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四章
站在顧左宜身後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眉清目秀，留着利落的板寸頭，白襯衫的袖子隨意挽起，看上去像是還在念書的研究生。
顧左宜偷偷深呼吸了一次，這才讓自己平靜下來，用最正常的聲音說道：“陸老師，好巧。”
陸以謙看了一眼她手裏的書，微微一笑。顧左宜注意到他的目光，忙把書藏到背後，臉一下漲得通紅。
陸以謙道：“如果你以後打算往影視編劇方向發展，看看這些書倒也合適。畢竟現在，小說改編電視已經是大趨勢。”
顧左宜歪了歪頭，“影視編劇？”
她說著，又把藏在背後的小說拿出來，喃喃道：“我倒是沒想過這個。”
陸以謙和善地笑了笑，頰邊浮現淺淺的酒窩。他看着顧左宜道：“沒想過也沒關係，反正你開學才上大二，還可以再考慮考慮。而且，我只是你們的輔導員，專業問題，還是得向你們專業老師討教。”
顧左宜點了點頭，見陸以謙說完這些話，也沒有多逗留的意思，忙找了個話題，“陸老師，你也來買書嗎？”
不過，說完她就後悔了，真是個蒼白的話題，顯得她很白痴。
誰知陸以謙並沒有露出任何詫異，只是點了點頭，慢慢往旁邊的區域走去，一邊又說道：“嗯，來找點書看看，不然總覺得會被世界拋棄。”
顧左宜聽着覺得有趣，跟在他後面，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看着他的側臉道：“不看書就會被世界拋棄？好奇怪的想法。”
“我害怕閱讀的人。”
“害怕？”
“因為他們懂得生命太短，人總是聰明得太遲。他們的一小時，也許就是我的一生。”
說這句話的時候，陸以謙的視線落在一邊的書架上，卻沒有固定的點。他的視線有些悠遠，彷彿看到了很遙遠的地方。
顧左宜輕聲道：“陸老師，你以前是中文系的嗎？”
陸以謙回神，笑着搖了搖頭，“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你剛才那句話說得真好，簡直可以放到圖書館做宣傳語。”
“剛才的話？”陸以謙淺笑，“這是一個出版社年慶時的推廣文案。”
顧左宜想了想，“那你以前是學文案策劃的？”
陸以謙搖了搖頭，“我學的是航天測控，學策劃的是我的……”他頓了頓，笑容有點僵，過了一會兒才道，“是我的朋友。”
“學航天測控卻做了大學輔導員？”顧左宜面露遺憾，“你應該去造火箭。”
陸以謙被她逗笑，“有多少人畢業后做的工作是自己當年學的專業？”
“那你學策劃的朋友呢？他在做策劃嗎？”
“她……”陸以謙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顧左宜覺得他嘴角的弧度看上去有點苦澀。
“她也沒做這方面的工作。”
“真可惜。”顧左宜道。
“是啊，很可惜。”陸以謙低聲說。
最終，顧左宜還是沒有買下剛才那本言情小說，因為她擔心這本書的下場會跟上次那本一樣。
倒是陸以謙買了兩本三毛的書，顧左宜有些好奇，“男生也看三毛？”
陸以謙與她並肩走出書店，聞言只是淡淡一笑，卻沒有解釋什麼。
書店門口是一條馬路，來往車輛並不多，細碎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樹葉灑落在地。
顧左宜撐開了陽傘，扭頭看見陸以謙鼻尖有細細的汗珠，於是把傘移過去，遮過他的頭頂，“外面太熱了。”
她笑得靦腆，心裏卻極其緊張——她怕陸以謙會躲開。
所幸，陸以謙並沒有躲開，而是順手接過了她手裏的傘，擋過兩人頭頂，“舉着手臂走路太累了。”
顧左宜臉一紅，雙手背在身後扭來扭去。因為她的傘不大，所以兩人走得很近，不時地，她的手臂會碰到他的衣袖，不經意間的碰觸，讓顧左宜心如鹿撞。
公交車站在前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顧左宜走得很慢，陸以謙遷就她的速度，也跟着慢下來。
只是走得再慢，公交車站還是會到。顧左宜陪陸以謙等在站牌底下，看着站牌上的路線問他：“你坐哪輛車回家？”
陸以謙道：“我下午還要去別的地方。”
“這樣啊……”顧左宜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說話間，公交車已經靠站，陸以謙跟她告別，“早點回家。”隨後便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顧左宜看着公交車慢慢開遠，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上大學那年，也是陸以謙第一年做輔導員，從第一眼看見他，她就嘗到了怦然心動的滋味，可惜，他不懂。
溫劭卿從茶樓出來，不經意就看到了站在對面公交站牌下的顧左宜。他腳步微微一頓，跟在他身旁的男人有所察覺，問道：“溫總，怎麼了？”
溫劭卿搖了搖頭，繼續往車位走去。
男人跟上去，在他上車之前又跟他握手，笑道：“溫總，地皮的事我會辦妥，至於後期商場建立與營銷的問題，就全看貴公司的手段了。”
溫劭卿收了收下頷，轉身看着矮了他半頭的男人，沉聲道：“多謝楊總。”
楊總心滿意足地離去，溫劭卿轉身再次看向對面的車站，顧左宜已經沒有站在那裏，他四下看了一圈，終於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撐着傘，慢慢往前面的廣場走去。
廣場上有很多小孩，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跑過來，顧左宜躲閃不及，被他撞飛了陽傘。
她低喊了一聲，面對孩子的道歉，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認命地去撿傘。
一輛自行車疾駛而來，無情地碾過她的傘，顧左宜“喂”了一聲，卻不見車主停下。
陽傘殘破地躺在地上，顧左宜嘆了口氣，剛才的粉紅心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今天真不是個出門的好日子。
顧左宜認命地舉起包包，當著曬在臉上的太陽，然後快步往前走，她要到前面坐出租車。她可不想因為皮膚問題，又被奶奶念叨。
身旁傳來一聲車鳴，顧左宜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卻是一輛眼熟的卡宴。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溫劭卿輪廓分明的臉，“上車。”
顧左宜一愣，隨即乖乖上車，系好安全帶后，她問他：“你怎麼還在這裏？”
“正好約了人談生意。”溫劭卿回了一句，然後問她，“送你回家？”
顧左宜搖了搖頭，“不想太早回家，”她看向溫劭卿，鑒於他們淺淺的熟悉程度，她試探着問了一句，“你下午有事嗎？”
溫劭卿用餘光瞥了她一眼，顧左宜鼓起勇氣說道：“把我放到附近的商場吧，隨便哪個商場都可以。”
溫劭卿打着方向盤，想了想問她：“就這麼不想回家？”
顧左宜被他說中心思，卻又不好承認，只低聲道：“隨你怎麼想。”
溫劭卿哼了一聲，顧左宜不明白他這聲冷哼的意思，也就沒有開口。
商場很快就到，因為是暑假，一樓的甜品店坐了很多年輕學生，一些女孩子買了甜筒，一邊吃一邊閑逛。
溫劭卿下午沒事，鬼使神差地就跟着顧左宜進了商場，他側眸，見她目不斜視地往電梯走，不由好奇道：“你不喜歡甜食？”
顧左宜回過頭，見他站在甜品店前，有些遺憾地說：“喜歡，可是裏面人都滿了。”
“你可以像她們一樣，邊走邊吃。”溫劭卿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看周圍那些女孩子。
顧左宜掃了一眼，然後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能一邊走一邊吃東西。”
溫劭卿一愣，有種自己還沒小姑娘懂事的錯覺。
顧左宜已經轉過了身，繼續往前走去。
她穿的衣服都有固定品牌，是顧老夫人精挑細選確定下來的，很難在一般商場看到，因此她並沒有在服裝櫃枱過多流連。
溫劭卿不是沒陪女人逛過商場，但之前的那些女人來商場都是掃貨，從來沒有像顧左宜這樣，只看不買，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的。
無趣得像個傻子。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閑得蛋疼，才跟着她一起進來。
顧左宜很快逛完了一圈，回到一樓的時候，她又忍不住看了剛才的甜品店一眼，真可惜，裏面的人比剛才更多了。
她有些失望，回頭對溫劭卿道：“回車上吧。”
在商場走了一圈，她的腳有點痛了。
再次回到車上，溫劭卿並沒有立即開車，安靜地坐了一會兒，他對顧左宜道：“我下去抽支煙。”
顧左宜點了點頭，看着他下車，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抽煙的樣子。
夜色遮住了他的臉，只有煙頭上的星火一閃一滅，依稀可以讓人看到他的面部輪廓。
顧左宜想到他吐煙圈的樣子，微微失神。
他抽煙的樣子居然很好看。
溫劭卿很快就回來，不過隨着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隻甜筒。
顧左宜看着眼前的甜筒，它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拿着，這隻手很好看。
溫劭卿見她一直發獃，微微不耐：“看着幹什麼？車上也不能吃東西？”
顧左宜回過神，像是在認真思考他的問題，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不知道……”
溫劭卿瞪了她一眼，把甜筒塞到她手裏，“自己拿着。”說完之後，他便發動車子。
陸以謙站在商場外的樹蔭下，看着車子漸漸遠去，很久沒有回神。過了一會兒，一道陰沉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注意力，“以謙。”
陸以謙回神，看到一個中年女人推着輪椅過來，輪椅上的女人很年輕，但是臉色蒼白，面無表情像是很久沒有笑過。
陸以謙把剛才買的書送給輪椅上的女人，然後才接過輪椅，推着她慢慢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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