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遏制情感
回到北國,a城的一座郊區別墅內站着一個西裝筆挺的人,依然是深邃的眼眸,依然泛着陣陣冷意,身後是助手放下的行李,和那個女人的資料。那日他的態度絕對不夠紳士,雖然沒說“滾開”,卻在見到那個女人時說了一句,“s-hit。”
他推開面前三人從會議廳走出,他此時已經取下了遮面的口罩,換下了土灰色的迷彩服,乾乾淨淨地站在那個女人面前,她自然認不出他來,以為他會是一位讓人佩服和尊敬的老師。手臂上纏着紗佈滿懷期待地歡快而來,卻遭到了他這樣傲慢而無禮的對待。
不知為何,他見到那女人時想起了自己接受的第一個任務,他順利完成時沒有笑。而那個女人,偽裝成女記者潛入這次他經營的計劃,他卻不知曉。完成任務后,她就要做他的徒弟,他仍然不知道。第一次,他遇到了沒有把控於手中的計劃和人,他,震撼了。
助手受指揮官囑託勸了一句,“為了保證人質的安全,谷貝才冒險偽裝成女記者,潛入了你的計劃內,事先沒有通知是谷貝的意思,她想要將戲演的真實些。”
真實?多麼可笑的一個詞,他如何演不真實,他就是他們,嗜血、冷酷、無情、殘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除了他們殺那些人質,而自己救那些人質而已,一條區別而已,他怎麼會受影響,怎麼會做的不真實。
從行李上拿起女人的資料,翻開封頁,一張她的頭像照映入眼前,清秀甜美,依然帶笑。
谷貝,22歲,‘基礎運作’國際特種學院法律系研一的學生,成績優秀,性格開朗。
他冷哼一聲,‘性格開朗’是什麼意思?是和自己的‘性格陰沉’唱反調嗎?
扔下谷貝的資料,他轉身走入浴室。再次走出時手機鈴聲剛剛停止,屏幕上顯示‘五個未接電話’,還未等他翻看,第六個電話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他只用一眼就記了下來。
“老師。”聽筒內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打錯了。”他語調淡淡,扣了電話。
還未轉身,第七個電話再次打來,他依然接聽。
“老師別掛電話,我第一次來a城,找不到老師的住址,能來接我一下嗎?”
“不能。”再扣電話。
第八個電話繼續響起。這,是個執着的女人。
“一個問題。”姜木城拿起電話先說道:“人質和我,你會先救哪個?”
“人質。”對方毫不猶豫地說出。
“你在哪?我去接你。”
黑色的布加迪行駛在回程的路上,谷貝扎着馬尾,穿着淺粉色裙子,如同跳躍於林間的活潑仙子。‘活潑’一詞確實適合她,這讓姜木城又想起資料上對她性格的評價,不了她一眼。她有比自己更白的皮膚,也長得很漂亮,氣質同那次車上的女記者完全不同,可見她有偽裝的天賦。
“damnit。”想到這些姜木城淡淡一語,這個女人是來向自己求教的,卻有着和自己一樣的本事。
似是聽他說了句話,谷貝疑惑問他,“老師說什麼?”
他不回答,只是自顧自地開着車。
氣氛尷尬,谷貝抿了抿嘴,將碎發習慣性的掛在耳朵後面,打量起讓她激動的車子,“老師好有錢啊,這車很貴吧。”
“米國給的見面禮。”
谷貝羨慕地看向他,明白點頭,“我聽說了老師在米國的那次人質解救案,半個小時內救了整座小學的師生,真是太厲害了。那次事件非但沒有傷亡,就連劫持者也能被老師說服,實在是厲害。”
姜木城注意到,她說了兩次自己厲害,可見她真的這樣覺得,並非阿諛奉承。
他再看谷貝一眼,“那種水平的解救是你的入門課程。”
“太酷了。”谷貝投來崇敬的目光,姜木城竟然問了句,“餓不餓。”
“餓,想吃湘菜。”
一家湘菜館內,谷貝盯着鐵板土豆口水直流,“我最喜歡吃土豆了。雖然在米國培訓時也有土豆,卻不能做出家鄉的味道,現在終於又可以吃了。”她滿足地聞着菜味兒,做出陶醉的表情。
“如果可以聞飽就別吃了。”姜木城示意服務員過來,“拿走她的碗筷。”
“別。”谷貝立刻對着筷子舔了舔。以為是小情侶打情罵俏,服務員尷尬地笑着走開,姜木城放下筷子冷盯着她。
谷貝吐吐舌頭,“以前在孤兒院裏佔東西都是這樣的,其他小朋友嫌棄你的口水,就不會跟你搶吃的了。”
姜木城眼中泛着凜冽的寒意,“我飽了。”
谷貝將鐵板土豆放在自己面前,其它菜品全都推給了他,“老師吃那些,我吃土豆就夠了。”
“挑剔。”姜木城重新拿起筷子,撥走了每一道菜上的碎蔥花。
谷貝:“......”
電話響起,谷貝已經水足飯飽,“陸哥。”她心情舒暢,“我到了,老師在請我吃飯。”
聽筒內突然傳出驚呼聲,緊接着是陸明吼叫,“孤僻阿木在請谷貝吃飯。”似乎是在軍事基地的模擬勘察室,聽筒內傳出眾人放下工具的聲音,紛紛湊來見證歷史的一刻,“讓谷貝視頻,我們看看。”
視頻通訊請求立刻傳來,谷貝疑惑地接通,她招了招手,“陸哥。”
“不廢話,直接轉到孤僻阿木的鏡頭裏,快,谷貝。”
谷貝聽話的轉動攝像頭,她和姜木城同時出現在了視頻里。
“拿錢拿錢,還不信我。”對面出現了各種複雜的表情,純粹的驚愕、懊悔加驚愕(應該是打賭輸了錢)、看戲加驚愕、搖頭加驚愕、捂嘴加驚愕。
“陸哥,我們......”谷貝顯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陸明一邊收錢一邊解釋,“谷貝你可真有面子,孤僻阿木從不和別人同一張桌子吃飯,更別說請誰吃飯了。”他顯然已經沒辦法邊收錢邊視頻了,只得選擇其一,“我回頭給你打電話啊,這會兒哥哥比較忙,注意安全,保持活潑,拜拜。”
屏幕變暗,谷貝蹙眉搖頭,再看一臉冷淡的姜木城,問道:“你為什麼不跟別人一張桌子吃飯。”
“那樣會有感情。”
這句話谷貝不能理解,卻在以後發現了它對姜木城的重要性,‘感情’是做這一行必不可少的,因為他們要救人,又是這一行不可以擁有的,因為他們要變成那些冷酷的人。身處這樣的秘密機構,姜木城對待感情遊刃有餘,之前,他唯一愛的是‘人質’兩個字,這是他全部的情感,之後,他有些變了。
姜木城的助理顧聖匆匆趕來,看到餐廳內對坐的二人揉了揉眼睛,確定了那是真的姜木城后,立刻轉身打了一通電話,“我拍張照片發給您,我保證不是幻覺。”他轉身後毫不猶豫的拍下照片,點擊發送。
聽筒那邊傳來了指揮官詹姆斯的驚愕聲:“oh!mygod!”
調整了激動的心情,他走到谷貝面前,“長得真漂亮。”欣賞地點點頭后大方的抱了抱她,“谷貝你好,我是阿木的助理,顧聖。”
“你好。”對待他的熱情,谷貝有些不好意思,用手將碎發掛到耳後,“我這次來只聽說有一個任務要完成,你知不知道是什麼?”
“阿木在這裏有一場講課,我覺得你是他的學生,一切應從旁聽開始,所以要他們送你過來。”他牽起谷貝的手,“走,我先帶你去住的地方。”
車上,顧聖看向後座沉默的兩人,若是平常他和姜木城在一起是這樣的氣氛一點也不奇怪,如今有了谷貝在車內,這氣氛就有些怪異了。害怕谷貝無聊,顧聖找了話題道:“阿木的講稿準備好了嗎?可一定要讓谷貝萬分崇拜才行。”
“沒有。”
“那你明天準備說些什麼?”
“看着他們,記下他們每個人的嘴臉,看看哪些人日後會是恐怖分子。”
谷貝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姜木城的臉色,覺得不是在開玩笑,又不敢確定是不是個冷笑話,她到底要不要笑。
顧聖輕咳一聲。他知道,姜木城是不開玩笑的,他如果沒有準備演講稿,明天真有可能盯着一群人看幾個小時,他不走,別人也休想走,怕是廁所都不讓去,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們想要逃跑的理由。
曾經有一次在大學的講座,一名學生想要去廁所時被他站在講台攔下詢問,那學生幾乎要跪地發誓只是想上廁所不是棄課後,他竟然在那學生身上綁了個計時的小型催淚彈,若是那名學生沒能及時回來找他解鎖,就要哭一整天了。這件事的影響並不好,可以說已經上升為了嚴重的事件,為平息此事,顧聖前後忙了一個多月,才和、學校、家長、學生談妥。
他又為此事求了姜木城半年,他才放棄阻攔學生離場時做過分舉動。只是這次,‘對視’絕不是好事,是另一場類似於囚禁風波的可能。
姜木城不喜歡這樣的教學講座,他不得不來的原因很簡單,只有學校請他來做講座時他才能脫離那個機構,擁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帶着‘阿木’這個名字生活。這也是他同各國達成的協議,傾其一生所學,換來幾日的自由。
“阿木,算我求你,寫個講稿吧,以後你這名聲傳出去可就沒人敢請你來講課了,從此以後,你怎麼從機構跑出來悠閑啊。”
顧聖的話很管用,姜木城抬目看了看他,臉上雖然冷淡,眼睛卻看向車窗外做出了思考。午後的陽光灑在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這些光輝像是為他所生,彼此交映間,同他的膚色極為和諧。偶爾投下的樹影在臉上幌出一塊塊陰暗,似是他心中的某一個角落,讓他更加喜歡這一刻。
感覺到了那抹熟悉的目光,如同那日在裝.甲車上一般,一旁的女人盯着自己打量。
一米六二的小個子女人,坐在一米八五的高挺男人一旁,需要仰視他的面龐,如同那日的仰視,女人似是察覺出不同。
“你是。”她瞪大眼睛,恍然大悟,話還未說完,一隻大手遮住了她的嘴巴,眼睛卻盯着車窗外。
“我不是。”
谷貝並不笨,她明白這一行的規矩,‘gameover’,他們誰都不認識誰,誰都不是誰。
他策劃的那次行動已經結束,那個女人也無聲的參與進來。而那女人並不知這個策劃者就是實施者,直到再次仰視他,女人才明白,勇敢與智慧竟然是一個人。
見她終於沉默,他輕輕鬆了手,凜冽清寒的眸色深不見底,穿過隧道時車內的燈光亮起,玻璃上是谷貝低頭不語的投影,耳邊的碎發又垂了下來。黑暗穿過,明亮再次傳來,透白間她在玻璃上的投影一瞬消失。
姜木城扭頭看她,毫無情緒地將那絲碎發為她掛在了耳後。他只是替她做了下一刻要做的事,整理好那絲碎發后,他又淡淡看向窗外,卻留下面上一驚的谷貝。
這樣的舉動,不該是熟悉而親密的人才能做的嗎?而做這一切之前,不該是先有感情嗎?
谷貝斜眼看他,他依然淡漠清冷。深黑筆挺的西裝襯得他精神俊朗,同那日車內穿着土灰色迷彩的樣子很是不同,那時的他像足了一個殺人瘋子,用詭異而寒冷的聲音說著狩獵的遊戲,聲調中毫無一絲感情。
“會不會寫講稿?”他突然開口,打斷了谷貝的胡思亂想。
“我?”谷貝看了看不理睬他們的顧聖,回望姜木城,“我從沒有在很多人面前講過課。”
“那就你寫。”
谷貝:“......”
顧聖瞥了瞥有些為難卻又不敢拒絕的谷貝,淺淺一笑,卻不想摻和到這件事情里,換了個話題道:“我給你訂好了一間酒店,明天阿木講課時我們來接你。”
“她跟我們睡別墅。”姜木城突然一語。
顧聖沒握好方向盤,車子晃了晃,姜木城立刻伸手護向谷貝前方,免得她向前栽倒,他微眯眼睛看向顧聖,對他犯下這樣的錯誤進行無聲的訓斥。
“抱歉抱歉。”顧聖被他剛才的話驚嚇,一時間走了神兒,“谷貝沒事兒吧。”
“我沒事。”谷貝盯着姜木城慢慢放下的手臂,感激道:“謝謝。”
他依然沒有情緒,“寫完講稿再死。”
谷貝:“......”
對他這樣說話,顧聖習以為常,回頭看了看,“你要谷貝住過去?和你一起?”他又確定一遍。
姜木城沒有回答,他,默認了。
顧聖後背一陣陰冷,今天的姜木城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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