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番外:後傳(四)
二十四
契丹大首領倒是很沉着,問他:“大巫師有沒有問過李霍,你能夠帶多少人進京?”
南疆巫師愣了愣,搖頭:“不曾。不過無所謂了,他還敢跟我說個不字不成?”
契丹大首領心中一動,道:“倒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在想,如果他是真心想讓你跟去長安干這件大事,那就應該攔着你,不讓你帶太多的人,因為人多了容易露餡兒,那想要事情成功,風險可不知道大了多少。但如果他只是想誑你,恐怕會讓你帶的人越多越好。”
南疆巫師想了想,心頭也微顫:若李霍真的有心算計自己,那自己這一去,可就萬劫不復了。連忙令人再去問霍郎:“我帶多少人合適?”
霍郎跟着徐知誥這些日子,早就對人心揣測有了心得,一聽,就認真掐指算了算,道:“本來,一個不帶才好。不過,我估計你家大巫師沒那個膽子,但也還是越少越好。我往回走時只能帶最多一千人,他帶個五十人我還有的說,再多隻怕就要憑空擔風險了,不值得。”
這一來,連契丹大首領都覺得霍郎是一門心思要回長安去殺皇帝了,便拍了板,給了南疆巫師三百騎兵:“讓他們護送你過去,你確認沒事了,就留下五十人,剩下的教他們回來找我就是了。”
南疆巫師巴不得一聲兒,連夜帶着三百騎兵去尋霍郎。
霍郎手裏五千人,一應招待的傢伙什兒都準備好了,待南疆巫師來了,先一張漁網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後圍着三百騎兵弓弩火藥箭一陣亂射,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霍郎冷笑着,站得八丈遠看着睚眥欲裂的南疆巫師,平靜道:“大巫師,我家是大唐最悠閑富貴的宗室,你沒打聽打聽么?若是我這種人都會背叛皇帝陛下,那這天下早就不姓李了。”
南疆巫師的咆哮嚎叫聲,一連持續了三天三夜。
霍郎比較想得開,只是令人:“去給大總管送個信兒,就說罪魁禍首抓到了,不過大家都不敢亂碰那廝。所以還請大總管示下,該怎麼辦?”
裘烈聽了高興極了,想了想,實在是擔心南疆巫師添變數,就想直接宰了算了。
徐知誥急得冒火,大喊大叫:“我來替你們打這個仗,就是為了讓這個人給我換個男人軀體!你現在殺了他,不是替太後娘娘失信於我么?你不能擅自陷太後娘娘於不義!”
裘烈這才知道了徐知誥的目的,心中大大地動了——
若是此人能夠加入大唐軍隊,最好還能把他知道的東西都教會了大唐軍方,那全天下,大唐還怕誰來?
裘烈起了愛才之心,便對那個南疆巫師的殺機也打消了下去,令霍郎:“無妨的。你告訴他還有一線生機,然後帶來我這裏,回頭一起運送上京——圍殲契丹這麼大的盛舉,通王殿下難道不來摻合摻合?”
霍郎當然要來,得了信兒,長出口氣,令人重又用漁網兜了南疆巫師,直奔冀州。
二十五
徐知誥聽說霍郎沒有殺南疆巫師,並且帶着那廝很快就能進軍營,終於放下心來。
裘烈便笑:“你不要擔心那些沒影兒的事,我勸你先跟着大傢伙兒把這群契丹狗賊收拾了,再說其他的。”
徐知誥想起大火過後的幽州城——那必定是屍橫遍野、滿目瘡痍吧?!
雖然此刻的幽州還不是後世的北京,還沒有修紫禁城,也還沒有方方正正的棋盤佈局,但是只要一想到日後那個美麗的城市,卻曾經在千年之前被屠戮被洗劫被焚燒,便忍不住地怒髮衝冠,忍不住想要把犯下這惡行的賊人們殺個乾乾淨淨!
徐知誥的臉色猙獰起來:“這是必須的。來,我這裏還有幾個點子,專門給大隊的契丹騎兵準備的!”
裘烈大喜,心下讚歎,立即一揮手:“來,中軍帥帳說。”
所以等霍郎、沈成都趕到了,匯合在一處時,裘烈已經按照心狠手辣的徐知誥的點子準備好了一應的東西:牛、桐油、牛油、狗血、火藥、投石車,等等,等等。
霍郎都看呆了:“又不是攻城,投石車做什麼的?”
徐知誥一邊點數東西,一邊當他白痴一樣解釋:“你桐油怎麼撒?人手啊?你沖得進去還回得來么?當然是讓投石車扔進去。”
沈成挑着眉毛抱着胳膊肘兒指着狗血問:“那你告訴我,這個玩意兒拿來幹嘛的?”
徐知誥的答案差點兒沒氣死沈成:“你猜。”
裘烈在旁邊哈哈大笑,低聲告訴沈成:“牛馬等牲畜,看見紅色的東西就躁動不安,所以,狗血是打算到時候塗在牛身上,點燃尾巴后衝過去,連對方的馬和跑過去的牛,各自都能瘋狂起來。那時候,你就等着看熱鬧好了。”
沈成翻了個白眼,咕噥:“我還以為要淋在對方騎兵身上的呢!”
徐知誥點完了東西,又問沈成:“老百姓們轉移得怎樣了?”
說到正事兒,沈成就沒有徐知誥那樣敢隨時隨地開玩笑,聞言正色答道:“方圓五百里,保證他們找不到一個人,翻不出一粒糧!”
徐知誥滿意地點頭,雙手一拍:“萬事具備,只等傻bi!”
裘烈等人聽到最後那個雙音詞,頓時石化。
一,沒聽說過,二,能明白什麼意思,三,太難聽了,四,罵得雖然痛快,可為什麼從徐知誥的嘴裏說出來,讓人這樣難受呢?!
羅十六給大家解了惑:“徐先生,您一顆男人心的外頭,畢竟還是個女人身子。您能不能不要這樣罵起街來就不要臉?”
徐知誥摸了摸鼻子,悻悻:“抱歉,忘了。”
人報:“蔣老將軍等,已到帥帳!”
裘烈、沈成和霍郎都轉身往中軍走,徐知誥卻衝著他們揮了揮手:“你們去開會吧,我去看看那位大巫師。”
霍郎正要表示不滿,裘烈拉了他一把,笑道:“讓他去吧,這人的好奇心是咱們的十倍不止。何況,那大巫師被他陰成這副慘樣兒,讓他看看自己的戰果,也是應該的。”
二十六
徐知誥站在木籠跟前,定定地看着一身黑袍的大巫師,看了半天,才忽然問了一句:“這人是男是女?”
南疆巫師本來縮在木籠囚車的角落裏,埋首膝間,但聽到她的聲音,身子微微一振。
羅十六看着南疆巫師有了動作,面色一肅,伸手先把徐知誥往後拽了尺許遠,方道:“一直沒聽說是個女的啊!”
徐知誥搖了搖頭,道:“已經被俘三天,卻還能這樣整潔,發不亂、衣不破,這應該不是個男人才對。”
南疆巫師抬起了頭,眼神和徐知誥對上,忽然一皺眉,過了一會兒,眉尖挑了起來,神情頗有些驚訝。
徐知誥心中大震,不由得上前一步,沉聲問道:“你看什麼?”
南疆巫師的腮上,似笑非笑起來。
羅十六卻不肯再給他們交流的機會,一把拽住徐知誥,笑眯眯地說:“先生,走了吧?明晨還要圍殲契丹人。至於這位大巫師,回到京城,自然有老熟人跟他說話,到時候您的願望,自然也就會有人幫您達成了——在那之前,先生還是不要逼着我以下犯上才好。”
徐知誥眼睜睜地看着南疆巫師露出微笑的臉,然後被羅十六硬生生拖走了。
南疆巫師,是個女子,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女子。
跟徐知誥“一樣”,是女扮男裝。
大約是為了行走方便,但也許,只是為了混淆視聽。
如果不是徐知誥給霍郎的計策太過於打動人心,只怕這位南疆巫師還不是那麼容易就落網的。
南疆巫師坐在木籠囚車裏,忽然有了一絲求生的慾望。
“這是個妖人啊,那可太好了……”
南疆巫師的聲音細細小小的,微不可聞。
這話若是被徐知誥聽見,一定會憤怒不已:“你才是妖人,你才是人妖,你們全家都是人妖!”
大帳里,領到東西的將領們都目瞪口呆。
以往打仗時,可真心沒有這麼多稀奇古該亂七八糟的物件,這個這個,難道說要緊急發給各營的制勝法寶,不是刀槍劍戟么?不是火藥火箭么?怎麼會是,這種東西?!
一個年輕的勛貴子弟不由得脫口而出:“這是什麼鬼玩意兒?這是打仗的?這分明是無賴打架時才用的么!”
剛剛進帳的徐知誥一撇嘴:“誰告訴過你,打架時用的無賴玩意兒打仗時就不能用?招數不在於好看好聽,而在於好用。你穿個錦袍上戰場,和你穿着盔甲,哪個好看?哪個好用?”
裘烈一擺手:“不要打這種無謂的嘴仗!要緊的是不要讓契丹人跑掉一個!”
蔣老將軍坐在一旁,笑呵呵地捋鬍子:“對,對,當年國公爺也是這樣說。最要緊的不是臉面,而是結果。咱們打仗的最好的結果,就是敵人死了,咱們活着。”
沈成摸着下巴嘿嘿地笑,一副“於我心有戚戚”的表情。
徐知誥再撇撇嘴,想起了平南王沈邁——真是一脈相承的不要臉啊!
二十七
所以當天晚上,喝了附近水源的契丹馬匹先是躁動不安,接着就是整宿地不睡,互相“安慰”。
契丹人看得大眼瞪小眼,然後緊急報告給契丹大首領:“又不是春天,馬匹們就開始發起情來了!只怕明日跑起來要腳軟!單于,這是不是漢狗們的詭計?”
契丹大首領急忙出了帳篷去看,頓時怒火中燒,破口大罵:“唐軍當年還在裘飛手裏時,雖然也不擇手段,但至少還講究個臉面恥辱。自從沈家在唐軍里出現,大唐軍隊就越來越不要臉了!什麼下三濫的招數都使得出來!來人,快——”不由一頓,糟了,那個擅長毒藥春*葯的南疆巫師走了!
契丹大首領有點氣急敗壞,忙令:“整隊!只怕要有敵襲——查沒查出來,是水的問題還是草料的問題?”
這從哪兒查去?下頭的兵士們怕被打,一溜煙兒都跑了。
契丹大首領只好罵罵咧咧地把中了招的馬兒們趕到一起,滿軍里挑了母馬送過去。然後又令眾人戒備,嚴防唐軍偷襲。
結果,直熬到四更將盡,唐軍那邊也沒有動靜。
唐軍照着老例,大覺睡一整宿,四更起身,造飯,五更吃畢。
等到清晨的第一抹陽光出現在東方,唐軍忽然響起了戰鼓。
大戰拉開了序幕。
契丹大首領精神一振,太好了,終於能看到裘烈和沈成了!
這兩個人在南疆巫師的嘴裏出現過太多次,在戰報中也出現過太多次,自己的心裏細細地勾勒過二人的形象,但真人,只怕今天才是第一次見。
——也是最後一次見!
契丹大首領獰笑一聲:這一次,就要把你們二人,也就是大唐最後的名將,斬於我的馬下!
裘烈騎着馬,站在營門口,遠遠的看見了契丹大首領,笑了笑,偏頭問身邊的徐知誥:“徐先生想是第一次見到契丹人吧?”
徐知誥正伸長了脖子去看對面,口中應道:“可不是么!我可得好好看看,禍亂中原那麼久的民族,到底長個什麼模樣!”
裘烈身子一抖:“先生說他們禍亂中原很久?”
徐知誥自知失言,回身看看,只有自己、羅十六和裘烈,還好,還好,便笑着遮掩:“是啊,當年五胡亂華何等慘烈,這個所謂的契丹,不就是那些胡人流傳下來的雜種么?”
裘烈輕輕吁了一口氣,勉強笑了笑,振奮一下,舉起了手,聲音忽然暴烈高亢:“大唐,必勝!”
身後軍營中的唐軍,跟着兵器一頓,大聲狂吼:“大唐,必勝!”
徐知誥輕輕地笑了一聲,低聲道:“幽州,報仇。”
羅十六的身子一凝,眼神緊緊地看向徐知誥。
想到戰火中輾轉哀嚎的幽州城和無辜被殺的大唐百姓,裘烈的眼睛裏泛起了一絲血紅,拳頭再次高高舉起,聲音變了殺氣四溢:“幽州,報仇!~”
軍營中的唐軍還是第一次聽到“大唐必勝”之外的動員詞,全場微微一滯,但立即,就是衝天的殺氣狂飆而起,所有的兵士們仰天-怒吼:“幽州,報仇!”
二十八
契丹戰隊剛剛站好,個個舉起了長刀,等待着唐軍發起衝鋒。
但是,唐軍並沒有衝鋒。
軍營門口的裘烈一丁點兒往前帶馬的意思都沒有,只是輕輕地讓開了軍營正門,手一抬:“出來!”
轆轤聲響,十幾輛投石車被迅速推了出來,而投彈處擺的不是石頭,而是一個又一個盆子——盆子?!
沒錯,盆子,陶的、瓷的、鐵的、石頭的,各種各樣的盆子,裏頭滿滿的,不知道是什麼……
“放!”
投石車上的盆子飛向了契丹戰隊!
騎兵們都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一拉韁繩,讓騷動的馬匹站好,別動——大首領沒有命令,便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動!
盆子裏的東西飛着澆了下來!
騎兵們聳了聳鼻子,忽然一個個大驚失色:“單于大首領,這是桐油!”
契丹大首領的臉色也是一變,切齒罵道:“裘烈,你也算是大唐名將了,就會用這等不入流的招數嗎?”
就在這個時候,契丹戰隊的背後,忽然齊齊的一聲大吼:“大唐,必勝!”
契丹大首領頓時身子一僵!
怎麼,他們沒有合兵?!他們不是要對陣,他們是要合圍?!
契丹戰隊騷動了起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往兩邊走,因為,要給大首領讓一條路出來。
契丹大首領回頭看去,滿山遍野的旌旗招展——鬍子拉碴的沈成笑嘻嘻地騎在馬上,站在大隊人馬的前頭,直面契丹大首領。
忽然,沈成神色一厲,高高地舉起了拳頭,聲音狂暴:“幽州,報仇!”
沈成和蔣老將軍的一萬五千人聯軍跟着高聲狂吼:“幽州,報仇!”
吼聲一歇,契丹大首領已經當機立斷,大聲喊出軍令:“衝著沈成那邊,他們是疲軍,衝出去!”
沈成陰險一笑,撥馬讓開了正面。
身後密密站着打着旗子的兵士們也往兩邊一閃,百多頭已經用狗血塗紅了身子、燒着了尾巴的火牛現了出來!
兩邊死命拉着攔牛繩子的人長出一口氣,手一松,繩子一落地,火牛們紅透了眼睛,哞哞地嘶叫着向契丹戰隊沖了過去!
契丹大首領這才知道為什麼裘烈先用投石車投了桐油,原來這油是給火牛們準備的!
當下心膽俱裂,大聲狂呼:“沒有淋到桐油的,趕緊往東邊跑!”
“梆梆梆”,一陣急促的梆子響,五千人的弓弩營、火箭營忽然掀開身上的草皮掩護,從契丹戰隊的東邊站了起來!
霍郎全身披掛整齊,騎在神駿白馬上,轉了出來,高聲大喊:“大唐,必勝!”
弓箭手們不由分說,跟着喊:“大唐,必勝!”一陣箭雨便射了出去!
霍郎長刀一指契丹戰隊,狂呼:“幽州,報仇!”
弓箭手們早已紅了眼,前隊退後,后隊上前,又一輪箭雨:“幽州,報仇!”
霍郎手中的長刀狠狠揮出:“散射!射死這些燒殺擄掠的畜生!”的沈成笑嘻嘻地騎在馬上,站在大隊人馬的前頭,直面契丹大首領。
忽然,沈成神色一厲,高高地舉起了拳頭,聲音狂暴:“幽州,報仇!”
沈成和蔣老將軍的一萬五千人聯軍跟着高聲狂吼:“幽州,報仇!”
吼聲一歇,契丹大首領已經當機立斷,大聲喊出軍令:“衝著沈成那邊,他們是疲軍,衝出去!”
沈成陰險一笑,撥馬讓開了正面。
身後密密站着打着旗子的兵士們也往兩邊一閃,百多頭已經用狗血塗紅了身子、燒着了尾巴的火牛現了出來!
兩邊死命拉着攔牛繩子的人長出一口氣,手一松,繩子一落地,火牛們紅透了眼睛,哞哞地嘶叫着向契丹戰隊沖了過去!
契丹大首領這才知道為什麼裘烈先用投石車投了桐油,原來這油是給火牛們準備的!
當下心膽俱裂,大聲狂呼:“沒有淋到桐油的,趕緊往東邊跑!”
“梆梆梆”,一陣急促的梆子響,五千人的弓弩營、火箭營忽然掀開身上的草皮掩護,從契丹戰隊的東邊站了起來!
霍郎全身披掛整齊,騎在神駿白馬上,轉了出來,高聲大喊:“大唐,必勝!”
弓箭手們不由分說,跟着喊:“大唐,必勝!”一陣箭雨便射了出去!
霍郎長刀一指契丹戰隊,狂呼:“幽州,報仇!”
弓箭手們早已紅了眼,前隊退後,后隊上前,又一輪箭雨:“幽州,報仇!”
霍郎手中的長刀狠狠揮出:“散射!射死這些燒殺擄掠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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