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她正思忖着,卻突然看到傅均誠的身影由石屋側邊轉了出來,他肩上扛着一把鏟子,右手提着一桶雪,往屋子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在看到傅均誠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她想開口喊他,嘴巴卻怎麼也吐不出聲音。
原來她好想他,比她自己所以為的還要想!
這一刻,她多想衝上前投入他的懷抱、狠狠的吻住他,卻在傅均誠側眸看到她,彼此眼神接觸的那一瞬間,心瑟縮了一下。
傅均誠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不發一語地將雪倒在角落後,轉身進了屋子。
海沁僵在當場。他……為什麼是這樣冷淡的反應?
他不想見到她嗎?
海沁一顆滿懷着熱血的心瞬間冷了下來。
接下來她該怎麼辦?硬着頭皮跟上去,還是識趣地打道回府?
回到屋子裏,傅均誠脫掉外套,進了客廳后直接倒在單人沙發上,沮喪地抹臉嘆了口氣。
他一定是太想那個女人了,居然會以為自己看到了她!
他從沒告訴海沁家裏的事,她也從沒問過,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依她粗神經的程度,或許連他已經回到台灣又離開都不知道。
就算他的歸期已過,她也不會發現,因為她正忙着與她的家人團聚……
想起那個小女孩、那個男人,他心頭又漲滿說不出的苦澀滋味。
難道,真的應該放手了嗎?他幽幽想着。
驀地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心跳一促,他猛地回過神,直望向門口怔怔地發獃。
這時蘇珊由廚房轉了出來,聽到敲門聲,卻見兒子沒半點動靜,好奇地問:「怎麼了?」
「有人在敲門……」
蘇珊一臉懷疑地看著兒子犯傻的模樣,沒好氣地回,「聽見了不去開門,發什麼呆呀?」
蘇珊上前去應了門,一瞧見那張東方臉孔,驚喜地揚高語調,「嘿!我們終於等到你了!」
海沁突然被婦人抱住,忐忑的心情被說不出的驚訝取代。
她由婦人溫暖、柔軟的懷抱探出頭,不確定地問:「嗨,我……認識你嗎?」
蘇珊鬆開海沁,毫不掩飾打量她的神情,歡喜道:「我見過你的照片……」
傅均誠因為母親與來訪者的對話,打住紊亂的思緒起身探看,一定睛,再次僵震在原地。
她來了!海沁來了……
海沁眼底一映入男人沉鬱英俊的臉孔,心底無由來地竄出說不出的委屈,紅了眼眶。
他真的生着她的氣嗎?否則為什麼是這樣的反應?
礙於有旁人在場,她沒辦法將心裏的疑惑一股腦吐出,只是幽幽瞅着傅均誠。
蘇珊見狀,將海沁推向兒子。「均誠,快帶她回房間去脫下外套、換件衣服。她身上凍得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會不會感冒。」
傅均誠定住思緒,默默的上前去牽海沁的手。
當凍得發僵的手再次被溫暖的大掌包覆住,海沁因為這久違的溫暖,激動得差一點掉下眼淚。
他還願意牽她的手,沒把她趕出去,是不是代表他們之間還沒有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默默跟着他回到二樓的某一間房,海沁再也忍不住地哽聲問:「傅均誠,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一吭不聲走了這麼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聽着她迸出一連串問句,傅均誠彷佛看到曾經為她逾期未歸而擔心焦慮的自己。
那瞬間他心頭掠過一絲快意,卻又矛盾的隱隱揪痛着,他只想什麼都不說的將她緊緊擁在懷裏。
但冒出頭的理智制止了內心的想望,他努力平穩激動的情緒問:「你究竟是不是單身?」
他突如其來的疑問讓海沁充滿疑惑。「為什麼這麼問?」
終於可以問出沉重壓在心頭的困惑,傅均誠擠出聲音艱澀地問:「在你家那個小女孩喊你媽咪,那個男的……有鑰匙,他進了你家。他……是你的……」
海沁認真聽着,倏地想起哥哥對她說的話。
他真的誤會了!
至於小女孩……指的是海曦吧?
拼湊出的事實讓海沁感到錯愕。「你不會真的以為那個小女孩是我女兒,那個男的是我老公吧……你是因為這樣,才沒告訴我,你回台灣又來法國了?」
傅均誠抿着唇,下巴綳得極緊,鐵青的臉色給了她答案。
知道他竟真是這樣認為,海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原來人家說戀愛會變笨,這一點真的沒錯。
心底所有的疑問在瞬間釋然,海沁沒好氣地說:「傅均誠,你不會忘了我是處女,而你是我第一個男人的事吧!」
傅均誠的心因為海沁的反問微微一凜。
他是海沁的第一個男人,她是處女……他被嫉妒與怒意給沖昏了頭,居然沒推翻乍聽小女孩喊着媽咪時,腦中所湧現的想法。
「但……那個小女孩喊你……媽咪?」
「我有告訴過你,我有一個哥哥吧?你看見的男人應該是我哥,因為我大嫂出車禍住院,所以把小侄女托給我照顧。」
小女孩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當時他又在很早的時間去按門鈴,她睡眼矇矓,所以把姑姑喊成了媽咪?
將當時的狀況推想了一遍,傅均誠得到了結果的同時,確認自己是無敵大蠢蛋。
誤把哥哥當她的老公,小侄女當她的女兒,還為了這件事生了這麼久的氣……他真的是大白痴無誤。
見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海沁略帶責備地瞅了他一眼。「為什麼不問清楚?」
「我覺得我應該等平靜下來再找你談,沒想到回家后沒多久便接到我母親的電話,索性飛過來,眼不見為凈。」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錯的!
不說、不問、不面對,最後讓兩人折磨着彼此,白白浪費了可以幸福的時間。
「你是在耍任性就對了!」她輕槌他一下。「你知不知道我為你有多麼擔心!」
「誰讓你總是神神秘秘的,連住的地方也不讓我進去。」
知道這也是他十分介意的點,海沁不自在地撇了撇嘴。「跟你說過了,我家很亂,我又隨時會出門拍照,根本沒時間整理……」
「所以你不是記者?」
之前她擔心傅均誠不喜歡她的工作,所以也沒糾正他認為她是記者的想法,如今都說好了要坦白,她便老老實說了。
「我是攝影師,喜歡到世界各個地方拍照,與雜誌社配合很多年了。上次離開一個多月,是為了雜誌社與紅十字會合作的攝影展,才會去那個陌生的國度。」
海沁邊說邊悄悄打量着傅均誠的神情,怕在他臉上看到一絲厭惡、不敢置信的情緒。
她的話讓傅均誠在瞬間恍然大悟。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她一次出差都要花那麼多天的時間,每次出門就是一堆行李箱。
關心則亂就是這個意思。
傅均誠定了定思緒問:「那為什麼之前你從沒說過……」
「我怕。」
傅均誠微挑眉,不懂她怕的點是什麼。「怕?」
海沁咬了咬唇,心情複雜萬分地遲疑許久才緩緩開口,「我……怕你不喜歡我的職業。」
「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海沁小心翼翼說著,雙眼定定落在傅均誠臉上,仔細看着他的反應。「前男友……很不喜歡我為了拍照四處跑,要我乖乖當一般正常的女生。我怕你也會這樣認為……」說出這些話的同時,她暗暗在心裏祈禱,祈禱傅均誠不要和前男友有相同的想法。
傅均誠萬沒想到,她這麼神神秘秘的原因,竟是為了他!
她會一直隱瞞,也是因為在意兩人的感情,是吧?
霍然間,傅均誠梗在心頭的疙瘩稍稍被平撫,他定定迎向她忐忑難安的眼神,「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喜歡的事物的權利,我的要求與當時一樣,就是讓我知道你在哪裏,不要每次出門一趟便瘦一圈,這會讓我很心疼。」
海沁仰頭看他,不敢置信地問:「就這樣?」
「要不呢?連你的工作也要限制,不會太霸道嗎?男朋友的權限有這麼大嗎?」
雖然想過是前男友太大男人,一直帶給她溫暖的傅均誠或許不會在意,如今確定了,她還是忍不住再確認。
「所以……你不會讓我辭掉攝影師的工作,也不會不准我四處去拍照?」
聽她丟出一長串慌亂不安的疑問,傅均誠不由得想,她的前男友是帶給她多大的惡夢?竟讓她如此不敢坦率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