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快給吾吃一口
“汝，汝這是在幹嘛！”
鍋風中凌亂，“汝為了那三個白眼狼，竟然拼上自己的魂魄。汝哪根筋搭不對了！”
“和那三個白眼狼沒關係。”方茹說道，“有關係的是你。什麼為民除害，那只是你吞吃生魂的借口。最終最根本的，你還是為了你自己！哦，就因為他們是一群爛人，你就能吃得心安理得了？再爛他們也是人，也有轉世重生的權利，也不應該做永生永世的孤魂野鬼直到四十億年後地球被紅巨星吞噬的那一天！他們應該受到懲罰，但不是這樣的！”
身後的喪屍越靠越近，也就相當於距離方茹越來越近，鍋着急了：“什麼不是這樣的。他們會把人害到萬劫不復，怎麼就當不起永生永世做孤魂野鬼的懲罰。他們活該被吃！”
“瞧吧，‘活該被吃’！”方茹情緒激動，竟不顧靠近的喪屍大喊了出來，“你心裏果然是這麼想的！活該被吃，他們憑什麼活該填飽你的肚子，你又有什麼權利來決定別人該受什麼懲罰。你是上帝嗎！你利用了別人，吃了別人，讓別人的血肉融化到你的血肉之中，然後一句活該就完事了？！你特么要吃就吃，少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汝……”
鍋魂魄的眼睛朝背後望了一眼。果然，喪屍挪動腿的速度明顯快了。“好了好了，算吾的錯，汝對了行不行？姑奶奶汝趕緊把吾拉回去吧，吾也離圍牆遠一點兒，小心喪屍哇！”
“沒事。我故意把喪屍招來的。”
方茹異常冷靜地說。
“汝，汝這是為什……”
“為了讓你也嘗嘗被人吃的滋味。”方茹說。
“別傻了，喪屍又不會吃吾！”鍋連忙說道。但心中卻警鈴大作。
方茹這是要把他扔進喪屍堆餓死？不，或許方茹已經知道了，他其實是不會被餓死的！只會永遠地經受着飢餓的折磨，一秒鐘一秒鐘的煎熬，逐漸瘋狂，逐漸扭曲。可即使喪失了理智，飢餓也會跟隨着他，成為他唯一的本能，唯一能感覺到的東西。
就像他被封印的這幾百年裏所經歷的那樣！
“的確如此。”方茹點點頭，“不過咱們可以模擬一下。我以個人的親身感受作保，被你吃掉魂魄的感覺和你被扔進喪屍堆里的感受有異曲同工之妙。魂魄被吸食的疼痛，對應飢餓襲來時的疼痛；明明魂魄被吸食卻叫不出聲，無法求救，就算求救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恐慌，對應明明餓着卻找不到吃的，周圍圍着一群人形，卻沒有一個能下嘴的恐慌；明知道有人可以隨意取食你的魂魄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時時刻刻提心弔膽的感受，對應明知道自己總有一刻會開始覺得餓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戰戰兢兢祈求這個時刻晚點到來的感受。你看，多匹配！”
“汝……”
鍋無話可說。
方茹眼中滿是怒火，痛恨地看着他。
這些……原來都是她親身經受的么？
是了，他怎麼忘了，人對魂魄的受損是非常敏感的。只是動動念頭，他自身魂魄的空洞也會對方茹的魂魄施加吸力，就像嘴巴貼在她的魂魄上吸吮那樣。就算他沒有真的把她的魂魄吸入“口”中，她的魂魄也會有感覺。
或許這種感覺並不會強烈到疼痛的程度，但對她依然是一種巨大的折磨。
因為那是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
沒有任何辦法救自己，只能聽天由命。
所以她才會對那一家三口如此感同身受。
她這麼做，不是為了那三個白眼狼，而是為了她自己。
“如果吾不吃他們，吾就會吃汝。”鍋不自覺地溜出這句話來。
說完他就後悔了。這不跟要挾她一樣么！
但……他說的的確是事實。罷了，就算是讓她認清事實好了。這個世道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還是趕緊適應的好。
鍋這樣想着，並沒有發現他正把自己擺在了一個教育方茹的位置。
然而方茹卻冷笑一聲，好像聽到什麼極為諷刺的笑話似的。
“吾沒在開玩笑。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吾對飢餓的忍耐是有極限的，到時就算吾不想吃也不得不吃。如果要保全別人就只能犧牲汝。難道那些被保全的人還會感謝汝不成！”鍋厲聲說道。
方茹竟然不相信他，實在太單純了。這世界有什麼道德倫理存在嗎！
不行，得想點辦法給她一個強烈的刺激，讓她睜開眼睛，看到真實的世界。
鍋抿緊嘴唇，思考具體該怎麼做。既要讓方茹刻骨銘心，又不能傷害她。就算實在不能避免傷害，也要盡量降到最低點。
而方茹卻嗤笑了一聲：“是，師父。我要是再不聽話，你是不是要拿戒尺打我手心了？”
笑容從她的臉上消失，“說的好像你不會吃我似的。”
“吾當然不會……”
“你會！”
這次換方茹厲聲喝道：“別跟我說你絕對不會傷害我。你沒有理由！別忘了這是末世，沒有道義，只講利益！而你的利益只在於利用我找到更多的生者作為食物，最後把我也當做食物。我只是你覓食的傀儡和工具！”
鍋震驚地說不出話。
他唯一的五官，也就是那張嘴，正傻獃獃半張着，偶爾無意識地囁嚅一下。
而與鍋的震驚相對的，則是方茹的緊張。
終於把最重要的說出來了。
冷汗從額角滑過，方茹也不敢擦，免得讓鍋這個沒眼睛卻比誰看的都清楚的傢伙發現她在心虛。
說是末世了，道德崩壞了，但其實從喪屍病毒出現到今天不過過去七天時間，實際上社會的秩序還沒有到完全崩壞的程度，再加上鍋這傢伙再怎麼愛蹦現代詞也是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古董，對“禮”的重視程度應該比現代人強得多。
所以她才敢拼一把，進行道德進攻。
她不得不這麼做。除非這樣，她沒有任何別的辦法來阻止鍋為所欲為。誰該吃不該吃，只是鍋一言堂而已。今天鍋吃的是那一家三口的魂魄，誰知道明天他吃誰的？誰知道他還管不管那個倒霉蛋是不是“活該被吃”？誰知道他是不是連理由都懶得找了？他要是找不到魂魄，是不是就要來吃她的了？
但凡成癮的玩意兒，都是一步一步越陷越深的。方茹發現了，吸食魂魄對鍋來說就和人抽煙喝酒，甚至xidu是一樣的。既然如此，那必須從一開始就丁點也不沾。
方茹深吸一口氣，用下巴指了指剛才嫌燙被她放在牆頭的那盒紅燒肉蓋飯。“你不是說你能吃普通的食物么？那就吃好了。如果你能一直吃普通的物資，那麼我保證，你想吃多少我能給你多少。但如果你吃魂魄，無論被吃的是誰，為了什麼吃他，那麼……”方茹咽了口唾沫，同時偷偷從空間中取出藥劑握於手心，“看來咱們倆同行的緣分，只能到此為止了。”
她的手是垂在身邊的，被圍牆擋在後面，鍋看不到。但他依然察覺到了。
不為別的，只要她是那個人，她此刻一定會準備好最後的殺招。
鍋此刻特別想笑。他想問問方茹，汝覺的汝的勝算有多少？吾只要稍微一張嘴，哪怕只是舔一口汝的魂魄，汝也會立即癱倒在地，任由吾揉圓搓扁。
但即使如此，汝也會義無反顧地去做吧。
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汝也絕不會彎曲汝的雙膝。哪怕筋斷骨折，汝也要守住汝的底線。曾經的汝如此，一碗孟婆湯灌下，汝還是如此。
傻得可愛。
不知不覺間，鍋的臉上暈染了點點笑意，幾多溫情，幾多悲戚，經由記憶，跨越漫長的歲月流傳到了今天……
“嗷！”方茹突然大叫一聲。
鍋嚇了一跳。喂喂不要破壞氣氛好嗎吾還沒感動夠呢。
“忘了忘了！我的防身計啊！”
方茹火燒屁股地跳了起來，一把抓起搭在圍牆牆頭的麻繩朝院外猛地一拋。
於是鍋眼睜睜地看着麻繩的那一端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輕柔地落在了院牆外的馬路上。
緊接着就斯巴達了！
“喂！！汝把繩子扔出來怎麼拉吾進去！”鍋此刻的表情可以與暴走漫畫一拼了。喪屍雖然被他和方茹當佈景板了，可人家一點沒覺得氣餒，他倆在這兒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一步一個腳印朝公園的方向靠近，現在距離鍋只有幾米遠了啊！
他被丟進喪屍堆里，哪個活人還會靠近他啊！
方茹奸計得逞，興奮得很：“這下你的口糧就被我斷了。當然你還可以吃我。但是能把你從喪屍堆里撈出來的也只有我一個。要是你動了我的魂魄嘛……可不是我不去撈你，是我的魂魄受損了，我暈倒了，摔下去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摔到頭，醒來說不定就會把你給忘了，直接走人了哦~~”
說完，方茹對着已然完全傻掉的鍋，一手托起依然溫熱的紅燒肉蓋飯，一手指着自己，呲牙嘿嘿笑：“再問一遍，親愛的鍋先生，你是選我這道魂魄大餐，還是我手裏香噴噴的紅燒肉？”
“……”
鍋誠心誠意地向孟婆道歉：對不起。吾不應該懷疑汝熬的湯的威力。這個二貨吾不認識。吾向汝認錯了。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喂，鍋你說話呀？到底選哪個？”方茹踮起腳抻長了脖子，在墊腳的石頭上蹦蹦跳跳，然後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還把紅燒肉頂腦袋上了，“汝看吾和紅燒肉哪個更美味？更美味啊更美味，美味更美味~~”曲調參見我是一個粉刷匠。
被方茹二到雙眼已瞎的鍋實在受不了了，同時喪屍的低吟吹到他的后脖頸，涼颼颼的，更刺激得他幾乎一高蹦起來：“還不快把紅燒肉扔給吾吃一口！啊不對，還不趕緊把吾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