒像是花生過敏……」
這話讓清華手一抖,但很快便恢復正常,將褪下的衣裳收了起來。
水未央似是沒發覺她的異樣,也沒再吩咐她做什麼,就這樣閉起雙眸,等着。
時間緩緩流逝,除了皇帝不時派人進來探問,整個寢室除了龍盈月沉重的呼息聲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這令人窒息的氛圍讓清華感到壓力,終於忍不住道:「現、現在要做什麼?」
水未央睜開雙眼,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才說:「等。」
等?等什麼?
清華有些煩躁,尤其眼前的女人還是公主最妒恨的人,沒想到現在居然還得靠她來救,連自己都覺得心頭有些抑鬱,更別提公主若是醒……不!公主不會醒了,外頭的太醫都說公主沒救了,最多也就只能活過今天晚上,公主活不了了……想到這,她心口一緊,心臟跳得飛快。
「到底如何了?東西還沒好嗎再去催!若是制不出來,就全數給朕陪葬!」
皇帝已不知是第幾次發出怒吼,這一次剛吼完,工匠們正巧將那些奇形怪狀的物品給送了過來。
「來了、來了!」
聞言,水未央第一個沖了出來。
托盤上,除了針筒是瓷制的,還擺着一套用精鐵製成的手術用具,雖是倉促之下趕製而成,卻十分精巧細緻。
皇帝忙問:「這些行嗎?」
拿起那宛若藝術品般的手術刀,水未央一邊驚嘆工匠的巧手,一邊點頭,「行!其他東西可準備好了?」
皇帝大手一揮,她方才開出的物品,一項一項的被送進來。
水未央看着眼前準備齊全的物品,點頭,「好,現在我要替龍盈月做引流。」
說著,她伸手便要接過那裝着救命物品的托盤,誰知清華卻在這時跳了出來。
「奴婢來。」她伸手便要接過托盤。
看着她伸來的手,水未央眸光一閃,動作極快的避開了,「你去提壺滾燙的熱水過來,再去將那些煮沸過的棉布取來。」
這托盤上的東西太重要,可能就這麼一套,她還是自個兒拿着保險些。
清華撲了個空,臉色有些尷尬,又聽水未央吩咐,這才忙去準備。
不一會兒,需要的物品已經全數準備好,水未央換了一件乾淨的衣裳,深吸了口氣,便要進寢室,可就在這時,皇帝將她給攔了下來。
「你究竟要如何醫治?」
沒有藥方、也沒有診脈,只要求趕製一些奇形怪狀的物品,這樣的治病方法,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水未央差點賞他一記白眼。
這老頭早不問、晚不問,偏在她要動手時問,這不明擺着找碴嗎?
可礙於對方是皇帝,這兒的老大,躺在床上的還是他的女兒,她不得不給個說法。這麼一想,她清了清喉嚨,才說:「龍盈月的肺部,呃……就是胸口有積水,那些水會讓她無法呼吸,所以我現在要將那些積水取出來。」
「為何胸口會有水?又要如何取?」皇帝擰眉,儘管見多識廣,也沒聽過胸口有水這等事。
這要她怎麼解釋?她又不是正規醫生,還能向病患家屬解釋一下病由,她能做手術就已經不錯了,再說,在活人身上取體液她還是頭一遭呢!
額角有些發疼,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直截了當的說:「就是在她胸口開個小洞,再用針筒將裏頭的液體抽出……」她一邊說,一邊抽了張紙,用炭筆在上頭畫著,試着對他畫圖說故事。
這話讓皇帝的臉一白,再看見她畫的圖,頓時大怒,「荒唐!在胸口開個洞,人豈還能活朕絕不允許!」
就知道會這樣!
擱下筆,她順手將圖紙扔給皇帝,接着兩手一攤,「那成!你現在就斬了我唄!因為除了這個辦法外,我沒有其他法子了,不過我得提醒你,你的寶貝女兒最多只能再撐半個時辰,過了,就是神仙也難救。」
她一直在探龍盈月的脈搏,她的脈搏愈來愈弱,這代表她撐不久了。
這話讓原本要將水未央拖出去斬了的皇帝倏地僵住,低頭看着手上那簡單易懂的圖紙,眸光一閃,半晌,他像老了數歲般,啞聲說:「快治!只要能將朕的女兒治好,朕什麼都不管。」
早這樣不就得了!
水未央再也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轉身走進龍盈月的寢室。
她看着臉色死白,明顯已經是入氣少出氣多的龍盈月,水未央深吸了口氣,低聲說:「龍盈月,雖然我很不喜歡你,可這一次,你不能死,若你死了,燕雲之也會死,相信你也不願意是不?
所以撐下去,我一定會把你給治好的!」
話落,她拿起手上特製的針筒,伸手在她胸肋間摸索,然後,戳了下去……是夜。
風獵獵吹着,屋外下着傾盆大雨,呼嘯的風拍打在窗欞上宛若狼嚎,讓人聽着心驚。
這雨,從半夜開始下的,來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一瞬間,宛若手指頭粗的雨柱便傾盆而落,淋得守夜的御林軍一身狼狽。
「他娘的,這是什麼狗屁天氣!」連個雷聲都沒有,雨說下就下,讓人連躲都來不及,一想到要穿着這一身濕透的衣裳守夜,一個御林軍忍不住大罵。
另一名御林軍也很是狼狽,嘟囔着,「早不下晚不下,偏生這時候下,這雨夜多是非,最好別出什麼事才好。」
「能出什麼事?」頭個開罵的男人白他一眼,低聲說:「不是說公主只要再休養幾日就能清醒?
到那時就能說出究竟是誰下的毒,等兇手抓到,咱們就不必再輪夜了,總算能回家抱一抱家裏的婆娘。」
「這麼說是真的嘍?那水姑娘當真用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救回了公主?」
「聽說是真的,」男人張望了下,低聲說:「你不曉得,據說公主的臉色都已經青白,就只剩一口氣吊著命,太醫院那群老頭個個都說沒得救,沒想到竟被個名不經傳的小丫頭給救活了……」
兩人聊得起勁,壓根兒沒發覺有道人影趁着大雨,動作靈巧的閃進了荷詠殿。
荷詠殿內,寂靜無聲,人影悄悄的來到熏香用的瓷爐旁,先是嗅了口,發現味道沒錯,於是動作飛快的將香爐里餘下的殘香包了起來,換上新的熏香。
在確定香味盈滿整個荷詠殿,人影才緩緩來到內室。
內室里,除了仍陷入昏迷卻已呼息平緩的龍盈月外,榻旁還有兩個女子,這兩名女子不知是累極還是怎地,就這麼守在床榻旁睡著了。
人影無聲的來到兩名女子面前,一雙沉靜的眸子深深看了其中一名女子,盯了許久,確定她陷入昏睡,才低着嗓喊着,「還不起來?」
這聲音讓裝睡的清華身子一震,緩緩睜開雙眼,朝着眼前的人影行禮,「殿、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