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貓撲中文)“司棋姐姐在屋裏沒有?”司棋正在屋裏熨燙衣服的時候,聽見外面問話聲,順着窗眼望去,原來是本院的一個小丫頭名叫蓮花的,因答道:“在家呢,你進來吧。”蓮花聽了手裏拿着些花樣子和幾張紙跑了進來,好聲央求道:“好姐姐,我這有幾張新鮮的花樣子,你幫我描出來唄。”
司棋放下手中的熨斗,接了過來,一面翻看,發現蓮花拿過來的花樣子不同於以往常見的,精緻新穎,別出一致,不落窠臼,因而說道:“我才裁了一條裙子,正準備往上繡花,因嫌我們日常用的花樣老舊,才說要找個新的,我看你拿過來的這些不錯,你這是從哪得來的?”
“這是我剛從紗織姐姐那裏找的。紗織姐姐那裏花樣本子有好幾本呢,據說都是市面上最流行的,新出的,姐姐應該能從那挑到合心意的。”蓮花湊到司棋耳邊,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我剛才在六姑娘房裏看到太太房裏的雙喜姐姐送錢過來,而且我還隱約聽到雙喜姐姐和六姑娘說話,好像說什麼這錢讓六姑娘先用着,還讓雙喜姐姐告訴六姑娘今後要是短錢使,儘管打發人和太太說一聲,再不要東拆西當的。”
“聽那話里的意思好像六姑娘不知道做了什麼事,弄得手頭很緊,都沒錢用了,甚至幾乎要到了典當東西的地步了。”對於每個月發下月錢,只留下三十文零花都花不完的蓮花是無法理解有二兩銀子月錢怎麼還會不夠用,因而納悶的問道:“這吃穿都是公中,就連吃藥都是公中出錢,也沒見六姑娘有什麼花錢的地方呀。司棋姐姐,你說六姑娘做了什麼,竟然把手裏的錢都弄沒了,以至於要太太送錢過來給她?”
司棋正打開抽屜找筆,因為蓮花的話勾起前事,因而冷笑道:“你管六姑娘做了什麼呢?她就是把錢扔進水裏去聽響了,那也沒關係,不是還有太太呢嘛!六姑娘可是太太的親生女兒,太太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六姑娘受窮就是了,這不,一知道六姑娘手頭沒錢,就着人送錢過來了。不像我們姑娘這麼可憐,是個沒人管,沒人理的!”
蓮花聽司棋這話口風不對,她雖然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踩到“地雷”了,但是類似迎春和落春這種嫡庶姊妹之爭的話題她還是知道自己不要摻和進去的話,因此乾笑着,丟下一句“司棋姐姐,你先幫我描着花樣子,我還有事,先走了,回頭我再來取。”抬起腳咕咚咕咚就逃之夭夭了。
司棋見蓮花避之不及的樣子,氣得嘀咕了一句“好像背後有老虎追着似的,至於嘛!”從抽屜里翻找出的幾隻筆都是禿的,無奈之下,只得起身去找出一隻新筆出來,之後坐下描花樣子。她越描越覺得這花樣好看別緻,因此心中想着回頭到紗織那裏看看,要張新樣,綉到自己的新裙子上。
此刻被司棋惦念的紗織正抱着幾本新花樣的圖冊跟落春來到邢夫人屋中。邢夫人拉着落春在身邊坐下,看着紗織懷裏的東西,問道:“這又是什麼?”落春讓紗織將圖冊放到面前的炕桌上,說道:“我琢磨着舅舅們該到了,京中的流行和別處不同,因此想着是不是該給舅舅們裁幾套衣裳,預備着他們到京之後穿。這是花樣子,我特地拿過來給母親看看,讓母親幫着挑選一下。”
落春這話說得很是好聽,但是邢夫人何嘗不知道,女兒這是幫着自己粉飾,不過是為了讓娘家人穿着體面一點,免得給自己丟臉罷了。邢夫人點頭嘆道:“你慮的很是。”轉而對錦屏說道:“回頭記得拿出兩匹緞子送到針線房那裏,讓他們給裁成衣裳。”錦屏忙答應下來。
邢夫人翻了一下圖冊,看了落春一眼,無奈的嘆道:“難怪你月錢不夠用,這些花樣子應該是你讓人送外面給你帶的吧?明明府里有,偏你還要拿錢出去買,像你這般花法,有多少錢也不夠使的!”
“行了,母親快別說府里有了,那都是些什麼樣子呀,不過是些老掉牙的東西,千篇一律,那些買辦們總是拿這些東西搪塞人。像你們和老太太的花樣還有個新樣子,像我們這些小姑娘的,連個變化都沒有,幸好我們不怎麼常出門,不然出去后,准被人笑話死,不知道是把哪年的‘老古董’穿在了身上。”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古代,時尚這個東西總是在變化的,哪怕是一絲褶皺,一個花邊今年和去年都是不同的。作為年輕的姑娘,就算不趕流行,但是也不能相差太遠,而在這一點上,賈府已經落後許多。
聞言邢夫人忍不住說道:“哼,這就是你好二嬸管的好家,也不過就這麼著!都說府里的下人們誇你二嬸仁善慈悲,不過是拿着公中的錢買‘虛名’罷了,這種家誰不會當!”
落春一見話題眼看又要掉進抱怨王夫人的命題中,趕緊轉移話題,從袖袋裏拿出一張紙,說道:“母親,這是我着人打聽的幾家京中書院,你看看哪家合適,回頭等舅舅來了,好送他過去。”
邢夫人果然被落春的話題轉移了注意力,不過對落春特地為邢德全挑選書院的行為很是不以為然,說道:“那麼麻煩做什麼,我們家不是有家學嘛,而且我聽說現在管着家學的是和你祖父一輩的叔公,學問不錯,年高有德。等你舅舅來了,就讓他去那裏就好了。”
聽邢夫人要送邢德全去家學,落春差點吐出一口老血出來,你確定是要邢德全學好嗎?現在的家學什麼樣子落春並不清楚,但是在後面寶玉和秦鐘上學的時候,從中可以看到裏面的風氣可是亂的很。這事絕對不是一天兩天就形成的,因此落春可以猜出,家學現在的情形就算比到寶玉和秦鐘上學的時候要好,但是也好不到哪去。落春納悶的問道:“母親怎麼會起了讓舅舅到府里的家學去上學的主意?”
“有什麼不可以嗎?”邢夫人很是奇怪的反問道:“我打聽過了,我們府里的家學系老國公所立。老國公恐族中子弟有貧窮不能請師者,即入此中肄業。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給銀兩,按俸之多寡幫助,為學中之費。特共舉年高有德之人為塾掌,專為訓課子弟。而且這家學中並非都是本族人丁,還有些親戚的子弟。你舅舅是我的弟弟,不管怎麼樣,我都是府里的大太太,難道他還沒資格進府里的家學讀書嗎?”家學裏的有些親戚子弟關係可比邢德全和府里的關係要遠的多。
“我不是這個意思。”落春見邢夫人誤會了,趕忙解釋道:“我不是說舅舅沒資格。只是母親,我們送舅舅去讀書,並沒有想讓舅舅讀出個什麼子丑寅卯的想法,不過是為糾正舅舅身上的惡習,從而讓他走上正途。府里的家學如何我不清楚,不予置評,但是府中這些男丁是個什麼情形,母親在賈家過了半輩子了,應該比我看的要清楚。你覺得送舅舅去府里家學學習,真的靠譜嗎?”
邢夫人被落春這麼一說頓時沉默不語,面露遲疑之色。落春見狀,趕緊又添了一塊磚:“母親,我們當初不是商量過了嗎,送舅舅去寄宿學院,只有將舅舅關在學校里,讓他無法出來,才不會繼續學壞,然後再請學院裏的師長好生教導舅舅……”
“可是這樣一來,又要花一筆錢。這樣算下來,每年的束脩和學費等花銷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邢夫人雖然有些心動,但是多年養成的吝嗇習慣讓她不免有些心疼,尤其是眼前明明有個不需要花錢就可以去的學堂,更是讓她覺得這筆錢花起來格外的肉痛。
聽了邢夫人的話,落春忍不住失笑,她就奇怪,原本不是和邢夫人說了嘛,送邢德全去寄宿學校,怎麼她就突然又改變了主意呢,果然是吝嗇的毛病又犯了。她笑着勸道:“看母親這話說的,為了讓舅舅他們一家進京,幾百兩的銀子宅子說買就買了,眼睛都沒眨一下,這會怎麼又心疼起這點小錢來了?就舅舅的年紀,就算送他去讀書,又能讀幾年?何況,他去了學院,雖添了那邊的花費,但是這邊的花銷就減了,左右平衡一下,也沒多花多少。再者,和舅舅的未來比起來,稍微花一點錢還是值得的。”
“我知道。”邢夫人嘆了一口氣說道,神色頗為不甘:“只是家學那邊的花銷明明我們府里出的是大頭,但是最終府里去讀書的卻沒有幾個,這錢花得真是浪費,不值呀。”邢夫人心裏算計着這筆支出,忍不住替府中心疼起來,“早年間,還有那邊府里的珍小子、璉兒、珠兒他們幾個小子在家學裏面,如今只剩下一個寶玉了,偏他還‘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動不動就裝病不肯去上學,老太太又疼着,寵着,見他不去上學也都依着他,這錢可是白花了。”
落春微微一笑,說道:“太爺爺當初建這個家學,是為族中子弟所建,可不單單是為了兩府。再說,回頭不是還有環兒、琮兒呢嗎?而且珠大哥留下的蘭兒屆時眼錯不見的也該長起來了,他們也是要讀書的。這錢怎麼也沒白花。不過寶二哥生病了,母親可曾去看過?”
邢夫人輕嗤了一聲,說道:“我去老太太那邊的時候順帶着看了一下他。說是吹了風,有些頭疼,不過我看他面色紅潤,活蹦亂跳的,似乎沒什麼大事,也不知道是真病還是假病,我猜多數是懶怠着上學,找的借口。”
“不管是真病還是假病,反正老太太那邊對外的說法可是寶二哥病了。”落春無意追究真相,直接認定賈母的說法,向邢夫人建議道:“母親回頭讓廚下做點滋補一類的食物給寶二哥送過去,表示一下關心,算是買個花哨吧。”
“這又何必!”邢夫人不以為意的說道:“寶玉跟老太太住在一起,他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子,老太太那的待遇可是府里的尖,但凡老太太有的,他都有。跟在老太太身邊,難道他還缺我這裏的這點東西?我這邊的東西人家可未必看得上眼,就算送過去也未必肯吃。”
落春意味深長的說道:“雖然表面上東西是送給寶二哥的,但是實際上卻是送給老太太和二嬸子看的。”有的時候直接討好賈母沒用,但是從她身邊的人入手,不見得沒有效果。
邢夫人眼睛一轉,立刻明白了落春的意思,嘴角一扯,露出一個苦澀而又辛酸的笑容,神色悲哀的說道:“呵呵,沒想到我這個當大伯母的為了討婆母的歡心,竟然要先討好侄子,我這個兒媳婦做的是個什麼勁呀!”
落春看到邢夫人的笑容心中一酸,眼中也忍不住帶有淚意,說道:“都是女兒不好,是我胡亂出主意惹母親傷心了。我只是想着母親平日裏也是很疼寶二哥的,只是母親的作為老太太他們看不見,白白浪費了母親的一番情意。我提出這個主意,不僅僅是為了讓母親討好老太太,更是覺得,在這府里,有些事,做了是要人看到的,不然你就是費了百般氣力和心血都沒用,因此才這麼說。不過,母親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邢夫人摩挲着落春的頭,嘆道:“傻丫頭,你的心意母親明白。不過是我張張嘴的事,又不用我動手,花的又是公中的錢,也不用我出半文,結果兩全其美,我又有什麼不樂意的。母親謝你還來不及呢。”
雖是如此說,但是落春和邢夫人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有志一同的不再提起這一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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