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新電影

86_86840葉澤森從來不是一號糾結的人物，既然已經成功說服自己，他索性拋掉了那些無聊的愧疚感，投入進新電影的規劃中。

在第二部電影的選擇上，他有着自己的見解:

《兩桿大煙槍》已經為他吸引了不少cult片愛好者的目光，許多觀眾都記住了他這種多線敘事的特殊風格。這個招牌一旦立起來了，其他的自然事半功倍。如果他能延續第一部的風格——譬如說將蓋·里奇的第二部電影《偷搶拐騙》給拍出來，票房是鐵定不用愁了，但對他自己的拍攝道路卻頗有限制，容易讓人認為他只會拍這一種類型的電影。

而換個角度，如果他能拍出一部表達方法相似，內容風格卻迥然而異的作品，效果顯然會更好。

他幾乎是立刻就瞄準了昆亭塔倫蒂諾的代表作——《低俗小說》。在後世，這部電影常常被拿來與《兩桿大煙槍》相提並論。它們當然有一定的相似性，一個是多線敘事，一個是頭尾相嵌環形敘事，前者的故事情節更精妙，而後者蘊含的意義更深、更具有啟發性，都是黑色幽默片里不可多得的傑作。

說干就干，葉澤森在打字機里輸入“”兩個單詞，立刻馬不停蹄地開始了他的剽竊大業。

照搬電影這事兒是一回生二回熟，他首先將腦海中大致的故事照搬到紙上，然後分割成一個個小片段，從台詞到人物的表情動作到場景，依次豐|滿每一個片段的內容。

這樣的填充遊戲頗為乏味，雖然依舊維持着高效率，但他根本找不到半點工作的樂趣。如同機械人一般複述了近一萬個字，東方已然微微發亮，他終於忍受不住疲倦，一頭栽進沙發里睡死過去。

今天是個周末，公司沒接到新任務，所以自然也沒有員工來加班。但他還是倒霉地被人弄醒了。

先是有人捏住了他的鼻子，然後嘴巴也被人捂上了。葉澤森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對方那張笑嘻嘻的臉。

“這都快下午了吧，我的工作狂導演，你的勤奮勁兒上哪去了？”

葉澤森狠命地揉了幾下眼眶，“傑瑞，你怎麼會來公司？”

“我到處找不到你，打電話又關機，所以我猜想你是來這兒了。”傑瑞把手中的鑰匙扔在桌面上，指了指門口站着的兩個人。“這位先生，”他指向葉澤寒，“他說他是你哥哥，要求帶走林頓。我不大相信，所以我們只好親自來見你了。”

“很不巧，他就是我哥。”葉澤森輕飄飄地說完，沒忍心看傑瑞目瞪口呆的表情。

傑瑞狠狠地囧了一把。一米八五的弟弟和一米七的哥哥，一個男性荷爾蒙指數爆表，另一個比女孩子還要秀麗——請問除了都是東方人之外他們還有什麼相似點嗎？

不過那個伊森哥哥倒是挺大度，只是輕鬆地對他笑了笑，就拉着林頓和托尼談“正事兒”去了。

正事談得非常無聊。這幫人顯然有“種族歧視”，他們旁若無人地開始使用中文，嘰里咕嚕地說了足足半個小時。傑瑞一句話都沒能聽懂，當伊森最終帶着林頓出門的時候，他正百無聊賴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待那兩個人走遠，傑瑞從沙發上跳起來，徑直走到葉澤森面前。“你還有個哥哥？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他假笑了一下，“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因為我他|媽自己也不知道啊！

哦，不。葉澤森當然不能這麼回答。

“我的家庭情況太複雜了，有時候連我自己都鬧不清楚。”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把家庭背景大致向傑瑞交代了一遍，只是隱去了自己打算和哥哥結盟對付父親的事。

後者聽得暈頭轉向，一句意見都發表不上來。

“那，那個林頓又是怎麼回事？”

“那小子算是我的偶遇，一家子都是黑戶，是從台灣偷渡來的。他父母幾年前就死了，一直由他老爹的朋友拉扯着長大。而後來那個朋友，因為自己的妻子生了病無錢醫治，就勾搭上了條子，對方承諾事成之後會給他們一家辦綠卡，享受醫保待遇。沒想到卻遭到了清算……”

這幾天的經歷猶如一場亞馬遜叢林的大冒險，跌宕起伏百轉千回，葉澤森正說得津津有味，直到傑瑞冷不丁地忽然問:“你說那個黑|幫小頭目叫什麼來着？”

他的語速很快，聲調冷凝。葉澤森給他嚇了一跳，語氣變得猶疑起來:“約翰·洛朗。怎麼了？”

“約翰·赫伯特·洛朗？”

“我、我又怎麼會知道…”似乎發覺事情沒那麼簡單，導演追問道:“難道他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嗎？”

“哦，不，至少現在不是。”演員維持着表情的鎮定，聲線仍然壓得很低，“我以前有一個……一個朋友認識他。總之你以後少和這種人打交道。”

“你可真夠操心的。今天我哥帶着林頓是打算取回林先生的骨灰，以後就是想打交道都沒機會啦。”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轉了話題。

最近他們的交往似乎陷入了一種機械化的狀態。看起來一切順利，在任何人眼裏都是一對好朋友，好搭檔。他們默契，融洽，心照不宣，然而暗地裏卻又彼此隱瞞，為騙過了對方而慶幸;隱約意識到對方的失常，可自己卻又不敢多問。

曖昧是世間最易碎的平衡，它出了狀況，朝着別的方向傾斜下去。控制，破壞，在不為人所知的暗處。

從前那種坦誠相待的日子似乎一去不返，然而眼下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傑瑞東倒西歪地窩進辦公椅里，讀着朋友的劇本構思。葉澤森坐在他對面，隨意地畫著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分鏡頭。

“所以，這就是你的新作品？”演員仔仔細細地把故事線讀了三遍，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桌子。

“沒錯。”導演露出一個微笑，“等劇本一完成，我就在公司會議上提交拍攝計劃，你總不會反對吧？”

“我當然贊成。這個點子很完美，你總是能給我驚喜。”

傑瑞合上文件夾，又翻了翻架子上的其他東西。這時他注意到了導演的另外兩部作品，一部犯罪劇情片，還有一部未完成的黑|幫片。他花了又一個小時，安安靜靜地把它們讀完。

然後他沖導演揚了揚手裏的劇本:“這兩部劇本，你也打算拍么？”

葉澤森抬起頭，馬上意識自己竟然讓到對方看到了自己的真實水準，臉上快速劃過一絲尷尬。然而這兩部作品無論好壞，畢竟完完全全出於他自己之手，於是他羞惱的表情里又多了幾分忐忑不安。

“我還沒決定呢。老實說，你覺得寫的怎麼樣？”

“黑|幫片只有一個框架，太簡單了，看不出什麼來。至於另外一部——”傑瑞完全不了解朋友的糾結心態，直接說了大實話:“看了你這麼多劇本，我覺得它在你的平均水準之下。”

這句話徹底將葉澤森打回了谷底。彷彿劈頭挨了兩個耳光般，他感到自己的臉頰火|辣辣地疼。什麼“新銳導演”“橫空出世的天才”，全都是扯他|媽|的淡。如果不是得益於腦海中的這些記憶，他撐死了也就是個二流編劇的水準。

不過傑瑞還算給他面子，倒也沒有完全否定:

“雖然本子有點稚|嫩，結構也比較鬆散，但也並非一無是處。這應該是你比較早期的作品吧？”演員翻着厚厚的本子，侃侃而談，“主人公托馬斯這個角色就比較立體，無可否認他是個犯罪者，但他令人惋惜。劇情的鋪陳有點硬傷，邏輯說不太通，卻很……怎麼說呢？很生動，能觸動人的內心，這是你一直以來的作品裏都不具備的。”

葉澤森燃起了一絲希望，趕忙問:“那你覺得這部片子能賺|錢嗎？”

“如果我能預測票房的話，還要那些專業的製片人幹嘛？”傑瑞打了個哈哈，漫不經心道，“再說你不是已經有《低俗小說》了嗎？拍這部更好的不就完了。”

葉澤森愣怔良久，忽然自嘲地笑了起來:“你說的對。”他搖搖頭，“既然有更好的擺在眼前，還在意這部不成熟的作品幹嘛？這不是自討苦吃么？”

他蒼白着臉，將心頭突然湧起的、那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刺痛強行壓了回去。而那個感性的、詩人般浪漫的自己，也在這陣笑聲里慢慢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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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又寫了三天，葉澤森才敲定了初版。

昆汀作品玩的就是一個“酷”勁兒，台詞通常冗長而複雜，有時候兩個人的對白可以長達十幾分鐘。然而到了葉澤森這裏，他必須大規模地做減法，縮短不必要的時長。——昆汀的拍攝風格太強烈了，不適當改變，他擔心造成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結局。再者，加快電影節奏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節約成本。

“《低俗小說》採用35mm膠片拍攝，未剪輯版大約有200分鐘。製片投資的級別是400萬美元，當然這只是最粗略的估算，我們將以實際拍攝情況為第一準則。”

公司的管理層大會上，葉澤森坐在環形會議桌的主|席台前，率先發言道。

他看上去神采奕奕，準備十足，沉穩的表現絲毫不像個剛走馬上任的愣頭青。辦公室秘書隨之將一摞複印資料發到每個人手上，上面羅列着基本預算，電影信息，所需場景、道具等。

400萬美元，相比起上部電影的12萬美元投入當然是天價，但是放在荷里活這個電影市場就算不得什麼了。雖然《終結者2》此刻還未上映，屬於大片的時代也沒有隨着卡梅隆的來勢洶洶而宣告降臨。但就如今的電影市場而言，耗資沒有達到千萬級別，依然屬於小成本製作的範疇。

眾人各自沉默地閱讀了一會兒資料，公司的製片部經理錢德勒·馬丁率先坐不住了。

他湊近面前的話筒，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風險太大了，老闆。投資400萬美元，幾乎動用了公司的全部流動資金，萬一中途出現大規模超出預算，或者影片遲遲賣不掉的情況，我們將面臨破產的境地。”

“風險無處不在，夥計。”葉澤森信心十足地笑道:“你的想法是對的，我們必須堅持‘以小博大’的理念十年不動搖。可是不能指望着總能碰上《兩桿大煙槍》這樣的超小成本投入，那只是個例。400萬美元並不算多。”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幽默起來:“至於超出預算的問題，放心吧，你們的老闆是出了名的摳門，說不準拍完了還能餘下一大筆錢呢。”

員工們頓時都笑開了，緊張的氣氛為之一松。接下來的討論進行得十分順利，大家都是在電影行業混出了不少經驗的人，前期準備的詳盡計劃很快也有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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