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章
周能雖答應了婚事,卻沒想到馮至的動作這樣快,北京那頭第一時間收到消息,馮母在午休時間打來電話,“能能,在吃飯吧?”
周能含着飯菜來不及嚼咽,含含糊糊向馮母問好,又誠惶誠恐問道:“阿姨,有什麼事嗎?”
馮母笑道:“沒什麼事兒,就是想讓你注意身體,阿至說把婚期定在-十月,酒店的工作最近又好像挺忙的,你別太累了。”
周能忙不迭的應下,又被馮母問長問短的念了許久才掛斷電話。
劉安安隱約聽出些名堂,她不可思議問:“你不會要和馮總結婚吧?”
周能愣愣的嚼着飯,油漬溢在嘴角,蹭亮蹭亮的,她舔了舔唇,下意識的否認:“沒有。”
劉安安鬆了口氣,“嚇了我一跳,你要是真成了馮太太,天哪,難以想像!”又賊兮兮笑道,“不過要是真成了,記得到時候給我走個後門兒,總監級別的我就不想了,至少來個主管吧!”
周能敲了敲她的盤子,“快吃飯,少說話。”
夜裏用過晚飯,她將馮母的來電告訴馮至,馮至擰緊水龍頭,將手中的洗潔精泡沫沾上周能的鼻尖,“有什麼不能說的,你昨兒都答應了。”
周能聳聳鼻頭,伸指揩去泡沫,又將清水池裏的盤子撈出擦凈,接過馮至遞來的盤子繼續沖洗。“你也不跟我打個招呼,你媽媽中午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劉安安也在對面,我都不敢吭聲。”
馮至笑她:“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又蹙眉看向她浸在水中的小手,“你別洗了,磨蹭半天一會兒手該皺了。”
周能哼了哼,“你小瞧我。”她想起在北京那日馮母突然出現,兩人爭執着下廚的場景。也幸好馮至出現及時,沒有讓她出糗,否則她若真的下廚,豈不是要被馮母嫌棄。
周能撇了撇嘴,“我明天要跟徐阿姨學做菜。”
馮至已將他面前的碗碟洗凈,又伸手去拿周能水池裏的盤子,周能急忙拍開他,“我自己洗!”
“你得洗上半天!”馮至搶了兩隻盤子,笑道,“寶貝兒,去把手擦擦乾淨,回床上等着我。”
周能一愣,漲紅着臉說:“你不要臉!”
馮至挑挑眉,“什麼不要臉?我讓你先上床,咱們今兒早點兒睡。”他手上動作快,盤子已全部沖刷乾淨,放到一邊后似笑非笑,“還是你在想些其他的?”
周能梗着脖子瞪了瞪他,氣呼呼的轉身想走,馮至展臂攔住,將周能壓向水池,“你臉紅什麼?”
周能向後仰去,躲着馮至的不斷靠近,故作嫌棄道:“你走開,別離我這麼近。”
馮至突然扶住她的腦袋,“小心了,頭髮掛水裏去了。”周能聞言,趕緊退了上來,馮至順勢將她的腦袋用力壓向自己,俯身覆了下去。
周能低叫一聲,躲了兩下便被馮至伸舌探進。濕漉漉的大掌伸進了衣擺,涼意滲入,周能顫了顫,含糊不清的喊:“水,水!”
馮至邊吮邊回應:“一會兒……洗澡……”說著,他收緊周能的腰,將她輕輕抱到了一側檯面,嘴上動作卻絲毫未停,反越來越深入,纏着周能的小舌用力吮繞。周能氣喘吁吁,扯着馮至已覆上自己胸口的大掌,腦袋又不自覺的向後倒去,意圖躲避馮至的侵襲。
馮至早已嫻熟,一把拽開她的胸衣,牢牢裹住那抹渾圓開始逗弄,又束住周能的手腕,將她迫壓向檯面。
周能雙手沒有自由,漸漸放軟,不再掙扎,直到馮至開始解她的褲扣,她才震驚的揮動雙臂,躲着他的唇低喊:“不要在這裏。”
馮至喘道:“那在哪裏?”手上不停,已探了進去。
周能急急叫了一聲,往他腳上猛踩了一下,馮至不甚吃痛,手上鬆了勁,周能趁機溜出他的懷抱,上了弦般朝客廳奔去。
馮至甩了甩腳,笑道:“跑什麼跑,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他衝上去將周能一把抱住,含去她的尖叫,兩人推推蕩蕩的倒向了沙發,馮至牢牢壓住她,手上動作加快,周能慢慢安靜下來,衣衫盡褪,婉轉淺吟。
第二天她在馮至的輕吻中醒來,擋住他的臉,埋進他懷裏嘀咕:“我沒刷牙。”
馮至笑了笑,掰起她的臉端看:“沒刷牙洗臉也還是這麼漂亮。”說著,又與她纏在了一起。
四小時後周能腰酸背痛的隨馮至趕到酒店,沒好氣的撒腿就跑,馮至鎖上車,不緊不慢的緊隨着她走向電梯,嘴裏哼着小曲兒,臉上笑容怎樣都收不住。
孟予已觀察了馮至許久,直到接到操辦婚事的命令,他才頓悟過來,忙不迭的報喜,又興奮的在總經辦替馮至宣傳:“馮總說十月結婚,到時候兩層宴會廳全部都要用,記得留空!”
總經辦里一陣喧嘩,難以置信。
周能與同事策劃着最新的方案,利用時下熱門的微博來宣傳酒店的餐飲和客房,又聯合各大銀行信用卡,給予指定時段的自助餐折價服務。
幾人正忙得如火如荼,電話不斷,與各部門各銀行進行溝通,又通知媒體造勢宣傳,隔壁的銷售部突然有人賊頭賊腦的往裏探,好奇問道:“很忙?”
同事朝對方看了一眼,笑道:“什麼事兒啊,專門逮我們忙的時候!”
銷售部的同事走了進來,打趣了幾句說道:“對了,我們部門剛接到指示,十月下旬的大小宴會廳全都不許銷售,時間也沒個確定的,就這麼放了一句話,你們這兒消息靈通,知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啊?”
同事一愣,稀奇道:“還真沒聽說過,誰下的指示啊?”
銷售部那人聳聳肩,“總經辦秘書直接打來電話通知的。”
大家一時八卦起來,紛紛放下手中的活兒開始幫他分析,話題越扯越遠。周能記着筆記默默偷聽,好奇並不比別人少,卻全然不知她才是事件主角。
月底周能終於要去考科目三,馮至送她到達考場,給她打氣:“照常發揮就行,別太緊張,要是沒通過也沒事兒,大不了就補考。”
周能沒好氣道:“你別烏鴉嘴了,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補考過!”
馮至忍俊不禁:“是是是,你這麼聰明一定一次就通過!”他從後座拿來一隻袋子,叮囑道,“一會兒給你師傅,裏頭有香煙,他會轉交的。”
周能不願意,馮至又說:“這是規矩,你一會兒看你的師兄師姐是怎麼做的,跟着他們就行,別你一個異類,遭人家議論。”
周能無可奈何,只好接過。
考前師傅果然暗中發話,收到周能這邊時他卻客氣的推辭:“別別,你拿回去,用不着。”
周能謹記馮至的囑咐,感謝師傅平日辛苦教導,硬是塞了給他,師傅眉開眼笑的收下,又說周能肯定能夠通過。
馮至在考場外等了兩天,周能專車接送,羨煞旁人。考試結束順利通過,有師姐讓她帶上男朋友一起去飯局慶祝,周能不喜與他們熱鬧,又不好推辭,問馮至:“你想不想去?”
馮至最是了解周能,直接與他們說有事,拉了周能便走。
夜裏徐阿姨精心烹制了一頓豐盛美食,笑道:“看你學車這麼辛苦,大熱天的又要出汗又要晒黑,現在總算輕鬆了!”
周能躲在廚房偷吃,心滿意足:“還是阿姨你最好了,這些真好吃!”
徐阿姨最喜歡廚藝被誇,翻炒愈發利落了,片刻就端上了最後一道菜,又推謝了周能的好意,“我回家吃,你們慢慢吃,碗就放着我明天來洗。”
周能見她不願留下,也不再強求。馮至胃口好,三兩下便消滅了大半,周能摸着考完直接到手的駕照看不停,咬着筷子慢吞吞的嚼咽,馮至睨着她道:“好好吃飯。”見周能“嗯”了一聲又低頭翻駕照,他嘆氣笑了笑,舀了一勺飯,又夾了一點點兒菜肉覆上去,遞到周能嘴邊:“啊——”
周能愣了愣,“你幹嘛呀……啊唔……”勺子趁她張口之際已擠了進來,馮至又動了動腕,方便周能吞乾淨。
周能鼓着腮幫子猛嚼了幾下,忙不迭開口:“我自己吃!”
馮至笑了笑,又舀了一勺遞過去,“乖乖張嘴。”
周能撇了頭,扭來扭去的躲着勺子,飯菜漸漸掉了一桌,兩人又鬧在了一起。天暗天明不知時日,小公寓裏歡聲笑語總也不斷。
馮至將籌備婚禮的事情交給了孟予和艾倫處理,他自己便忙着褚錢酒店的事宜。曹禺非與恆廣的合作項目漸漸擴大,他兩頭兼顧,已然在慢慢褪去從前的紈絝模樣,有時蓬頭垢面的從辦公室里出來,馮至都認不出他的原形了。
這天中午兩人抽空聚餐,曹禺非摸了摸才剃凈的下巴,突然說道:“聽說朱倩下個月就要上庭了,她的律師是不是找過你?”
馮至淡淡“嗯”了一聲,曹禺非不解:“我真是奇了怪了,她到底抓了你什麼把柄了,好像認定你會幫她似的!”
馮至嗤笑道:“她那是自以為是,自作聰明!”朱倩當初誑他說手頭上有當年的血腥照片,他月初在北京的老宅里早趁機翻找過,馮母將照片保存在陳舊的木箱裏,積滿灰塵的照片一張不少。
馮至冷冷道:“我就等着楊啟懷怎麼弄死她了。”
曹禺非嘖嘖說:“你還真是不念舊情啊,想當初你還要死要活的非她不娶。”
馮至抄起手邊的濕巾甩向他,“少胡說八道。”
曹禺非忙躲開笑道:“對對,我不該胡說八道,你家周能,我未來大嫂才是你要死要活非卿不娶的!”
馮至忍不住笑罵他:“皮痒痒了,回頭上工地給我監工去!”
那頭周能已將婚訊告訴了姜昊,又不確定具體日期,蹙眉說:“馮至沒跟我說過,就說十月下旬,他不讓我管。”
姜昊笑道:“還有一個多月,其實也挺快的,你能管什麼,到時候穿上婚紗就行了。”頓了頓,他小聲說,“應該不是在國慶吧,你國慶節要是有空,我們回去跟爸媽說一聲好不好?”
周能一愣,突然想到姜父的忌日便在九月底,她心中抽痛,懨懨的淹沒了喜悅。
回公寓的路上周母打來電話:“考試成績出來了,你有沒有查過?”
“沒查,我回去就查。”周能坐直身子,見公車即將到站,她忙起身擠進人堆,艱難通話,“媽,我回家再給你打電話吧,我在車上。”
周母連忙應下。
周能氣喘吁吁的到了家,顧不及擦汗,她翻出准考證登陸了縣人才網查看,片刻就看到了自己的准考證號碼和分數,她立刻打電話給周母報喜:“媽,我考上了,不過好像是倒數的。”
周母喜出望外,聽了周能的分數后笑道:“那有什麼關係,能通過筆試已經很不錯了,你回頭報個面試輔導班,一定能成!”那頭隱隱傳來周父的聲音,“怎麼還讓能能去考啊,小馮又不能來中雋。”
周能聞言,蹙眉說:“媽,面試沒那麼容易的,而且我筆試的分數這麼低。”
周母和周父爭執了幾句,思忖半響才說:“媽沒說你考上了就一定要回來,就是讓你試試看,機會別浪費了。你要是不願意報輔導班那就算了,面試的時候記得要回來。”
周能不敢再忤逆,只好應下。
夜裏馮至晚歸,帶着一身酒氣進了卧室,見周能抱着電腦窩在床上,嬌嬌小小的嵌在被中,酒勁立時襲了上來,他暈乎乎的湊去床邊,將周能一把摟住,“怎麼還不睡。”
周能低叫一聲,伸手去撈電腦,想要關閉網頁。馮至瞥了一眼,愣愣念道:“公務員面試技巧?”他鬆了懷,怔怔看向周能,“你考上了?要去面試了?”
周能訕訕笑道:“我媽說讓我去試試,並不一定要回去工作。”
馮至蹙了眉,淡淡應了一聲,又搖搖晃晃的走進浴室洗漱。周能拍着胸脯慶幸,又繼續翻看網頁,許久后聽見卧室門開啟,她隨口問道:“洗完了?”
馮至低低道:“洗完了。”
周能聽他情緒不佳,抬頭看了過去,她上下打量了一瞬,猛地捂住眼喊:“你穿上褲子!”
馮至低低一笑,走近她抽走電腦,掀被鑽了進去。片刻后只余周能有氣無力的求饒聲傳出,馮至促喘着低喃:“讓你不聽話!”
周能顫顫回應,被馮至推疊出各種姿勢,咬着拳頭難吐一字。
兩周後周能面試失敗,垂頭喪氣的回到南江,馮至不斷逼問,她氣沖沖道:“肯定考不上,我都答非所問,難看死了!”
馮至笑道:“考不上就考不上,咱不稀罕。”他又去摸周能的肚子,試探道,“你那個來了嗎?”
周能想岔了,沒好氣的揮開他:“你整天想那個,我來了!”
馮至失落的“哦”了一聲,坐到了一旁蹙眉思忖。片刻後有人來電詢問別墅的裝修問題,馮至提了幾點要求,掛斷電話見周能發問,他笑道:“後頭的別墅暫時做新房,你覺得怎麼樣?”
周能搖搖頭:“別去裝修別墅了,我喜歡這裏,不大不小剛剛好。”
馮至突然想到新裝修后甲醛問題一定難消,略微盤算,他便聽了周能的話,只是裝修仍需繼續,他要為周能打造最完美的住所。
周能已開始計劃四川之行,與姜昊定下月底的日期,又和趙琦商量。趙琦翻了翻記事本,點點頭說:“沒問題,我有時間。”合上本子,她又忐忑不安,“真的要我也去?”
周能笑道:“浩浩說你願意的,難道你想反悔?”
趙琦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她笑道,“只是沒想到這麼快,雖然是這樣,但畢竟也是去見父母了。”
周能心下感嘆,又憧憬遐想,父母泉下有知,一定會為一雙兒女欣慰的。
夜裏她忍不住紅了眼,咬着被子難抑相思。馮至本就習慣緊摟着她睡,周能稍一動作他便驚醒,聽見細細啜泣聲,他慌張道:“你怎麼了,怎麼哭了?”忙不迭的將周能轉向了自己,他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心疼道,“到底怎麼回事兒,做噩夢了?”
周能吸吸鼻子,搖頭說:“不是,就是想爸爸媽媽了。”
馮至撐靠到床頭,抱起她笑道:“跟個小孩兒似的,大半夜的想爸媽。”
周能趴在他的胸口,小聲說:“我想起那個時候,爸爸在工地出了事故,癱在床上不能動了,我還以為爸爸只是生病了,過幾天就能好起來。”
馮至這才知道周能所念的是姜家父母,他吻了吻周能的額頭,柔聲問道:“後來呢?”
周能怔怔回憶:“後來鎮上的派出所找來了,說我是被拐賣的,爸爸媽媽也嚇了一跳,我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
姜父和薑母年過三十未曾生育,親戚說不願意養女兒,便將小周能送給了他們。即使三年後誕下了姜昊,姜家父母對周能仍視如己出。
“那個時候,表舅拖關係把我爸爸關進了監獄,我爸那時候身體就不好,我媽媽實在熬不下去了,她只好哄我,把我哄回了中雋,我爸爸後來才放了出來,不過沒撐多久,他就不行了。”周能噙淚低語,“我頭幾個月還會給浩浩寫信,也知道了媽媽後來生病,我想回四川,可是我爸媽不讓。你說,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如果讓浩浩來,我媽會不會生氣?”
馮至輕拂着周能的眼角,想了想才低聲說:“你媽心地其實很好,只是過不去那道坎兒。婚禮我準備了兩層的宴會廳,讓你爸媽和姜昊分開就行了,不碰上面,你說好不好?”
周能愣了愣,“好……”她眨了眨眼,長睫沾了淚,望出去模模糊糊的。她疑惑開口,“是不是,十月下旬訂下兩層宴會廳,又沒有確切日期的人是你啊?”
馮至笑道:“銷售部的事兒都傳到你們部門去了?”他往周能嘴上啄了兩口,“你反應真是慢半拍,當然是我,不然還能有誰!”
周能踟躕道:“那……到時候不是全酒店都要知道了?”
馮至將她往上抱了抱,瞪着她說:“你別告訴你還想瞞着別人,我真這麼見不得人?”
周能忍不住笑了笑,又是期待又是擔憂。
月底馮至調了日程,隨周能一道前往四川。登機口與姜昊和趙琦會和,趙琦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一路上都戰戰兢兢的遠離馮至數米,又偷問姜昊:“馮總和我們一起去,那是個什麼意思?”
姜昊小聲耳語:“他們下個月就結婚了。”
趙琦瞠目結舌:“結婚?”她不敢置信,“怎麼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啊?”
她不得其解,蹙眉困惑的走了一路,終於趕到了小村莊。
周能前不久才來過一回,記憶猶新,她默不作聲的在前引路,惶惶不覺烈日暴晒。馮至凝着她的背影腳步緊隨,片刻后便牽住了她,兩人並排走在崎嶇狹窄的小路上。
立在墳前,四人肅穆挺脊,艷陽餘溫緩緩灑浸草木,沁襲皮膚,汗水涔涔滑落,連着辨識不清的水珠跌落土壤,澆灌墳前的枯葉零花。
姜昊對某些事情心知肚明,他不會開口去問,也並不打算付諸行動。趙琦已經明白往事的始末,私下裏偷問姜昊:“你是不是還怨周能的爸媽?”
姜昊默不作聲,許多道理他都懂,卻沒法應用於自身,比如按照法理,他家理應受到懲罰,但他六歲便成了孤兒,所有的懲罰彷彿一下子拋向了自己,他總是不自覺的去假設,假如雙親在世,他該何其幸福,但這終究只能存在於夢境,他只有努力印在腦海的兒時回憶能夠緬懷。
返回南江后,婚事終於提上了日程。馮父從部隊趕回,同馮母前往南江。那頭周父和周母不安道:“哪裏能讓你爸媽特地趕來。”
馮至壓住周能,不讓她去搶電話,笑道:“我婚禮只打算在南江辦,並不打算回北京,所以他們遲早都要來,爸媽,你們別太擔心。”
他“爸媽”叫得順口,周能氣呼呼的扒着沙發,憤憤嘀咕“不要臉”,馮至忍不住往她頰上狠親一口,又繼續與周父周母商量着婚禮細節。
掛斷電話,馮至笑道:“你怎麼跟個猴子似的!”
周能伸手揮他,“你專/制,你都不讓我發表意見!”
馮至抱臂嚴肅道:“唔,你說,你有什麼意見?”
周能笑嘻嘻的討好:“我能不能讓胡胡過來陪我?我不敢跟你爸媽說話。”
馮至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不行,曉霞只能在我們婚禮前趕來,她家孩子可離不開她。”他坐上沙發,又哄周能,“我爸媽有什麼好怕的,他們又不會吃了你,尤其是我爸,你都不用搭理他。”
周能沒好氣的擰了擰他,馮至再如何與他父親作對,她為人兒媳,卻是萬不能行差踏錯的。
胡曉霞和周母已給她上了許多課,孝順公婆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兒媳婦必須要做到的。胡曉霞淳淳道:“像我婆婆,其實就是嘮叨了點兒,啰嗦了點兒,平常也是不錯的,尤其是我對她好,她就反過來對我更好,簡直要把我供起來了。所以我即使心裏頭一開始不怎麼喜歡她,可我面上還是得裝得像,到現在,你看,我們倆處的跟姐妹似的。”
周能不斷點頭,將她的話奉為真理。
馮父和馮母終於趕到,馮至在南湖大酒店訂了包間,兩家人終於正式見面。馮父仍是不多話,席上全憑馮母撐場,馮母與周母聊得歡,顧不上吃食,馮父便時不時的夾菜進她的碗裏,馮母側頭小聲道謝,周能看在眼裏,漸漸食不知味,馮母突然朝她看來,周能怔了怔,趕緊低頭吃東西。
馮母笑道:“我看了能能第一眼就覺得喜歡,她跟曉霞又是同學,哦,就是我們家老四的媳婦兒。”她看了眼周能,對周母接著說,“能能嫁來了,還能跟姐妹處一道,這還真是難得的緣分,到時候她在馮家也有伴兒,總不會冷清的。”
周母越聽越是放心,笑容怎也合不攏,又誇馮至品性好,將他捨身救周能的事情慢慢道出。
馮母驚訝道:“這麼危險?”
周母吁聲:“可不是,當時我都嚇蒙了,根本就反應不過來,回神的時候那橋早就裂了半截,幸好阿至把能能抱走了,要不然這傻孩子……”周母想起那時的情景,仍是心有餘悸。
馮至在旁微微紅了臉,輕咳一聲繼續與周父碰着酒杯,又時不時的照顧着周能吃菜,不知不覺便將婚事商量結束,兩家人依依不捨的告辭。
周末桂花飄香,小區里植栽了桂花樹,周能趁人不注意,偷偷摘下一株放到了小車裏,竊笑着開車趕往婚紗店。
趙盡染姍姍來遲,到了店門口圍着周能的小車轉了幾圈,咋舌道:“這車得多貴啊,你家馮至真捨得給你買!”
周能從未留意過價錢,問了趙盡染后她吃驚道:“這麼多?”她又喃喃說,“我爸媽還說要給我買輛十萬左右的車當嫁妝呢,這得翻了多少倍啊。”
趙盡染拍拍她的腦袋:“就你傻,還添什麼嫁妝啊,馮家缺那點兒錢嘛!”
兩人進店試起了婚紗,店員還認識她們,打趣說:“這才過了幾個月啊,小姐妹就要結婚了。”她問趙盡染,“再下一個是不是就輪上你了?”
趙盡染悻悻一笑,“我還想多做幾次伴娘呢!”
婚紗試至一半,馮至也匆匆趕到了,曹禺非對周能說:“我大哥可真把你當寶兒,飯還沒吃完就跑來了,也不怕遭人罵,不把公事當回事兒。”
周能不理會公事,小聲問馮至:“你是不是沒吃飽?”
馮至忍俊不禁,湊她耳邊說:“是沒吃飽,回去吃你就行了!”
周能沒好氣的捶了捶他,進去重新試起了禮服。
她身材雖不及趙盡染高挑誘人,卻也有另一番清秀端莊,穿上高跟鞋后往馮至身邊一站,窈窕動人纖姿俏媚,手工定製的純白婚紗裹住纖腰,一舉一動都難以使人抗拒。
馮至怔怔出神,突然想將周能遮擋起來。
趙盡染身為伴娘,敬職敬責,她跟在艾倫身後跑進跑出,出謀劃策,連艾倫都對周能說:“我真羨慕你有這樣好的閨蜜。”
周能驕傲道:“只能羨慕一下,我可不讓給你!”
艾倫笑道:“誰要跟你搶了,兩個小孩子!”
在艾倫的眼裏,周能彷彿還是當年在中雋時的乖戾小孩,轉眼她竟然要嫁人了,恍若做夢,可自己親手佈置的宴會廳華美絢麗,真真實實的告訴她時間在動,誰也控制不了。
十月末,南湖大酒店上下兩層宴會廳齊齊設宴,賓客雲集,婚宴華麗空前。南江市龍頭企業恆廣集團的高層席開兩桌,致金地產席開一桌,更有其他企業紛紛到場祝賀,媒體聞訊趕來,錯過了馮家人的畫面,堵在酒店門口偷偷拍攝豪車華服,保安部出動幾十人在門口維持秩序,酒店內各處都安插了保鏢,警惕四周動靜。
員工們已無心工作,尋着機會便潛到了宴會廳,只是電梯口和樓梯口都設下了關卡,已禁止閑雜人等隨意出入,服務現場的員工有專人引入,想混進其中實屬不易,沒人再敢冒險嘗試。
婚禮司儀邀請了省台的著名主持人,趙盡染急着找本子去簽名,被周能緊張的制止了,“我害怕!”
趙盡染忙安撫她:“別怕別怕,眼睛一閉就過去了,你可別像馮義當初那樣,可丟人了!”
周能點點頭,又顫巍巍的對鏡呢喃,深深吸了兩口氣才稍稍緩和。
甘母尋到了化妝間,不斷誇着周能今日的妝容,又握着她的手感嘆不已,不知不覺噙了淚,難捨從小寵到大的小姑娘這般快的就嫁了人。抹了抹淚,她又笑道:“你哥被公司派到國外了,一時趕不回來,你可別生氣。”
周能怔怔道:“前幾天不是說能趕回來嗎?”
甘母嘆了口氣,又若無其事說:“那邊的公司新開,他整天忙得頭不着床,這幾天說是忙得生病住院了,實在爬不起來。”
周能擔憂道:“那他沒事吧?”
“沒事。”甘母拍拍她的手,又遠遠端看她,“今天我們能能真是漂亮,這麼快就長大了。”
周能羞赧一笑,心中卻又記掛着甘寧泉,她不禁難受,直到馮至出現,帶着她走向司儀宣誓,她才撇去所有煩雜,將自己置在了莊嚴的舞台。
短短几月,時光匆匆而過,胡曉霞和趙盡染在台下哭的淚流滿面,周能淚眼朦朧,被馮至摟在懷中,遙遙凝向遠處,觸手可及的未來就在近畔,她將與身旁的人共度相守。
台下徐默問江為揚,“你沒事兒吧?”
江為揚輕輕搖頭,將視線收了回來,灌了一口酒後笑道:“只是沒想到這麼快,我們也工作了快一年了。”
徐默笑了笑,心情頗愉,不斷給他斟酒。
夜裏歸家,眾人並不敢鬧洞房,送了新人後笑鬧幾句便散了。
馮至趴在床上瞪眼看着天花板,周能背過身去脫禮服,馮至猛得撈過她,牢牢箍進懷中,周能低叫一聲去推他:“我先脫衣服,禮服穿得難受。”
馮至埋進她的脖中深嗅一口,嘆道:“能能,你終於是我的了。”他緊緊抱着周能,任她如何用力去掰,馮至就是不願撒手,周能無奈,只好被迫睡了下來,剛要闔眼便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她迷迷糊糊掀眼,馮至哄她:“稍微起來一下,禮服不好脫。”
周能聽話的挺了挺身,馮至立刻摸到拉鏈,又小心翼翼的替她脫下禮服,才脫了一半,他便看見了肉色的胸貼,緊了緊喉,他揭開胸貼,迫不及待的覆了下去。
周能顫了顫,猛地睜開了眼睛,嘴中淺淺溢着低吟,隨馮至起伏於洶湧海洋。
南湖大酒店的婚禮結束后,各大報紙雜誌競相報道,連地方台的新聞都記下了一筆,成了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千奇百怪的消息涌了出去,又有人津津樂道起了馮至從前的花邊新聞,將他與正在獄中服刑的朱倩牽扯到了一起。
馮母留在南江遊玩,住在酒店的套房裏。這幾日她時不時的喚周能出門逛街,與她交流感情,馮至不願回北京,她又不願與兒子兒媳分隔兩地,到最後生分了感情,所以便盡量尋着借口,在南江拖延時間。
看到新聞后她再次將周能約出,與她上了南江的古街遊玩,見到有趣的飾品便直接掏錢買下,不知不覺便拎了幾大袋子。
前方的店鋪里有一對夫妻在吵架,旁人議論着他們夫妻之間的金錢瓜葛,馮母趁機說道:“都成夫妻了,怎麼還能談錢呢,就算談,也不能像他們這樣計較。”
周能點頭贊同,馮母笑了笑:“其實能成為夫妻就是緣分,不管起因如何,結果如何,想要好好經營它,就需要去想去做,去糾正去改變,你說對不對?”
周能愣愣點頭:“對。”
馮母繼續說:“婚姻的模式多種多樣,比如像小義和曉霞那樣的,兩人付出同樣多的感情,彼此照顧。又比如像我公公婆婆那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依為命,相伴到老,談不上情愛,卻有足夠多的親情。”她看向周能,柔聲道,“再比如像我這樣的,單方面付出感情,不再奢望回報。”
周能一怔,不禁開口:“媽——”
馮母擺了擺手,笑道:“我想阿至一定跟你說過什麼了,他這個孩子,從小心思就重。上次回北京翻過我的木箱,我看到東西擺錯了位置,就全都明白了。”
馮母牽着周能繼續朝前走去,不管目的地是哪裏。“很多時候愛情不是唯一,愛情也會消耗殆盡,我把自己孤注一擲投進了這場婚姻,最後能夠維繫一個家庭,也算是一份成就。但是有愛情的婚姻難免讓人羨慕,你們當做平常,假如不懂珍惜,到頭來失去了,哭天喊地也來不及後悔。”
周能漸漸明白了馮母的意思,靜聽她繼續說下去。“阿至從小就沒耐性,也不定性,我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會喜歡你,你是個會讓人覺得珍惜的好姑娘,是用來疼的,誰也捨不得欺負你。阿至以前也曾經幼稚過,談過戀愛,為了和家人慪氣,故意找了一個不怎麼樣的姑娘帶回家,還妄圖掀起一鈔腥風血雨’。”
馮母想到這裏,捂嘴笑了笑:“其實我是他的媽媽,我身上的肉在想些什麼,我能不清楚嗎。只是我不想去教他,太硬性了,我讓他自己去慢慢懂,慢慢琢磨,好在他總算長大了,我現在只需要擔心,他會不會因為以前的不懂事兒,惹得你不開心。人家說創業容易守業難,其實婚姻何嘗不是這個道理,你說呢,能能?”
周能凝着馮母的雙眸,緩緩道:“媽,你放心吧,馮至以前的事情我全都知道,我有時候也會鬧,但是馮至會讓着我,他不會讓我鬧騰的太厲害,我也會自己慢慢去學,我們兩個都會守好的。”
馮母聽罷,不禁噙了淚,感慨萬千說:“真是個乖孩子!”她已不奢望日後,只盼兒女平安,福順一世。
馮母在南江住到了十一月中旬,上飛機前沈國海恰從北京回來,與她擦肩而過。馮至與周能在機場見到他,連忙招呼:“沈老師!”
沈國海愣了愣,聽說馮母剛坐上飛機,他淡淡一笑,若無其事的與他們一起返回市區。
夜裏周能親自下廚做了三菜一湯,馮至吃了兩口,忍不住熱淚盈眶,周能驚訝道:“你感動成這樣?”
馮至搖搖頭,“剛才看文件,用眼過度了。”
周能鬆了口氣,馮至將椅子挪到了她身邊,摟住她說:“我要是真感動的哭了,你會不會也很感動?”
周能笑道:“我會嚇死,才不會感動。”
馮至沒好氣道:“就屬你最沒良心。”頓了頓,他又心疼說,“以後還是別做飯了,你剛才油星子亂飛,肯定濺得滿手都是。”
周能不管油星子,摸了摸肚子直喊餓,飯後又肚痛,才覺月事又來了。
馮至替她泡了熱水袋,又問她要不要喝點兒紅糖水,周能懨懨的搖頭:“不喝,真討厭這個,你讓姨媽別來了!”
馮至喜道:“真的?那我一定努力!”
周能不解:“什麼?”
馮至笑了笑,“讓你的姨媽別來啊!”說著,他湊周能耳邊小聲說了一句,周能漲紅着臉揮開他,撈起被子蒙住了腦袋。
馮至在辦公桌的日曆本上記着數筆,有公事也有私事,日曆劃到十二月一日,他憶及與周能初見,在湖海路的車禍現場,小傢伙蹲在路邊傻乎乎的嚼着棒棒糖,置身事外的淡然模樣叫他忍不住連連轉頭。馮至笑了笑,打電話問周能:“十二月一號你想要什麼禮物?”
周能正在與人事部忙着溝通新的策劃方案,聞言后不解道:“那天不是我生日呀,要什麼禮物?”
馮至咬了咬牙,說道:“笨!”他氣周能不記得這個特殊的日子,又忍不住尋思起了禮物。
十二月一日,周六快遞員敬業工作,周能打開門迎他進來,撓着腦袋思忖着這個大包裝裏頭究竟是何物。她趴在沙發上嚼了半天薯片,馮至夜裏回來,將她從沙發拎起,撣了撣薯片碎屑說:“又沒吃飯?”
周能點點頭,指着大包裝問:“你到底送了我什麼,我都不敢拆,就怕蹦出個大活人,沒想到你從外面回來了。”
馮至忍俊不禁:“感情我要是真在裏頭,你還要把我憋死啊!”
他沒好氣的擰了擰周能的臉,找出剪刀去拆包裹。
拆了十分鐘才將它搞定,周能怔怔看着面前的東西,不可思議說:“這麼大的嬰兒床?”
馮至摟着她,“成人嬰兒床,最適合你了!”
周能氣道:“適合你才對!”
說著,兩人便嘻嘻鬧鬧的推打了起來,周能爬上嬰兒床去試睡,搖搖晃晃的唯恐自己會摔下去。
短短一年時間,南江城改頭換面,城東和城西煥然一新,地鐵二號線也緊隨地鐵一號線,即刻便會開通。馮至將周能束在懷裏,向馮義交代完地鐵廣告的事情后,掛斷電話指着遠處噴泉廣場的大爺大媽說:“咱們什麼時候也去跳跳,我看隔壁的大媽每天都去。”
周能瞥他一眼,嘀咕說:“我才不跟你丟人現眼呢!”
馮至耳尖,立刻將她一把抱起,大喊着回屋丟人現眼,將周能扛進了卧室。周能踢着腿認錯,又被馮至那一句“趕走大姨媽”笑得口不能言,漸漸得便被廣場舞的音樂遮掩住了低低淺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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