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騎驢的書生,背刀的遊子
86_86666青鸞現在嚴重懷疑眼前男子的腦子必然有些問題,放着雄城南面三座高聳巍峨的城門不入,反而畫蛇添足繞到城市東面的城門外打算由此入城。
兩人現在正在排隊等待入城,雖然東面的城門不如南面的輝煌雄壯,但此時入城的人員仍是十分繁多,甚至排起了如巨龍般的長隊。
長安城坐擁中原門戶而建,整體形狀如同一個方形。由皇宮,皇城,外郭城三部分組成。皇宮坐北朝南,直對皇宮的是南北縱向的朱雀大街,這條大街如同一個中軸線,把城市分為兩部分。
長安城有東市和西市之分,被無數條筆直的街道劃分為無數座坊,各坊自有名字圍牆和坊門。
各坊各街縱橫相交,如棋盤般排列。
這座世界上最富裕繁華的城市,城牆高大厚實,在四面各開城門,總共有十三座城門,其中十二個城門每個城門皆由三個巨大幽深的城門洞組成,可想而知每天出入長安的人口量有多麼驚人。
趙子鳳由南楚而來,不在南面的城門進入而繞到東面的春明門,並不是因為他腦子有問題。
這一切的行為都經過了縝密的計劃之後方才執行。西市繁華無比,百業興盛,人流量極大,那裏林立着無數客棧酒肆青-樓,當年趙子鳳做工的興盛坊,就在其間。
而東市相對於西市,便顯得清冷許多,這裏雖然也有各種店鋪,但相比於西市,東市還是以各種作坊居多。
所以趙子鳳選擇由東面的春明門進城,入城之後步行片刻便會到達東市的範圍,這裏絕不會出現他的昔日熟人,儘管如今他的面貌相比起三年前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他還是不得不加倍小心。
城門處似乎發生了爭吵,引來無數人群的圍觀。
隨着隊伍的前移,趙子鳳和青鸞逐漸已排到城門處。
他們終於看清爭吵的雙方。
一個騎着青驢的書生被城門侍衛們攔在了原地,雙方口舌不斷。
“軍爺,在下熟讀書經禮法。身下坐騎不得入城這條規矩簡直聞所未聞,領邦的使者前來覲見聖上,同樣騎着戰馬而入皇城。為何在下卻不得騎驢入城?”
書生彬彬有禮,儀錶堂堂,衣着雖樸素,但完全掩蓋不住他面上的驕傲之色,他從容雅達,穩穩騎在青驢之上,顯得頗具文士之風。
趙子鳳知道這些進京趕考的書生都是眼高於頂的迂腐傢伙,你與他講理恐怕講上三天三夜也不可分出高下。
只見侍衛凜然道:“你若執意騎驢入城,大可轉向南面的明德門。春明門一向有坐騎不可入的規矩,你鄉野書生自然不曾明白。”
騎驢書生平靜道:“閣下這話便顯得有些不實了,喏,先前那輛華貴馬車不正是堂而皇之穿城門而入么,難道在下騎驢的便不可入么?”
侍衛顯得有些不耐煩,但身為一名京師的城門士兵,他還是表現出了極高的素養,“你知道先前那輛馬車是屬於哪位大人么,那是中書省張宰相府里的馬車。百官見宰相仍需躬身行禮,難道我們城門衛有資格阻攔?”
“非也非也,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既然春明門有此規矩,那就算太子殿下的馬車經過,自然是要同樣要下馬步行。假如閣下先前已經放馬車經過,那在下騎驢自然是可以入城的……”書生仍然很平靜,他說話時從容不迫。
趙子鳳和青鸞同時露出微笑,似乎被這騎驢書生的架勢折服。
這世間有少許的人雖然在別人看來顯得頗為迂腐執拗,但正因為他們這樣的人,世間的真善美才不曾被世俗消融,也正因為他們這樣的人,才使世間的秩序顯得公平……
趙子鳳此刻很想邀請這位騎驢的書生坐下來好好喝幾杯促膝長談,奈何天色已晚,他必須趁天黑之前入城安頓下來。
他沒再停留看熱鬧,而是深呼了一口氣,往幽深的車門洞走去。
只可惜他沒走出多遠,也被攔了下來……
“閣下留步!”侍衛拉住趙子鳳的肩膀。
趙子鳳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苦笑。
“閣下身後為何背着兵器?”
“軍爺,恐怕長安沒有佩刀者不可入城這一說法吧?”趙子鳳顯得很無奈。
“是沒有這個規矩,可是最近長安經常發生刺客襲擊官員的事件,我們不得不對佩戴兵器的行人多加留意。”
趙子鳳扯了扯嘴角,一把摟過身後的青鸞。
青鸞面露震驚,右手再背後緊緊掐着趙子鳳后腰。
由於他並沒有使出修行的實力,他不敢在侍衛們眼前暴露自己修行者的身份,所以他只好忍着劇痛,齜牙咧嘴。
“軍爺,我們絕不是壞人,更不可能是刺客。這是我妹妹,我倆剛從南方省親回來。至於為何佩刀,當然是為了防盜自衛了。”
城門衛這個職位雖很低,但城門的士兵們的那雙眼睛絕對毒辣,任何雕蟲小技根本無法逃過他們的法眼。
他眯着眼,肅然道:“你們是兄妹?我看事實未必如此吧。”他慢慢繞到趙子鳳後背似笑非笑望着青鸞緊掐趙子鳳后腰的手。
趙子鳳向青鸞投去求助的目光。
青鸞卻冷笑着一把推開趙子鳳,微笑着對侍衛道:“軍爺,我與此人互不相識。他先前趁機占我便宜,小女子才掐他后腰。幸好軍爺英明,否則便便宜了這小子了。”
趙子鳳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苦笑。果然最毒婦人心。
青鸞似笑非笑望了一眼趙子鳳,然後揚長而去,走入了幽深的城門洞。
“閣下到底是何人,為何要說謊?不說清楚,就休想出城!”
“軍爺,我真是本地人!剛才那婆娘確實不是我的妹妹,實際上他是在下的悍妻。先前就因為多看了一眼路上的美娘子,她便一路毆打責罵。哎……”
“閣下如若再撒謊,那我只好把你送往衙門了,你是在太過可疑!”
趙子鳳苦笑道:“軍爺,我真是本地人!咱家就在西市的興盛坊,不信你可以去打聽,西市麗國坊的姑娘們可以為我作證!那位柳盼盼姑娘絕對可以為我作證!”
侍衛聞言本來嚴肅的臉忽然間慢慢露出了某種詭異的神色,最後轉變為微笑。“想不到是同道中人!得罪得罪!柳盼盼姑娘的姐妹孫香香姑娘正好與在下有幾分交情,如此說來,咱倆還是兄弟……”
趙子鳳親切摟住侍衛的肩膀,邪笑道:“想不到軍爺也是同道中人,正好自家悍妻不在,在下可以向軍爺保證,下次一定帶軍爺到麗國坊好好玩玩,咱們四人一桌,豈不美哉……”
“哈哈,多謝兄台好意。先前多有得罪,當下兄台便入城去罷。咱們長安城裏娘們實在過於彪悍,我家裏那位更是猛如母虎,在下於此地當城門衛,也僅靠她家裏的關係,所以每月的俸祿在下從未親手收到過……”侍衛說著,臉色忽變得愁苦起來。
趙子鳳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事實上,長安城裏的婆娘過於剽悍是一種常見的現象,所以趙子鳳才以此博得侍衛的認同感……
“軍爺只管放心,下次保准讓軍爺分文不出,玩得痛快!”
“哈哈,多謝多謝。請!”侍衛伸出手掌示意趙子鳳入城。
趙子鳳望了一眼仍在與侍衛們理論的騎驢書生,對身前的兄台道:“軍爺,那個臭書生在北歸的路上與在下還算投機,此時天色將晚,還望軍爺念在下幾分薄面,放他入城罷。”
說完趙子鳳從袖子裏摸出在益州養傷時和尚們送他的上路盤纏,僅有的一兩銀子……毫無煙火氣的塞到了侍衛伸出的手掌里。
“這點小意思,軍爺們去喝點小酒。”
侍衛十分愉快,微笑道:“既然是兄台的朋友,那咱們只好開一次方便之門,下不為例!”
“多謝多謝。”
“喂喂喂,讓他走讓他走。”侍衛走到同伴身旁湊近他們的耳畔小聲嘀咕了幾句。
“走吧走吧,懶得和你啰嗦,臭書生!”
騎驢的書生平靜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一切的法規無論何人都應該遵守。既然貴人們有特權,那我們平民百姓自然也應該享有這種權利。莫忘記神英皇帝曾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此乃大唐興盛之王道,你們身為長安兵士,更加應該明白這一道理……”
書生說完之後面帶驕傲之色,騎着青驢緩緩進入了城門洞。
趙子鳳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開始對這位稍顯迂腐的書生生出了几絲欣賞和敬佩……
他緊了緊背刀的繩帶,進入城門洞融入了茫茫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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