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遇見
四九城在毒辣的日頭下彷彿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氣,只有往出不斷吐的熱氣,街道上只是稀稀拉拉的幾個行人,也像是怕被曬熱的街道燙着了一般,只一閃眼就走沒了。
蘇荷帶着兩個小丫頭雖然是坐在馬車上也是熱得大汗淋漓。
敏蘭要如意去給她買四紅樓的胭脂水粉,蘇荷卻是被如意逼着在日頭最毒辣的時候出了家門,小丫頭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問外面趕車的車夫:“到四紅樓還要多久?”
“回姑娘的話,在過兩個街道就到了,姑娘在忍忍。”
小丫頭不禁嘀嘀咕咕的道:“如意姐姐也真是,二格格也沒說非得這會就要胭脂,如意姐姐卻非要逼着姐姐這會子出門,姐姐一貫是嬌養的,哪裏受得住這樣的熱氣,只怕這一趟跑下來還要受了這熱氣,怕是要不舒服上一陣子的。”
小丫頭滿口的討好之意,蘇荷只垂着眼睛靜默的坐着,聽她說完也只抬頭看了一眼,小丫頭沒從她臉上看到喜悅的神情,有些訕訕然,便也閉口不言。
帕子擦濕了又幹了來來回回好幾次,才聽得外面的車夫道:“姑娘,四紅樓到了。”
兩個小丫頭下去,又回身扶着蘇荷下車,蘇荷下了馬車不禁回身看了幾眼,幾百年間這四九城她不知道走過了多少回,只是那個時候看見的跟現在完全不同,那時候的四九城似乎只有無窮無盡的聲音,她摸不到觸不到也嗅不到,便是熙熙攘攘,靜默的站在街上的時候她也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孤獨的讓人心碎。
她正打算往裏走,忽聽的一個尚且稚嫩的男童驚詫的聲音:“這兒還有一個額娘!”
她不知覺的停住了腳步回身看去,一個不過九歲的男孩身邊站着一個六歲的男童,那孩子正仰着頭看他,這兩個孩子生的唇紅齒白,穿着打扮又精細考究,當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年長一些的到底看着老成,但依舊掩飾不住眼裏的驚詫。
他在驚詫什麼?
小一些又要往前走,小丫頭在一旁攬着道:“哪家的孩子這般不懂禮數。”
蘇荷攔着小丫頭,看着兩個孩子道:“外邊天熱,兩位少爺還是早些家去正經。”
小一點的仔細看了一小會,很是誠懇的道:“姐姐與我額娘長的像。”
蘇荷抿嘴笑了笑:“小少爺謬讚了。”
年長一些歉然的抱拳道:“家弟年幼,若有唐突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蘇荷點了點頭:“無妨的。”
一直看着蘇荷進了四紅樓,鄂容安轉頭吩咐一旁的小廝:“你去打聽,看看哪一家的姑娘。”
小廝一臉我懂少爺的心思的神情,利索的領了命令。
鄂容安牽了鄂實的手:“你也年紀不小了,還這般莽撞,回去了多寫幾張大字,磨一磨性子。”
鄂實癟了癟嘴:“是。”
鄂容安卻沒有多少心思理會他,思緒早已飄遠了。
兩人回了府,早有人去稟了西林覺羅氏嫡長子鄂爾泰的正室妻子,赫舍哩氏佩靜:“兩位少爺剛剛進了門。”
話音剛落,鄂實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額娘,額娘!”
這兩個孩子自小都是隨着鄂爾泰和赫舍哩氏在外任上長大的,如今剛進了京城便迫不及待的出門看看京城的情形,鄂實的性子一貫急躁。
赫舍哩氏笑着站了起來,走至門口候着,只見着二兒子已經跑了進來,一臉興奮:“額娘,額娘,兒子給額娘說個事!”
大丫頭翠環捧了茶水出來,抿嘴笑道:“大爺和二爺先潤潤嗓子在說不遲。”
赫舍哩憐愛的給鄂實擦了汗水:“如何是這般急躁,慢些而,喝些茶水在說。”
鄂實竟是絲毫等不得的樣子:“額娘,兒子今兒在街上見着了另外一個額娘。”
赫舍哩好笑的道:“可是又在說胡話,你哪裏還有別的額娘?你就額娘這麼一個額娘,在你眼前見着了。”
鄂實見着赫舍哩氏不信又去拉鄂容安:“大哥,你說我說的可是不對?大哥也見着了,那姑娘看着跟額娘完全是一個樣子,只是,”他看着赫舍哩氏嘻嘻的笑了笑:“只是,看着比額娘還要漂亮的。”
赫舍哩本想輕拍他一下的,臨到頭卻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猛然呆在了原地,她瞪大了眼睛去看大兒子,見著兒子朝着她微微頷首,她一時激蕩,眼裏竟流下了淚。
蘇荷拿了胭脂進了後院,要進敏蘭的屋子,如意站在門口擋着:“你先站在那裏等會,我進去通報一聲在說。”
日頭還是明晃晃的毒辣,便是站在屋檐下都熱氣逼人,如意仰着下巴示意蘇荷站在院子當中,蘇荷回頭看了看,站在了一簇木槿花下,花是粉色的也不見一絲嬌艷,只是蔫頭蔫腦的垂着,蘇荷看着有些心疼,想着一會無事了澆些水。
她安靜的站着彷彿在這炎熱的季節之外,即便臉上的汗珠在不斷滾落,她也是超然的,對,就是超然,如意站在門后眯着眼睛看着蘇荷即想要多晾她一會,又怕真曬出問題了,上頭老太太太太怪罪下來,她擔待不起,但若真就這樣算了,她又極其不甘心,不過是個丫頭,一天到晚的還真將自己當個主子一般,慣會裝模做樣,尤其是那妖精樣她一看見就心煩。
美夏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往外面看了看,輕聲道:“罷了,別折騰她了。”
如意嘟了嘟嘴,甩着帕子走了出去。
美夏站在門口微皺着眉頭看着,即使如意是明顯的在折騰蘇荷,蘇荷在面對如意的時候還是心平氣和的,她眉眼低垂着看不清楚眼裏的神情,白皙的臉龐上暈着紅暈,纖弱的站在木槿花旁,就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木槿,跟對面盛氣凌人的如意相比,無意的會讓人生出憐惜之情。
她撕扯着手裏的帕子,這個蘇荷長的實在是太貌美了。
敏蘭坐在窗戶下做着針線,想着站在太陽底下的蘇荷或者會被晒黑幾分,不禁停下手裏的針線抿嘴笑了笑。
如意到底沒讓蘇荷見着敏蘭,也怕蘇當著敏蘭的面告狀,接了蘇荷買回來的胭脂自己交給了敏蘭,敏蘭也只完全當做不知道蘇荷被如意折騰這件事情。
蘇荷回了屋子,喝了一碗鹽水,用溫水洗了臉,又找出了些黃瓜做了個面膜,臉上的紅暈才退下去了些,她一時無事又托着下巴坐在窗戶前向外看,太陽的光線太強讓湛藍的天空透着幾分刺眼的白,偶有幾隻鳥兒飛過,似乎還帶着匆忙,別人都怕這樣的天氣她卻不是,重新活過來的她愛這世上的一切,春夏秋冬,每時每秒。
她一時又想起了街上遇上的那兩個男孩,當時覺得有幾分面熟,這個時候細想他們竟都是有幾分相似的,那孩子還說“又一個額娘”,這當中會有什麼故事?
蘇荷正在井邊洗如意給的幾件衣裳,小丫頭們在一旁笑嘻嘻的指指點點,隱隱約約的還有幾句話傳進蘇荷的耳朵:“還當是神氣了,如今看着也不過如此…….”
是啊,說是當小姐一樣養着,如今被下頭的丫頭們這般擠兌,還要來給大丫頭洗衣裳,這樣活計便是小丫頭都不用做的,蘇荷在眾人的眼裏又一貫是個軟弱的,現如今的情形落魄的多了。
蘇荷低垂着頭露着一小節白皙修長的脖頸,細細的慢慢的搓洗着衣裳,這樣的計量她不用想就明白,無非是故意縱容着下人欺負侮辱她,再在她最艱難的時候伸手,讓她重新活的體面尊貴起來,體驗了這樣的大起大落,她便會更忠心與敏蘭更忠心與鈕鈷祿家的主子們。
她抿着嘴笑了笑,真像是小孩子玩的把戲一樣,只是她還不得不配合,她要是一個忠心的,膽小的奴婢才能安安穩穩的進了胤禛的府邸,她又不自覺的嘆氣,她幾乎將什麼都想開了,卻獨獨這一樁如何都放不下,非要這般作踐自己。
“格格叫你了!”
又是如意陰陽怪氣的聲音打斷了蘇荷的思緒。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了起來:“格格可說什麼事情了?”
如意翻着眼睛看着天:“你如今可是紅人,格格出門都要帶着你。”
她多一句都不願在給蘇荷透漏,蘇荷只明白敏蘭是要出門還特意要帶着她出去,卻並不知道是要去哪一家作客,又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帶着自己,她努力回想上一世的事情,現在想上一世的這個時候敏蘭是不是要進皇子的后宅都是完全沒有音信的,更不會提早的就定下要帶自己入府,自然也就不會有現在的諸多事情,上一世的美夏一直是對她很照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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