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榮譽(補更)

62 榮譽(補更)

洛杉磯和柏林之間的時差是十個小時。2月26日晚,在電影節即將閉幕的時刻,落日大道則沐浴着晨光,猶如一條發亮的海港帶。來往的豪車和遊客是其中不息的游魚,電子閃光燈攪動着深深的海水,把它釀造成娛樂至死的社會最頂級的奢靡。

梅爾羅斯大街廣告牌林立,購物中心最高的那一塊上,印着一個穿puma運動裝的男演員,乾淨的笑容,清澈的眼睛,一臉的青春氣息。

而它對面的廣場上,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插兜而立,他死死地盯着廣告牌,肩線緊繃,良久,才慢慢扯起一邊的嘴角。

他就這樣定定地站在原地,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街上不斷走過去一撥撥的小姑娘,她們紛紛回頭打量他,花痴地衝著他笑。而這名年輕人卻彷彿一座屹立的石膏像,對所有挑逗或暗示的目光都無動於衷。

毫無疑問,他英俊得令人矚目。皺巴巴的衣着絲毫不影響他的容貌,反而為他增添了幾分危險的氣質。他的頭髮颳得非常短,暗金色的發茬亂冒一氣,配上右耳的四個耳洞和左耳後一直蔓延到衣領里的紋身,他看起來就像個70年代的搖滾歌手一樣浪蕩不羈。

終於有膽子大的女孩兒上前和他搭訕,自以為高明地展開話題:“帥哥,你的耳洞和紋身都棒極了,能告訴我是在哪兒做的嗎?”

“你的眼睛真漂亮,就像紫色的寶石,”另一個女孩兒不甘示弱地擠過來,插嘴說,“我想我們認識,你是約翰或者弗雷德嗎?”

男人眯起他罕見的紫色眸子,上下掃視着兩個女孩兒,在她們膽怯地退卻之前,他薄薄的嘴唇忽然迸出了兩個單詞:“蘭茨哈特。”

“……”????

“我叫蘭茨哈特。”

男人說完,忽然伸出手將其中一個女孩拽進懷裏,粗暴的動作引來了對方小聲的驚喘。女孩勾住他的脖子,得意地甩給“情敵”一個眼神,然後假裝癱軟在他懷裏。

蘭茨露出一絲迷人的微笑,一手托着女孩的背,一手指向對面的廣告牌:“這個明星你認識嗎?”

“傑瑞克魯斯,他最近挺紅的。”女孩以為他是在和自己找話題,忙不迭地答道,“我很喜歡他,當然,我更喜歡你。”

她說著就投懷送抱地要和男人來一個深吻,蘭茨卻鉗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毛,“和你上床是沒問題,但我的價錢可不便宜。看在你長得還不錯的份上,300美元如何?”

女孩兒震驚地瞪着眼,甩開他的手,厭惡地轉身走了。

然而蘭茨毫不在意,他往前走了幾步,更近地端詳着廣告牌上的年輕偶像。周圍進出的客人絡繹不絕,踩直排輪的調皮少年險些撞上了他,而蘭茨只作不理。他面無表情地盯着傑瑞,紫色的瞳孔像是結了一層厚重而寒冷的霧,把對方隔絕在另一個遙遠的時空中。

而此時此刻,廣告牌上的演員正坐在休息間裏,神情緊張地盯着電視屏。轉播柏林電影節閉幕式的只有一個有線台,頒獎典禮才進行到一半,日本電影《菊地》獲得了沃爾福岡施多德獎——一個以德國導演命名的青年論壇獎項。

助理露西端着午飯進來,可傑瑞就跟沒看到似的,仍舊專註地凝視着屏幕。

“半個小時後有你的第一場戲,傑瑞,你該吃飯了。”助理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吃不吃都一樣,反正也吃不飽。”傑瑞嘟囔着,“何況今天只是試戲,導演不會有太高要求的。”

“但你說過你是個敬業的演員,必須保證自己的健康,何況羅傑斯先生說……”

“下一個是最佳紀錄片獎,噓——”傑瑞把食指放到嘴唇前,做了一個讓她安靜的手勢。

今天是他進入《我恨你的十件事》劇組的第一天,這部原本應該在1999年出現的、由希斯萊傑和朱麗婭斯蒂爾斯飾演的青春電影,卻因為葉澤森的原因而意外地提前了。

不過主演當然不會是原班人馬,畢竟他們中的大多數還在玩泥巴。除了傑瑞之外,製作方採取了全新人陣容,導演也沒有多大名氣,可以說這將是考驗傑瑞抗票房能力的第一部戲。

就在露西還想爭辯什麼的時候,門突然開了,走進來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兒。

“您好,克魯斯先生。我叫愛德華諾頓,在這部電影裏飾演您的情敵卡梅倫,”他像個乖孩子一樣,很官方地介紹自己,然後謹慎地問,“我把戲服給弄|濕了,能找您借一下吹風機嗎?”

傑瑞轉頭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右邊那個紅色的箱子你看到了嗎?我記得在裏面,你隨便用。”

“那插頭……”

“你用吧,不客氣。”

他說完就把注意力放回了屏幕上,諾頓用低檔風小心翼翼地吹乾了自己的前襟,湊過來正準備道謝的時候,播放內容引起了他的興趣。

“請問這是柏林電影節嗎,克魯斯先生?”

“是的,夥計,”傑瑞聳聳肩,“但你別再‘先生’、‘先生’地叫了,否則我會覺得自己平白老了十歲。”

“好吧,傑瑞,”男孩靦腆地笑了笑,“那我以後就叫你傑瑞了。”

現場低微的德語混合著播音員同聲翻譯的英語,閉幕式已經頒發到了非常重要的最佳男演員和最佳女演員銀熊獎,《低俗小說》依然一無所獲。

攝像頭轉到了葉澤森和德普、烏瑪瑟曼等人所在的觀眾席,傑瑞注意到他的戀人神情嚴肅,儘管沒什麼表情,但他僵直的脊背還是暴露出他的緊張。

“混|蛋,為什麼連一個獎都沒有!哪怕有個演員拿銀熊獎也好啊。”傑瑞挫敗地仰倒在靠墊上,拿手遮住眼睛,“看來可能性不大了,奧斯卡最佳影片通常都會拿很多其他獎的。”

“不必那麼沮喪,其實還有希望,”諾頓看着他,認真地說,“你不能拿奧斯卡那一套來衡量電影節,因為柏林電影節沒有重複頒獎的習慣。比如同時拿最佳影片和最佳演員的電影,至今還沒有出現過。”

(注:這種情況在後來出現過兩次,第一次是2011年的《一次別離》,第二次則是今年,《白日焰火》獲獎的同時廖凡也拿了柏林影|帝。)

“噢,是這樣嗎?太感謝了!”傑瑞長舒一口氣,精神百倍地從靠墊上彈了回來。

“我能否冒昧地問一句,你所支持的電影是……”

“《低俗小說》,托尼葉的《低俗小說》。他是我的朋友,是個真正的天才,其實我們這次拍的電影,也是他的編劇作品。”傑瑞自豪地說。

動物園電影宮,這座自1957年以來一直擔任電影節主會場的劇院被璀璨的燈光裝點得金碧輝煌。台下的觀眾正襟危坐,除了已經獲獎的那些,人人心頭都繃緊了一根看不見的弦。葉澤森強自維持着表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臟已經快跳出了胸腔,他胸悶得連大氣也不敢出。

最佳導演獎已經頒給了執導《沉默的羔羊》的喬納森戴米,目前只剩下評審團大獎和最佳影片獎沒有公佈。

這兩個獎項分量很重,後者自不必說,就算是前者,也代表了電影節的文藝主流對自己的認可。如果沒能攻陷其中之一,那麼這一次他將顆粒無收。

好在最優秀的勁敵——那部在6|4屆奧斯卡上同時摘得最佳電影、最佳男女主角的《沉默的羔羊》,在葉澤森的印象中似乎只得了一個銀熊獎,這好歹叫他鬆了一口氣。

導演的手心悄悄地沁出了汗,他不安地掃向坐在自己周圍的同伴,只見他們個個神色凝重,有些甚至表現得比他還要焦慮。

是了,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榮譽,更是他們集體的驕傲。

最糟糕的是鄰座的德普,這小子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滿頭大汗,一副沒見過大陣仗的模樣,哪裏有日後“老|子就是這麼拽”的瀟洒氣場。

葉澤森不禁啞然失笑,暗地裏拍了拍他的手背:“別灰心,還沒完呢。”

“當然,不到最後一刻,誰都說不準結果。”德普勉強地說,但他的語氣聽起來發虛的要命,也許是為了給自己打氣,演員胡亂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接着又雙手併攏,口中念念有詞。

黑線爬上了葉澤森的腦門:“你特么到底在向誰祈禱?”

“上帝,或者安|拉,或者梅林,或者釋伽牟尼。”德普滿不在乎,“反正那麼多神,總有一個能聽到吧。”

葉澤森:“……”

果然不止中國人有這種見佛就拜的心理-_-#

其實平心而論,《低俗小說》雖說不是最被看好的,可評價普遍不錯,就算拿了獎也算不上爆冷。儘管柏林電影節一直偏好政治題材,但受今年世界格局的影響,這一屆的參賽者不多,選擇的餘地不大,質量也普遍比不上上一屆,客觀上增大了他勝出的概率。

何況柏林電影節向來是中國導演的福地,有好運buff加持,現在就垂頭喪氣未免也太早了。

葉澤森腦子裏刷滿了自我鼓勵的彈幕,冷不防聽到評審會主|席開了口。

“我宣佈,評審團特別獎的獲得者是——”主|席打開信封,抬起頭,“維克特阿里斯托夫《撒旦》,馬可貝洛奇奧《定罪》。”

掌聲和歡呼聲同時響起,瞬間引爆了整座劇院。葉澤森獃獃地望着兩名代表人接過獎盃,內心五味陳雜。他感到自己整個人彷彿在浪尖顛簸,希望的火苗抖了兩下,卻頑固地繼續燃燒着。

當另一種可能已經消失,他徹底成了一局豪賭中的賭徒,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在企盼中盯緊着命運的輪|盤。

……

“該死的,這種時候電視台竟然開始放廣告!”

傑瑞狠狠地朝桌子捶了一拳,接着死命地晃動椅子,“哦天吶天吶天吶,只剩下一個獎了,他們快點公佈能死啊!!!”

諾頓對他報以微笑,“你總得給人家取信封的時間啊。”

“我等不了了!啊啊啊啊啊啊急死我了!”

“放輕鬆啦,”諾頓指了指電視屏幕,“你的反應可比那個導演大多了。”

“誰說的,那傢伙只是會裝而已。”

“好吧,無論如何,他還那麼年輕,能入圍國際電影節已經很厲害了。”諾頓安慰他,“失敗也不是什麼壞事。藝術的大道上總是荊棘叢生,常人都望而生畏,只有意志堅強的人例外——雨果說的。”

這頓心靈雞湯毫不奏效,棕發演員抱怨道:“聽你的語氣好像他一準兒會失敗一樣。”

話雖這麼說,但傑瑞對諾頓不看好的態度倒是很能理解。金熊獎,第二個作品,不滿二十三歲的導演——如果那個人不是托尼的話,他一定會以為是痴人說夢。

激動人心的背景音樂再度響起,打斷了他們的交談。主|席湊向麥克風,慢吞吞地說:“獲得本屆最高獎項金熊獎的是……”

傑瑞瞬間綳直了脊背,在場的數千嘉賓全都安靜下來,入圍電影的主創成員和支持者們紛紛屏住呼吸。傑瑞尋找着葉澤森的身影,鏡頭從那個人面前一晃而過,他的面目在遠景中一片模糊,然而他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他們彷彿心意相通般緊密地連在一起。

“托尼葉,《低俗小說》!”

“Yes!”傑瑞興奮地蹦到椅子上,朝天空打了個響指。

攝影機後知後覺地終於對準了葉澤森,年輕的導演好像還在發怔,直到道格拉斯推了他一把,他才緩過神來,嘴唇動了半天,最終只吐出了一句,“Yes!”

他揚起右手打了個響指,劇組成員們欣喜若狂,大家歡呼雀躍着,相互擊掌或是擁抱。

“Wow,真叫人難以置信。”諾頓感嘆連連,緊跟着又是幾聲“Wow”。他藍灰色的眼睛瞪得老大,也不知是在驚訝托尼葉以如此年紀就取得了這麼高的成就,還是在奇怪傑瑞和導演的動作居然達到了百分之百的同步率。

葉澤森微笑着向給他鼓掌賀喜的觀眾們致意,然後快步走向頒獎台,從嘉賓手中接過那座燙金的小熊。小小的雕塑在燈光下|流光溢彩,葉澤森朝台下鞠了躬,然後高高地舉起了獎盃。

“托尼太偉大了!!我的天啊!!金熊獎!噢噢噢噢噢噢——”

傑瑞在椅子上激動地又吼又叫,高興得恨不得躥到屋頂上去。

諾頓被他毫不掩飾的癲狂姿態嚇得險些石化。這、這真的是傳說中全美少女的夢中情人嗎?這麼深井冰真的呆膠布?

小青年正猶豫着要不要悄沒聲兒地溜出去,傑瑞卻猛地撲到他背上,像樹袋熊一樣把他箍了個死緊。

“我真的太開心了,愛德華!托尼做到了!電影萬歲!柏林萬歲!只要堅持夢想,我們就能攻陷一切!我們所向披靡!”

諾頓默默地馱着他,把“你很重”“媽媽救命”“拜託不要這麼自來熟”的嘀咕聲咽了回去,轉而小聲問他:“真的嗎?只要努力,夢想就可以實現?”

“當然是真的。兩年前,托尼還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學生,而我是個酒吧駐唱的小混混,當時的我們根本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傑瑞肯定地重重點頭,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但諾頓毫不在意。他轉過臉迎向窗口,正午的熱烈光芒跳躍着親吻他稚氣的臉龐,使得他的鼻翼眼角眉梢一絲陰影也無。

“我相信,”諾頓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別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一定能成為最好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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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導演天王星[美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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