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珠胎暗結
來人看上去四十上下的年紀,八尺身高,長的虎背熊腰,一身誇張的肌肉將寬大的蓑衣都撐得鼓鼓的,整個人往那一站給人一種極強的力量感,相對於他那壯碩的身材,掛在腰間的那柄鋼刀反倒是顯得有些小氣,感覺這種人更稱手的兵器應該是銅錘鐵槍,而並非尋常大小的腰刀。
此人一進門便是橫眉立目,眯縫眼、蒜頭鼻,遠遠看去塌着的鼻樑就跟沒有似的,周圍佈滿鬍子茬的嘴巴里是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再加上那張坑窪遍佈的臉龐,整個人看上去可謂十分醜陋。而正是這樣一位其貌不揚的人,卻有着一個不俗的身份。他乃是南疆邊衛府的一位旗主,名叫鄭響。但一般人見了基本上都要尊稱其一聲‘鄭大人’,這個鄭響在邊衛府的十位旗主之中算是地位較高的一人,也是南疆邊衛府都督朱無壽親近的心腹之一。據說朱無壽在來南疆上任之前,鄭響就已經跟在其身邊效力了。
此刻,金門驛站內刀劍相向,大戰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但鄭響突然帶人闖入驛站,無疑打破了這場死局。同時也為滿心急切的半邊天帶來了一個緩解危機的機會。
“哎呀!既然旗主大人都到了,你們還不趕快把傢伙收起來?難不成你們還想在旗主大人面前動武?”半邊天反應極快,她一邊笑呵呵地將鄭響迎進來,一邊不斷揮動着手中的桃花扇似是在催促着陸一凡和九爺雙方止息干戈。
“怎麼回事?”鄭響一邊用手輕輕彈動着沾滿雨水的斗笠,一邊目光冷峻地掃視着陸一凡和九爺兩撥人。此刻驛站大堂內,食客們面面相覷,而九爺的手下們則是大眼瞪小眼地舉着刀站在那,一個個的都傻了眼,現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場面好不尷尬。
“都是一場誤會!”半邊天諂笑着伸手為鄭響拍打起雨水來,而她說話的時候整個人更是恨不能貼到鄭響身上,足見半邊天這個女人在對男人的事情上,果真是毫不矜持。
“誤會?”鄭響先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半邊天,而後眉頭緊皺着望向那位九爺,朗聲喝道,“老九,又是你這老小子在這裏鬧事?”
“鄭大人,這回我是被一夥不懂規矩的愣頭青給得罪了,絕對不是我沒事找事!”九爺此刻竟是睜眼睛說瞎話,剛才整個大堂的人可都親眼目睹了九爺是如何主動找麻煩的,此刻他竟是將自己先推脫的一乾二淨,而再看他那副無辜的表情,宛若真的受了委屈似的,根本就看不出演戲的意味,說著竟然還衝着滿堂的食客們擺了擺手,信口開河道,“不信你問問在座的其他客人,看看這回是不是我的錯?”
“無恥!”聽到九爺的話,藍辰不禁冷冷地罵了一句。
聽到九爺的辯解,鄭響又將頭轉向了玉樓幾人,在遍尋了一圈之後方才將目光緩緩地轉向了坐在不遠處的陸一凡身上。鄭響怎麼說也是個混跡南疆多年的旗主,這點眼力價還是有的。他在看到陸一凡的瞬間,心中便是暗吃了一驚,因為同為修武之人他竟是絲毫探不出陸一凡的氣息。而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陸一凡的修為遠高於自己,而另一種情況則是陸一凡根本就沒有半點修為。但此刻驛站內的場面和架勢,陸一凡怎麼看都不像是後者。
“你們是什麼人?”鄭響瓮聲喝問道,“為什麼在這裏鬧事?”
“在下陸天,替家裏往靈域運送些茶葉、香料,故而路徑金門關,恰逢暴雨連綿這才不得不在金門驛站暫時歇腳!”陸一凡回答的十分簡潔,“一切誠如掌柜的所言,剛才卻有些誤會,不過現在既然旗主大人到了,那我想也就沒什麼事了!”
“做生意的?”鄭響半信半疑地打量着陸一凡幾人,繼而不懷好意地冷笑道,“這裏每天人來人往,他們每個人都說自己是做生意的,但實際上卻個個帶着刀劍!我看你們幾個也不像是什麼好人!”
“你說什麼?”
“殷喜!”不等殷喜怒聲喝斥,陸一凡便是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不得對旗主大人無禮!”
“哼!一個個賊眉鼠眼的,看着就有問題!”鄭響毫不客氣地張口罵道,“你們的茶葉和香料呢?拿出來給我看看!”
“這位大人!我們的茶葉和香料都封在驛站外的馬車內,您也知道茶葉和香料都是性喜乾燥的東西,如今天氣潮熱悶濕,如果開了封的話只怕這些貨物很快就會長潮發霉,到時候我們再送到人家那可就沒法解釋了!”玉樓上前解釋道,“大人,您看此事能不能通融……”
“不行!”
面對玉樓的好言相勸,鄭響卻是連半點情面都不肯給,直接大手一揮厲聲喝道:“本旗主奉命巡查金門驛站,卻發現你們竟然在驛站內持刀私鬥,現在我懷疑你們根本就不是什麼做生意的,來到金門關定是另有所圖,所以要依照邊衛府的規矩對你們一查到底!現在就帶我去你們的馬車那,本旗主要一看究竟!”
看着鄭響對陸一凡一夥發難,九爺的臉上不禁展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剛剛顏面盡失的尷尬此刻也消散了不少,現在反倒是大有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樣子。
隨着鄭響的咄咄逼人,陸一凡的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而玉樓見狀趕忙向前兩步,直接走到鄭響身前,二人相距不過一步之遙,繼而不等鄭響發問,玉樓卻是先一步從懷中掏出來厚厚一沓銀票,直接塞進了鄭響的懷中,其實這一舉動旁邊的很多人都看在眼裏,只不過卻無人敢多嘴,甚至在玉樓將銀票塞進鄭響懷中的時候,旁邊的南邊衛和食客們還下意識地將頭轉向了別處。
“鄭大人,我們公子初來乍到,小小意思還望笑納!”玉樓附耳上前低聲輕語道,“茶葉和香料確實不能見潮,您看……”
“咳咳!”感受到自己懷中鼓鼓囊囊地一沓銀票,鄭響不禁輕咳了兩聲,而後臉上的怒意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滿意之色,而一旁的半邊天看在眼裏卻又癢在心裏,那沓銀票可看的她險些流出口水來,鄭響在稍稍環顧了一圈旁邊之後,方才扯着嗓子說道,“量你們也不敢在我的地盤耍什麼花樣,在驛站就踏踏實實的住店,等雨停了就趕緊離開這兒!”
“那是!那是!”玉樓笑着連連點頭答應道,“鄭大人今天帶着兄弟到這裏想吃些什麼,我家公子願意一併宴請!”
“那倒不必,本旗主來這不是找你們的!”鄭響揮手一擺直接拒絕了玉樓的美意,繼而目光掃視着大堂內的每一個人,沉重喝道,“老子今天是來找人的,‘地老鼠’這兩天來了金門關,你們有沒有人見過他?”說著鄭響還從腰間掏出一張畫著人像的通緝告示,上面所畫的是一個賊眉鼠眼的精瘦男人,管他叫地老鼠一點也不為過,因為畫上的人額頭大、下巴尖,更突出的是那雙三角老鼠眼,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好人。陸一凡只看了一眼這個地老鼠的畫像,心中便對此人已經失去了好感。
“怎麼?地老鼠又犯什麼事了?”半邊天似乎對這個地老鼠很熟,她只是輕輕瞥了一眼地老鼠的畫像,而後便好奇地問道,“我也好幾個月沒見過他了!”
“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前兩天夜裏竟然趁着暴雨偷偷潛入了邊衛府,而且還偷走了都督的幾幅古董字畫!”鄭響惡狠狠地說道,“我看這回真是找死!”
“這個地老鼠的膽子還真是越來越大了,以前也就做些小偷小摸的壞事,現在越偷膽子越大,竟然還偷到邊衛府去了?”半邊天頗為詫異地驚呼道,“不過鄭大人放心,這個殺千刀的地老鼠這回是自己找死,用不了幾天他一定會現身的!”
“你真的沒見過他?”鄭響狐疑地問道。
“幾個月前地老鼠偷了我驛站里的錢,自此之後就再也沒敢出現在這兒!”半邊天氣哼哼地說道,“敢偷老娘的錢,要是讓我逮到我一定要他好看!如果鄭大人捉到地老鼠,麻煩差人來告訴我一聲,我也想好好看看這個該死的東西最後會落個什麼下場!”
“都督有令,這個地老鼠逮到之後就是死路一條!你們都給我看清楚,要是誰見過他趕快通報邊衛府,否則一律按同犯處理!”鄭響說著還再度一一審視了一遍大堂內的食客,但由於剛剛才吹熄了一大半的蠟燭,再加上外邊黑雲遮日,使得大堂內的光線極其昏暗,每個人的容貌也只能看個大概,根本就看不真着。可鄭響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和這個地老鼠打交道了,所以自信對地老鼠的模樣了如指掌,因此他只用眼睛掃了一圈,便已經確定這大堂之中並無此人。
“算了,還是別提這個掃興的地老鼠了,鄭大人好不容易光顧我金門驛站,今天打算吃點什麼好的?”半邊天變臉如翻書一樣快,剛才還是一副氣哼哼的模樣,可一眨眼卻又變成了一臉諂笑。
聽聞這話,鄭響的右手卻是猛地捏了一下半邊天的屁股,驚得半邊天一陣驚呼,而後整個人也下意識地從鄭響身邊彈開了。再看鄭響反倒是哈哈大笑道:“今天我什麼也不吃,就想吃你!”
“要死人啊,竟然敢占老娘的便宜,我看你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半邊天故作嗔怒地對鄭響喝罵道,“夥計,替老娘招呼邊衛府的這些兄弟,我要和鄭大人敘敘舊!還有,給陸公子他們收拾三間上房,老娘決定這房間給他們了!”她吩咐一句,然後便在鄭響的連摟帶抱之下,半推半就地跟着他一起朝樓上走去。
這些南邊衛在鄭響離開之後,也一改之前的嚴肅模樣,一個個連呼帶叫地直接找了幾個空桌坐下,然後就毫不客氣地把驛站中的好酒好菜也挨個要了一遍。夥計們知道這些南邊衛都是些惹不起的官爺,因此也不敢有絲毫怠慢。而大堂中也漸漸恢復了之前的熱鬧,不一會兒的功夫喧鬧嘈雜之聲便是再度響了起來。
“九爺,咱們就這麼忍下這口氣……”
“嘭!”
不等身旁的護衛挑事,九爺便猛然伸手怒拍了一下桌子,繼而起身便朝着樓上走去,口中指桑罵槐地罵罵咧咧道:“哼!不吃了,老子看見有些人帶幾個臭錢就裝模作樣的,實在是不痛快!回房了!”說罷,九爺再度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陸一凡之後,便怒哼一聲揚長而去。而九爺的手下們則是在相互看了一眼之後,趕忙將桌上的酒菜胡亂收拾一下便一起跟了上去。
看着訕訕而去的九爺一眾,大堂中再度爆發出一陣唏噓之聲。玉樓和藍辰幾人則是重新坐回到桌旁,推杯換盞地吃喝起來,似乎根本就沒有把剛才九爺的事放在心裏。
“嘿嘿,有句話叫出門在外財不露富,剛才你們盡顯闊綽,當心被賊人惦記!”
在陸一凡桌旁的陰暗角落裏有一張小桌子,而那裏竟是還坐着一個人,由於那個角落的光線實在太暗,以至於之前陸一凡幾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那裏還有人。看上去那應該是個尋常老者,鬚髮皆白佝僂着瘦弱的身子,顫顫巍巍地用筷子夾着菜往嘴裏添。
“老丈何出此言啊?”陸一凡饒有興緻地問道。
“肯花九萬銀貝在驛站住一宿的人,又豈是一般的生意人?”老者似乎還有些漏嘴,往嘴裏塞進去一筷子肉菜,可竟然會有一半順着下巴掉下來,看上去那張嘴就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樣,甚是彆扭。
“不知老丈所說的賊人惦記究竟指的是什麼?”陸一凡眉頭微皺着問道,“莫不成這金門驛站還是家黑店不成?”
“嘿嘿,這我可說不好,說不好……”老丈說著竟是端着酒罈子晃晃悠悠地起身朝着樓上走去,儼然一副酒足飯飽的滿足模樣。
“這人……”
“公子,我們和此人也許還會有見面的機會!”不等陸一凡張口,玉樓卻是先一步輕笑道,“而且不會太久!”
“為什麼?”
“就是一種感覺,現在還說不準,等再見了面也許公子就明白了!”玉樓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而後便將一杯酒送入腹中不再與陸一凡在這個問題上做過多糾纏。
與此同時,在客棧三樓內側的房間內,半邊天正側坐在鄭響的腿上,手裏端着一杯酒遞到鄭響的嘴邊。
“怎麼樣,最近驛站來來往往的人中可有什麼可疑的?”鄭響似乎很滿足這種待遇,一口便將杯中的酒飲盡,而後伸手貼到半邊天的玉背上,五根不老實的手指就這樣隔着薄紗輕輕地撫摸着。
“什麼人是可疑的?什麼人又是不可疑的?”半邊天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你到底想從我這打探什麼消息?不如明說!”說著,半邊天還伸手輕輕點了一下鄭響的嘴唇,頓時便惹得鄭響一陣燥熱。
“我就想問……”
“砰、砰砰!”
不等鄭響把話說完,房門卻是突然被人敲響了,而就在房門被敲響的一瞬間,半邊天雙臂輕輕一推鄭響的胸口,接着整個人便是騰空而起,嬌軀直接從桌上華麗地翻騰而過,最後落在了房門前,伸手將房門打開,而此刻站在門外的人竟然是剛剛在樓下的九爺。
“老九?”半邊天見到此人不禁微微一愣,而後還不等她再問,九爺卻是搶先張口道,“我找鄭大人!”
“你們聊!我先出去招呼客人了!”半邊天沒有多問一句,只是回身衝著鄭響露出了一個極其嫵媚的笑容,而後便搖動着柔若無骨的身軀走了出去,之後還十分識趣的將房門從外邊給死死地關上了。
一直到半邊天離開,鄭響的臉上都始終充斥着一副意猶未盡的不甘之色,直到九爺走到跟前伸手晃了幾下,鄭響才幡然醒悟過來。
“晃個屁,老子看的到!”鄭響沒好氣地罵道,“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候來!”
“嘿嘿,要不我先出去讓那娘們兒進來?”
“滾滾滾!興緻全都沒了!”鄭響喝罵道,繼而話鋒一轉神色凝重地問向九爺,“老九,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
“我就是來和您說這事的!”九爺神秘兮兮地說道,說話的時候還刻意將聲音壓低了幾分,“驛站里的客人我這兩天已經查遍了,沒有祁家商會和魂宗之人的蹤影。”
“難道他們還沒有到?”鄭響一邊摩擦着下巴一邊揣測道,“不應該啊!傳聞說他們押送着給五域靈宴的寶物,這裏是必經之地,算算時間也應該差不多了,怎麼會毫無音訊呢……”鄭響的話說到這裏眉頭卻是陡然一簇,接着只見他眼中精光閃爍朗聲問道,“剛才下面那個運送茶葉和香料的商隊,你查過沒有?”
“這個還沒有,他們是晌午剛到的!”九爺如實回答道,“我正打算今晚去查探一下!”
“要千萬小心,那伙人不簡單,別被他們發現了!”鄭響一邊沉思着一邊低聲說道,“尤其那個叫陸天的,連我都看不出他的深淺!即便他們不是押送寶物的人,但身上值錢的東西也肯定不少,你如果能順手牽羊的話……”
“大人放心,小的知道今晚該怎麼做!嘿嘿……”
說罷,鄭響和九爺便是相視一眼,繼而嘴角同時浮現出一抹貪婪的奸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