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魂轉駐

嗒！嗒！嗒！

橡膠鞋底踩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發出猶如旋律般的聲響。雖然很輕柔，但在空曠寂靜的過道上聽來，卻覺得分外清晰。

接着，從轉角漸漸走近一個穿着淺黃色長裙的年輕女子。

仔細看時，她梳着一頭及肩的長發，劉海下一雙靈動的黑色眼眸清澈有神。那纖細的眉毛，柔弱的鼻樑，較小的嘴唇，恰到好處地分佈在瓜子般的俏臉上。身體雖然顯得有些文弱，但卻是更見秀麗可人。可惜，這嬌美的人兒似乎懷着什麼心事，吝嗇地不肯綻放一絲微笑。但女孩眉頭輕顰、略顯憂愁的模樣，更是讓人多了幾分憐惜之情。

雖然知道裏面的人絕對不會有任何意見，但是走到門口的時候，陳靜茹還是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然後，輕輕地推開房門。

立刻，一股沉悶而濃郁的藥水味順着裂開的縫隙撲面而來。陳靜茹鼻子微觸，卻是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拉着窗帘的緣故，房間裏有些陰暗，但陳靜茹還是清楚的看到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柳仲羽。病床邊上，各種儀器燈光閃爍。心電圖儀的墨綠屏幕上，一道亮麗的銀色曲線正在作規則地周期性跳躍。

掩蓋不住滿臉的失望，更多的卻是無奈黯然，陳靜茹不由在心底暗暗嘆了一口氣。隨手輕輕地關上門，一幅小心翼翼地樣子，彷彿是怕驚醒了酣睡者的甜蜜美夢。

陳靜茹走到窗前，“刷”地一聲，用力地拉開窗帘，似乎想把心中的雲霧也一起撥開。

立即，明亮的光透過窗戶上的玻璃射入陰暗有些冰冷的病房內。在那光與暗的交接處，可以清晰地看到從窗帘上抖落的灰塵在半空中漫舞。

外面的天氣極好，天是藍的，雲是白的。初夏的陽光已經有了焦灼的氣息，但如茵的芳草、繁茂的樹木卻都在努力地伸展枝腰，欣然地接受太陽的賦予。

可是，我的愛人！你為何還不從沉睡中醒來？

陳靜茹拿了張椅子在床頭邊上坐下，靜靜地看着沉睡中的男子。

良久，才開口道：“仲羽，我來看你了。一個禮拜沒見，你似乎又瘦了一些。”

“這幾天，還是老樣子，忙着畢業設計的事情，又是做實驗，又是寫報告的，都快弄頭暈了。還好，只差一些零零碎碎，基本上就要完成了，就等着最後的驗收通過和答辯了。”

說著，陳靜茹又靜默了良久。

“仲羽，他又提起那件事了。我依然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自私地拖着，沒有作出確切的答覆，但我知道下一次再提出來時，可能就是最後一次了。畢業后，他就要回南方去發展了，他希望我能一起過去。”

“仲羽～，你快醒過來吧，我真的堅持不住了，嗚～！整整兩年了，每次來看你時，我都希望你會突然睜開眼睛，然後嬉笑着對我說：‘哈哈，又上當了吧！’但是沒有，一次又一次的，我都是滿懷期望的來，又滿懷失望的回去，我的心都快麻木了。”

“也許，這樣才是最好也是最簡單的選擇，對於我這個自私貪婪的女人來說。”

“他，對我真的很好。雖然我從未給過他任何的答覆，但這一年多來，他卻從未曾放棄，依然無微不至默默地關心我，照顧我。別人嘲笑我矯揉造作、貪慕虛榮，只有他才能夠明白我的堅持，這只是想要保持愛戀的單純，以及不想在這個世界中墮落自己失去自我。但是我知道，我其實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而已，我同樣需要被理解，被關懷，被愛護。沒有你燦爛的微笑，沒有溫暖的懷抱，我真的好孤獨。所以，當他費力的飾演着小丑，笨拙地逗我開心時，我真的好感動，好想哭泣。”

“我知道我已經無法再忽視他對我的好，我也明白其實我的心裏已經留下了他的身影。”

“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歡他多一點，還是更愛你一些，我無法判斷。我永遠無法忘記你擋在我面前那高大的背影，你滿頭鮮血卻嘶吼着叫我快跑的聲音，還有你倒在血泊里抽搐的樣子，我永遠也無法忘記。”

“仲羽，告訴我，該怎麼辦？”

※※※

無盡的虛空，無盡的幽寂。迷濛，混沌。

彷彿是在很遠，又彷彿就在跟前；彷彿包羅萬象，又彷彿只在一點。

是誰在輕聲訴說，又是誰在細細哭泣？

是你嗎？伊音！

※※※

陳靜茹以為是自己情緒激動導致精神恍惚的緣故，因此出現了幻聽。但還是忍不住四面張望，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狀況。儀器儀錶都在正常的工作，仲羽也依然雙目緊閉安靜地沉睡，口中還插着飼管，不太可能發出聲音。

似乎是在呼喊某個人，好像不是我的名字。會是誰在說話呢？附近又沒有什麼人。我真的聽到了嗎？難道自己，精神分裂？還是，遇上鬼了？胡思亂想的陳靜茹突然覺得房間裏似乎有點冷，甚至連外面照射進來的陽光照在皮膚上都感覺不到了溫暖。

心底一陣戰慄，臉色變得煞白。雖然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思想教育，但中國幾千年以來都有鬼神之說，從小生長在農村的陳靜茹對這些神怪之事其實一直抱着半信半疑的態度，這時越想越是心慌意亂。

“仲羽，我也該回去了，下周我再過來看你。”擦了擦眼淚，陳靜茹故作鎮定地道別。接着，拿起提包向門口走去，準備離開這個有些恐怖的房間。

“是你嗎？伊音！”

陳靜茹感到脖子一陣發冷，停住了腳步，胸口不停起伏，自己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心臟的劇烈跳動，就連衣服也在不斷起伏。

聲音是從身後傳過來的，雖然很低沉，很模糊，聽着不像是人的話語，而且只是短短地一點伊呀咕噥，但是真的有奇怪的聲音從這個房間裏發出。

這裏是醫院，是病房，是處於樓房高層的特護病房，不太可能有老鼠之類的東西出沒。難道真的遇見不幹凈地東西了？

陳靜茹慢慢地轉過頭來，接着身體也一起慢慢地轉過來。呼！一顆懸得老高的心稍微放了一些下來，總算沒有看到自己瞎想的東西。自己嚇自己，更能嚇死人啊。

這時陳靜茹才發現走的匆忙，連窗戶都忘了關上，和煦的初夏之風正吹着窗帘輕微擺動。

也許是窗帘撫牆的聲音，也許是風吹過某個縫隙產生的聲音，陳靜茹這樣暗暗想着。心寬了大半，眼前的世界彷彿明亮了許多，剛才那種陰冷的感覺也消失不見了。

於是，走過去關窗，太陽照在白嫩的肌膚上有些焦烈的刺痛，卻另有一種直達心底的暖意和暢快。

陳靜茹噗哧輕笑出聲，對剛才自己的舉動和想法感到分外幼稚可笑。大白天的，居然疑神疑鬼起來，虧得自己還是名牌大學的優秀學生呢。

心安定下來后，高材生的頭腦也清醒起來。先是仔細觀察柳仲羽的神情舉動，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依舊安靜的躺着；接着又查看了各種儀器的圖示記錄，終於在腦波儀上發現了一些異常的數據。

看着這些，陳靜茹不禁又想起了兩年前發生的一切，那個悲慘的日子。

兩年前的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一次情侶二人的逛街郊遊的甜蜜之旅中，陳柳二人不幸地遇上了持刀劫匪。在兩人看來，錢財身外物，遠遠不及人身安全重要，就交出了所有的錢財。但是，這些強盜劫了財后似乎還想要劫個色，於是，衝突變得不可避免。

雖然柳仲羽學過幾路拳腳，能耍幾個架勢，但赤手空拳地跟數名持刀歹徒拚命，險些就把命給拼沒了。結果命沒有丟掉，但也差不太多，傷勢過重、失血過多、醫療過遲的柳仲羽失去了意識，成了一名植物人。

不知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因為柳家相對來說還算比較有錢，也肯花錢，於是，就這麼不死不活的吊著，等着所謂的奇迹。要是普通家庭碰上這種禍事，一般都是早死早投胎，省得麻煩，也免得把家裏給托跨了。

腦波儀陳靜茹懂得不是很多，但熟能生巧，接觸了多次以後，一些基本的數據也能夠明白。從這上面得歷史記錄來看，異常也就是有劇烈的腦部有劇烈反應，最初是在前天夜裏就開始發生了的。

記得那晚好像下着雨，雷聲特別大，不知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但是為何沒有人發現這個異常呢？看來兩年來重複着做無用功，護士和醫生也早已懈怠了。開着這些東西也只是為了顧及探病的親屬，等收錢的時候有足夠的借口罷了。

腦波儀的數據上顯示，剛才這陣子也有特別大的腦反應。

難道剛才真的是仲羽在說話！難道奇迹真的要發生了！仲羽，真的要醒過來了！為著自己的想法，陳靜茹一陣激動，連身體都緊張的有些哆嗦了。

也許仲羽是聽見了自己的說話，所以才有了反應，陳靜茹想到這裏就來到床前驗證自己的猜測。

“仲羽，醒醒！我是靜茹，說話呀！仲羽！”陳靜茹不停地在柳仲羽的耳邊輕聲呼喚，對方瘦弱慘白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動靜，但當陳靜茹的眼睛看向腦波儀的顯示屏時，她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了，上面正顯示着和平時不一樣的複雜波浪。

“真的太好了！”陳靜茹喜極而泣，心中的喜悅溢於言表。只是心裏面似乎還有一種說不明道不白的感覺，而她也不敢去把這種感覺弄個明白。

陳靜茹又喊了一陣子，雖然腦反應還是很劇烈，但始終沒聽到柳仲羽再出聲，也沒見到他要醒過來的樣子。於是，便急匆匆地離開病房去呼喚醫生。

但是，陳靜茹沒有發現，就在她離開后不久，這個在病床上躺了兩年之久，從未有過一絲反應的沉眠者，終於緩緩地睜開了他的眼睛，雖然只是些微的一點點。

這是一個奇迹，如果病人的親友在此，一定會為這個驚奇的事情大聲歡呼。

伊音，是你嗎？蘇醒者在心底如此呼喚。

將要為這個奇迹而歡呼的人們，恐怕不會明白在這個熟悉的身體裏面已經不再是熟悉的靈魂，也不會相信裏面其實是駐紮了另外一個陌生而偉岸的意志，他就是黑暗君王魔導皇帝雷因斯·卡諾亞。

跨越空間的距離，超越時間的間隔，源於宇宙混沌機制下的奇迹，在提斯大陸被自身的禁咒法威力吞噬的雷因斯·卡諾亞，藉助他人的身體，在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重生了。

他能夠明白髮生的一切嗎？他能夠在我們的世界很好的生存下去嗎？他能夠在我們的世界找到答案嗎？他又會給我們引出什麼樣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