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哈、哈、哈。”那老頭的尖聲大笑聽起來格外刺耳,“蠻子王爺和我們就是不一樣,想不到竟如此能說瞎話。”
“是不是瞎話自有定論。”我雖然臉皮有些發燙但仍努力掙扎,要知道以後這樣的事還會更多的。“我說的可是肺腑之言啊,要知道室韋人已經禍不遠矣,你們卻還在這裏毫無察覺,難道真要事到臨頭了你們才能醒悟嗎?”
這時場面已經演變成了我和那個老頭直接面對面的交鋒了,我注意到那個首領模樣的年輕人和黑大漢絲毫沒有插話的意思只是靜靜地注視着我們。而郭侃則不時在那黑大漢耳邊低語。
“哦?我倒未看出我們室韋有何危機。”老頭冷笑一聲,“如果真得如此兇險你為什麼又到這裏來找我們保護呢?”
“你們保護我?”我心中下定決心要給他們一點東西瞧瞧,要不然我無法拿到說話的主動權。環顧四周,我走到了郭侃面前,“郭兄請恕我冒昧,您可否割愛將佩刀送給我呢?”
郭侃笑嘻嘻地解下佩刀遞了過來。“既然燕王爺瞧得上眼,郭某又怎會捨不得呢。”
“失禮了。”我接過來,雙手運起溶金掌力將佩刀連鞘揉成了一團廢鐵。這一舉動的震撼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在場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變色。“我雖然不能在千軍萬馬之中與別人一較生死,但自信憑這身功夫想脫逃回京城做我的逍遙王爺怕也是不難吧。”說完扔掉手中的廢鐵走到火塘邊學着大家的樣子坐了下來。伸手接過郭侃遞來的木碗,也不管裏面裝得是啥仰頭就往嘴裏倒了一大口,完全無視那幾個室韋人的眼神交流。
好一陣子沉默之後,那老頭終於開了口語氣明顯有所緩和,“那就讓我們聽聽閣下的高論吧。”
“高論談不上。”我抹了抹嘴角剛才喝東西沾上的泡沫,壓住正湧上喉頭的腥膻之氣。“我只是想說明一些事實罷了。你們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到塞外來的。”邊說話我還邊在揣測究竟那郭侃告訴了室韋人多少東西。“我是為了和突厥畢利可汗會談才來的,畢利前不久給我國寄了一封國書,說是如果我們不答應他的要求他就要和我中華開戰。現在我率領的和談隊伍遭到了襲擊,開戰恐怕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那又怎麼樣?”那老頭打斷我的話,“中華與突厥開戰與我室韋有何相干?”
“當然大大相關了。”我停下來,又喝了一口碗裏的東西,將四周人的胃口都吊得足足的。“想當年博爾吉汗曾稱雄草原,那是何等威風,何等豪邁。”聽到我稱讚博爾吉汗那幾個室韋人的臉色明顯好轉了。“今日雖然他已經不在了但他的後人卻同樣勇猛、同樣英雄,如果我是畢利怎麼會放心在他大舉進攻中華的時候在後方留下這樣的一群人呢?況且還是自己的世仇。”這句話的效果同樣巨大,幾個室韋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了。
其實要說我這句話是謊話也有些冤枉,因為這句話還是有真實性的,做為一代奸雄的畢利如果南征,這件事肯定會在他的計算中。要怪就怪這些室韋人沒有腦子,事情不到眼前他們是不會多想一想的。
“可是突厥和中華對戰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們從來不敢踏足我們的領地。”那老頭似乎很不屑我說的話,可我明白他現在只不過是言語上的掙扎,其實心中應該早就認同了。
“不是不敢而是不屑吧?”見到他們變了臉色我心中暗喜,“以前畢利進攻中華不過是為了掠奪財富撈一把就走。不過幾萬人而已,大軍還駐在塞外草原上,根本不在乎別人騷擾。而此次他傾舉國之兵進犯中華,如果不穩定自己的後方,那不是自尋死路么?所以他一定會來攻打室韋部的,這難道不是你們的禍患?”
“怕什麼!我們室韋勇士可以一當十。”那老頭突然暴叫,他剛才的冷靜似乎都是裝出來的。
“以一當十?你們有多少勇士?五千?八千?還是一萬?突厥畢利一次為南征準備的人馬就是四十萬。而且如果突厥和我中華開戰這裏成為戰場的可能性會大很多,到時候我恐怕你們躲得過畢利也躲不過這無妄兵災。”看見那個老頭暴躁起來我明白這次我又贏了,我已經把主動權掌握在我手裏了,現在要做得是把他們逼進絕地,“而且你們也不全族都是勇士嗎,老幼婦孺怎麼辦?”
“我們可以走,天下之大總有我們室韋人的容身之地吧。”那個首領模樣的青年開了口,但看他的樣子這個“走”並不是他想做的選擇。
“走?!”我冷哼一聲開口打斷他們最後的希望,“你們能走到那裏去?契丹、回紇他們好象不是太歡迎你們。況且……”我站起身子,臉上顯出莊重的神色。“博爾吉汗的子孫怎麼能像喪家之犬一樣呢。”
一時間整個氈包里寂靜無聲,那個青年和老頭臉上的神情都變得十分複雜,倒是那個黑大漢依然面無表情。我有些驚心,難道這個黑大漢已經看穿了我的用心?但即使被他看穿了,我也有足夠的信心說服他們了。這時郭侃湊到那個黑大漢耳邊嘀咕了兩句,那個黑大漢竟然站起來衝著那個青年和老頭大叫起來,嘴裏哇啦哇啦不知在說什麼。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不會說華語,剛才那番談話讓我差點以為他們都很精通華語呢。
“既然你看得如此全面那麼一定早就有什麼好對策了。”老頭一句話讓在場的人將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當然,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我笑着重新坐了下來,事情完全向我想像的方面發展。我開始有閑心仔細品嘗木碗裏盛着的東西了,適應了它的腥膻之後開始能喝出它的香醇滋味了。
其實我雖然覺得自己已經成功將室韋人誘入我的轂中,但不知為什麼還是有點不安,我此刻定下心來想想自己還有什麼地方疏漏了,偶一抬眼才發現了我的錯誤所在,郭侃。
郭家世代為邊塞都護使,對邊塞草原的情況了如指掌,加上歷代在邊塞建立的關係想解決室韋面臨的難題我想應該是舉手之勞,可他為什麼坐在這兒不發一言呢?(從剛才的情況看出來他對那黑大汗的耳語不過是在做翻譯。)回想起他在路上對我那番如同自語似的教誨,我有些明白他是有心想幫我了。可為什麼他偏要這樣繞着彎呢?出於他對故王朝的眷戀?還是他想保持自己的瀟洒獨行?或者二者都有。但我心裏仍對他有所提防。所以我決定用一點狠招來抓住室韋人。
“其實你說得很對。”我手一指那個老頭,“我是個來尋求保護的落難王爺。我很需要室韋勇士的幫助來保住我這條小命。”我突然把話題轉到這方面讓他們很意外,臉上出現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的樣子。我立刻又發揮出了我的變臉長處嚴肅起來。“但我是個王爺,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所以我有實力也有信心解決室韋面臨的難題,不但如此我還有信心讓室韋重現博爾吉汗的輝煌,而絕不至於龜縮在這個地方整日做夢毫無做為。”
“現在我只想聽聽您的好辦法,至於我們是不是保護你那另當別論了。”那老頭不冷不熱地頂了我一句。
“我知道,只是我要把事情交待清楚,我的辦法很簡單那就是你們退入中華境內。”我並不在意老頭的頂撞。
“這算什麼好辦法?”老頭驚叫起來,“你的好辦法就是這個?”
“你要有些耐心,讓我把話說完。”我故意噎了那老頭一下,噎到他臉漲得通紅。“如果我沒有這個意思你們室韋舉族遷入中華就會被認為是流寇,會遭大軍圍剿的。我當然相信你們室韋勇士可以以一對二十,但中華的軍隊比起畢利又要多上很多,所謂寡不敵眾。你們會吃虧的。而我可以讓你們開開心心地找一塊天好、水好、草好的地方暫時居住下來,而且絕對沒有立功心切的官兵來打擾。”
“有這麼好?”那個年青人開了腔,“我們草原上有句俗語‘不要吃來歷不明的羊羔,那可能會要你用命來還。’現在你端上來的羊羔很肥啊,我該用什麼來還?”
“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想當皇帝。”這句話我用很平淡的口吻緩緩說了出來。
“哼,原來說了半天你只是想利用我們替你奪取皇位,燕王爺你的主意可真妙!”青年連聲冷笑。
“你說錯了皇位對我來說是唾手可得我根本不用奪,只要願意我早就是皇帝了。我擔心的是如何保住那個屬於我的皇位。如果室韋勇士真得如此愛護自己就當我沒說過好了。”我笑了笑,玩起欲擒故縱的遊戲。站起身子。“謝謝你的……呃,酒。”我放下手中的木碗,“郭兄很感謝你對我的救命之恩以及這幾天的照顧。我想我現在呆在這裏也是多餘的了,那就此別過大恩大德來日必報。”說完拱手深施一禮轉身欲走。
“慢着。”如同我想的那樣,那個青年出聲阻止我了。見我停下了腳步,他沉默了一下。“我們能有什麼?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做了中華皇帝能給我們室韋部什麼。”
“不必當了皇帝以後,只要我回到京城就可以幫你。首先我會幫你收羅室韋散亂的部眾;然後是幫你整頓軍備;最後我會讓室韋成為邊塞草原的霸主。”
“空口無憑。你總不能就用一張嘴說吧。”
“要我立字據么?”我笑了,“其實就算立了字據想玩花樣一樣可以的。所以我不給你立字據了,我有一個更好的提議。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青年一時摸不清我說這話的意圖。
站起來我走向氈包里堆着的土築神壇前,“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個應該是你們的戰神蘇魯錠的神位了吧。”這可是從王嬙那兒聽來的。
“是,由於蘇魯錠戰神的保佑我們室韋人才能戰無不勝。”
“好。”我跪倒在神壇前咬破手指將血塗在自己的額頭上,接着張開雙手手心向上。“蘇魯錠戰神在上,中華燕王爺沈仲然今天在您面前與,唉你叫什麼?”我問向那個青年。
在場的人無不愕然,我剛才以血塗額跪在神壇面前發誓的方法叫血誓,是室韋人最神聖的一種立誓方式。他們相信如果違反誓言將會受到蘇魯錠戰神最嚴厲的處罰。這也是剛才王嬙那裏知道的,想不到現在就用上了,王嬙對胡人的東西還真是很了解啊。
“我叫拔都。”看那個青年的樣子他已經開始明白我的用意了。
“與室韋族人拔都結為異姓兄弟,從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從今天起拔都的事就是我的事,室韋部的事就是中華的事。以後我若是做任何一件有損我兄弟的事,我願受萬箭穿心之苦而死。”發完誓后我盯着拔都,“你覺得如何?”
“真是有意思。”出乎意料的是郭侃先開了口,他也站起身來學我的樣子以血塗額走到神壇前跪下“蘇魯錠戰神在上,隴右人氏郭侃在此願與室韋首領拔都、中華王爺沈仲然結為異姓兄弟,從今後有福同享,有禍同當。如違誓言當受萬般惡刑而死。”
“郭先生!”郭侃這一舉動震動了我,也震動了在場的室韋部的幾個首領。
“怎麼?燕王爺和拔都首領都看不起我郭侃這個小人物么?”郭侃對我們幾個目瞪口呆的人物笑着,眼睛裏的東西讓人無法言說。
“當然不是。”我趕忙把誓言重說了一遍,只不過這次誓言中加上了郭侃。拔都也趕忙走過來在神壇前發了血誓。
我們三人站起來敘了年齒,我最小而郭侃最大。六隻手互相交握着,我語出真誠的叫了一聲:“大哥、二哥。”
就在兩天前,我的繼位之路還是一片黑暗,而今天我的前途又重現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