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前路崎嶇坎坷生
飛機升上層雲,看我神情蕭索,子越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牽着我的手,勾畫出一個堅毅輪廓分明的側面。直看得我有些出神。這個男人,我似乎與他相識已久,我知道他為什麼開心,為什麼不悅,為什麼神傷,為什麼憤怒,卻仍然時常有我想像不到的一面,我怔忡問他:“你怎麼有那麼大信心能帶走我?”
他看着我,沉毅說道:“我沒信心,只是賭一把。”
“賭?”我抽抽嘴角,直以為他從不打無把握之仗呢,原來也有碰運氣的一面。
“是的,賭,賭我在你心裏的位置。”他淺淺笑了,眸色發亮,捏着我的手緊了緊。
“唉。”我嘆了口氣,把他的手抬起放到下巴上蹭着,“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位置,可是我的心會作答。”
子越定定看着我道:“小薇,以後的路,好好陪着我走。”我的心一驚,但還是鄭重點了點頭。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和他已經沒有了退路,就算前路是狂風暴雨,就讓我任性一回,陪他走一次!
回到北京,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溫暖。子越公司的事情忙的厲害,晚上回來的很晚,隔三差五還要出差。“又在趕進度嗎?”看着他疲憊的身影,我很是心疼。
他搖搖頭,微微嘆口氣:“生意不好做。”隱隱感覺到他的無奈,我也不免擔憂。過了幾周,情況似乎有些好轉,他對我說著:“我該回趟天津了。”目光沉重。
“不要提不該提的事情。”我忍不住脫口而出這句話。卻像石頭投進了洶湧澎湃的大海,沒有一絲波瀾。子越仍在出神的想着什麼。我也隨着沉默了,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不去做出取捨,已經無力再前行,再說這樣的話,似乎很虛偽。我的心如壓上了巨石,無法言語。
他回去走了一周,我的心隨着慌亂突跳了一周。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提,怎麼提,家裏的反應又是如何。自己如坐針氈般的坐立不安,他每天會給我打個電話,只有從那個電話的溫暖里,我可以讓自己的心稍稍安定一些。我和他卻只是尋常問候,不敢觸及那個問題半句。
一周后的下午,子越終於回來了,一身疲累。隨口和我幾句問候,便回到卧室和衣睡去。他該是經歷了怎樣煎熬的七天,能讓他累成這樣?我忽然心疼的厲害。
拿起他床頭櫃的手機幫他調成靜音,不忍心讓他再被吵醒。捧着他的手機,我有些出神。第一次對他的手機好奇起來。那裏會不會有我想知道的答案?儘管子越從沒介意過我看他的手機,可除了擔心曉攸有事我幫他看過兩次外,從沒翻過他的手機。而此時,我有些按捺不住,劃開了他的手機。
打開短訊收件箱,裏面繁多不堪,好容易找到了盧南的名字,我有些發抖的打開,除了些尋常的“什麼時候回來”“幾點到”之外沒有任何的隻言片語;又打開曉攸的名字,竟一條條非常多,今天下午還有幾條,估計是子越在路上時發的“爸爸,我恨你,你走了媽媽哭了。”“你為什麼要和媽媽吵架?”“爸爸,你不要和媽媽分開,我會想你。”一句句,將我的心煎熬到扯痛的直抽涼氣。
原來生生拆散人家的家庭是這種滋味啊。心會痛,全身都會痛。良心被炮烙的痛楚。我死命的咬着嘴唇,有些麻木的繼續翻着子越的收件箱。卻沒有看到我的名字,忽然在很靠下的位置,我看到了我的手機號碼,卻沒有名字,打開后,只有一句“生日快樂。”發送時間顯示的是4月份。我愣住了。那條“生日快樂”,我一直藏在草稿箱的,什麼時候跑到他的收件箱裏去的?
仔細一想,我的心情瞬間五味雜陳,有幸福,也有心酸。我的短訊,就如我在他心裏的位置吧,被珍視,卻無法光明正大的標上稱呼。只能做最刻骨的陌生人。可是為了那個光明正大的稱呼,我們傷害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我把手機放回原處,默默的走了出去。院子裏的南瓜早已三三兩兩成熟了,余嫂看到有熟的,就摘下來放到廚房的通風處。
我挑了一個小的拿出來。“我來吧,要做什麼?”余嫂張羅着動手。
我無力的搖搖頭:“我自己來。”滿院的南瓜,是為他而種。我只希望自己能為他做點什麼,以解他內心的傷痛,也解我滿懷的愧疚。
將南瓜切成小片,放在鍋里小火慢燉着南瓜湯。自己在旁邊失神看着。暮色漸漸來臨,南瓜湯也熬好了,我盛了一碗端上樓去,他還在沉沉睡着,眉頭皺的很緊。我把南瓜湯放到床頭櫃,坐在他身邊靜靜看着他。
直到九點多,他才猛的醒了過來,看看我,喚了句:“小薇。”坐起身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我心疼看着他:“怎麼這麼累?”
“好幾天沒睡了。”他抹了把臉,看着我淡淡道:“意料之中。”
“好幾天?”我愣住了,忍不住脫口問着,“她不讓你睡?”子越沒有回答,轉看着床頭柜上的南瓜湯來了興趣:“你弄的?”說著端起就要喝。
“涼了,我去熱。”我的話還沒說完,他早一碗進肚了。我的眼圈有點潮,接過空碗,“我再去盛。”快步走下樓,心卻酸的厲害。
子越也隨我進來,我把南瓜湯熱了一下端給他,他吃的分外入口,沖我回味的一笑:“很香。”
我勾唇不語,只靜靜看着他吃。半晌,他抬起頭,對我說著:“小薇,不會很順利,你要等我,給我時間。”
“嗯。”我的眼淚已經下來,如果說看到曉攸的短訊,我心痛那個酷似他的孩子,內疚那個因為我們哭泣的家庭,而看到子越這麼身心疲憊,我真的很痛,一時情急說著:“子越,我們就這樣,是不是也可以?”
子越搖搖頭,聲音很沉:“走不下去。”
我努力回憶着我認識的這些人,馬太太,關太太,徐媽媽-----想找個可以走下去的例子,卻發現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即使是徐媽媽,也落得慘敗。又有誰能逃脫?不是分手,便是轉正,沒有在這條邊緣道路上走一輩子的女人。我沉默了。
子越牽過我的手,深看着我說:“不僅是為你,我也想要個家。有你的家。”
一陣翻天覆地的熱浪翻滾過我的心頭,有我的家,男人也希望有個承載承諾、愛情、誓言的港灣嗎?我緊緊回握他的手,是不是握的緊一些,就能給彼此些力量再去堅持?
忍不住又給家裏打了電話,爸爸的手機總是沒人接。媽媽的還會偷偷接一下,卻也只是終日唉聲嘆氣。告訴我爸爸想去鄰縣的一個親戚的廠子裏去打工。“鋪子呢?”我脫口問着,卻忽然想起爸爸要還子越的那20萬,心裏一痛,顫聲問着:“爸爸是不是把鋪子賣了?”
媽媽長吁短嘆着:“賣了,那也沒把你留住啊。”我的心一堵,慚愧到無言以對。
我到底做了些什麼事,讓自己的至親,要拋家棄業,背井離鄉。我拼力勸着:“媽,你勸勸爸爸,還是把鋪子盤迴來吧。拿錢也不用急着還。”
媽媽說著:“你和你爸,我誰也勸不動。隨他吧。”掛了電話,我有些悲哀,我是不是已經把自己逼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了?
幾天後的下午,余嫂要去超市買菜,順帶問我去不去逛商場。那天天氣也不錯,微風送爽,呆在家裏心情也荒蕪,便和她一起出去了。
她經常買菜的超市上面就是商場,以前我也偶爾會和她一起出去。所以那天也沒在意。到了商場,我自己無聊上去逛了逛,沒什麼特別喜歡的。那天不是周末,逛商場的人不多,有個穿紫色外套的大姐也在逛着,在不同的店鋪碰到了四五次。不由都覺得有緣分,相視一笑。那個大姐看着近五十歲,穿的很普通,慈眉善目,笑起來很溫和。
逛了一會兒余嫂給我電話說已經買好了,我便下樓到一層。正和余嫂穿過商場前面的停車場,忽然傳來一陣喇叭聲,不由扭回頭去,一輛車在我們身邊停住了,司機探出頭來,余嫂愣住了:“表嫂,你怎麼也來這兒了?剛才電話你還說在市裏頭呢。”說完看看我,介紹着:“趙小姐,這是馮先生的大嫂,你還不認識吧?”
我也呆了,那分明就是剛才商場裏那個穿紫衣服的大姐。只是相逢不識,忙打着招呼:“您好。”
子越大嫂走下車來,笑道:“今天沒事來這邊逛逛,正巧碰上了。一起吃個飯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客氣了,要不到家裏坐坐吧,已經到這兒了。”
子越大嫂說話很有親和力:“那就改天吧。也不早了。在聊。”說著就上車了。我目送她上車的身影,往後瞟了一眼,車玻璃的顏色不深,能看到後座上還坐着個女人,四十多歲,上衣是墨綠色的,皮膚有些黃,五官到還端正。只是神色很冷,掃了我兩眼就把目光轉向前方了。
那兩眼像能滲穿人心似的,我忽然就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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