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傳說中的兩個主要人物之一,就是此刻站在面前的總令主鐵海棠,另一個人卻是這座白馬山莊的女主人成玉霜——成玉霜就是郭白雲下堂的妻子。
那段傳說涉及了鐵、成二人的一段戀情,似乎成玉霜的出走與夫婦反目,以及郭白雲與鐵海棠的種仇,都與傳說有關。想到了這裏,沈傲霜心裏老大的不是個滋味,偷偷的看了鐵海棠一眼:“總令主如果見到了那個成玉霜,又當如何?”
“這個……”鐵海棠白皙的面頰上立刻泛起了一片深刻的痛苦。沈傲霜眼睛緊緊的逼視着他,等待着他這句話。
鐵海棠吶吶的道:“那就看她了。”象是有無窮的遺憾,又象觸到了他恨惡的一面。他忽然緊緊的握了一下拳,臉上現着忿忿的表情道:“我們進去!”說著,即行大步向甬道上踏進。
沈傲霜一言不發的跟隨着他向陣內步進,心裏卻另有一番見解,暗自把對成玉霜的仇恨,深深種在心裏,留諸於見面后再為發泄。
二人向甬道深入了一段距離之後,陣式即已發動。
鐵海棠湛湛的目神,在入陣之初,早已把此陣看透了八成,他胸有成竹,絲毫不顯得驚惶。
但見鏡光交插着,射過來一片刺目的白光,陡地足下所站立的地面,感覺上起了一種強烈的傾斜坡度。
鐵海棠在鏡光方自射出之始,已自看出了端倪,輕叱一聲道:“起!”
起字方出口,已與沈傲霜雙雙拔身而起。
他二人果然是行家,縱起的身子,方自拔起來,卻是不進反退,雙雙就空擰身,呼嚕嚕!帶起了一陣衣袂聲,卻向側後方落出三丈以外。
果然,就在他二人身形方自縱出的一剎那,正前方射來了一排箭矢。
這些箭矢是分三面射過來的,箭矢本身漆為黑色,襯以夜色,簡直難以分辨出來,然而這一次卻是全數射空。
燈光再起之時,鐵海棠與沈傲霜已第二次拔起,直向左側方襲進。
霍地,迎面射來了一片炫目的鏡光,沈傲霜身子正要騰起,卻被鐵海棠拉住。
果然空中一排尖嘯,四面八方交織着射過來一天的箭矢,少說也有數百支之多,箭矢就空互撞,跌落得滿地都是,聲勢端的驚人已極。
沈傲霜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固然以她功力,未見得就會被這些箭矢射中,只是敵暗我明,敵虛我實,要想順利處置這些冷箭,勢必大費周章不可。
鐵海棠在這些箭矢方自射出的一剎那,身驅陡地旋風般的轉了出去,快同閃電的切入,有如蝴蝶穿花似的一陣疾轉之後,已有八名藍衫漢子,被他巧妙的鎮穴手法定在了當場。
沈傲霜也在同一時間裏出手將左側方向出襲的兩名藍衣漢子點住了穴道。
燈光乍射,一條人影,有如穿梁燕子般的快捷,襲到了面前。
這人身手絕高,顯然一流身手!
他身軀向前一欺近,陡然用金插手法,直向鐵海棠當胸插過來。
鐵海棠身軀向左後方劃出一步,這人一掌穿空之下,身子絕不停留,陡然點足騰身,黑夜裏有如一隻穿梁夜蝠,直向星樓一角騰身落去。
一起一落,可以說毫無逗留,快如電閃星馳,只是在鐵海棠這般強大敵人眼睛裏,依然現出了破綻,帶着一聲冷笑,鐵海棠陡然由金色大氅里探出了一隻白手,追循着那人騰起的背影,虛空的按了一下,不聞風聲,不見凌厲,只是空中那人,卻已似吃受不起,隨着他的掌勢之下,身子一斜,向著側面落墜下來。
這人身子一落下來,立刻打了個踉蹌,卻由星樓內撲出了一個漢子,將他急速的攙了回去。
沈傲霜遙遙打量着道:“這人身手不錯,是誰?”
鐵海棠鼻子裏輕哼了一聲,說道:“是司空遠。”
沈傲霜道:“司空遠是誰?”
“郭白雲的二弟子。”
沈傲霜道:“怪不得呢!只是你為什麼手下留情?”
鐵海棠冷冷的道:“他總算是敵人之徒,叫他知道一些厲害也就是了!”話聲出口,他身子陡地擰身縱起,一雙手掌同時擊出,只聽得“波”的一聲脆響,濺出了一天的星沫,這一座星樓,頓時間黯然無光。
鐵海棠以劈空掌力震碎了高懸在星樓上的青銅古鏡,已把這陣式最微妙的七鏡連環破了一環,一時間威勢大減。
剎那間,天旋地轉,但只見六外一中,七座高樓形成了七堵巍峨高山,相繼托天直起,排山倒海的壓了過來。
任何人當此巨變,也都會張惶失措,足下一亂,可就陷入了此陣的厲害殺着。
然而當陣二人卻是不惶不驚,在一陣極具形象的幻景之後。
二人足下不曾絲毫移動。
鏡光交織下,一排持刀漢子,猛地襲到近前,沈傲霜心中一動,正待出手,鐵海棠冷笑道:“不要動!”話聲出口,一排刀光已向二人身上落下來,依然是幻景,刀光過體之後,沈傲霜已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排刀光再度卷過來,卻分上下四方,持刀的漢子各具形象,刀光閃爍,渲染出無比凌厲的一片殺機,當受者鮮能自持。
鐵海棠果然是當世罕見的高手!就在第二排刀光加身的當兒,他已看出了真假虛實動態,陡地進身,怒叱一聲,道:“放肆!”隨着他身軀翩然一個飛轉的勢子,右手掀起,連同着身上的那襲金色披風已迎空揮了出去。
只聽得嗆啷一聲脆響,一口厚背紫金刀足足被卷飛出十丈以外,摔在了地上,隨着他盪空而起的金色披風,一名藍衣漢子,有如空中飛人般的摔出了三丈外,當場昏死了過去。
鐵海棠金披退敵之後,足下快速的一連幾個飛點,已撲到了正中大廳當前。
他身子方自落下,沈傲霜已跟蹤着縱了過來,她面色蒼白,顯然在方才虛刀幻影里飽受了驚嚇,直到鐵海棠金披退敵之後,她才忽然明白了,原來那些極具形象的人影刀光,其實只是一個人的化身,這個人利用四面八方巧妙的鏡光折射原理,幻化出不同的姿態形象,一個人變成許多人,一口刀變成了許多刀,由於鏡光的折射角度不同,這個人的姿態,也就各有微妙,用以制敵,真可以一當百,虛實莫測了。如非是鐵海棠的灼見,在數十幻景里,認出了這個唯一的真人,予以制服,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這是星光七殺陣中最厲害的一環,卻也不能瞞過鐵海棠。
由於這一面星樓的突破,使得整個陣式現出了極大的破綻,已是形同虛設。
鐵海棠、沈傲霜長驅直入,直撲向正中靈堂門前。
固守在堂前的八名本庄勇士,各人手中持着一面盾鏡,一口長刀。
盾鏡是用以折射燈光,配合陣法發動,予敵人以虛玄幻覺,現在乍見鐵、沈二人已來到堂前,俱不禁大吃一驚。
八武士之中,以碧猴星謝小乙武功最高,也是由他負責指揮,是這個小隊的一個頭目,這個人二十八九歲的年紀,生得猴頭猴腦、尖嘴巴,兜風耳,本庄十二武士之中,以他武功最好,八人之中,其他七人都是使的長刀,唯獨他用的是一桿如意索子槍。
八個人顯然還在做夢,尚以為敵人被困在迷幻鏡光之中,猛見鐵、沈二人來到面前,哪能不大吃一驚。
碧猴星謝小乙怪嘯一聲,首先騰身而起,身軀霍地向下一彎,左手盾鏡先自一晃,右手索子槍嘩啦一聲脆響,槍頭上閃出了一點寒光,直向鐵海棠當胸扎了過來。
謝小乙是找錯了對象,他的索子槍才自抖出一半,忽然接觸到對方那雙湛湛的眸子,心中就知不妙。
原來謝小乙出槍之前,先用鏡光直射對方面頰,這時忽然發現對方根本不受鏡光影響,自是心中一懍,哪裏還顧得到再去傷人?當時用力的向後一撤招,陡地擰身就退。
面前的鐵海棠長眉一挑,冷哼一聲道:“大膽!”金色披風倏地掠起,一隻白手已然探了出來,象是怒鷹搏兔的凌空抓出。
謝小乙身子已經轉出了七尺以外,忽然象是平白的着了一記鋼鉤,只聽他慘叫一聲,天靈蓋骨上頓時現出了五個深入腦髓的血孔,血箭哧的冒了起來。
可嘆謝小乙那等輕功,竟然在一照臉的當兒,當場死於非命。
就在謝小乙斃命的同時,沈傲霜也發出了連聲清叱,兩條人影,隨着她翻出的雙手,球也似的拋了出去,八人小組頃刻瓦解,餘下不死的五人,面對着要命的兩個煞墾,哪裏還敢上前送死?頓時呼嘯着作鳥獸散了開來。
鐵海棠一聲朗笑,身軀弓伸之間,已躍到了大廳正門前方,雙手合開之間,發出了極具功力的內元掌力,只聽轟然大響,兩扇古銅嵌有明鏡的門扉,霍地敞了開來。
陡然間,空中一聲嬌叱,象是星落大地,一條人影直由大廈樓檐間躍身直下,現出了郭彩綾長身玉立的倩影。
由於來勢至為疾猛,迫使得鐵氏夫婦都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一步。
鐵海棠身軀站定,冷笑一聲道:“郭姑娘,你敢攔阻老夫去路么?”
郭彩綾咬牙切齒的道:“鐵海棠……你要是敢對我爹爹的靈體不利,我就跟你拼了!”
鐵海棠冷笑道:“那可是看我的高興了。郭家侄女,你能阻得住么?”說罷昂首闊步,直向靈堂步入。
郭彩綾怒叫一聲,身子陡地騰起來,直向鐵海棠身上落去,雙足兩手之間,挾持着極大的勁道,飛鷹搏兔般的直向鐵海棠身上襲到。
鐵海棠叱了一聲:“好。”他身子似蹲又立,弓伸之間,已推出了一掌。
郭彩綾那麼凌厲的攻勢,竟然連他身邊也不曾挨着,即吃對方奇異的掌勢,迫使得就空一個疾翻退了出去。她身子落地之後,猶自收勢不住,通、通、通的一連後退了三步,才得拿樁站穩。
天空中傳出了急劇的一陣哨音,一陣厲嘯之後,才行遠去,以此試觀鐵海棠的掌力該是何等的驚人了!
郭彩綾面上一紅,緊接着一陣發白,她忽然發覺到這個鐵海棠武功實在太高了,自己無論如何不是他的對手,心裏一酸,禁不住流下了淚來。
鐵海棠冷哼了一聲,再也不看她一眼,同着沈傲霜已踏入靈堂。
郭彩綾尖叫了一聲:“不!”緊跟着也撲了進去。
大廳里異常的寧靜,四盞油燈,搖曳出一堂的凄慘,素聯招展里,烘托出那個漆刷得光可鑒人的大棺材,一個長身英挺的青衣少年,恭敬的侍立靈前。
迎着鐵氏夫婦來勢,這少年霍地由腰間拔出了一口流光四燦的軟刀,刀光八面,一色蒼白凄慘!
鐵海棠驀地站住了腳步,以他的神威不可一世,居然會對眼前這個青衣少年的神態心生震懾。
四隻目光相對之下,鐵海棠發覺到對方少年那雙目神里,一片朗朗日月,居然絲毫不現驚懼之色,這等氣宇胸襟,端的是大異一般!
鐵海棠目光在對方身上一轉,厲哼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掌中抱刀,少年爽朗的應了三個字:“寇英傑!”
鐵海棠長眉一剔,驚異的點了一下頭,說道:“你就是寇英傑,一路護送郭老屍身的那個人?”
“就是在下!”
沈傲霜已把這人看了個清楚,點頭附和道:“不錯,就是這個人,我認識他!”
鐵海棠嘿嘿一笑,很斯文的臉上,籠罩起一片凌人的殺機:“寇英傑,你的膽子不小,竟然明目張胆的與本座作對,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
寇英傑凌聲道:“前輩所言差矣,在下與郭老誼在師徒,‘師有事弟子服其勞’,維護先師靈體,乃分內之事,雖斧鉞加項,不敢稍移此志!”
鐵海棠微微一笑道:“據說你功力平平,只怕你當不得本座舉手之摧!”
寇英傑道:“生死事小,失志事大,前輩如若膽敢對先師靈體不敬,在下又何惜這顆項上人頭?”
鐵海棠冷哼一聲,雙手后繞,隨即圍繞着眼前這口棺材轉了一圈,又向前逼進了三步。
寇英傑立刻覺出透過對方身軀之內,襲過來一陣凌人的無形氣息。寇英傑身當之下,禁不住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鐵海棠卻已把身子退後,點頭道:“看來白雲兄屍體果然在棺內無誤。”說到這裏,他輕輕一嘆道:“我與郭白雲數十年道義之交,彼此之敬仰,實非外人所能洞悉,一朝生死,人天永隔,人非鐵石,焉能不為之動情?”
話聲方落,卻見郭彩綾已由身後撲上,她面沾淚痕,手指鐵海棠道:“姓鐵的,你少來這一套!你殺了我爹爹,說上幾句好聽的話,就想算了不成,哼!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鐵海棠目注向她,冷冷的道:“姑娘言下之意,莫非還要為令尊復仇不成?”
郭彩綾緊緊咬着貝齒道:“我當然要報仇。總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的劍下!”
沈傲霜細眉一挑道:“大膽的丫頭!”嬌軀一轉,一陣風似的已到了郭彩綾身邊。
郭彩綾早已蓄勢以待,這時見狀霍地翻手掄劍,寒光一閃,一劍直向沈傲霜臉上劈了過去。
沈傲霜冷叱一聲,左手五指曲伸之間,已彈向對方劍身,只聽得“嗆”一聲脆響,郭彩綾手中三尺青霜已被她纖細的五指,彈得悠然盪起。這一手纖指彈劍,施展得果然高明!
郭彩綾一聲清叱,玉體猝翻,身隨劍轉,刷!刷!刷!一連揮出了三劍。
沈傲霜一聲輕笑,嬌軀蛇扭,如嫩柳扶風,郭彩綾那麼快疾的劍勢,居然一連三劍都走了空招。第四劍還來不及施展,卻已為對方纖細的二指,捏在了劍身之上了。
郭彩綾立刻覺出握劍的手上猝然傳過來一股巨力,幾乎把持不住,她既驚又怒,陡地力貫劍身施出平生之力,一劍直向沈傲霜當胸扎去,劍身上貫足了力道,一時光華大燦。
迎合著冷電般的這道劍光,沈傲霜身子倏地倒豎了起來,可是她那兩根手指,仍然不離劍身,看上去有如一個倒立的蜻蜓那般的輕靈。
郭彩綾心中方自一駭,只覺得頭頂上疾風呼的一聲掠過,沈傲霜已到了自己另一身側。
也就在這一剎那,沈傲霜的長劍已然撤出,光華一閃,已指在郭彩綾頭頸項上,身法之快,出劍之准,確是無以復加。
郭彩綾心中一懍,當時呆立不動。
沈傲霜比着手中劍,冷冷的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你的這兩手,差遠了!”
郭彩綾咬了一下牙道:“哼!姓沈的,我知道你用的是竹影婆娑劍法,你殺了我吧!”
沈傲霜道:“難得你還有些眼力!”說著手腕突翻,長劍錚然一聲,已插回鞘內。
郭彩綾平素要強慣了,哪裏受過這等屈辱,氣得面色緋紅,全身打顫。
沈傲霜看着她越發的得意,她揚動着眉毛道:“你說的不錯,我這套劍法正是枯竹庵主所傳授的不世絕技——竹影婆娑劍法,普天之下,已罕有匹敵!”
說話時郭彩綾似覺出雙耳上倏地一輕,一對描金翠環自耳垂上墜落下來。
她怔了一下,彎腰拾起,只看了一眼,不禁面色蒼白,霍地抬頭,看向沈傲霜,說道:
“你……”
沈傲霜微哂道:“劍以氣馭,氣以神吐,其間微妙,薄如蟬翼,你年紀還輕,假以時日,再來請教吧!”說罷冷冷一笑,不再與她說話,轉身向鐵海棠身邊偎去。
郭彩綾一時面如紅布,她打量着手上的這對翠環,心中猝然升起了一片寒意,卻見碧綠如洗的環身並沒有絲毫損傷,僅僅在穿耳的那道金絲上,各開了紙也似薄的一道縫口,翠環下垂因以過耳墜落,這等劍法,堪稱得上舉世罕見的極流高手無疑!
一陣憤恨,一陣羞窘,驚、怒、愧、欽……各樣的感觸,一股腦的忿集心頭。
她默默地垂下了頭,一言不發的把這雙耳環緊握在手心裏,只覺得熱血沸騰,難以自平。“總有一天!”她心裏吶喊着:“總有一天我要掙回這個臉來,要你也嘗一嘗我的劍法!”
鐵海棠臉上掛着輕鬆的微笑,目光轉向一旁的寇英傑,道:“年輕人,你可看見了?人比人,氣死人,你還想着要為令師復仇么?”
寇英傑道:“在下只要有三分氣在,絕不放棄此一原則!”
鐵海棠沉聲道:“什麼原則?”
“復仇的原則!”
鐵海棠一聲朗笑,陡然向前跨進一步,一掌直向寇英傑當胸抓來。
寇英傑掌中軟刀噓的旋出了一片寒光,反向鐵海棠臉上削去。可是刀光一吐,才知道走了空招。驚惶里,他向後一挫刀式,刷!刷!一連劈出了兩式快刀,這兩刀,他有鑒於先,是以呈交叉狀向前方揮出,不意鐵海棠的身子,竟然是那般的美妙。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身法,寇英傑當真是生平僅見。總之,在他交叉的刀勢之下,對方的身軀翩若飛鷹,一陣快速的扭曲,自己的兩式快刀竟已落空,緊接着當胸一緊,已吃對方一把抓住。
寇英傑只覺得對方這隻手掌上力道驚人已極,強勁的力道在他五指方一接觸胸衣的剎那。已逼入胸腔,使得他發出了一陣驟咳。頓時,他象是全身觸了電般的打了個顫抖,掌中那如意軟刀噹啷一聲,跌落在地。
兩張臉距離的那麼近。
鐵海棠道:“你還要報仇?”
寇英傑點點頭道:“要!除非你現在就殺了我,只是我想你是不會的!”
鐵海棠道:“為什麼?”
寇英傑道:“因為那麼一來,你將被天下人恥笑!”
鐵海棠哼了一聲道:“我當然不會殺你,可是我卻能廢了你。”
說時,分開二指,正待向寇英傑雙眼上插去。
“慢着。”說話的是郭彩綾,她忽然撲向前道:“鐵海棠,你不能下毒手!”
鐵海棠打量着她道:“為什麼?”
郭彩綾道:“因為他是無辜的。”
鐵海棠冷漠的一笑道:“這麼說,姑娘你是在為他求情了?”
郭彩綾愕了一下,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鐵海棠微微冷笑一聲,說道:“念在令堂昔日的一點恩情,如果你為他求情,我可以網開一面!”
郭彩綾道:“我娘早已死了,還提她幹什麼!我也不是為他求情,只是他是一個外人,你犯不着對他下毒手,你要是怕日後復仇的話,不如現在殺了我還好一點!因為我一定會找你報仇的。”說完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鐵海棠面前,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鐵海棠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令堂真的死了?”
郭彩綾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我不願再提她的事!即使她真的還活着,也休想因為她,使能化解了你殺害了我爹的仇恨!”
鐵海棠長眉一挑,沉聲道:“好個倔強的丫頭!”說話時,他的一雙眸子在寇英傑臉上一轉,冷冷一笑,卻鬆開了緊緊抓在他前胸上的那隻手。
寇英傑頓時覺得身上一松,被對方真氣所鎮鎖住的穴脈立刻解開來,當時向後退了幾步站定身子。他心裏真有說不出的氣忿、羞愧,尤其是郭彩綾說他是外人的那句話,傷了他的心,情不自禁的現出了苦笑。
鐵海棠眼睛直直的逼視着他,道:“寇英傑,我有幾句重要的話要問你,你必須據實回答。”
寇英傑苦笑了一下,說道:“那也要看當言與否了!”
鐵海棠道:“郭白雲真的在臨死之前,收你為徒?”
寇英傑想了一下,點頭道:“不錯!”
鐵海棠看了郭彩綾一眼,冷冷笑道:“這麼說,你就算不得是外人了?”
寇英傑道:“你還有什麼話要問?”
“當然有!”鐵海棠道:“據說白雲兄的遺物,都由你帶回,可是?”
寇英傑點頭道:“不錯!”
鐵海棠冷冷一笑,道:“那麼,我要問你,這些遺物當中,可有一個翡翠的駱駝?”
郭彩綾神色一變,象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目光看向寇英傑。
寇英傑不得已,只得點了一下頭道:“不錯,是有這件東西!”
郭彩綾嘴裏雖然沒有說出來,可是臉上卻現出一片迷惑。
鐵海棠苦笑道:“很好!如果我說,這件東西原先是我的,你們未必相信,不過,這件東西,卻是我鐵氏門中一件傳家之寶,我有權力要收回來。”他冷冷一笑,目光轉向一旁的郭彩綾道:“姑娘,你可以把它交給我帶回么?”
郭彩綾冷笑道:“翡翠駱駝?不錯,我好象聽我爹說過,只是我可沒看見。”說時,她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看向寇英傑,道:“寇兄,有這麼回事么?”
寇英傑面上一紅,這件事他一直還沒有告訴郭彩綾與二位師兄,所以拖延的原因,是因為其中牽扯着成玉霜的緣故。
成玉霜就是彩綾的生母,這一點,正是他為難的原因。因為這是一個絕大的隱秘,先師郭白雲隱瞞了近二十年之久,未曾吐露,足見有情非得已之處,寇英傑實在不敢貿然就把這個隱秘揭開,再說,卓小太歲也曾要他守口,成玉霜本人也囑告過他不可對人提及……這麼多的因素,促使他不得不代為守口。
然而偏偏又牽連到那個翡翠駱駝的事情,翡翠駱駝是被成玉霜拿走了,如果不說出成玉霜來如何交待?面對着郭彩綾置疑的目光,他只得點了點頭道:“有的,我還沒時間向姑娘說明!”
彩綾道:“我爹把它交給你了?”
“不錯!”寇英傑吶吶的說道:“只是……”
“只是怎麼了?”
“只是……現在卻……”他一時感愧交加,卻又礙於許多因素,是以期期難以出口。
人影一閃,鄔大野、司空遠,雙雙由側面現身而出,後者面色蒼白,顯然已經負傷。緊隨着二人身後,大群的人,俱都擁了進來,剎那間,已分別守住了六扇門戶,刀出鞘,箭上弦,大有與鐵氏夫婦一拚死活的樣子。
鐵海棠不屑的向各人看了一眼,隨即把眸子又注意到寇英傑身上。冷冷的道:“你的話還沒有說完,請說下去!”
寇英傑看了郭彩綾一眼,後者一雙澄波眸子,正自緊緊的盯着他。他實在無所進詞,長嘆一聲道:“郭先師確實把那個翡翠駱駝交給了我。”
鄔大野、司空遠的眼睛都忽然亮了一下。
敵我雙方都迫切的期待着他下面的話,大家的眼神兒,俱都集中在他身上。
寇英傑苦笑道:“……只是被別人中途搶劫去了!”
郭彩綾微微一怔,垂下頭來。
鄔大野冷笑。
司空遠目光閃爍。
鐵氏夫婦,對看了一眼,面上現出失望之色。
鐵海棠凌聲道:“什麼人搶走的?”
寇英傑搖搖頭,吶吶道:“我不認識!”
鐵海棠道:“這人什麼樣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個女的!”
“啊!”鐵海棠神色略變的道:“是成玉霜?”
寇英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鐵海棠喃喃道:“這麼說,她真的還在人間?”想到了鷹千里向他報告的切身遭遇,他不再懷疑。一時,他腦子裏充滿了對故人的歉疚與神馳,這種感觸已使得他不能再矜持住自己的情緒。微微遲疑了一下,他轉向身邊的沈傲霜道:“我們走吧!”
沈傲霜目睹着丈夫的神色,心裏老大的不是滋味,只是當著這麼多人,她卻不便說什麼。她一向服從鐵海棠慣了,儘管這件事關繫着丈夫與另一個女人之間的私情問題,使她難以忍受,然而那也只是江湖上的傳說而已,她只能留在心裏,暗中去察訪,進而作一個了斷,而眼前她卻什麼也不能表示。
她是一個行事非常謹慎的人,自從嫁與鐵海棠為妾之後,漸漸由鐵海棠那裏,也學會了權術的運用,雖然在鐵海棠面前,她如今是妾身未分明的身份,但是宇內十二令的人,無不把她視為正式的總令主夫人看待,她也一直存着這個野心。
現在一旦發覺到丈夫對另一個女人的傾心,自然使得她心存不安。她絕不會就此甘心的,只是外表上,卻休想能看出一些異態來。
白馬山莊方面的每一個人,對於鐵海棠的突然離開,無不心存驚訝,卻也私下竊喜不已。因為鐵氏夫婦的武功,他們早已見識,如果對方存心出手一決的話,白馬山莊方面可以說沒有一人能是對手,現在鐵氏既然自動離去,自然是求之不得。
鐵海棠關照了沈傲霜之後,遂直向門外踱出。
沈傲霜緊緊偎在他的身邊,他夫婦自始至終,同出同進,看上去的確是伉儷情深。
這扇門前,原是由十二武士中的玉龍星田明與飛馬星雷鳴以及六名庄勇所守護,劍拔弩張,一副如臨大敵模樣。
鐵氏夫婦的身子方一逼近,田明等八人頓時感覺出一股極大的勁道,先行逼迫了過來。
隨着鐵氏夫婦的身子漸漸走近,為首的田明與雷鳴,頓時經不住勁道,相繼向後退了一步。
鐵沈二人再前進,他二人禁不住又向後退了一步,這樣鐵氏夫婦走到門前時,田、雷以次八人,已不禁退出五步以外。
妙手崑崙鄔大野站處距離不遠,當他目睹着這番情勢時,禁不住全身打了一個寒噤,自信雙方武功相差得過於懸殊,也就實在用不着再出手尋仇,自找丟人現眼了。
然而他的這種想法,似乎並不被屬下所洞悉。原因是玉龍星田明這個人平素在十二武士中,最是要強好勝,武功也頗為出眾,這時在眾目睽睽下丟了大人,臉上有些掛不住,一時惱羞成怒。
偏偏鐵海棠就在他身前停住了腳步,玉龍星田明覺得機會難得,他手中原已扣好了一掌暗器棗核鏢,尚還沒有機會出手,這時一時怒起,可就未曾顧慮到一擊不中的後果,當時悶不吭聲的倏然一揮右掌,用進身打虎的掌勢,把手裏的棗核鏢打了出去。
呼的一股疾勁掌風,夾雜着一掌十數粒棗核鏢,直向著鐵海棠背後猛襲過來。
玉龍星田明自然也知道對方的厲害,是以事先也有了退身的打算,掌中暗器方一出手,即刻騰身躍起,直向一旁縱落。
十數粒棗核鏢,似乎全數都打中了,對於在場每一個人來說,這都是一種意外,然而這種意外,卻未免消逝得太快了一些。只聽得一陣叮噹聲響,那些暗器棗核鏢打是打中了,但是絕不象是打中在人體之上,卻象是打中在一面鐵石板上一般,在一片叮叮噹噹聲響里,紛紛濺落地面,也就在這一剎那,鐵海棠原本背向著玉龍星田明的身子,忽然一個疾轉,隨着他嘴裏的一聲怒叱,一隻箕開五指的右掌已經推了出去,象是哨子般的發出一聲急響。
玉龍星田明的身子已經縱出了丈許以外,身子正在向下落墜的一剎那,忽然顫抖了一下,然後僵直的落了下來。
他果真變得僵直了!簡直是僵硬了。只見他發剔目張全身上下一動也不動的呆立在當場,那副樣子簡直就象是個石頭人一般無二。
武林中固然不乏點穴的高手,也曾有人擅於施展這種隔空點穴手法,但是象鐵海棠這麼凌空打穴手法,確實還不多見,幾乎聽都不曾聽過。
鄔大野身形一閃,已來到了田明身邊,伸手在他身上一摸,由不住心中一驚,只覺得對方身軀其寒如冰,其硬如鐵,現象的顯示,田明非但是為對方特殊的手法鎮鎖了身上的穴道,顯然還另有傷害,這種傷害多半是由於一種秘練的功力所致使。
全場各人,在目睹着鐵海棠猝然使出了這手功力之後,俱不禁噤若寒蟬。
鐵海棠冷冷一笑,再也不向任何人看上一眼,隨即大步向外踱出,沈傲霜亦跟着他同時步出。
來得快,去得更快!等到一干人追出去時,早已失去了他們的蹤影,非但是鐵氏伉儷蹤影消失,連那宇內十二令所有的來人,俱都消失不見。
白馬山莊似乎暫時逃過了一場劫難,只是損失卻不能不謂之慘重,十二武士中,有半數慘遭殺身之禍,尤其悲慘的是被鐵海棠掌力隔空鎖住的那個玉龍星田明,延續了兩個時辰,也就是天亮前後,終於不治身死。
鄔大野等人遍查他屍身上下,不見傷痕,惟在他斷氣的剎那間,見其鼻孔內淌出了寸許長短的兩截紅色玉膏,而且他的屍體肉身,很快的即變為一片黝黑,如同墨染過了一般。
以鄔大野的閱歷,竟然看不出一些來歷,幾經推敲診斷之後才可以斷定一點——屍身內的肝臟已經完全碎了,肝膽破碎后汁液滲透,才會使得屍體變成一片黝黑。
郭白雲的喪事,原來打算隆重舉行的,只是由於宇內十二令的這麼一鬧,不得不提前發引下葬,除了白馬山莊方面的人,沒有驚動任何人。
那一天,天上下着毛毛雨,包括寇英傑在內,山莊內的每一個人都出動了。
當棺木深深的埋了沒土時,郭彩綾、寇英傑、鄔大野與司空遠都顯出了異常的悲傷。
寇英傑一向是最能剋制自己的情緒,這一天也忍不住淌出了熱淚。
最傷心的該是郭彩綾了。她幾乎哭成一個淚人,全身都軟癱在墓前。寇英傑目睹她如此,心如刀割。只是,他卻並不能向她表示自己關懷心跡。事實上,自那日宇內十二令的人來去之後,他在白馬山莊的地位,更顯得有了動搖,甚至於他發覺到彩綾對於自己也更為冷漠。
他一直等待着彩綾與二位師兄會召見自己,詢問關於那隻翡翠駱駝的事,只是出乎意料的,他們三個人竟然沒有一個人關心這件事。
是真的不關心么?不,寇英傑絕不相信,他感到一層新的隔膜與障礙,已經漸漸在他與彩綾、鄔大野、司空遠等人之間建立了起來。
由墓場返回之後,他的心情很是愁苦。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將要離開這裏了。
雖然他並不希望離開的這麼快,然而這種感觸與氣氛,卻是越來越沉重的在壓迫着他。
當晚,彩綾的那個貼身小丫環小眉來到了閣樓,告訴他小姐有請,寇英傑精神一振,他收拾了一下,即刻前往。等到寇英傑見面之後,才知道除了彩綾之外,那兩位師兄也都在場。
三個人的表情,都顯得冷漠。尤其是彩綾,她只是用一雙冷漠而猜疑的眼看着他,甚至於不曾給他打上一聲招呼。
至於那兩位師兄,每人臉上都象罩了一層霜也似的寒冷,也只是略微向他點了一下頭。
鄔大野冷冷的道:“寇老弟,請坐!”
寇英傑坐下來,小眉退出去,這間房子裏就不再有一個外人。
司空遠輕聲咳着,臉色很黃,那一日對敵鐵海棠時,中一掌,差一點送了他的性命,如果不是他的內功根基深厚,就支持不住了,現在雖然已不礙事,卻仍在繼續服藥之中。
見了面,誰也不曾先開口說上一句話。
寇英傑目光轉向郭彩綾道:“姑娘,有什麼事么?”
“不錯!”答腔的卻是鄔大野:“是有點事情,要問問你。”
寇英傑說道:“大師兄請問,小弟知無不言。”
鄔大野道:“先師下葬的事已經完了,關於先師老人家身後的一些瑣事,不得不請你做個交待!”
寇英傑道:“大師兄指的是……”
“打開窗子說亮話,”鄔大野冷冷的道:“當然是那個翡翠駱駝!”
寇英傑尷尬的道:“這件事只怪小弟一時疏忽!”
“被人搶去了?”鄔大野冷笑道:“就只這麼簡單的一句話?”
“但是,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是誰搶去了?”
“是……”寇英傑不得不吐露實話道:“成玉霜。”
在座三個人,全都吃了一驚。
鄔大野叱道:“胡說,你……”
寇英傑輕嘆一聲道:“我知道這件事說來荒唐,但是事實卻是如此!”
話聲未住,即見對面坐的郭彩綾忽然站起來,道:“不許提我娘的名字……你撒謊!我娘早就死了……你為什麼要說她還活着?你到底是存着什麼居心?你……”
一剎那,她臉色蒼白,目射精光,給寇英傑的感覺彷彿是一下子又回到了那日在秦州賽馬時的情景,那天她在馬上揮舞着鞭子,怒目無情的模樣正是如此,寇英傑一時為之黯然。
頓了一下,他苦笑着道:“姑娘,事情確是如此,是她親口說的,至於那人是否真的是令堂本人,可就不知道了!”
郭彩綾大聲道:“不,你騙人!是你撤謊!我娘早就死了……是你吞下了那個翡翠駱駝,你怕鐵海棠向你逼要,才造的這個謠。寇英傑,我看錯你了,你……你太叫我失望了!”
她面色蒼白,神情顯得那麼激動,說到後來,忍不住淚流滿腮,倏地奪門而出。
寇英傑一時木然,等到他想到要叫住她時,彩綾早已走出室外。
“姑娘請等一下!”寇英傑嘴裏嚷着,正要追出去,鄔大野忽然上前一步喚住他:“站住!”
鄔大野面現猙獰的道:“姓寇的,你最好稍安勿躁,我們兄弟還有話要告訴你。”
寇英傑黯然轉過身來,苦笑道:“小弟所言儘是實情,二兄不信,卻又奈何!”
這時坐在一旁的司空遠忽然咳了一聲,冷笑道:“算了吧,小兄弟,光棍眼裏揉不進沙子,在我們兄弟面前玩這一套,兄弟你還差遠了!”司空遠說這些話時,那張新傷未愈的面頰上,現出了一片凌厲,炯炯的目神,深邃而陰沉,顯示出此人的狡黠與多疑。
寇英傑禁不住吃了一驚!他忽然了解到眼前自己處身的危機。二位師兄居心叵測,已是昭然若揭,自己一個應答不當,只怕即有殺身之難。他把眼前情形在心裏略一盤算之後,隨即抱拳道:“二師兄之意,以為如何?請即示明!”
司空遠還未說話,鄔大野忽然怪聲一笑道:“寇英傑!那隻翡翠駱駝,我雖然不曾見過,卻知道是一件稀世奇珍,你竟然想獨吞,未免太狠了一點吧!”
寇英傑冷笑道:“大師兄,請你說話尊重一點,寇某果然有此居心,天地鬼神不容,請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鄔大野霍地變色道:“你說話小心一點,再要出口放肆,休怪我掌下無情!”
寇英傑冷冷的道:“大師兄之無情,小弟早已領教過了,切膚銘骨,今生不敢稍忘!再出手,也不謂新鮮。”
鄔大野臉上一紅,陡地由位上站起,看了一旁的司空遠一眼,卻又忍氣坐下:“寇英傑,你可要放明白一點!”鄔大野慢吞吞的說道:“今天你的生命可是操在我兄弟手裏,我們要你活,你就活,要你死,你也絕對活不了!”
寇英傑微微一笑道:“二位師兄超生之德,小弟不敢稍忘,感激之至!如果二位師兄沒有什麼別的囑咐,小弟這就告辭了。”
說罷欠身行了一禮,倏地轉身向外步出。
鄔大野猛然站起,正要喚住他,卻被司空遠作勢阻止,寇英傑乃得從容離開。
看着寇英傑離開的背影,鄔大野冷冷一笑道:“此人不去,終是你我來日大患!”
司空遠道:“話是不錯,可是目前他還有存在的價值。”
鄔大野怔了一怔,道:“你是說……”
司空遠道:“那隻翡翠駱駝,你我雖未親眼見過,都知道是一件名重天下的奇珍異寶。
這件東西顯然是在他手裏。”
鄔大野道:“當然,我正要向他逼問這件事!”
司空遠一笑道:“我看此人,外圓內方,似乎用武力不足以使之屈服。”
“何以見得?”
“師兄請想,”司空遠冷冷的道:“你我武功較諸鐵海棠如何?”
“當然不及甚遠。”
“這就是了。”司空遠道:“以鐵海棠之威,尚不能使他伏首屈服,你我又將如何?”
鄔大野想了一下,黯然點了一下頭道:“你說的不錯,那日他確實拼受一死,也未曾把那隻翡翠駱駝交出,這……師弟,你有什麼意見?”
“不敢!”司空遠微微一笑道:“我也沒有什麼良策,不過我覺得只要不逼他過甚,讓他留在白馬山莊,日久天長,總會現出一些蛛絲馬跡,那時就可以隨機應變了!”
“這個……”鄔大野吟哦了一下說道:“我總覺得,留下他來,是個禍害,再說他的身份……”
司空遠道:“師兄不必擔心,只要你我不承認,又何懼之有?”
鄔大野點了一下頭。
司空遠道:“師父既已去世,師兄此刻無異已是白馬山莊的主人,凡事自然由師兄做主了。”
鄔大野道:“那也不一定……師弟你也是半個主人!”話雖如此,司空遠的這句話,到底說得他心花怒放,由不得臉上出現了笑容。
司空遠一笑道:“白馬山莊,不能一日無主,師妹一個女孩子,自難勝任,是以我想由小弟出面,走訪武林各門派,推舉師兄為白馬門主,不知師兄之意如何?”
鄔大野心裏一陣狂喜,這正是他夢寐欲求的美事,豈有不願之理?
原來白馬山莊只是本地居家的所在,武林中另有白馬門一派,名列武林十二門派之一,前掌門人即為郭白雲。郭氏死後,掌門人職位自然虛懸。
鄔大野對此一位自是志在必得,只是他深知此一位置不易獲得,蓋當年十二門派掌門人華山聚會時,曾訂有“十二銅表公約”,公約中曾明令表言,說明各派掌門人之重要,鑒於以往某些門派之門風敗壞,似與掌門人之不加約束,與其操守有關,特頒公約,強調今後各門派之新掌門人產生時,除了要前掌門人之昭書明告外,尚須公約中各門派半數以上掌門人通過,才可
以任用。
鄔大野雖然心存此想,卻也自知自己聲譽不佳,如不能打通各門派關節障礙,白馬門掌門人一職萬難取得。更使他暗中憂慮的是,師弟司空遠,雖然在外行為不佳,但是論交遊,卻比自己要廣闊的多了。平素用錢無度,各門派中,大有承其津貼吃喝之人,這一方面,他顯然要較諸自己佔優勢得多了。是以,鄔大野雖有此心意,卻未曾表明,正思一適當機會,私下裏再與司空遠情商利誘,總以這件事太難,遲遲不便出口。想不到這一次司空遠居然主動向他提了起來,並自承願為他各處奔走關說,這個人情可就大了。鄔大野一陣狂喜之後,卻把一雙眸子盯向司空遠,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小弟豈敢拿師兄開心?”
鄔大野朗笑一聲,說道:“好極了。果真如此,師弟,你的大恩,我將永銘心腑。只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怔了一下,苦笑一聲又道:“這件事,即使有你支持,只怕困難尚多。”
司空遠笑道:“師兄是擔心沒有師父生前的遺言昭告?”
鄔大野點頭道:“誰說不是?”
司空遠道:“果真為此,師兄你就太多慮了。”說時,他身軀前探,微微笑道:“師兄莫非忘了,師父大印暫由小弟掌管,可以使便行事么?”
“啊!”鄔大野頓時目放奇光,滿臉生輝,“那太好了!”他忍不住抓住了司空遠一隻手道:“一切都仰仗師弟你了!”
司空遠臉上忽然出現微笑。這個微笑太虛偽了,笑容里含蓄着幾許神秘!
鄔大野能會看不出來?他立刻也就明白了過來。他忽然鬆開了抓住司空遠的那隻手:
“這件事……師弟你不會平白無故的幫我這個大忙吧?”
“師兄你看呢?”司空遠笑得更神秘,也就等於證實了鄔大野的懷疑屬實。“不錯,基於平等互惠原則,小弟亦有一事要求助師兄……萬請師兄玉成。”說完,他由位子站起,深深向著鄔大野拜了一拜。
鄔大野一怔,冷冷的道:“你說吧!”
司空遠道:“小弟的心意瞞得過別人,卻是瞞不過師兄,師兄豈能不知么?”
鄔大野皺了一下眉,冷吟着道:“這個……我確實不知道。”
司空遠苦笑道:“師兄妻美子嬌,自然是想不到年近中年而無家室的痛苦……”
鄔大野忽然明白了,由不住哦了一聲:“你的意思……”他顯然神情一振道:“是指的小師妹?這……”
司空遠道:“師兄明察秋毫,小弟確實有此心意,一切尚請師兄做主,玉成好事,小弟感激不盡!”
“這個……”鄔大野冷哼一聲道:“這件事只怕不會這麼容易吧!”
司空遠道:“也不會難過師兄繼承白馬門主這件事吧?”一面說,司空遠站起來深深打了一個躬。
鄔大野面色一沉,卻又慢慢緩和下來,抬起一隻手,他緩緩的摸着唇上的短鬍子,微微點頭道:“自己師兄弟,用不着客氣,你坐下說話。”
司空遠坐下道:“師兄是答應了?”
鄔大野哼了一聲道:“你也太估高了我了,別的事我也許還可以做主,但這件事……難!師妹的脾氣,你豈能不知?這件事如非她自己中意,誰能勉強?”
司空遠微微冷笑道:“師兄之意,莫非是我痴心妄想了?師父故世,師兄自可做主!”
“這個……話不是這麼說。”鄔大野搖搖頭,看了司空遠一眼,強笑道:“不過試着看看吧,也許有希望!”
司空遠頓時綻開了笑容,道:“師兄如肯在師妹面前多美言幾句,這件事情一定可以成功,再說這些年來,師妹對我也不能說沒有感情!”
鄔大野一笑道:“你以為她是么?”
司空遠一怔,說道:“師兄是說我自作多情?”
“那倒也不是!”鄔大野道:“師妹為人秀外慧中,她雖是直率任性,語無遮攔,但是唯獨對感情,卻不輕以假人,你雖與她誼在同門,平素也很談得來,只是她內心未必就鍾情於你,這一點你宜事先自知才好。”
司空遠呆了一下,冷冷的道:“那麼師兄是說師妹她另有所鍾?”
“這個不一定。不過……”
“不過怎麼樣?”
“不過,我倒是懷疑她對這個新來的寇英傑頗存青睞,師弟你倒要防上一防才好!”
“寇英傑?”司空遠想了一下,冷笑道:“果真這樣,那倒是我看走了眼了!”
鄔大野道:“無論如何,這件事,我一定為你儘力,倒是你答應我的事,卻也要說話算數!”
司空遠面現笑容道:“師兄請放寬心,這件事包在小弟我身上就是。”
“一言為定。”
鄔大野伸出了一隻手,二人擊掌為定,就這麼簡單的完成了一件互惠交易。
面對着窗外那陣凄迷的秋雨,寇英傑內心真有說不出的凄苦。萬念俱灰,用這四個字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的確再恰當也不過了。
他心裏原先一直存着一個幻想,能夠取得彩綾諒解的幻想,想不到舊嫌未去反倒更加深了新的誤解,前思後想,把這番感情得失盤算了一下,越加的不是個滋味。
燈蕊被風吹得噗突!噗突!吐冒着火苗子,夜雨,孤燈,羈旅,悲情,交織着窗外的一片凄風苦雨,他實在感覺到有些倦了。
師父的後事既然已經料理了,他的心情卻並不顯得如何輕鬆,反倒是越來越沉重了。兩個師兄是那麼的狠惡狡詐,師妹彩綾固是天生麗質,卻永遠象塊冰似的寒冷,也許在她心意里,根本就不曾有過自己這樣的一個人。當然,她更是難以想到自己正是她父親為她所選擇的未來夫婿。
寇英傑曾經不止一次想把這件事告訴她,然而卻從來沒有一個合適的機會容許他向她訴說,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延誤下來。直到如今,即使是再有這個機會,他卻有礙於種種的誤解,更是期期難於出口了。
身份未定,師門難留,前途茫茫,何所適從?
每當他想到這裏,總會興起一種離開的念頭,只要和彩綾的影子一重疊,或是當他面向貼胸懸挂的那個晶瓶雕像時,他就會興起了一陣氣餒,無限猶豫……
他更忘不了師父臨終的托囑,一想到郭白雲垂死前的殷殷叮囑,以愛女相托的那番期望情誼,他總是狠不下心,更何況彩綾早已在他腦子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麼就走了,情理難安。然而他並非是一個懦弱的人,當他忽然發覺到這種無謂的消極,已經在逐漸磨損他的壯志時,他決心要振作起來,不讓自己陷落下去了。
“走吧!”他長吁了一口氣,對自己說:“我離開這裏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先讓自己靜下來,然後再圖振作吧!”
很簡單的一個隨身行囊,早已經收拾好了,隨便什麼時候,往身上一背,就可以隨時離開!
遠處傳來一陣矇矓的鼓聲,不知是哪個廟裏的和尚又在做晚課了,算計着時間,當在三更時分。
寇英傑站起來,走了一轉,又定了下來,心裏想:“大丈夫來去分明,提得起,放得下,此番作別,理當要與彩綾姑娘說個明白。”
“把師父留交的晶瓶媒信,退給她吧!”心裏略一猶豫,隨即探手自頸項上摘下了當日恩師留贈自己的那個小小水晶瓶。倒動之間,又現出了晶瓶里的那個美人兒,長長的秀髮,娉婷的倩姿,傳神的笑靨……這一切,無異目睹着彩綾一般真確與清晰。
寇英傑心裏又泛起了一片傷情,終於,他狠下心來,由筆筒里拿起一支狼毫,蘸滿墨汁,留下了一封信函。
他心情至為沉痛,是以信里詞句也就異常的紊亂,大意是敘說自己護送恩師靈體的使命已經完成,既已下葬,也就不思再多留住,本與彩綾作一深談,只可惜沒有機會,晶瓶為恩師留贈之媒信,只以自慚形穢,萬難配姑娘千金之軀,原物璧還,此事並無外人所知,自己此去,當圖發奮練習武功,務期一日功力大成,當可為恩師報仇雪恥,臨別倥傯,寸心天知……
越寫越是感慨萬千,不覺觸動傷懷,洋洋洒洒,足足寫了十數張信箋,才勉強打住。
這封信寫好了,他把那個晶瓶雕像連同一起,放進信封里,又在信封外註明“留交郭彩綾小姐”字樣。
他原想把這封信就放在桌子上,可是轉念一想,又顧慮到萬一這封信落在了二位師兄的手上,只怕又將節外生枝,生出許多事端。
想了想,他就把它放在床角被下。他所以要把這封信放在這裏,那是因為每天清晨,彩綾的那個丫環小眉,都會上樓來侍候他的起居飲食,為他鋪床疊被,那麼這封信一定會被她發現,小眉是彩綾的貼身小丫環,這封信她一定會轉交到彩綾的手上。
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再好留戀的了,這個心意毋寧說是他早已有了內心伏案,只是他一直遲遲的未予履行,他心裏一直還期盼着,能夠取得彩綾的諒解,使她能夠真正了解到自己的為人,然而這個希望,到今天為止,終於使他感到落空了。
好不容易下了這麼個決定,心裏反倒鬆快了。
夜是那麼的寂靜,除了颼颼的風聲,什麼也聽不見。他把身上規置了一下,噗的吹滅了燈,一個人在黑暗中停留了一會。
他知道二位師兄對於自己的監視必然還沒有放鬆,說不定還更是嚴謹。情勢迫使他不得不小心防範,一旦驚動了二位師兄,只怕就脫身不得了,所以他勢必要特別提高警覺才行。
他猜想樓下一定有人防守着,所以乾脆由後窗出去較為安全。輕輕的開了窗戶,寇英傑小心翼翼的翻出檐外,只覺得風很冷,沒有月亮,所以看起來天就格外顯得黑,夾着細小的雨星兒,吹在人臉上脖子裏,更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寇英傑施展一手老猿墜枝的輕功,整個身子垂掛在檐角上,等到仔細辨清了落腳的地方,才墜身下落。
白馬山莊自從經過宇內十二令前次的突襲之後,那個手創於老莊主郭白雲的星光七殺陣,已為鐵海棠破壞無遺,就防務上來說,顯然較諸昔日要鬆弛多了,各院子裏的燈光,也不似往日那般明亮。
寇英傑定了一下神兒,摸着黑向閣樓側院走去,他記得側院裏有一扇通向別院的門,可以到達庄外。正當他聚精會神的向前面打量的當兒,一道燈光,匹練似的已經照射到他的臉上。
寇英傑心裏一驚,慌不迭的向側面閃開兩步,面前人影一晃,一個手提馬燈的黑衣漢子,已經來到了他面前。“怎麼,寇爺,你這是上哪去,要出遠門兒嗎?”
一開口說話,寇英傑立時就認出了他來——飛馬星雷鳴,不禁神色一愕。
雷鳴一身黑衣,兩隻手都不閑着,左手提着罩有黑色布罩的馬燈,右手卻是一根碗口粗細的齊眉棍,可能他一直就站立在那裏,那個馬燈上,因為罩着一層很厚的黑布罩子,用時布罩一轉,燈光即可射出,設計的甚為精巧,是以不易為人察覺。
寇英傑心裏暗暗的叫了聲:“糟!”當下強自鎮定的苦笑了一下,抱拳道:“雷頭兒辛苦了!”
雷鳴嘿嘿一笑,說道:“寇爺這是要上哪去?”
寇英傑微微一笑,道:“哪裏也不去,隨便走走!”
雷鳴道:“不對吧!”說時他手裏的馬燈揚起,燈光照射在寇英傑背後的包袱上:“隨便走走,還用得着帶包袱嗎?寇爺,你可真會說笑話了!”
寇英傑暗暗的叫了聲苦,不得不覥下臉來,道:“不瞞雷頭兒說,在下是想離開這裏,雷頭兒若能網開一面,下次相見時,必當有一份人情!”
雷鳴哈哈一笑。寇英傑被他這聲笑嚇出了一身冷汗,真怕會驚動了外人,卻見雷鳴揚着燈光,直射寇英傑的臉:“寇爺用不着客氣。老實說吧,寇爺你的這個心眼兒,咱們大爺早就想到了,所以才命我守在這裏。往下面,各處的暗卡子上都有人。”
說到這裏,他發出了嘿嘿的一片冷笑,搖着頭道:“你走不了的!聽我好言相勸,還是回樓上歇着去吧!要不然,嘿嘿!”
他的笑聲還沒收尾的當兒,寇英傑已施展出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向他出手。
雷鳴一驚道:“啊!”
寇英傑的一式進步穿身掌已經展出,直向雷鳴胸前扎了過去。
二人站立的距離是那麼近,雷鳴怎麼也沒想到寇英傑能在此時此地向自己出手,等到他猝然驚覺時,已經晚了。
雷鳴身軀猝然為之一擰,還來不及騰起的當兒,已被寇英傑的指尖插在了左肋上。
這一掌寇英傑雖然未曾施出全力,可是其勢卻也可觀,卻為寇英傑的指尖,插中他左肋的幽門穴邊的不容穴上,雷鳴鼻子裏吭了一聲,頓時仰面栽倒,不省人事,他身子倒下不要緊,手裏那盞馬燈卻忽悠悠的掄了出去,足足飛出了有三四丈以外,叭的一聲,落在地面上,火油飛濺,洋溢一片火光。
寇英傑心中一驚,哪裏還敢再多停留?當時足尖一連三數個飛點,已撲向側面院落。
他身子還未曾站定,一個人已飛快的滑身而近:“哪裏走?”
這人嘴裏叱着,手上的一截十二節亮銀鞭刷啦啦一陣子響聲,掄圓了,直向著寇英傑當頭打下。
寇英傑驚惶中認出了來人,亦是本山莊十二武士之一的天狗星馮同。這個人顯然是二師兄司空遠手下的心腹,由此看來,二位師兄俱已經分別對自己留了仔細。眼前情形,勢成騎虎,除了動手脫困之外,別無抉擇。寇英傑把心一狠,身子不退反進,一伸手已經操住了來人的鞭梢,兩下里一用勁兒,那根亮銀鞭扯成了一個筆直。
天狗星馮同的臉色至為猙獰,大概是他沒有想到一向心存輕視的寇英傑,居然並非如自己所想像的那般差勁。
在寇英傑的內力注施之下,馮同身軀已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緊接着足下一個踉蹌,打了個跌兒。
對於山莊裏的每一個人,寇英傑無不心存忠厚,他只求脫身,卻是無意傷人,因為那麼一來,將更要加深了郭彩綾對自己的誤解。是以,他下手時先就有了許多顧慮,這時,隨着他的身子向前一擰的當兒,馮同左手的一口長僅尺半的鉤心劍,已霍地一揮而出。
這口暗刃,他藏在長衣內側,平素動手時敵人絕難看出,只有在適當的時機里猝然施出,才具奇效。
武林中真正有聲望和真功夫的人,絕不屑使用這種為人所不齒的暗刃,因為過於狠毒,令人防不勝防。
馮同顯然是屬於陰狠,急於求勝的一類人,這口鉤心劍顧名思義,必然是劍尖部位有一個形式特殊的鉤鋒,而一經施用者出手,必然是刺殺對方心臟要害,所以才會名為鉤心。
馮同這一劍施展的又快又准,黑夜裏,劍鋒上炫耀出一道蛇樣的寒光,由下而上,噗哧一聲,直向寇英傑心臟上勾挑了過來。
要在昔日,寇英傑經驗不足時,可就難說是否能逃得過這一劍了,現在,他亦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兩個月來他曾陸陸續續的默憶着郭老人傳授他的那套十一字內功口訣,他確實領會了一些心得,只是他從來不曾實際運用過。然而這些為他所領受的心得,事實上,卻早已根深蒂固的留存在他意識里,任何時候,只經一念之微,即可隨時運用。
寇英傑根本未曾想到會施展出這套他目為虛玄的功力,然而在對方的劍勢所構成的死角下,一種求生的本能,卻使得他活用了其中的微妙一招。
那是十一字口訣中的第六式,澄神摩腹,曲脊是攀,這個攀字一經念及,只見他身子向前一彎,脊椎骨間發出了嘿嘿一串密響之聲,活象一隻躍水的大海蝦般的躍起了三尺。
這一招,他施展得太美了,太快了,背脊的彎度,已超過了這一姿式里原有的容量,確實發揮了這攀字內功的真訣。就在他這般美好神速的一招之下,馮同的這一劍,可就落了空招,緊緊擦着他的胸前劃了過去。
寇英傑冷笑一聲道:“去!”右手掌心向外一吐,已由手掌里發出了一股勁道,他心惡馮同出手過於險毒,是以這一掌也就用了七分的力道。
馮同做夢也不曾想到對方竟然會逃開自己這勾心一劍,等到一劍落空時,招式已然用老,再想脫身哪裏還來得及?只聽得碰的一聲,這一掌正好擊中在馮同胸腑之間,稱得上是兜心一擊。
馮同鼻子裏吭了一聲,整個身子足足的彈起了有三四尺高下,隨即向旁側踉蹌而出,足下還未曾站穩,即由嘴裏噴出了一口鮮血,當時一翻雙目,閉氣昏死過去。
寇英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連傷兩名武士,兀自餘勇可賈。當然,他深深了解到眼前絕不宜出手對敵,唯一良策,即是趕快脫離白馬山莊,只可惜這麼一耽擱,難免驚動了幾個人,為他帶下了極大的困擾。
首先,即見側面檐樓上,亮出了一點星光,象是一人手持照明用的燈籠,這人身法好快,寇英傑足下方自撲出數丈,這人已然帶着一聲長嘯,深宵里有如一隻極大的夜蝠般的襲到了眼前。
寇英傑方自認出來人即是自己深所畏懼的兩位師兄之一——二師兄司空遠,後者已如怒濤拍岸般的向前飛快的偎了過來。
隨着司空遠右手微振,他手裏的那盞紙燈籠箭也似的射出,篤的一聲,提身深深扎入樹身之內,那盞紙燈雖經如此震動,並未熄滅,忽悠悠的搖晃着,閃爍出一片黃澄澄的光華。
寇英傑心頭一懍,頓時停住腳步。司空遠當面而立,夜燈下,他臉色看上去益加的顯得憔悴,只是那雙瞳子裏,閃爍着凌人的精芒。冷笑了一聲,他緩緩道:“怎麼,打算不告而別么?”
寇英傑深深一揖道:“請二師兄網開一面,小弟感恩非淺,事非得已,萬請海涵!”
司空遠在他說話時,一雙眸子左右閃動,已然看見倒地的馮同,神色顯然變了一下。
原來這庄中十二武士多為大師兄妙手崑崙鄔大野的心腹,他手下一個是玉龍星田明,另外就是這個天狗星馮同,田明前此對敵宇內十二令來人時,已然身遭橫禍,罹難慘死,眼前就只有這個馮同還堪差用,想不到竟然又遭了寇英傑的毒手。
這情景,看在司空遠的眼中,不覺勃然大怒,然而他畢竟不是遇事衝動之人,眼前時機恰是他向寇英傑壓迫勒索的最好時機,他當然不會就此放過。
“寇英傑!”他陰沉的道:“你竟敢下毒手殺自己人,須臾大師兄前來,論罪你當百死,你如能將先師金鯉行波圖此刻獻出,愚兄拼着為你落些擔待,也務必設法放你出去如何?”
寇英傑心知這位二師兄貪婪成性,較之大師兄鄔大野有過之而無不及,卻是未曾想到,他居然在這時向自己提出這個問題,當時倒不由吃了一驚。
冷笑了一聲,寇英傑道:“小弟已向二師兄說過,並不曾保有這些東西。”
“胡說!”司空遠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跟我撒謊不成么?”
寇英傑憂心如焚,時間拖延下去,對他大為不利,當下抱拳道:“二師兄不信,小弟亦無可奈何,請手下留情,告辭了。”
說罷身子一晃,已向前縱出。
司空遠一聲冷笑道:“你走得了么?”話聲一落,身軀已快同鷹隼般的向著他身後撲到,右掌雲龍探爪向前一探,直往寇英傑背上抓來。
寇英傑立刻感覺出他手掌上勁風凜然,這一掌要是吃他打中,焉能還有命在?到了這個時候,他除了全力一拼,已是別無良策。
就在司空遠巨大的掌力逼使之下,他身子霍地一個倒翻,右掌用小天星的掌力向外一推,正和司空遠的手掌迎在了一塊。
兩隻手猝然交接的當兒,寇英傑借力施力,倏地騰身而起,這一招他運用的實在是妙極了,司空遠的掌力非但不曾對他構成威脅,反而加速了他的去勢。呼的一聲,足下騰出去有六七丈遠近,寇英傑身子不待落實,再次彎腰,用海燕鑽天的輕功絕技,第二次拔身直起,直向著距離最近的院牆近沿上落去。
可是卻在這時,面前人影一閃,寇英傑還未能看清來者何人的當兒,對方的兵刃——一根黑黝黝的短棍,已經迎頭打了下來。
短棍上夾着一股凌人的風力,只看這一招,就可判定來人實在是有過人的功力。寇英傑驚心之下,右手翻出,已把腰間的一口如意緬刀,抖了出來,嗆啷一聲,迎了個正着。
來人手勁奇大,用的又是沉重的傢伙,兩般兵刃乍接之下,寇英傑只覺得手腕子一陣發麻,掌中刀差一點脫手飛出。
這時他才看清了對方——妙手崑崙鄔大野。
“好小子,”鄔大野嘴裏嚷着:“你想拐寶潛逃?看打!”最後兩字出口,身軀往前一貼,掌中四煞短棍,猛的分心就點。
寇英傑剛才一接之下,已知道對方這個兵刃沉實有力,不可實架實接,他急忙的向著左側方一個急轉,就勢翻刀向鄔大野背上一刀刺去。
“好小子!”嘴裏叱着,鄔大野足下一劃,厲聲道:“你還敢回手。”他手裏的四煞棍,就在他轉身的當兒,連同他右腕間的一截大袖,激蕩起一股絕大的力道,直向寇英傑臉上卷打過去。
寇英傑心知這位大師兄的厲害,他原本不想向師門中任何人出手,只是獨獨這位大師兄在他心目中,留存着極為惡劣的印象,幾乎是殺身之仇,豈能忘懷?是以,對於他;寇英傑絕不思手下留情。
雖然寇英傑自己在實力上與對方相差甚遠,但是卻也不吝惜與對方放手一拼。
在鄔大野的四煞棍下,他身軀向後一個疾倒,原想藉著身軀左轉的勢子,用掌中刀去刺鄔大野的腰腹部分,可是鄔大野似乎已料到了他的居心,是以就在他身子向前一襲的當兒,右掌已施出了一手接臍力,吐氣開聲,嘿的一掌,直向寇英傑身上擊來。
立時就有一股絕大的力道,將寇英傑身軀罩定,寇英傑指尖向上一挑,這股內力已然揮了出來。寇英傑只覺得全身一陣發熱,鄔大野掌力只須向外一吐,寇英傑不死必傷。
猛可里,左側方那棵大村上起了一陣顫抖,象是有人用力扳搖一般,樹身一震之下,滿樹樹葉,有如一天狂飆,直向著鄔大野全身上下飛卷了過來。
看起來,似乎不值得什麼大驚小怪,只是在飽經世故的鄔大野眼睛裏,對於這一天飛葉,卻不敢以等閑視之。他掌力即將按下的一剎那,臨時提氣收回,改下擊為上揮之勢。大袖揮出,呼的捲起了一股狂風,空中樹葉吃他袖風一揮,俱都四散開來。寇英傑乃得趁此良機,一個急滾快翻之勢,把身子閃開一旁。
他身子方自站起的一剎那,一個人如同流星天墜般的已落在了他的身前——一提金司空遠。
司空遠在鄔大野與寇英傑放手對搏之時,原做壁上觀,這時見寇英傑意圖脫逃,如何容得?冷笑一聲,陡然欺身而近,伸手向著寇英傑肩上就抓。
寇英傑啊的一個快翻,用掌中刀直向司空遠臉上劈下去。
只見司空遠那隻探出的手掌,霍地向下一沉,寇英傑頓知不妙,卻已是抽刀不及,只覺得手上一震,掌中軟刀已被對方緊緊抓住。
司空遠前進一步,左手用海底撈針,陡地探手如梭,直向寇英傑心窩上扎來。
司空遠的手,似乎與鄔大野如出一轍,恨不能一招之內製對方於死地。
以寇英傑此刻的處境,當真是危險到了極點!就在這要命的一剎那,先前搖動的那棵大樹上,嘩啦!一聲大響,猝然拔起一條人影,妙的是鄔大野的身子,恰恰也於這時,向著那棵大樹上撲去。
鄔大野的身手當得上一個快字,這個人的身手更要較他快上許多。
這個人拔身而起的一剎那,也正是鄔大野落向樹上的同時,鄔大野以雷霆萬鈞之勢,向樹上猛撲的一剎那,這個人早已騰起當空。
只見她就空一個巧翻之勢,疾若箭矢般的已向著司空遠背後撲過來。
這人決心救助寇英傑的意圖已十分顯然,司空遠的一隻手眼看着已將擊向寇英傑胸前,吃這人發自背後的掌力一逼,身子幾乎站立不住,同時司空遠這時已經感覺出來人大非易與之輩,不得不照顧自己這條性命。
司空遠氣得狠命的咬了一下牙,身軀一個倒剪,用雙撞掌直向來人面門上劈去。
當他身子翻過來,才看清了來人竟是一個身着白長衣的長發女子。
長發女子顯然不欲外人窺知她的容貌,是以自雙目以下蒙遮着一塊青色面紗,只能看見她那雙冷而威的眼睛,別無所見。
司空遠心中一怔,再想收招已是不及,眼看着一雙貫滿了真力的手掌,即將劈向對方女子面門,那女子鼻子裏微哼了一聲,一隻翠袖,向外倏地一拂,即有一股凌厲的罡風,迎面向司空遠身上襲來。
司空遠原見對方是個女子,心中一怔,只當是師妹郭彩綾,原因是那雙露出黑紗之外的眸子,實在是與彩綾太象了,才會使得他有此錯覺,待到那女子霍地出手向他攻擊時,才使得他美夢猝失,只覺得那女子衣袖上功力疾勁,大是不凡,以自己功力,竟然是難以招架得住。是以,在眼前白衣女子袖風之下,他身子倏地向後面整個倒翻了下去。
司空遠身手不謂不精,動作亦不謂不快,只是在那自衣女子出手之下,居然連躲閃也是不及。眼看着那白衣女子袖面一甩的當兒,卻由袖內抖出了一隻纖纖玉手,五指微呈喇叭口狀的向外一托,即已兜抵住司空遠的後面坐骨。
司空遠頓時覺出身後一麻,方自一驚,只當是身上為對方拿住了穴道,其實卻不然,就在那女子五指向前推送之間,司空遠的身子,已如同疾風裏的一片流雲般的,嗖一聲摔出了丈許之外。
也許是白衣女子手下存了幾分忠厚,否則這一掌如果改推為擊的話,司空遠不死即傷。
儘管如此,司空遠猶自覺出身上一時麻軟不堪,使他駭異的是,倒下的身子,竟然久久爬不起來,只要略一彎動,即會覺出全身象抽了筋似的一陣疼痛。
白衣女子雖然出手擊退了司空遠,身子卻絕不少緩須臾,隨着她嘴裏的一聲清叱,嬌軀再轉,象是一陣風似的,已經轉到了鄔大野的身前。
鄔大野這時方自由樹上撲下來,因為乍見對方是個女人,又見師弟司空遠似已受傷,心裏大吃一驚,正要開聲喝問的當兒,想不到對方竟然先行向自已攻到!
鄔大野怒叱了一聲,手上的四煞棍摟頭蓋頂的直向著白衣女子頂門上砸下,那女子鼻中一哼,清叱了一聲:“去!”隨着她衣袖飛揚之間,鄔大野身子亦被震退了七尺以外。
白衣女子身子向下一落,目放精光的在寇英傑身上一轉,她冷笑了一聲,道:“你還不走,當真想留下來等死不成?”
寇英傑心頭一驚,這才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所以發獃的原因,是不知道那女子到底是誰?這時聆聽之下,只覺得對方口音極為熟悉,只是仍然想不起她到底是誰。
卻已不容他再凝神細想,當時他匆匆抱拳道:“多謝援手,大恩待報,告辭了!”身軀一轉,縱身而出。
妙手崑崙鄔大野見狀大怒,一揮四煞棍,倏地縱起,嘴裏怒叱道:“小輩,你納命來!”四煞棍使了一招撥風盤打,起落之間,已撲向寇英傑身後,正待向寇英傑後背上猛力打下來,眼前白影一閃,如同清風吹襲,那女子竟然又在千鈞一髮的節骨眼上,來到了眼前!落身,抬手,看上去簡直是一個勢子。
鄔大野的四煞棍是何等的猛!那女子的手更是何等的美妙!
但只見那隻纖纖玉手,起落之間,有如電光石火般的,只是一閃,已然用中、食、拇三指之力,拿住了鄔大野的棍梢。
四煞棍的落勢是何等猛快,力道又是何等疾勁,然而這一切在對方這個白衣女子來說,顯然都不當它是回事兒,在她纖纖玉指之間,鄔大野的四煞棍就好象深深插進石縫,又似銅鐵澆鑄般的深深固定住,休想移動分毫!
鄔大野一連用了幾次力,其勢一如蜻蜓撼石柱,哪能動搖分毫!這一驚,使得鄔大野猝然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子除此之外,並未想再出殺手,只是用一雙黑白分明的澄波眸子註定着他,那是一雙不怒自威,其冷無比的眸子,看在鄔大野眼睛裏,卻使得他覺出無比的戰悚。這雙眼睛當真和師妹彩綾太相似了,然而卻絕非是她,比彩綾更具威嚴。
“她是誰?”這個念頭電光石火般的在鄔大野腦子裏掠過,這麼厲害的女人,當真是他畢生僅見。“你是鐵夫人么?”其實說了這句話,他立刻覺出錯了,因為只看着那雙眼睛就不象,鐵夫人沈傲霜的那雙眼睛是鳳眼,長長的向兩側上方斜出,而眼前的這個女人,卻是冰冷冷的一雙圓大瞳子,兩者之間,是截然不象的。
鄔大野這句話,顯然使得對方女子不快。“瞎了你的狗眼!去!”去字一吐,纖指微揚,鄔大野即覺得透過來者手中所持的那根四煞棍,遙傳過一股絕大的勁力,那股力道非但震撼着鄔大野的五臟六腑,還把他高高的如球般的拋了起來。
鄔大野身子就空一轉,使了一手千金墜的身法,才把身子定了下來,卻已是飄出丈許以外。他身子一落下來,只覺得全身血脈怒張,彷彿全身的血,一股腦的都要破脈穿出,那層護體的內炁罡氣,更是幾乎被震得散了開來。
這是他多年來對敵從來未曾有過的現象。驚、懼、怒、憤,各樣的感觸都有,使得他面色如土,一時說不出話來。
白衣女子冷冷一笑道:“對付本門師弟,用心如此,鄔大野,你忝為白馬門的大弟子—
—可恥!”
口齒清晰,幾個字說得字正腔圓,聽在鄔大野耳朵里,更如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頭,使他更驚訝的是這個女子口音,在他感覺里,那是完全陌生的,幾乎無從記憶。於是,他不得不把對方女子歸納在完全不相識的問號里。
這時司空遠也慢慢的由地上站了起來,經過了一番調息之後,他已恢復了功力,只是他同鄔大野一般,對於眼前這個女子,他已留下了絕大的戒心。
眼看着寇英傑這條喪家之犬,倏起倏落又已翻出了院落,司空遠心裏是一千個一萬個不甘心。他不甘心就這麼容易的任寇英傑跑了,乘着鄔大野與那女子答話之際,司空遠一聲不響的轉過身子來,倏地一煞腰,嗖一聲,箭也似的射了出去。
他身子縱起的一剎那,似發現到一條纖細的身影,有如星丸跳擲般的,正由西院裏閣樓撲出,於是猜想到必然已經驚動了師妹郭彩綾。
原來司空遠與鄔大野各懷私心,因為彼此都認定了寇英傑藏有郭老人身後所留下的兩樣至寶——魚龍百變圖與翡翠駱駝。
前者是武林中璧寶,一經擁有,只要能悟出圖內所含的百招妙絕神明的武功,即可獨步天下,唯我獨尊;後者那個翡翠駱駝,卻是一件價值連城的罕世寶貝。
二者之中,能擁有一樣,即可平步青雲,如能兩者兼有,簡直是人生絕妙好事。
師兄弟二人,因為都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相繼關心着寇英傑的去留問題。
暗中派人監視,這種事,當然是越隱秘越好,一旦人知道的多了,私心不逞,自然是大為遺憾之事了。是以司空遠在發覺到師妹彩綾現身之後,心裏頓時大為失望,只得暫時拋開奪寶的念頭,先把寇英傑留下來再說。司空遠心裏想着,正待出聲與師妹打上一個招呼,卻見面前白影一閃,那個身着白衣,面遮青紗的女人,卻又來到了身邊。
一提金司空遠之所以擁有“一提金”這樣一個外號,全在乎他練有一提金那麼一手厲害的功夫,那是一手類似鷹爪功的功夫,功力成熟時,有一抓洞石五指穿金的力道。
司空遠自從練有這門功夫后,一向絕少施用,因其過於狠毒,其實主要的還是從來不曾遇見過值得自己用這門功力的敵手。
眼前這個白衣女子顯然身負奇技,功力之高出乎想像,司空遠驚怒之下,已顧及不到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當下冷笑一聲,右手五指一揚,直向著白衣女子頭上抓去,即有一股絕大勁風,形同一面刀網般兜頭蓋頂的直向白衣女子當頭罩下。
白衣女子冷哼了一聲,那雙黑白分明的美麗眸子,忽然一下子大了許多。
司空遠的手勢本已落下,忽然覺出五指功力落處,似乎絲毫不着力道,有如千鈞巨力加諸在一塊豆腐上,有一種脫力的感覺。忽然,一個念頭,閃電般的在他腦子裏閃過,那是多年前師父郭白雲傳授他這門功力時曾經告誡過他的話,練這門功力時,須守二忌。
那句話,司空遠曾經一直牢牢記在心中,所謂二忌,他還記得照師父當日的指示,乃是指的坤、釋,前者是坤道,意即女人,後者釋乃是指的佛門僧人。
當然,並非是所有坤道與佛門中人,皆在禁忌之列,而是指的這兩道中的傑出高手而言。照郭白雲當日對他的指示說,乃是這兩門中人,練有的上乘內功,其中有一門特殊的功力,恰恰正是司空遠這種一提金的唯一剋星。
司空遠一經念及,禁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慌不迭把運出的功力急忙收回,卻已是慢了一步,當時只覺出五指間猝然一陣發麻,一股奇寒刺骨的冰冷氣流,電也似的順着抓出的五指,剎那間貫通全身。
頓時,他有如置身寒冰,彷彿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被冰凍住了,人就象晒乾了的蝦米似的,彎着腰,伸着脖子,一動也不動的僵在了地上。
白衣女子微微冷笑道:“司空遠,這可是你自己找的,難道郭白雲當初傳授你這門功力時,不曾告訴過你一些禁忌么?”
司空遠喉中,發出了一陣嗚嗚聲,他雙目魚翻,全身僵硬,心中雖有知覺,卻是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嘴,想說話更是妄想了。
白衣女子不費什麼力氣,就制住了司空遠,然而白馬山莊方面,經她與寇英傑先後一鬧,早已震驚。
一時間,燈光輝煌,人聲喧雜,以妙手崑崙鄔大野為首,以及其所率領的本庄武士,倏地躍出,按九宮佈陣方位,把白衣女子圍在了正中。
白衣女子儼然大家之風,在她忽然發覺到這番舉止時,絲毫也不顯出驚慌失態。那雙黑白分明,亮若寒星的眸子,只是靜靜的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掠過,似乎正在考慮着出手應付之策。
而與此同時,寇英傑那方面顯然有了新的阻礙。
原來寇英傑得白衣女子之助,方自擺脫了兩位師兄,以極快速度翻出了眼前這片院落之後,倏地空中墜下了一個黃衣漢子,正是負責本院十二武士之一的亥豬星馬義。
此人生就一副五短身材,肥頭胖耳,倒真有三分豬相,手裏持的兵刃是兩口冰鐵雪花刀,他嘴裏大聲喝叫道:“姓寇的,你往哪裏逃!”雙刀一掄,反映出兩片銀光,直向寇英傑當頭直劈下來,寇英傑掌中如意軟刀,向前一遞,叮噹聲響中,已把馬義的一雙冰鐵刀磕開。然而他所持用的兵刃到底是軟兵刃,不若馬義冰鐵刀那般結實有力,但聽得嗆啷啷一陣餘響,刀面上搖曳出一天寒星,寇英傑只覺得掌心一陣子發麻,差一點連刀也脫手飛出。
亥豬星馬義在十二武士中,原以天生神力見稱,要講究到動作,顯然有欠靈活,他滿以為對方必定受不了自己這般巨大的力道,手中刀定會就此出手,卻未曾想到對方所用的竟是一口軟兵刃,化解了他不少力道,一時怒由心起,大吼一聲,第二次折過身來,卻把一雙冰鐵雪花刀改直而橫,用順風扯旗的式子,陡然直向寇英傑腰上斬來。
寇英傑越是急於脫身,越是事與願違,情急之下,他可就再也顧慮不到下手的輕重,就在馬義的雙刀緊擦着他肚腹滑過的一剎那,寇英傑冷笑了一聲:“去!”左掌向外一送,指尖倏地向上一揚,已施出小天星的內元功力,噗一掌印在了馬義的右腹上。
馬義雖然練過幾天橫練功夫,卻也經受不住如此實力的一擊。在寇英傑七成內力的吐出之下,馬義的身子就象只皮球般的拋了出去。
寇英傑因考慮到對方的體形,這一掌也着實重了一些,眼看着馬義豬也似的肥軀足足飛出了丈許以外,碰一聲,撞在了花崗石砌就的院牆上。
亥豬星馬義就算練過幾天橫練功夫,卻也擋不住如此重力的一擊,當場吐出了一口鮮血,倒地昏死了過去。
寇英傑眼看着院牆在望,只要翻出了眼前這座牆,也就離開了白馬山莊,院牆外松石遍佈,要想藏身,可是太容易了。他心中一喜,足尖飛點,施出全身之力,向著牆頭上縱去,就在這剎那間,空中傳過來一聲清叱,一條人影,有如飛星天墜般的落在了眼前,不偏不倚,正好搶先一步,落在了院牆之巔。那個地方巧的正是冠英傑要想落身的地方。
來人秀髮披肩,一身緊身衣靠,襯托着她豐腴可人的修長胴體,更是十分的誘惑。
只是寇英傑哪裏有欣賞的情致,相反地,當他乍然發覺到對方面容時。禁不住打了個冷戰,暗自里叫苦不迭!來人不是別個,正是他此刻最怕見到的郭彩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