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蜀江水碧蜀山青”,這是詩人對於天府之國四川的禮讚,西南一帶,由於地處荒僻的高原,大部份都是窮山惡水,只有這一塊地方得天獨厚,物華景秀,成為眾所周知的樂園!
嘉陵江的水永遠是那麼蔚藍,峨嵋山也永遠是那麼青蔥,這地方不僅是佛教的勝地,而且也是武林中聖地!
三年前,九大門派在黃山論技,峨嵋的俗家弟子凌無咎以一手風雷劍法與三十六式披雲掌力挫群雄,獨佔鰲頭,不但本人贏得天下第一的美譽,即使是峨嵋一派,這些年來,也隱隱有武林霸主之趨勢!
現在又到了六年較技之期,身居主人的峨嵋這次居然別出心裁,將競技的項目改為競力!
接到這項通知的武林人士雖然略感意外,卻也沒有太多的驚奇,甚至於一部份敏感的人,還認為這是明智之舉!
因為近兩三年來,江湖上出現了幾個特殊的人物!
他們都一反武學的常規,不以技勝而以力雄,使的都是長槍大戟等粗重武器!
交手不論章法招式,卻往往能一招卻敵,當然這些對手都是折服在他們神勇無比的巨力之下!
最負盛名的有四個人,那是雲南的“金花峒主”祁赤連,百粵的“碧目天王”南彪,這兩個人都是化外的夷狄!
另兩人一個是關外旋風牧場場主“鐵塔神”屠萬夫,一個是河洛的“雲里金剛”駱家雄!
這四個人各處一方,卻分別地折服了不少知名的武林人物,儼然在江湖上形成一股新的勢力!
所以當峨嵋將這一次的聚會節目更改,大部份的人都不表示反對,而且心中頗感興趣!
四大力士都沒有碰過頭,這次聚在一起較力已是新鮮事,何況這個提議又是上屆武學宗主峨嵋所提出的!
他們為了維持榮譽,不知要推出一個怎樣的力士來參與逐鹿,但無論如何,這次大會的精彩是可以預料的!
會期是六月十六日,遠在五月初,就有不少的江湖人在峨嵋山下徘徊遊覽,等着瞻仰力士雄風了!
會期的前二天,峨嵋騰空了兩處下院作為賓館,接待那些持有請柬的知名人物,至於另外那些籍籍無名的人物,則只有寄居在各處的小廟中,等到正式開會的那一天,才允許進入較技的正殿!
六月十六終於到了,這個令人振奮的日子!
天色才微微發亮,峨嵋正院的大門外已是萬頭蠢動,熟識的人互相寒喧着,談論着有關這次大會的種種情形!
請柬上規定寅時三刻開門,卯時正開始比賽,現在剛剛才至寅時,正殿的包金大門緊緊地閉着!
每一個到會的人也只好耐心地等待着,有些人在心中暗暗表示不滿,認為峨嵋派的人大搭架子!
可是他們懾於峨嵋的威脅,只得把這種不滿的情緒悶在心裏,最多也是放在口裏低聲地咕咕着!
寅時過半,忽地人潮中起了一陣輕微的波動,後面的人紛紛地朝兩邊擠壓,讓出了一條道路!
前面的人也受了影響,自然而然地讓出空隙,這才發現一字*(有一個字看不清楚)
列,來了六個橫眉豎目的彪形大漢!
這六個大漢都赤了上身,腰上圍着一塊豹皮,赤腳,足踝上繫着銀鈴,舉步時叮噹直響!
這幾個人的裝束一望而知不是中國人,尤其是當頭的那一人,身高丈許,胸臂上肌肉髯虯,線條分明,像爬着無數小蛇,長發披散在肩上,大鼻下扣着一個巨大的銀環,銅鈴似的巨目中射出灼人的碧光!
他身後的一個大漢比較矮一點,棕色而油亮的皮膚,肩上扛着一柄巨斧,遍體烏黑生光。
不管是認識或是不認識,大家都知道:“碧目天王南彪來了!”
南彪領着他的從人走到緊閉的殿門之外,略頓一頓,然後隨便扭頭向旁邊的一個人問道:“門為什麼還不開?”
說的居然是純熟的漢語,略帶川音,聲若悶雷,震得人的耳鼓悶然作痛,那人立刻囁嚅地答道:“時間還沒有到!”
南彪哼哼大笑道:“峨嵋的禿子們太不像話,老遠把洒家請來,卻關着大門接待,這就是你們中原禮義之邦的待客之道嗎?”
聲震四岳,嚇得他身旁的人紛紛後退,卻沒有一個人敢回答他的話,南彪等了一下,不禁又怒道:“這一扇門就攔得住洒家嗎?孩兒們,拿斧子來!”
他身後的大漢立刻把巨斧遞上,南彪接在手中猛然揮動,對準門縫上砍了上去,只聽見轟然一聲巨響!
那兩扇厚達尺許,重逾千斤的包金殿門竟被他一斧劈開。
殿牆一陣巨震,接着又是轟轟兩聲巨響!門倒了下來,現出許多愣然震驚的僧侶!
四周的人被他的雄力所懾,寂然不敢出聲音!
南彪哈哈大笑,把巨斧交到後面道:“主人以閉門羹待客,洒家破門而入也不算失禮吧!”
語畢昂然進入大門,他身後的大漢也隨着跟進去,再後面的人想到一定會有一番大衝突,不願意錯過這場好戲也忙着擁了進來,一時門口秩序大亂!
南彪領先走了十幾步,突然僧侶中走出一個中年和尚,身披黃色袈裟,手持念珠,合什一拜道:“敝寺因為準備尚未妥當,所以才令諸位久侯,南施主也未免太性急了一點!”
南彪臉色一沉,怒聲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對洒家如此說話!”
那僧人毫無怒容,仍是和顏悅色道:“貧僧法凈,任本寺知客之職。”
後來的那些人卻一起凜然無聲,因為他們認識這知客僧法凈,正是上屆較技的武林第一高手凌無咎,不知何時也落髮為僧了,南彪不認識他,卻因為這僧人的態度很和藹、他也不能再發脾氣,只是傲然地道:“你既是知客僧,可替洒家準備了座位沒有?”
法凈平靜地道:“南施主是敝派柬約較技的貴客,自然早已安排好座位,施主請隨貧僧來,先到座上歇息一下!”
南彪傲然地點點頭,隨着法凈坐下,後來的那些人中也有接到請柬的,這時紛紛找到其他僧侶帶路,到自己安排好的位子上坐下!
法凈則始終默默地招呼着客人,大沙彌來獻茶,都是先交給法凈,由他再轉奉給其他的賓客。
南彪見那些受招待的客,都是很恭敬地站了起來,雙手將茶接過,即或少作寒喧,態度也十分分莊嚴,不禁奇道:“這知客僧人是什麼地位,為什麼大家對他那樣客氣?”
南彪旁邊坐着一個老年武者,低聲告訴他道:“他就是上屆較技冠軍凌無咎,本來有風流美劍客之稱,技挾天下,威震四海,不知怎會削髮受戒的!”
南彪哦了一聲,心中也感到很奇怪,不過這時又有許多客人進來,十分現眼,吸引了他的注意!
雲南的金花峒主祁赤連也是光着肩膀,身着一件綴滿亮金屬片的小背心,胸前豪毛虯結,兩臂上各刺着一條盤龍,相貌威武,他只帶一個從人,卻是一個濃眉大眼的苗裝婦人,替他攜着一柄鑌鐵長矛!
關外旋風牧場場主“鐵塔神”屠萬夫則是個虯髯客一類的人物,長身短裝,身邊倚着他的成名武器大鐵塔!
河洛勇士雲里金剛駱家雄完全是名副其實的金剛,藍面紅須,所使的武器則是一具銅箏!
這四大勇士都是巨無霸似的身材,所使的武器也都是兩百斤以上,特別引人注目,當然他們自己也特別互相注意。誰都在打量對方的武器重量,進一步去揣測他身稟的勁道究竟有多少!
客殿上又是一陣喧鬧,原來是少林的代表到了!
少林是方今武林堪足與峨嵋一相抗拮的大宗派,上次他們選出的代表金羅漢悟禪僅以一招之失敗於凌無咎。
這次來的卻是一位相貌平凡,形容枯瘦的老僧!
法凈迎上去合什道:“貧僧僅代表敝掌門歡迎大師法駕,請教大師如何稱呼?”
那老僧也合什還禮道:“不敢,貧衲悟緣,乃掌門師兄的九師弟,一向在嵩山下院默修,這次是奉命參與盛會!”
法凈庄容一擺手道:“大師請升座吧。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悟緣又合什作禮,然後跟在法凈身後向座上走去,行有數步,悟緣眉色一動,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凌大俠在黃山一役,威震天下,英風遠及,正如麗日中天,因何這麼快便拋卻名心,投身空門……”
法凈輕輕一笑道:“名心本屬虛空,貧僧只憾棄之太遲……”
悟緣微怔道:“大師來受戒前,曾有美劍客之譽,黃山一戰後,再膺天下第一劍手之號,武林中多少俠女,莫不以……”
法凈仍是微笑道:“紅粉骷髏,黃土青沙,不過是轉眼劫相!”
悟緣面現敬色道:“貧衲自小出家,從來未履塵世,然以道心悟性而論,乃覺不如大師遠甚,大智大慧,貧衲謹致無上敬意!”
法凈笑着道:“悟兄過獎了,輕紅十丈走一陣,乃成劫火紅蓮身,貧僧不過比大師多一點感悟的往歷,一定要講到持心如水,貧僧就差得太多了!”
悟緣再不發問,默默地走到座上,等了一下,已是卯時正,乃聞大殿中一陣鐘鼓交響!
由殿後轉出一列僧侶,擁着峨嵋掌門法元大師,緩緩地登上了主座,眾人迫及期待的競技大會開始了!
法元大師相貌清癯,雙目灼灼有神,以他那堅定有力的聲音朗然向四周發話道:“武林六年一次論技,行之已有百餘年歷史,敝門有幸忝屬武林一派,更幸運的是上屆黃山論技,敝師弟凌無咎僥倖得勝,乃愧膺本屆大會的召集人,不過這一次敝門斗膽將大會節目變更,改技為力,相信各位都已明白敝門的用意,貧僧也不想多費唇舌……”
語猶未竟,南彪已在座上站起來道:“既然大家都明白了用意,掌門人何必還要多作交代,痛痛快快地宣佈開始算了,這次貴派的代表是誰?”
法元大師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南施主快人快語,貧衲倒是不便多作饒舌,但是敝派這次忝為主人,總得對天下各路同道作個交代!”
南彪不耐煩地道:“那你就快交代吧,酒家等不及了!”
法元大師仍是微笑道:“貧衲也不願多浪費時間,這次大會既然以較力為主,多少總得像個樣子,敝門特別為此準備了一些禮物,也加了一些小規定,那就是與會出場較技的人,先要通過一項測驗,也好對天下朋友們有個明白交代!”
南彪毫不在意地道:“怎麼測驗法?”
法元舉掌輕輕一拍,殿外應聲進來一個身軀高大的僧侶,身着黃色架裟,殿中的人也起了一陣騷動!
大家震驚的不是這僧人的出現,而是這僧人手中托着一口巨鍾,鐘身為黃銅所鑄,徑廣數尺,高有尋丈,估計那重量總在兩千斤出頭,這僧入托住鍾緣,一步步地走進來,手腕穩定,毫無吃力不支之態!
他把鍾放在大殿中央,然後才對法元恭身行禮!
法元微笑地道:“這是敝師弟法本,也是敝門此次參加競技的代表,貧衲所謂的測驗,即是請參加競技的諸公,也將這鐘舉起來走上一遍,但不知諸公意下如何?”
眾人立刻陷人一陣寂靜,每個人都在心頭暗自估量了一下,有幾個自負有幾斤膂力,準備到這兒露一下的人都涼了下來,動手過招,還有取招巧道,這力舉斤鈞,可是真正的氣力,絲毫都取不得巧。
南彪哈哈大笑道:“一口鐘還難不倒洒家!”
法元輕笑道:“貧衲知道施主神力驚人,這項規定也不是為著施主而言!”
南彪臉含微笑離座,走到那口巨鍾之前,先用手指扣了幾下,殿中立刻充滿了嗡嗡的鐘聲!忽地他抽身退後一步,出拳直掏鐘面!
“咚!”
四殿一陣動,巨聲回蕩不已,那口巨鐘被擊得連連翻滾,倒在三四丈外的石地上!
南彪得意已極地仰天長笑良久,才對法元道:“洒家認為依樣學步大是無聊,乃換了一個方式,不知這樣可否算是通過測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