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君子有徽,小人與屬

第十七章 君子有徽,小人與屬

次日,伍封一早又帶着楚月兒和葉柔練劍,這時樂浪族和索家族的一千精兵都由索家魚帶來,由吳舟領到了主城都輔軍大營。

伍封帶着楚月兒和葉柔進了大營,見索家魚二十多歲,甚是精悍,當下命他為都輔軍中佐領,受趙悅和蒙獵指揮。

索家魚道:“大將軍要練水軍,需得有水營和戰船才行。”

吳舟道:“昨天我到城外看了看,主城離海邊僅有五里,這兩面之山甚奇,竟能一直插入海中,東山入海達二三里,才漸漸沒入海中,兩山之間的海中,似可立一水營。”

索家魚道:“城西之山叫左山,也入了海。城東此山名叫右山,入海數里。正因二山從萊南伸過來,直入海中,才會將萊夷之地隔斷,形成主城這要害之隘口。”

伍封大感興趣,道:“我們一起去瞧瞧。”帶着楚月兒、葉柔、趙悅、蒙獵、吳舟和索家魚一起出城。六里之地甚近,眾人快馬過去,也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便到了。沿路所見,地上全是被寒風凍死的野草,兩側的山如天然的兩座高牆,將主城直接延入海中。

只見城東這條右山高達數十丈,直延入海,漸漸變低,入海近三里處才沒入水中,地勢奇特。城西的左山卻只入海一里許,兩山之間便成了一個天成的深水之彎。

伍封大喜道:“此處若建一水營,兩山之高足絕烈風,可練水軍。”

蒙獵甚喜此地,問道:“此處叫什麼名字?”

吳舟和索家魚搖頭道:“這裏沒有名字。”

伍封摸着黑龍的脖子,看了看楚月兒和葉柔騎着的青龍和黃龍二馬,笑道:“不如叫作‘五龍’吧!我有這五龍,還怕鬥不過徐乘那一條小蚯蚓?”

眾人都點頭道:“五龍之名字甚是神氣。”

吳舟仔細看着這五龍之灣,道:“公子,小人有個主意,不如借二山之勢,在水中建一柵門,橫於左右二山之間,這左右二山便如兩道城牆,豈非將主城北面之隘直延入海?”

伍封心思一動,道:“建柵門還不如從兩山伸出城牆,建一座水城,與主城外郭相連,作為主城之輔,豈不是更好?無非是多費些人力金貝罷了。”

趙悅道:“建水城當然是最好,只是在水中建城,不知該如何着手。”

伍封笑道:“當年先……,當年伍相國為吳王建闔閭之城,城有八座水門,其中蛇門、匠門、婁門、胥門均建於水中,尤其是胥門直接建於太湖之內。建水城之法怎難得了我娘?”命楚月兒和葉柔回城將慶夫人請來。

過了好一陣,慶夫人由楚月兒葉柔陪着,乘馬車過來,妙公主和遲遲心中好奇,與冉雍也一起跟了來。

伍封向慶夫人說了建水城之事,慶夫人仔細看過地形,道:“水城甚難,卻並非不能建,如今是隆冬之時,海水低沉,正好建城,只不過隸臣辛苦一些。”

冉雍奇道:“天下間有水城者只有吳國,能建之者唯有伍子胥,是以被吳越之人尊為‘潮神’。夫人竟然會建水城,當真是意想不到。”

慶夫人嘆了口氣,道:“伍子胥雖故,水城之建法卻被妾身學到了。”

妙公主大是好奇,搔頭道:“水中怎可以建城呢?單是那城牆便難以立起來,若用畚土之法,怎當得水沖?”

慶夫人道:“水城之牆要用堅石才行,不能用土。先用精銅鑄以粗乾和極粗的銅鏈,再選浸水難朽的良木無數,依竹簡之法,以銅鏈將銅木相間編在一起,如此數條立於山中,錘入海底土中,如畚城牆之法,兩條相間如城牆之厚,再用大石和碎石貫入,大石在兩旁,碎石在中間,便可築成城牆。牆立一年之後,再加碎石,如此三年,城牆已固,便可將銅柵拆下來了。海岸邊上深挖其壁,也用銅柵貫石之法。有二山之隔和一道城牆,簡簡單單便可建成這水城五龍。”

冉雍驚道:“這銅柵豈非費銅無數?又從哪裏找這麼多銅來?”

慶夫人笑道:“此物別人沒有,我們伍堡卻有此銅柵,這是當日吳王的闔閭城建好后所拆下來的,被伯嚭偷偷拿出來賣,為渠公所購入。”

妙公主笑道:“渠公手段厲害之極,只怕出價極低吧?”

慶夫人笑道:“伯嚭是瞞着夫差所為,自然是急於脫手。如此精銅,渠公出價比銅石還低哩,不及其價四十之一!不過,如此大手筆,天下間除了渠公外,只怕也無人能夠賣得下來。”

妙公主又問道:“渠公買這麼多銅幹什麼?”

慶夫人笑道:“這是我讓他買下的,共有十七條銅柵,重八餘萬斤。我們將其中一條熔后製成長短之兵出售,獲利百倍以上。以前我們在齊國並無邑地,封兒是是最會花費的,若非此銅柵,怎好生計?”

遲遲睜大了俏目,驚道:“怪不得小傲說夫人是商營奇才,當真是所言非虛。”

慶夫人笑道:“如今渠公也該回臨淄了,我看他定是忙於為封兒辦婚事,否則早已巴巴地趕過來,看這裏的漁鹽海產了。我這便派幾十人回去,將銅柵運過來建這五龍水城。橫豎這伍堡送給了鮑息,有些東西自要運來。不過這麼多銅運來有些駭人,便讓九師父想個法子加以遮蓋就行了。”

伍封道:“不如將主城外郭靠北門的大道一直穿過北關,伸到這五龍城來。如此主城和五龍城之間,正是絕佳的軍營校場,東西側有兩山為天然城牆,南有主城,北有水城,正是一座長形的城,形如龍身,不如就叫龍城。城中養馬不便,正好將主城外郭的軍營校場遷到這龍城來,多植草料。”

慶夫人點頭道:“這樣也好,免你大軍出出進進攪民。”

趙悅高興道:“這龍城是天生的軍營,小人這便與蒙兄、平兄他們商議遷來。”

計議定后,眾人回城,才回府中,那天鄙環早已在府中等好一陣了。

伍封將天鄙環引入了廂房,冉雍和陪在一旁。

天鄙環道:“小人已在族中議定,日後全族遷聚,未知大將軍有何安排?”

伍封笑道:“如是在下專為你們築一座邑城,龍頭以為如何呢?”

天鄙環大喜道:“這就更好了。”

冉雍道:“大將軍將萊夷劃為四州,東海稱為萊東,萊東荒地極多,天鄙族人之邑城和田地均在萊東,到時候你們還得開墾荒地。”

天鄙環笑道:“我們族人別的本事沒有,卻是最能吃苦,墾地自用那是人人都願意的事。”

冉雍道:“龍頭便先留在城中,後日九大族長都要來,到時候大將軍自會將邑城地域宣示給各族。”

天鄙環甚是高興,道:“大將軍,小人族中現有五百族兵,可謂是族中精銳,如今小人命犬子帶了來,交給大將軍調遣,日後我族中不設士卒,全靠大將軍保護。”

伍封喜道:“龍頭劍技高明,令郎的本事定然了得。”

天鄙環道:“小人有三子,長曰龍,次曰虎,幼曰豹,劍術由小人親授,又得過姊夫倭人武的指點,夷矛也能使得。三子之中,以次子虎兒最多技藝,小人將他送到索家族中多年,精擅索家人水上本事。今日小人已將虎兒帶了來,想在大將軍的營中找個差事。”

伍封笑道:“在下正覺人手不足,龍頭想得甚是周到。”命人將天鄙虎帶進府來,見他生得十分粗壯,與天鄙環的瘦長大不相同,當下命天鄙虎為佐領,又命人帶他到吳舟處入職,再帶五百兵士到都輔營中去了。

天鄙環見兒子被重用,十分感激。

伍封對天鄙環甚是喜歡,笑道:“你們天鄙族能自行除軍,為各族之人做出了一個表率哩!”

天鄙環苦笑道:“其實五百士卒根本當不得什麼用,還要費金帛養之,交給大將軍是最佳之策。”

伍封道:“你們族人如今漸漸聚集,只怕一下難以生計,不如先從在下府中領些金帛暫用,日後再在稅中償還。”

天鄙環感激涕零道:“大將軍處處為我們族人着想,如此恩德,唉,小人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天鄙環告辭后,由冉雍帶着到伍傲處領取金帛。伍封扯着楚月兒和葉柔又去研習劍法。

次日一整天伍封都在府中與楚月兒和葉柔二女研習劍術,頗有所得。

晚間時,列九帶着一千多士卒和近四百伍堡的家將押着數百輜車到了主城,頗令伍封和慶夫人有些意外。公輸問命人將輜車直駛入府在,將車上諸物搬入府庫。

列九道:“渠公已經回來了,如今正與大司馬忙着公子的婚事,無暇前來。”

慶夫人問道:“昨日我派人趕回臨淄,讓你們將伍堡庫中的銅柵運來,你可曾遇見他們?”

列九笑道:“途中遇見,他們也隨我來了。渠公說夫人和公子在萊夷定要建城,這十六條大銅柵必能用上,命我運送了來,順便將伍堡的人手和東西大都帶來,剩下的部分已入了封府。他還怕金帛不夠,命我從渠公府多押了兩車金帛來。這些銅柵太過駭人,渠公命人拆開放在車底,在上面又蓋了不少東西,連這士卒也不知道。不過這些東西委實沉重無比,途中運之頗麻煩。”

慶夫人笑道:“渠公畢竟年紀大些,想得周到,行事有先見之明。”

伍封奇道:“九師父,你這一千多士卒是哪裏來的?”

列九笑道:“那日右司馬田盤聽說公子將伍堡送給了大司馬,便知道我們有不少東西要送到萊夷,特地派了一千士卒相送,以免途中有失。若非這一千士卒,我倒真有些后怕哩!”

伍封點頭道:“田盤想得甚是周到。”

列九道:“田燕兒已能下床行走,說要到萊夷玩玩,田盤沒讓她來,弄得田燕兒甚不高興。”

伍封笑道:“四小姐大概是在床上躺得久了,悶起來想找我比試劍術罷。”

楚月兒問道:“九師父,姊姊為何未隨你來?”

列九笑道:“她妹妹要嫁人了,自有忙處,怎能隨我來呢?”

楚月兒臉上一紅,笑嘻嘻地不再說話。

列九道:“如今臨淄城上下甚忙,上次新春因先君薨了而取消了漁鹽大典,今次齊民自是興高采烈。如今除了封府之外,宮中、相府都忙着辦喜事,城中十分熱鬧,明日我便要帶這一千士卒回去。”

伍封道:“九師父不如多停幾日,數日後我們一起回去最好。”

冉雍點頭道:“正是,如今徐乘和葉小蟲兒多半猜得到大將軍會對付他們,徐乘遠在海上並不足虞,那葉小蟲兒卻不知躲在哪裏,有這一千士卒相隨,便不怕了他們途中搗鬼。”

忙了一陣,公輸問領列九入府休息,玄菟靈又趕了回來,他在主城四周看了地勢,道:“主城周圍的山地近萬傾,可種山果和養畜,平地也有萬頃,墾為良田是最好了。”

慶夫人和冉雍向他說了暫訂的政制,伍封與三人在一起談了一陣,留下三人又去談論明日九族之會的事。

伍封見眾人都忙,自己也與眾女回後院,讓眾女自睡,自己跑去找列九喝酒,也不管列九一路勞頓,將他灌了個大醉,方才罷手。

次日吃過早飯,各族之長陸陸續續都到了府上。

伍封出了大堂,見一眾族長均帶着族中要人和子侄已在堂上坐定,見了伍封一起下跪施禮。

伍封擺手笑道:“各位請起,各位一路勞頓,先用些酒果略作休息,稍後再議事。”他向台下看去,只見倭人武、倭人樹、東屠奔、東屠愁、東屠苦、天鄙環和兩個兒子天鄙龍和天鄙豹、滿飾箭、夫余貝、高麗文、樂浪聲、索家牛等人均已來了,另外還有墨安、晏安、田新等人,伍傲和吳舟也早坐在一旁。東屠苦雖然比武受傷,但此會事關重大,是以帶傷而來。

吳舟走上前來,小聲道:“滿飾箭知道樂浪、索家、倭人、天鄙都有子侄在公子手下,讓他的兒子滿飾基來投奔公子,是否收下呢?”

伍封道:“滿飾箭自不會派庸手來,以免被它族比了下去,這滿飾基想來也是大有本事吧?”

吳舟道:“滿飾基的弓箭厲害,其穿林夜箭能夜間射物,名震萊夷。”

伍封笑道:“那便收下一齊收下,任為佐領。”

吳舟道:“樂浪乘將倭人族剩下的七百勇士都帶來了。”

伍封見過倭人勇士的厲害之處,大喜道:“倭人勇士十分難得,都收了下來,補入親衛軍中,樂浪乘也任為佐領。”

吳舟皺眉道:“這麼搞法,到時候怕士卒之數超過了都輔軍和親衛軍。”

伍封笑道:“不怕,日後各州宰、衙署都有用人處,我在臨淄的封府也不能空下來,這些族兵與齊兵不同。齊兵乃是充力役,為士卒數年便回家了,九族之兵卻是自小為士卒,終身以爭戰為業,遠勝齊兵。”

吳舟點了點頭,將樂浪乘與滿飾基帶了上來。

伍封與樂浪乘已是熟人,笑談了幾句,見那滿飾基不到三十歲,滿臉的鬍鬚竟比乃父還嚇人,笑道:“小基,為何你這名字十分古怪?”

滿飾基嗡聲嗡氣道:“小人的父親聽說當年楚國有個神射手名叫養由基,箭術為天下之冠,便給小人起了這名字,常有人誤會此‘基’是雞鵝鳧的‘雞’哩!小人有時為此甚是煩惱。”

伍封大笑,道:“這倒是件趣事,哈哈!”

吳舟帶着二人退了下去,伍封命人將列九請到大堂上來。

這時冉雍與玄菟靈二人從堂后出來,看二人兩眼通紅,多半是一夜未睡。

玄菟靈一入大堂,那夫余貝、滿飾箭便站起身來,道:“法師!”眾人都站起來向玄菟靈拱手施禮,可見玄菟靈的夷人中的身份極是尊貴。

玄菟靈與各族長說笑了一陣,與冉雍一左一右坐在伍封之旁。

伍封見人都到齊了,道:“這些天來,在下與各位族長都見過了。只因這萊夷之地,數十年來政令出於多人之手,又有齊人和九族夷人之分,再加上盜賊禍亂,是以頗為混亂,令國君十分擔憂,才將此地賜給在下,命在下鎮撫諸民。今將萊夷五百里分為四州,各設州宰管理。大將軍之下,設監軍、輔政令、內史、士師四職,分別由家岳玄菟法師、冉雍先生、伍傲和吳舟擔任。”

伍封將四人向眾人介紹了一遍,道:“其中的詳情,由輔政令冉雍先生向諸位細細解釋。”

冉雍站起來,從袖中拿出一大塊帛絹,上面是參照墨愛的竹簡畫成的萊夷地勢之圖,詳細解釋州之劃分與城邑之所,大致是按與伍封、慶夫人、玄菟靈以前所議。

四州設四座州城,萊西為萊邑,改名萊安;萊南為夷維;萊北為王屋,需新建;萊東為休城。州方七里,牆高一丈。已建之城,城小者不必改大,牆高者墮為一丈。每州有三邑城,方五里,牆高六尺。

萊北有都城一座,是為主城。州城王屋建與主城南面不到三十里處的銅山旁,兼管銅山,州宰暫缺,州事暫交內史伍傲代管。再添夜城和晉城兩座邑城,夜城為樂浪人居城,晉城由索家人居城,族長任城宰。重整北口,交齊人安居。

萊西州城為萊安,墨愛為州宰。添西城和狐城二座,加上原有的贏城,共三座邑城,西城近海,為倭人族居城,狐城為夫餘人居城,族長為城宰。贏城交齊人安居。

萊南州城為夷維,玄菟靈任州宰。添格道和林營城二座,加上原有的博城,共三座邑城,格道城為玄菟人居城,林營城為滿飾人居城,族長為城宰,是以玄菟靈暫兼格道城宰。博城由齊人安居。

萊東州城為休城,州宰由九師父列九擔任。添貝城、夷安、枝桑三城,貝城近海,為東屠人居城,夷安為天鄙人居城,枝桑為高麗人居城,族長任城宰,因萊夷荒地以萊東為主,是以划三族而居。

各宰均遂進為士,受大將軍祿秩,州宰年秩一千八百鍾,比齊國的都大夫要高,城宰年秩千鍾,與都大夫相若。北口、伍城、贏城、博城、文登五城的城宰均由原來伍堡的幾個有才能的家將暫代城宰之職,這些人是與伍傲一齊在伍家長大的,才智未必及得上伍傲,卻是忠心之極。

各城之宰受州宰所轄,州宰管理州務,協助遂師調用力役,代大將軍向各城收稅,不可直接向隸臣隸妾收稅。

邑城之宰管理本城和轄地事務,代大將軍向領民收稅,所有稅收交內史統一核計點算。

地以邑城而分,田用二百四十步大畝之制,每座邑城有地一萬六千多頃,田地近萬頃,每戶划田地一頃半,每三戶划林地一頃,各族中人多者可以用數城之地,但稅收以城計而不以族計。建各城之金都由大將軍出,各族只需自派力役。

冉雍此地劃得十分巧妙,不僅地勢較為平均,且其邑城剛好在其地之中心。各族邑城是其居所之中心,但其地卻佔有一到三城不等。各族之中,而齊人之城正好夾居其間,以城收稅,便打破了族人之限。除了高麗族和天鄙族遷移稍大之外,其餘各族遷移並不甚遠。萬餘頃海沿平分各族,可自行煮鹽捕魚,也可與它族合用。

田收年稅什一,林收年稅也是什一,魚收之稅什二,鹽自留一成,九成上交。

眾族長欣喜若狂,無不大悅。如今不僅各族有城可居,每族之地又大大有增,雖然按城交稅,但與按族交稅之法其實也無大分別,反正無論是哪一城來收,終是要交給大將軍的。

用大畝之制,使族人每戶之地增了幾乎倍半,而稅又極輕,足以是各戶富足。最妙的是各族之長都變成了城宰,那是遂進為士,變成伍封的家臣,不再是庶民隸臣,祿秩又高於其它家所任之職。何況日後只要是族長便是城宰,便如世襲一般,與其他的士相比要好得多了。

除了玄菟靈外,眾族長一起出席向伍封叩謝。

伍封等人見諸族長均服,十分高興。

列九不料自己竟成了萊東之州宰,這是伍封未向他說過的事,意外之下,又十分感動,這等於是成了士族,日後便有了姓氏,子孫後代可稱列氏,比他父親南郭子綦身份要高貴得多了。

伍封道:“晏安和田新二人暫調入主城之中,另有重任。”適才這一番宣示,唯這二人未被任用,伍封怕他二人不悅,便預先說明。

玄菟靈待眾族長入席后,道:“大將軍是在下的愛婿,初到萊夷,在下只好暫時充些職司相助。大將軍的都輔軍由國君調度,非守境之兵。在下既任這監軍一職,主萊夷之防衛,但手上無兵,難以行事。本想另招上二萬士卒,但兵甲革車不備,只怕要向諸民賦收了。”

眾族長一聽,臉色立時難看起來。雖然玄菟靈之言甚有道理,但兩萬士卒的刀矛劍戟、革甲、戰馬、兵車甚至戰船,若是各族攤下來,終是非同小可,比其一年之稅也斷不會少了。

玄菟靈又道:“在下又是玄菟族中之長,與諸位感同身受,如此重賦,委實難以承受,是以鄙族和天鄙族已將族兵交給了大將軍,樂浪、索家二族也盡解族兵,將士卒交給大將軍管轄。既然四族解兵,那是將四族之安危盡交大將軍手上,大將軍答應日後絕對不向四族收取軍資,免了四族之賦。如今只有三四千人,不足之兵器車馬,自是要向其餘五族收取了。”

本來租稅已減了大半,交出兵還可以免賦,眾族才心中都有些動,交頭結耳地小聲議論。

滿飾箭見玄菟靈的眼光向他看來,便道:“這樣也好,既然法師這麼說了,小人自是聽法師的。我們滿飾族中有三千五百騎兵,便交給法師和大將軍手上。不過,日後有強盜賊人,或是它族欺凌,便要法師和大將軍作主了。”

伍封點頭道:“長老儘管放心,剿滅盜賊是在下的職責。若是有它族敢對你們無兵的五族興眾侵害,哼,在下便將他當盜賊一樣滅了,另派人為城邑管制。”

玄菟靈道:“當日我們萊國在時,各族何曾有兵?士卒盡歸萊君所有,不是也能相安無事?養兵不易,在下是深明此理,難道各位族長卻不知道?”

高麗文和倭人武道:“法師所言極是,我們兩族也交兵給大將軍罷。”他們二人見過伍封的本事,又與伍封交好,何況這是玄菟靈之議,略想了一想,便答應下來。

九族之中有七族答應下來,剩下的東屠奔和夫余貝卻遲遲未能說話。

玄菟靈向東屠奔道:“令子以為如何呢?”

東屠奔嘆道:“鄙族中有兵上萬,養之確實不易。只是鄙族中之事頗有些複雜,急切撤兵,只怕族人有異。”

伍封笑道:“久聞令子劍術超群,二子東屠愁和東屠苦也極之不凡,前些天見過東屠苦的劍術,頗有其長處,在下想將東屠苦招入家中任職,令子以為如何呢?”

玄菟靈和冉雍等人暗贊伍封這一手甚是高明。東屠苦想與東屠愁爭奪族嗣之事,萊夷九族之人-大多已有耳聞,伍封將東屠苦從東屠族中調走,便如釜底插薪一般,支持東屠苦為嗣的族中之人想見他都難,更不用說搗鬼了。這樣又免去了東屠族中兄弟相殘、族人內鬥之禍,不怕一向狂傲的東屠奔不感恩戴德。

東屠奔和東屠愁面露喜色,就算東屠苦本事再大,在伍封的身邊,恐怕再也玩不出花樣來。這總比日後生出事來,族人自相殘殺要好得多了,不僅可留東屠苦一命,他遂進為仕,說不好還真能改邪歸正。

東屠奔當下道:“大將軍對苦兒能夠加以任用,這是苦兒的天大福氣,小人怎會不願意呢?”

東屠苦暗叫不妙,他並非不想為士,但他得罪了多族之人,如今各族大多有子婿在伍封手下,自己便到了都輔軍中,多半也討不到好去。何況他若能爭為族嗣,日後便是城宰,有一城一族之權,遠勝於當軍中的一個小將。

不過,伍封是這五百里之地的主人,東屠奔又開了口說話,若是當著這麼多族長的面不答應,那便是公然違背主人和族長之令,不要說讓眾人鄙視,就算伍封和東屠奔要因此而處罰他也在情理之中。當下頗有些猶豫不決。

伍封暗暗生氣,他最討厭這種為了權勢地位連手足兄弟也要加害的人。若是換了常人,早就一劍殺了。但萊夷與它地不同,夷人分出九族,互不相屬,民風又悍勇敢斗,他初到萊夷,人心未定之時,若是殺了東屠苦,說不定會讓東屠族中的部分擁戴東屠苦的人生變,更怕各族夷人心生警惕之意,這斂兵修政之事便難辦之極了,只好先用此辦法對付,日後給東屠苦安排一個閑職,加以提防便是。

東屠奔見東屠苦仍不答話,不悅道:“苦兒,你怎不多謝大將軍的恩典?”

夫余貝在一旁呵呵笑道:“小苦眼下身上有傷,傷勢之重那日大將軍也親眼見過。今日因大將軍招集夷民,他才會忍痛到來。大將軍對他的厚意他又怎會不知?只是他恐怕要回族中將養一些時日,待傷勢愈后才能到主城聽候大將軍的重要吧?”

眾人見夫余貝竟會為東屠苦說話,無不愕然,須知東屠苦指使族人四下佔地,連夫余族之地也佔了不少,夫余貝理應恨他才是。

伍封也有些錯愕,旋又想:“夫余貝既想復萊,自會在各族之中拉攏要人,或者在東屠族中之人便是這東屠苦。”笑道:“上人說得有理,在下府中總管公輸問先生是有名的神醫,東屠苦便留在主城,由公輸先生診治,再在城中將傷勢養好,正是一舉兩得之事。”

夫余貝眼珠急轉,笑道:“大將軍智慮周詳之極,小人怎及得上?”

東屠苦暗暗嘆氣,緩緩起身道:“如此小人多謝大將軍的重用。”便要出席拜謝,伍封擺手道:“你身上有傷,便不必多禮了。”

冉雍立時叫了人來,將東屠苦扶出去,在城中覓地養傷。

東屠奔和東屠愁心中極是高興,見族中如此難辦之事,伍封略施小計便解決了,既然東屠苦不在族中,族中之事便十分好辦了。

東屠奔笑道:“我們東屠族中族兵頗多,如今便交給大將軍了。”

夫余貝笑道:“既然各族交兵,鄙族自是不好再留士卒,也交給大將軍統轄。”他見九族之中有八族交了兵,那是大勢所趨,自不能獨力相抗,便立刻答應交出族兵。

伍封見這人看風駛舵,反應倒是十分敏捷,暗暗心驚。

夫余貝嘆道:“不瞞大將軍說,當年的萊君便是小人先祖,這多年來夷人受齊人欺凌,生計匱乏,尤其是國異胡亂施政,令夷人-大為反感,因此小人常有復萊之心。如今大將軍重振夷境,令夷人安居樂業,小人自是不會再有這種犯上作亂的念頭了。不過,小人有此想法,其實也是有罪,請大將軍責罰。”他的復萊之計曾向玄菟靈說過,不類玄菟靈突然成了伍封的岳丈,便知道復萊的計劃多半已傳入了伍封耳中,是以乾脆主動說出來,以表心意。

眾多族長之中並沒有幾人知道夫余貝有復萊之心,聽他這麼說出來,無不吃驚,想不到夫余貝聰明過人,竟會公然將曾有復萊的圖謀宣示於眾,這話若傳到臨淄城中,多半會引來齊兵大興士卒,一舉將夫余族人盡數剿滅剿滅。

眾人一起向伍封看去,看他如何表態。

伍封嘆了口氣,道:“暴斂於民者,民必抗之。夫余上人有復萊之心,也是可想而知,不過,就算復了萊國,也未必能得各族的支持。即使便以五百里之地復萊,怎與千里大國相抗?齊民是夷人的數十倍,那是取亡之道。上人能即時收斂反心,正是大智大慧之舉。在下初領萊夷,減稅除賦,固是為了九族夷人的生計,也是為了自己家中的邑收。若有人與在下作對,在下自然會不留情面,一舉殲之,上人既然當眾這麼說了,那是表明了心跡,不再有復萊之舉,又有何罪當罰呢?以後此事誰也不要提起。”

玄菟靈點頭道:“大將軍說得極是。大將軍手下的諸位豪士之中,有不少人曾與大將軍為敵,甚至埋伏暗殺過大將軍,大將軍卻能不計前嫌,將他們收為己用。上人只不過是在大將軍來之前有過想法而已,大將軍怎會放在心上?”

伍封道:“諸族既已交兵於在下,日後在下會整束士卒,留下部分,余者遣回為民。為各城治安之計,每城派士卒為城宰之屬,州城三百,邑城一百,以鎮各城亂民。”

接着吳舟站起身來,將齊律、大將軍家法宣讀了一遍,這都是經伍封等人議過的,其中與它處不同的便是“戶無兵甲之藏”。若是丁戶中私藏兵甲,那是逆反之罪,處罰比隸臣相鬥還要重。萊夷的兵甲車船概由輔政令下的工正監造,收歸武庫。

冉雍又將監軍、輔政令、內史、士師屬下的官屬設置及責權說了一遍,除了夫余貝和田新等人外,其餘族長都十分高興,日後尋常的貨物可在城中交易,特殊之物在主城的市肆易換,再不必看夫餘人的臉色了。既然市肆由玄菟靈暫管,便不怕會吃虧。

諸事議完之後,已是午飯之時,伍封早已準備,大排酒宴,與諸人同歡。

趁侍婢家人準備之暇,吳舟起身走到東屠奔身邊,與東屠奔談了一陣,才笑吟吟地回到席上。眾人不知他二人談了些什麼,只見東屠奔臉上又驚又喜。

酒過三巡,高麗文起身道:“小人有件事要向大將軍稟報。”

伍封笑道:“大人但說無妨。”

高麗文笑道:“小人有一愛女采兒,頗擅歌舞,昨晚內史與士師親到寡人下處,士師為媒,內史親來求親,小人已答應了采兒與伍內史的婚事,望大將軍允許。”

伍封大喜道:“這是大人的私事,何必由在下允許?小傲是在下的心腹兄弟,自小一起長大,甚得家母喜歡。此事是否稟告過夫人?”

吳舟點頭笑道:“夫人已知道了,十分高興。高麗采兒生得十分美麗,人稱萊夷第一哩!”

伍封笑道:“如此最好了,日後這婚禮便由我為你去辦,高麗采兒便是我們家裏的人了。”

眾族長紛紛向高麗文祝賀,這些人自從聽說伍封領了萊夷之地,便已分別打聽過伍封府上的情況,知道伍傲是伍封的心腹,自小一起長大,有兄弟之誼。高麗文將女兒嫁給伍傲,日後高麗一族便不怕有人敢欺凌於他。

吳舟又站起身來,對伍封道:“公子,還有件喜事要向公子稟告。”

伍封奇道:“還有什麼喜事?”

吳舟道:“東屠令子有一嫡親女兒阿嬌,容貌甚美,又好習刀劍,頗有勇力,公輸先生對之仰慕已久,托小人為媒向令子求親,令子適才已答應了。”

眾人心道:“原來適才你與東屠奔談的是此事。”

伍封笑道:“妙極妙極,吳兄這媒人真是大不簡單,問表哥和小傲的婚事到時便由我和公主親自主持。”心道:“萊夷九族之中,樂浪、索家、倭人、滿飾、天鄙都有子婿在我身邊,玄菟法師是我岳丈,公輸問又是表兄,這幾族便不會有何叛亂之心。東屠族的那個東屠苦有些靠不住,問表哥與阿嬌的婚事,正是一舉兩得。剩下唯有高麗族和夫余族了,小傲成了高麗族的愛婿,高麗族也不用擔心了。”

玄菟靈與冉雍對望了一眼,一起微笑,知道這是吳舟的手段,如今萊夷九族之中有八族長的至親都到了伍封身邊,那是大局以定,剩下的便只有那城府極深的夫余貝了。

夫余貝的臉色十分鎮定,心中卻極是惱怒。他表面上雖然恭順,其實心中仍然念念不忘復萊之事。只是想不到伍封小小年紀,到萊夷不過數日,或施恩、或和親、或暗中插手夷人族內之事,輕輕鬆鬆便將八族籠絡了去,偏又未用出任何卑鄙無恥的手段,令他一時找不出還手之策。

夫余貝面上卻絲毫未曾表露出來,先後向高麗文和東屠奔道賀,搖頭笑道:“可惜我是女兒都嫁了人,剩下的一女又有疾,否則定要獻給大將軍為婢。”

酒宴之中言談甚歡,至到申時,各人才紛紛告退,先到伍傲處各領些建城用的金貝,各回族中去了。

高麗文與東屠苦留下來與伍封等人談好了婚事的諸樣細節,也分別走了。

東屠族的風俗與眾不同,婚約一定,有婚約之女便到夫家安居,半年之後舉行婚禮,禮后女歸娘家居十日才回,此後不再回娘家。是以東屠奔回去后,第三日便將東屠嬌送到了大將軍府上來。伍封和慶夫人按玄菟人之俗,稍行婚禮,為公輸問和東屠嬌完婚。東屠嬌與她的二十名貼身侍女都習劍術,便些了十餘名補入了葉柔的女兒營中,補滿五十之數,東屠嬌劍術較高明,伍封命她任葉柔的副手,為副佐領之職。

這三日之中,九族之兵陸續調入了主城之外的龍城,加起來共有近三萬士卒,兵車二百乘,戰馬近萬匹,弓一萬餘張,箭矢十多萬支,革甲一萬多副。

伍封知道倭人勇士為夷兵之冠,倭人勇士共有八百人,有一百人先已到了伍封軍中,剩下了七百人隨樂浪乘而來,伍封便將他們補入了親衛軍中,慕元等先到的一百倭人勇士都升為伍長,由他們轉授其餘之人的“破陣十七矛”和“盪敵十三刀法”。親衛軍外尚欠的一百一十人,便從九族的族兵中精選出來,其中善御車船的百名大漢,由鮑寧和鮑興帶領,這一支千人的親衛兵便建成了,親衛軍不設步卒,只設一百兵車和七百騎兵。

趙悅和蒙獵等人從各族兵中精選了二千五百名精兵,其中以滿飾族騎兵為主的五百人,以樂浪族和索家族水兵為主的一千人,剩餘士卒以倭人、東屠、夫余、天鄙族的車兵和步卒為主,其餘各族之兵中精悍者也有數百人選入了都輔軍大營。

其餘的士卒中留下四千人也隨都輔軍一起訓練,其中二千五百人日後按州城三百、邑城一百之制派往各城,剩下的八百人專守主城之外四個隘口的東西南北四座關口,每關二百人,直接聽大將軍府調遣,多出了七百人留作它用。

這些士卒以戰為業,其家人遷入主城,脫隸臣隸妾之籍成為庶民,男丁有能者選入官署為吏,余者自擇農工商之業。每名士卒都有秩糧,倍於齊兵,其戶稱為民戶。

剩下的士卒便按冉雍之計,均被留在主城,將城外的良田山林分給他們耕種和養畜。閑時由武庫領武練兵,農忙時退還武器,勤於耕耘。這些人都用以隨時補兵數之缺,他們均將家屬帶來城中,未成親者由吳舟派人向各族請婚,各戶暫為隸臣隸妾,一旦有丁從軍,即脫籍為庶民,其戶稱為上戶。

這麼一來,主城中便平添了近二萬平戶和上戶,平戶和上戶加起來僅限二萬餘戶,每年之稅減半。

這些族兵無不大悅,替伍封當兵不僅有秩糧,還能免半稅,最妙的是能由隸臣隸妾脫籍為庶民,不再為奴。夷民自然視當兵為萊夷最優之差事,這些人便死心蹋地留在主城,不再有回族中之念。

鮑興已按奇方配好了防止凍傷皸裂的“龍涎膏”,發給諸軍。

第四日時,伍封將伍傲、冉雍、吳舟、趙悅、蒙獵等人留在主城,一邊制興政事,一邊練習士卒,自己和慶夫人帶着玄菟靈、列九同回臨淄,由一千身穿革甲的親衛軍和田盤所派的一千多士卒陪同,浩浩蕩蕩向西出發。

公輸問平啟等人是親衛軍之將領,自然也隨大軍而行。

當晚眾人在大帳宴飲之時,平啟道:“只道萊夷之民十分麻煩,一時間難以處置,誰知公子這半月之間便將夷人收服,收軍整政,無不順隨。”

玄菟靈笑道:“夷人民風雖悍,卻比不得中原各國的人多詐,大多數人都直爽粗豪,封兒之政對他們有好處,自然是甘心聽命了。”

妙公主笑道:“要是沒有法師的威望,封哥哥這一趟只怕也沒有這麼順當。”

玄菟靈道:“我算不了什麼,只是賣賣老臉而已。不過,冉雍先生是天下奇才,若不是他的妙制,也難辦得很。最關鍵的是封兒一入萊夷,便先後施惠於數族,還滅了胡勝和許長蛇二盜,在夷人心中立時建立了威望。若非如此,就算有我和冉雍先生在旁,恐怕也不會有這麼如意的結果。”

慶夫人點頭道:“法師言之有理,不過這一次還是以法師和冉雍先生之功居首。”

伍封卻皺眉道:“事情順利得出人意料,我反覺得有些不妥。”

眾人愕然不解。

伍封道:“眼下萊夷有三人-大為可虞,一是徐乘,此人有董門之人相助,委實非同小可。他想必也會知道我要對付他,春后水暖,恐怕他的水軍便會大舉出動了。第二是葉小蟲兒,聽說此人原為燕國名將,是萊夷三盜之首,二千多眾又擅車戰,十分了得,按理說這些天應會動手,但他不見任何動靜,多半是也想等春后水暖之時,與徐乘聯手,此人縱橫萊夷多年,竟無人能知其巢穴所在,便可見此人的厲害之處。第三是夫余貝,這人的復萊大計受阻,而萊夷的貨貿之利又被我所受,定是懷恨在心。此人城府極深,若與徐乘和葉小蟲兒聯起手來,萊夷五百里地必難安寧。這三人都不是等閑之輩,竟會讓我如此順利地收了各族軍權,只怕是暗中另有算計,一但施展,恐怕絕難以防禦。”

玄菟靈贊道:“旁人遇到如意順心之事,多半會得意忘形,於是禍從福中生出。封兒卻能因福而警禍,也怪不得你小小年紀竟能大有作為了。再過十日左右便是你大婚之期,婚禮后我先回萊夷,以防不測,你在臨淄便多留些日子吧。”

一路無話,待眾人回到臨淄城時,離新春便只有數日了。

伍封將一千親衛軍駐紮於封府之中,又讓列九將田盤帶來的一千士卒交割給田盤后,重己先入宮見了齊平公,將萊夷的事稟告了他。

齊平公也想不到伍封這一趟如此順利成事,十分高興,不過他也是大婚在即,又要忙於漁鹽大典,是以頗忙,談了一陣,伍封便將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都送入了後宮。

這是預先議好的事,公主出嫁,按理上要有兩個陪嫁的妾滕,正好將楚月兒和遲遲放入宮中,也好一趟迎娶。

伍封先後見過田恆父子、晏缺、鮑息夫婦后,便躲在了封府中。按照齊俗,新郎新娘在婚前三日不能出門,伍封正好躲在府中休息。

渠公、鮑息和楚姬已將封府佈置得十分熱鬧,如今再有慶夫人和玄菟靈,更是如魚得水,將一切事打理得十分妥貼,也不用伍封費心。

鮑琴和鮑笛早以與那班衛女打得極是火熱,帶着眾女上下忙碌。伍封將二人教來,考較自己教過他們的空手格擊之術,見二人此術練得還算不錯,日後再遇到田政恆善之流,必可以輕易應付,贊了幾句,道:“天下練空手格擊的少,你們這本事在臨淄城中算是數一數二的了。”

鮑琴和鮑笛大喜,鮑琴得意洋洋道:“這麼說來,除了二叔之外,我們便可以所向無敵了?”伍封笑叱道:“胡說,你們這空手本事才初入門徑,怎敢大言?再說別人都練劍的,若拔出劍來,你們三兩招便傷了。你這空手格擊也不如小笛練得好,我再教你們劍術,以備防身之用。不過練劍之前,有套養顏增力的法訣你們要學學。”

鮑笛笑道:“小侄是男子,增力還可,養顏幹什麼?”伍封見他們臉上都不大願意,想是悠閑慣了,又有衛女打得火熱,知道空手之術有所小成,不願意再辛苦練武。笑道:“我教你們這法子可是天下少有的,你們聽說過夏姬的故事吧?”鮑琴和鮑笛是久往風月場廝混的傢伙,夏姬的故事在風月場中傳頌最多,他們自然聽說過,一起點頭。

伍封道:“這養顏增力之術便是夏姬所傳下來,男女練之皆大有妙用,尤其是御女之際,妙不可言,呵呵。”二鮑聽聞有此妙術,大喜道:“這個一定要練練,二叔快教。”伍封暗笑搖頭,尋思這兩個傢伙懶得緊,不這麼說還真難使他們用心學本事。

伍封將法訣告訴他們,讓他們記熟,每日練習,二人聽得十分認真,從此每日勤練巫氏秘術不提。

伍封習慣了將楚月兒帶在身邊,如今楚月兒、遲遲都隨妙公主入了宮,不免煩悶得緊,便只好找葉柔練劍,或是親自指點親衛軍的刀術,每日與四燕女說說笑笑。

這天教了親衛軍一陣子刀術,自己走到了一邊,忽想起未見到葉柔,便到後院葉柔的房中去找她。

才到房外,便聽房內有數聲插泣,伍封吃了一驚,在窗上敲了敲,然後走了進去,只見房中只有葉柔一人正坐在床邊。

葉柔見伍封突然進來,慌忙站起身來。

伍封見她兩眼紅着,顯是適才哭過,臉色蒼白,面頰上依然掛着幾滴晶瑩的淚珠,便如雨後梨花一般,惹人憐愛。

伍封問道:“柔兒,你是否哭過?”葉柔慌亂之下,頗有些不知所錯。伍封嘆了口氣,道:“是否在我府上,柔兒覺得受了委屈呢?”葉柔搖了搖頭。伍封道:“若是真有人欺侮於你,或是你心中另有所想,不妨說給我聽。”葉柔咬着嘴唇,沒有說話。

伍封嘆道:“若是柔兒想離開我府上,儘管說便是,我必派人以香車侍女相送。”葉柔驚惶地看了他一眼,又搖了搖頭,道:“柔兒不是想出府,只是一時間感懷身世而已。”伍封坐了下來,也讓葉柔坐下,道:“是了,我從未聽你說過身世,曾問過招兄,他也不大清楚。”

葉柔嘆了口氣,道:“其實柔兒是已有夫家的人。”伍封大奇,忙道:“你夫君在哪裏?為何從未聽人提過?”葉柔道:“我夫君是楚國葉公的幼子,四年前赴魯迎親之時,途中染了風寒,還未到楚國便死了,連拜堂之禮也還未行。”伍封吃了一驚,瞠目道:“原來柔兒……”,葉柔幽幽道:“柔兒其實是個寡-婦。”伍封皺眉道:“既然未曾拜堂他便是了,也算不上真是夫妻,柔兒說不上是寡-婦。”葉柔道:“葉公也這麼說,但柔兒的父母是極為守禮的人。我自小受父母教誨,是以先夫死時,迎親之眾還未入楚國之境,當時有人勸家父帶我回家,將婚事作罷。葉公向來仁厚,自不會有何異議。家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伍封訝然道:“這有何拿不定主意的?便帶你回家便是,此事關係你一生的幸福,怎能不慎?”葉柔嘆了口氣,道:“家父便是想到此點,才會拿不定主意。他是最為守禮之人,葉公家既迎了親,我一出門便是葉公家的人了,若是半路回去,不合於禮。當下我便對先父說,仍入楚國,自是將吉服改為孝服,便入了葉公之門。葉公感動之餘,後來還埋怨家父迂腐不知變通,誤我一生。”伍封嘆道:“你和令尊大人的確是迂腐了些。”葉柔道:“按照周禮,柔兒待先夫入葬后便除了喪服。葉公視我如親女,怕我不樂,將我送返魯國,在途中我便送書家中,自行到了吳越兩國呆了些日子,後來才到齊國,入了子劍師父門下。”

伍封對她大生敬愛之意,正要說話,冬雪走了進來,道:“公子,越國大夫文種來拜訪公子。”

伍封微微吃驚,他知道文種與范蠡並列為越王勾踐的兩大輔臣,計謀非同小可,站起身來。葉柔臉上若有所思,將伍封送出了門,又回房中。

伍封走到前院,將文種迎進堂上,分賓主坐下。向文種看去,只見他滿臉皺紋,雖然只是四五十歲,早已鬚髮花白,看起來極為樸素,毫無特別之處,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露出其精明之色。

伍封笑道:“文大夫的大名在下早就聽過了,仰慕已久,只恨未能一見,今日能見到文大夫,委實極為高興。”文種點了點頭,道:“聽范蠡大夫和陳音將軍說過大將軍的事,文某也十分好奇,想看看大將軍是何等人物。今日在下是奉大王之令,賀貴君大婚之喜,適才已入宮拜見過貴君,趁暇來見一見大將軍。”伍封笑道:“如此盛情,真是不敢當。”

文種道:“文某頗忙,一陣間便要啟程回國,若非范大夫和陳將軍有托,只怕也無暇前來。”伍封在他的心目中並不如何重要,他也直言不諱,不加掩飾。伍封毫無不悅,道:“陳兄到貴國后,情況如何?”

文種道:“陳將軍到了鄙國,范大夫薦給了大王,大王用之為中司馬。此人的確是天下罕見的人才,製作了連發神弩三千。大將軍與陳音的才智令我們越人十分敬佩,如今我越國有三千神弩之兵,矢之所至,鳥不及飛,獸不及走。”伍封嘆道:“陳兄果然得到貴國重用。”

文種笑道:“大王感大將軍薦人之德,命文某帶了上好精鐵十八斤來賀大將軍之婚禮。”伍封忙謝道:“貴君如此厚意,在下怎當得起?”

文種道:“大王說天下間以人為至寶,大將軍不念越國小而偏僻,千里迢迢將陳音薦于越國,正是施大惠於我越國,這些許禮物不及其萬一。范大夫和陳將軍也有禮物,陳將軍還制了一條銅矛,叫作‘屈盧’,文某一併帶了來。”伍封苦笑道:“陳兄自有赴越之念,在下只不過做個順水人情,又算得了什麼?”感謝不已。

文種也無多話,起身告辭,道:“國中有事,文某一陣便回,貴君和大將軍的婚禮便恕文某不能參加了。”伍封與他口中客套,將文種送出了府。

文種上馬車時,回頭道:“文某來齊時過了吳境,聽說那顏不疑已經回吳國了,這人前些時受傷,近來劍術技擊大近,我們在吳國的探子回報說,不知他練了什麼功夫,勁力倍增,變得更是厲害無比。”伍封心道:“看來他受傷之後,‘蛻龍術’終是蛻變了一次,才會變得使得劍術氣力倍增。”

文種走後,伍封想起顏不疑來,心想自己與顏不疑一戰後,劍術也頗有長進,但無論如何,恐怕也及不上“蛻龍術”的氣力倍增之速,日後遇到這人,非得要十分小心不可。

這時葉柔拿着神弩從後面過來,伍封順手接過,細看才知道與自己所設計的連弩略有不同。雖然都可上三枝箭矢,但自己所設計的連弩是每一枝獨有一弦,可將三矢分先後一枝枝射出,但陳音新造的這連弩卻是只用一弦,機郭一發,三矢齊出。

伍封驚道:“這神弩另有講究,若是千人同射,便有三千矢齊出,威力大了三倍,用於戰陣之上非同小可。”葉柔道:“公子的連弩能連發,雖然不能三矢同出,用於短兵相接,威力驚人,在戰陣上也卻較能持久,未必輸給了陳音的神弩。”伍封道:“這也說得是。”又嘆道:“越人有神弩之兵三千,吳國可是大大的不妙了。”他雖然擔心吳事,但他一向欣賞陳音之才,視之為友,見他在越國果受重用,也十分為他高興。

葉柔道:“越國的范蠡和文種都是天下奇才,眼下又多了個陳音,莫非是天佑越國?”

伍封道:“以前越國還有個越女,劍術高明,最能訓練士卒,可惜不知去向,否則我非要到越國去拜訪此女不可。范大夫我是見過的,這文種倒是第一次見到。”

葉柔道:“勾踐夫婦赴吳為奴,國中全靠文種打理,這人才智過人,為官清廉,極重名聲,委實是個人物!”

伍封笑道:“柔兒對越國的事頗熟哩!越人有三千弩卒,你們女兒營便都使用我們的連弩吧,陳音這種一發驚人,但上弦費時。”

葉柔點了點頭,道:“若是一千親衛軍都用公子的連弩,對付徐乘和葉小蟲兒便容易多了。”

伍封贊道:“此議甚好。”當下將公輸問叫來,讓他將上次府中仿製了近兩千支一直未曾用過的連弩發給親衛軍。他知道葉柔也向楚月兒學過矛術,便將那條“屈盧”銅矛給了葉柔。

伍封對葉柔道:“女兒營趁眼下無事,也勤加練習弩藝。”

公輸問與葉柔自去辦事。

一連數日,伍封也不打攪他們,自己勤習吐納,研究劍術。

終到了新春的大婚之日,這已經是公元前479年了。

一大早,伍封先到宮中向齊平公祝賀新年,然後與眾臣一起陪着齊平公到備城中社稷之廟中祭祀社稷之神。齊平公列少牢,宣祭文,率眾臣拜畢,然後回宮,眾臣也各自回府。

本來依往年之俗,還要到西郊的淄水之旁拜祭水神,但此時仍是先君的三年喪服之內,除社稷之外,不好為其它祭禮。

伍封回府之後不久,齊平公的使者將祭禮所用的胙肉頒了下來,伍封出府迎了胙肉,這才算祭禮已畢。

此時府中賓客開始上門,賀婚之時,兼賀新春,人客絡繹不絕,富豪雲集,禮物堆滿了兩屋,連那長笑坊的老闆許衡也送了禮物來。今日宮中、封府和相國府均有喜事,這幾處都是非要親往道賀之處,臨淄城的這班官員貴人不免在城中東奔西走,着實忙了個不亦樂乎。伍封迎賓陪坐送賓,一刻也停不下來,也忙了個滿頭大汗。

柳下惠大老遠從魯國也派了人來送禮道賀,說是他國事頗忙,無暇親來,令伍封十分感動。

伍封因是新郎不好出門,派了鮑琴和鮑笛代他先後到宮中和相國府送禮道賀。

公子高在宮中忙於國君的大婚,便由晏缺帶了他的總管來到府中。

黃昏之時,伍封穿着吉服,到宮中迎親,將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三女接回府中,陪嫁的還有五十個宮女,一路上的熱鬧也不畢細述。

齊平公派人抬着妙公主的嫁妝和楚月兒的嫁妝跟在後面,不消說,楚月兒的嫁妝定是田貂兒為她辦的,她原是田貂兒的侍女,今日田貂兒便是君夫人,是以也先將楚月兒的嫁妝從宮中送來。同時抬着的是玄菟靈為遲遲辦的嫁妝,最有趣的是田盤也為楚月兒辦了一份嫁妝,或是這些時太過忙祿,未曾與田貂兒商議,以致重複了,這時也抬在花車之後。

伍封見了四份嫁妝,大感好笑,笑道:“我今日娶三人,竟會有四份嫁妝,倒是有些奇怪。”

妙公主在花車上大嗔道:“你才娶了三個老婆,莫非心中已想娶第四個了?”

眾人-大笑,一起入府,拜堂成親,禮俗甚繁,最後取出瓠來,剖成二瓢,伍封先與妙公主各取一瓢酒漱口,成合巹之禮,然後又共食一牢,吃了一小片肉,成了共牢之禮。然後依次與楚月兒和遲遲行合巹共牢之禮后,三女由四燕女和五十宮女送入了洞房。

伍封留在堂上,與諸賓同飲,月上時將子劍、閭邱明等賓客送出府,再與慶夫人、玄菟靈、晏缺、鮑息以及平啟招來等自己人再飲。

平啟等人自是放不過伍封,非要灌酒不可,鮑興在一旁喝得醉醺醺的,含含胡胡道:“公子一日之內娶三女,英雄了得,與眾不同,平爺還是讓公子留些精神,應付三位新夫人吧!”

眾人-大笑,伍封將鮑興一頓笑罵,平啟大笑道:“小興兒說得不錯,今日公子就少喝幾爵吧!”

伍封趁醉入了洞房,見三女身穿吉服,眉如春山,眼似秋水,各有各的美處,心中大樂,一顆心早已飄到天外,不知所蹤。

次日伍封醒來之時,見三女正自濃睡。本來三女各有房間,昨晚被伍封扯到了一處,幸好渠公大有先見之明,將伍封這主房之中的新床做得奇大無比,不說四人,便是十人也能睡下。

這房屋分內外兩間,有門相隔,他們睡在內間,四季燕女便睡在外間,隨時等候他們呼喚。那五十名宮女都撥在四燕女手下,侍候在這石屋各處。

伍封見三女如海棠春睡,美艷之處,不可名狀,正得意洋洋時,楚月兒醒過來,羞答答看着伍封,笑道:“公子醒得倒早。”

伍封失聲笑道:“此時怕已是辰時了吧?還說早哩!”

他二人一說話,妙公主和遲遲也醒了過來,妙公主笑道:“這人反是醒得最早,不知哪來的精神。”

伍封見三女仍有些懶洋洋的,另有一番迷人之處,色心大動,怪笑道:“是么?若不再試試,我怎知哪來的精神?”說著話,忽地鑽入大被之中。

三女齊聲驚呼。

正午時分,伍封才躍下床來,道:“我頗覺肚餓,你們也該起身了吧?”

楚月兒懶洋洋地道:“公子,我沒甚氣力,還是睡一陣子罷。”

伍封笑道:“自今日開始,你們都得改口叫我夫君了。”

三女慵懶地縮在被中,不願起身,妙公主笑道:“是了,夫君大人。”又好奇道:“這人怕是個怪物,怎地精神格外地好?”

伍封大笑,將三女抱下床來,道:“快盥洗穿衣,要去大堂拜見娘親和岳丈哩!”將侍候在外的四名燕女叫了進來。

四人又混了許久,才出了房門,到大堂上拜見慶夫人和玄菟靈,一同用午飯。

玄菟靈笑道:“今日我要先回萊夷,以免徐乘他們搗鬼,封兒便留在臨淄,一月後再動身吧。”

慶夫人道:“我與親翁也一同去,九師父也一道去。你們新婚夫婦,依俗要留府二月,不得外出,便留在府中。封兒最喜歡胡鬧,不可欺侮她們。”

伍封笑道:“她們三人都厲害得緊,以三敵一,大有勝算,我怎敢冒犯?”

用過了飯,慶夫人和玄菟靈帶着列九、楚姬等人一起出發,伍封派平啟、招來帶七百親衛軍護送他們去萊夷。

將人送走後,伍封對楚月兒道:“我覺得精神頗好,月兒陪我練一陣子劍術。”

楚月兒咬着嘴唇,搖了搖頭,一臉嬌羞道:“今日便算了,夫君大人還是自己去練吧。”扯着妙公主和遲遲溜回房去了。

伍封自己到了練武場上,先讓鮑興扛來銅戟練了一陣戟術,又練了一陣凌空行劍之術。回頭之時,見葉柔坐在一旁,正自發愣。

伍封插劍入鞘,走上前笑道:“柔兒在想什麼?是否我的劍術之中有何破綻?”

葉柔不料他會這麼問,臉上微微一紅,道:“公子的劍術天下無雙,柔兒怎能看得出破綻呢?”

伍封搖頭道:“不然,這一點我絕不敢妄自尊大。我在對付樓無煩三人之後,只道樓無煩已是天下少見的高手了,誰知朱平漫又比他厲害了數倍。朱平漫是支離益的徒弟,我打敗了他,自創‘刑天劍法’后,以為董門中人便是如此了,誰知那任公子又比朱平漫厲害,後來與顏不疑交手,才知顏不疑更勝過任公子。還有便是岳丈了,若不與他交手,怎知天下間除了董門之外,還有能與顏不疑並肩的高手?是以天下之大,真正的高手不少,我至今順利,其實是運氣稍好而已。柔兒的劍術眼下未必及得上我,但見識不凡,日後必有大成,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若發現我劍術中的破綻,不妨相告。”

葉柔見他是真心求教,笑道:“原來公子將劍術練到了如此地步,仍然謙虛得緊。我看不出什麼破綻來,只是覺得公子凌空行劍之時,劍招雖然神出鬼沒,劍上的威力卻不如你站在地上使劍的三成,未知何故。”

伍封沉吟道:“我也覺得有此弊端,只是站在地上,可以借地之力使劍,身在空中,無從借力之處,以致威力大減。”

葉柔道:“公子與顏不疑交過手,聽說他的‘屠龍劍術’御風而行,威力不小。”

伍封皺眉沉思,緩緩道:“我仔細想過顏不疑的劍術,他一起一躍之間,憑的是地力,是以倏起倏落,力量源自於腳下。我雖然能用此法,卻不知支離益的獨門要訣,恐怕仍不如他。”

葉柔娥眉輕蹙,沉吟道:“子劍師父曾說,當年他跟隨令舅王子慶忌之時,慶忌能手擒飛鳥,步格猛獸,曾說天下萬物均有其力,地有地力,天有天力,鷹梟御風而行,翻然下搏,其力並非從地上而來。”

伍封微微一震,凝神沉思,道:“鷹行於天,靠二翅鼓風便有力。風行萬里,力從何來呢?莫非這便是來自天力?天之力究竟為何物呢?”他凌空使了幾招,仍是不能明白,走了回來,扶劍立地,仰頭看天。

葉柔見他臉上神色變幻,道:“家父曾見過老子的弟子關喜,向他借閱過老子,經上有一句道:‘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則不屈,動而愈出。’說的是否是風呢?”

伍封心中一動,心道:“我行吐納之時,正是虛而不屈,動而愈出,人如橐龠,莫非天地也如是?”緩緩走進場中,又想:“若是我這吐納與天地相合,是否會如鷹梟一般呢?”

這時,公輸問、巫金等人正帶着遁者想到場上來練習新學的“盪敵十三刀”,將這種凌厲的刀法化入遁者稀奇古怪的武器中,他們見伍封正在場中苦思,猜他又在思索劍藝真諦,便都靜立場外,不敢打攪。

伍封看着天上的雲色變幻,思緒也如風起雲湧一般。

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這時也由四燕女陪着過來,本想找伍封說話,見他立在場中,便坐到葉柔之旁,看伍封又會啄磨出什麼厲害的本事出來。

伍封忽然若有所悟,心道:“柳大哥曾說吐納術的高深之處,可用肚臍、腳跟呼吸,最高境界是以毛孔代替口鼻,不如一試。”於是閉口鼻之息,想以毛孔呼吸,但毛孔比不得口鼻,最多只是將渾身肌膚緊一緊、松一松而已,無法讓它們代替口鼻之用,試了好一陣,仍不能成功。

轉念又想:“恐怕是習吐納不久,未及大成,便以臍為鼻使一使。”試了一陣,仍是頗難,當下發起狠來,將氣憋得足了,氣息自從口鼻而出,心中暗嘆,仍然無法成功。

伍封心道:“看來不能蠻練,否則會變成接輿先生一般。”剛想放棄,忽然想起一事:“我剛剛練這吐納之術時,柳下哥教我這五呼一吸的法子。我若是改一改此法,又會如何?”既然臍息是更高明的境界,想來要往難處去練,當下改為六呼一吸試試,僅試幾次,便覺甚易,隨即變成七呼一吸、八呼一吸,直到九呼一吸時,便覺甚是艱難,與自己初學吐納時相似,於是堅持九呼一吸之法,也不知道練了多久,忽然覺得肚臍微微刺痛,一股濁氣從臍中沁了出去,心神漸漸明朗。然後這九呼一吸不再經過口鼻,而是直接由肚臍出入。

氣息一通,便以臍行吐納,每次氣入之時,便覺身輕欲飛,氣出之後,身又變得重了墜下。吐納之際,漸覺與風雲相合,渾身勁力潛生,漸至沛不可當。

眾人遠遠見他臉上神色變幻,狀若痴獃,都暗暗有些擔心。

伍封吐納良久,這以肚臍九呼一吸的法子便如生下來般是如此一樣,試着想改回原來的呼吸方法也不能了,心中大喜,知道自己這麼一陣摸索,竟能成功練成了臍息!此刻只覺渾身精力瀰漫,無從發泄,忽地展身躍起身來,使出了“刑天劍法”。

眾人見人時飛時落,使出了劍法威力無窮,無不駭然。

伍封使了一陣劍,忽地霍然開朗,以臍吐納之時,即使身在空中,仍能將全身的力氣集起來,便如站在地面上一樣。此時他已將吐納術、凌空行劍之術、“刑天劍法”融在一起,如雄鷹展翅一般,躍身空中之際,倏忽飄渺地可使出二十餘招來。

此刻他將“刑天劍法”中不易凌空使出了劍招棄去,只用了四十多招“刑天劍法”,腦中董門刺派、御派的劍術、玄菟靈的慢劍之術和五行遁法各式劍招紛涌,化入“刑天劍術”之中,最終變成六十四招劍式,三躍之間使出來,劍上的勁力並不下於站在地上使出“刑天劍法”,卻多了一陣凌空下擊的霹靂之威,凜然若神,看得場外諸人心中沁汗,渾身發寒,油然而生懼意。

伍封飄落於地,仗劍大笑,心想這套真正能與顏不疑的“屠龍劍術”抗手的劍法已經練成了。

向周圍看去,見場外站滿了人,伍封走到場外,奇道:“你們這麼多人怎會偷偷走了來,也不吱聲?”遲遲笑道:“夫君,是你自己研習劍法入了神,對我們視而不見哩!”妙公主飛着白眼道:“這人才與我們成親,便不把我們放在眼裏,日後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楚月兒嘻嘻笑道:“公主這麼可愛,我看夫君大人是真沒見着,否則這劍法只怕也練不成了。”

伍封笑道:“這都是多得柔兒指點。咦,柔兒去了哪裏?”楚月兒道:“適才你使完了劍后,她便走了。”伍封道:“柔兒日裏不露鋒芒,其實大有內涵,深不可測,日後可要多多與她研究些本事。”心中對葉柔大生敬意。

妙公主道:“夫君,你這套劍法教什麼名堂?”伍封道:“這套劍法與‘刑天劍法’相似,大多劍招也是從其中而來,便也叫作‘刑天’,不,‘行天劍法’。“

公輸問等人也走了上來,公輸問搖頭嘆道:“公子憑這‘行天劍法’,只怕可與董梧一鬥了。”

鮑興好奇道:“這事頗怪,公子同娶三女,我以為公子今日定會腳軟,誰知公子反而更為厲害,更新悟出絕妙的劍術來。”搖頭晃腦地大惑不解。

眾人都笑,楚月兒和遲遲臉色微紅,妙公主笑罵道:“這個小興兒便愛胡說,你當夫君是什麼人呢?我倒望他真的能腳軟哩!”

鮑興驚得瞪大了雙眼:“不是吧?”

伍封大笑,道:“我新悟的劍術,正想找人試一試。問表哥,你……”,公輸問忙搖手道:“公子的劍法太過駭人,小人適才看寒了膽,不敢動手,公子另找他人吧。”說完一溜煙走了。

伍封又向鮑興看去,鮑興立時嚇得臉色煞白,叫聲“不好”,扯着鮑寧遠遠跑開了去。

伍封笑吟吟向楚月兒看去,楚月兒忙不迭搖頭,小聲道:“夫君過幾日再說吧。”

伍封訝然道:“只有月兒才有本事陪我練劍,莫非我這劍法連月兒也嚇怕了?”

楚月兒臉色緋紅,湊過臉小聲道:“月兒有些不適,誰叫你昨晚胡鬧呢?”

伍封恍然大笑道:“是極是極,我剛剛練成了劍法,興奮之下倒是未想起來。”見楚月兒滿臉嬌羞,一把將她抱起來,帶着妙公主和遲遲入後院去了。

次日伍封一大早便醒來,卻聽三女在床上嘰嘰咕咕地小聲說話,原來她們醒得更早。伍封忽地童心大起,故意翻了個身,瞑目不語。

妙公主見他翻身,笑道:“這人甚不正經,偷聽我們說話。”

遲遲笑着推伍封起身,誰知他身軀極重,任遲遲怎麼推也一動不動,倒把遲遲嚇了一跳,道:“咦,難道夫君還未醒來?”

妙公主道:“管他哩,就讓他多睡一陣罷。我看他這兩天也十分辛苦,嘻嘻!”

楚月兒笑道:“夫君是天下高手,就算遲遲輕手推他,也該醒來了,只怕是在裝睡,我有辦法。”伸手在伍封脖子腋下搔癢。

誰知伍封這人天生不太怕癢,居然忍着楚月兒的小手亂摸,仍然一動不動。

遲遲有些擔心起來,道:“這就有些古怪了,夫君不是生病了吧?”

妙公主忙道:“我來瞧瞧。”爬上前來,偶爾用手湊在伍封鼻下,嚇了一大跳,道:“夫君連鼻息似也沒有,遲遲你看看。”

遲遲大驚,果然將手湊在伍封鼻下許久,臉色越來越白,嚇得慌亂起來,道:“只怕有些不好,要將問表哥請來瞧瞧才行。”

楚月兒側着臉想了想,笑嘻嘻道:“不忙,我還有一個辦法,可將他弄醒來。”

妙公主忙道:“月兒有什麼辦法?”

楚月兒笑嘻嘻地掀起大被,將小手捂在伍封臍上,得意洋洋地道:“夫君最會哄人了,這一招他定會怕的。”

伍封的臍息被他捂住,只好睜開了眼,笑道:“還是月兒厲害,知道我的弱處。”

遲遲見他果然是在騙人,放下心來,嗔道:“嘿,你這人真是,哼!”

妙公主大嗔道:“你怎可裝死嚇人呢?害人擔足了心。”

伍封見妙公主和遲遲驚魂未定,果然是給嚇住,心生歉意,笑道:“是我不好,嚇壞了你們,我向你們陪罪好不好?”

遲遲嘆道:“夫君怎好在大新年讓我們擔驚受怕呢?若真讓問表哥進來,豈不是鬧出個大笑話?”她擔心伍封受涼,又給他蓋上大被。

楚月兒笑道:“夫君怎會讓問表哥進來?前晚我聽他醉醺醺地,命春雨她們不可未經傳喚便入房打攪。他說得小聲,卻被我聽到了。”

伍封雖知道楚月兒的耳力還勝過自己,卻想不到她連那種喁喁細語也能聽到,尷尬笑道:“月兒聽到便算了,怎好當眾說出來,讓我出醜?”

伍封見妙公主仍側着臉生氣,跳起身來,站在床上向她深深一揖道:“公主乖乖,便饒了為夫這一次,好不好?”

妙公主格格笑道:“這還差不多,不過,也不能這麼饒了你,你非得想個法子服侍我們,權當陪罪不可。”

伍封大笑道:“這事最容易了,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做哩!”披上外衣下床,將大被蓋上三女,道:“三位夫人略等一等,為夫去去便來。”拉開了房門,去吩咐侍候在外的燕女。

三女見伍封出去,遲遲好奇道:“公主,月兒,你們說夫君會想個什麼法子向我們陪罪?”

妙公主笑道:“他說有一件事早就想做,只怕便只有一件事了。”

楚月兒驚道:“鴛鴦戲水?!”

過一陣伍封進來,得意地道:“一切妥當了,我便服侍你們吧!”

三女格格笑着,各自坐起身想逃開,卻被伍封按倒在床上,用大被裹住,抓住四個被角將三女提起來,笑道:“你們今日落在了為夫手上,休想逃了開去。”將她們提到了室后的玉石浴池旁。

池中早已灌滿了熱水,四燕女帶着十餘宮女在旁邊侍候,見伍封用被裹着三位夫人出來,形象十分滑稽,忍不住偷笑。

伍封將被放在池旁,先將妙公主和遲遲抱着放入熱水之中,最後摟住楚月兒,怪笑道:“我哄了你大半年,今日方被為夫得手,哈哈!”抱着楚月兒跳進水中,濺得妙公主和遲遲滿頭滿臉是水。

妙公主嗔道:“這人就是莽撞,也不想想自己有多重!”

伍封怪笑道:“我也不知有多重,恐怕只有你們三人知道吧?”

三女見他說話十分無恥,無不大嗔,齊握粉拳輕輕捶了過來,伍封大笑。

四人在水中打鬧了一陣,春雨等人怕水涼了,不斷地添些熱水。

伍封斜躺在水中,讓水泡及胸口,三女偎在他身旁說話。他忍不住伸手在三女身上亂摸,惹得她們時時驚呼,伍封大笑,贊道:“你們都細嫩得緊,月兒似乎長高了些,身材變得十分惹火,與我初見你時大有不同。”

他心情甚好,口中胡說八道,看着水面,見自己雖然已經改用臍息,臍在水下,居然並無任何水泡冒出來,大奇道:“奇怪,月兒可會用臍息之法?”

楚月兒搖頭笑道:“我雖知道,卻還不會哩!”

伍封道:“這事對你來說簡單之極,你既是五呼一吸,慢慢向六呼一吸、七呼一吸改去,若能九呼一吸時,自然而然就成了臍息。”

楚月兒認真試了一會,過了一會兒,道:“咦,這法子果然使得,只不過我七呼一吸時便變成了臍息,再往八呼一吸上改、或是改回鼻吸卻不能了。”

伍封笑道:“練成的法則不同,或是與我們不同的體格有關罷。”

遲遲好奇道:“怪不得月兒先用手捂住夫君臍上,夫君只好睜開了眼睛。原來你們二人是用肚臍呼吸的?”

妙公主道:“怎未聽你們說過呢?”

伍封笑道:“這是我家傳的一種秘術,是柳大哥指點才練得法,用於劍術技擊十分有效,剛好月兒也會這種吐納術。”

妙公主大感興趣,道:“用臍息這麼好玩,我也想學哩!”

遲遲笑道:“我看這種吐納術多半不適合我和公主練習,否則夫君和月兒早就教我們了。”

楚月兒道:“遲遲說得不錯,此術與人天賦有關。我師父接輿先生便是因強練此術,變得半瘋半醒,人才稱他為‘楚狂人’。”

妙公主嚇了一跳,忙搖手道:“算了算了,我才不敢練它哩!”

遲遲笑道:“家父教我的巫家養顏之術,我看公主應該可以練一練。”

妙公主道:“是否很難練呢?”

遲遲道:“不會吧?問表哥教了柔姊姊,柔姊姊練了這些天也未見難處,”

伍封想着的卻是另一件事,道:“月兒,我們這臍息不怕水,若是練好水性,日後潛入水中,將那‘海上龍王’徐乘的余皇大船鑿出一個大洞,你說好不好呢?”

楚月兒想了一想,興奮道:“這事有趣得緊,到了萊夷,我們便在海里好好的練一練水性。”

伍封越想越是得意,笑道:“有我和月兒在,那徐乘居然敢自稱龍王,真真是該死了。日後我們將他揪在水裏,看看誰才是真正的龍王!”

妙公主笑道:“夫君自然是龍,不過月兒因此便應該叫龍婆。”

伍封瞪大了眼道:“龍婆?月兒不是那麼老吧?她比你們二人還年幼些哩!”

遲遲笑道:“月兒叫龍夫人總是可以的吧?”

妙公主嘆道:“我看夫君就是偏心一些,我只說月兒是龍婆,他便吹鬍子瞪眼睛。”

伍封摸了摸下巴,失聲笑道:“為夫哪有鬍子可吹呢?”

遲遲問道:“你們不用鼻呼吸,豈非鼻的本事便沒有了?”

妙公主驚道:“如此說來,豈不是不辨香臭?”

楚月兒吃了一驚,道:“不會吧?”

伍封哈哈笑道:“昨日我早試過了,就算不用鼻呼吸,也能聞到氣味,而且還加倍靈敏。若非如此,這臍息怎算得上是天下奇術?”楚月兒這才放心。

四人在水中泡了良久,伍封叫道:“不成了,為夫肚餓得緊,再不用些早飯,恐怕連這浴池也爬不出去。”問秋風道:“現在何時了?”

秋風答道:“剛剛過了卯時。”

伍封水淋淋這裏起身來,道:“快將早飯拿到後堂。”

妙公主笑道:“其實我也肚餓,只是不想動而已。”

四人從池中出來,室中的三個大銅爐火正燒得極旺,倒不覺得凍,四燕女與宮女服侍四人穿上了衣服,披上狐裘。

出了后室便是後堂,四人吃過了早飯,伍封忽想起一事,問夏陽道:“問表哥在哪裏?”

夏陽抿嘴笑道:“表少爺這幾日除了應付賓客,便是躲在房中陪他那嬌夫人。”

伍封笑道:“我倒忘了表哥正與我一樣剛剛娶了夫人,等一陣去瞧瞧我那表嫂。”又問:“鮑寧和鮑興他們這幾天在幹什麼?”

冬雪道:“二位鮑爺昨日午飯後,帶了親衛軍的御者到城外都輔軍大營練習御技和騎術,今日還未去。”

伍封奇道:“閭邱明將大營建好了么?為何我不知道呢?”

冬雪笑道:“前日閭大人已對公子說過了,當時奴婢也在旁邊聽見哩!”

伍封笑道:“這個閭邱明胡塗得緊,前日我整日掛着三位嬌妻,哪有其它的心思?我看他這大營定是建得不好,才挑在那時告訴我。”

三女格格嬌笑,妙公主笑道:“明明是自己心不在焉,反怪閭邱明胡塗。”

伍封問道:“鮑寧和鮑興現在在哪裏呢?”

春雨道:“二位鮑爺在練武場上。”

伍封贊道:“這兩個小子越來越有出息了。”

春雨笑道:“他們倒沒有下場,只是看着柔姑娘帶着女兒營練習連弩,五位巫爺也在一旁瞧着。”

楚月兒笑道:“我看小興兒他們是看着小紅和小英罷。”

伍封想起此事來,問妙公主道:“公主,你不是要為他們主持婚事的么?為何至今也沒有?”

妙公主笑道:“鮑興早說了,公子還未婚,他們何以家為?是以拖了下來。”

伍封笑着站起身來,道:“趁現在有暇,便為他們辦了親事吧!也免得旁人說我重色輕友。”

四人出了後院,本想到公輸問房間去,路經練武場時,卻見公輸問與巫金二鮑等人正在練武場旁,各摟着一女坐在腿上胡頑。其餘的遁者和女兒軍的眾女混在一起說話,想是眾女習射之已久,略作休息。唯有葉柔正在場中練矛,伍封一見她的矛法,便知是楚月兒所授。

眾人見他們四人過來,忙站起身來,葉柔也收矛回來,巫金等一班遁者面露尷尬之色。

伍封擺手笑道:“你們自己頑吧,不要理會我們。”

伍封向適才坐在公輸問腿上的東屠嬌笑道:“表嫂,在府中是否住得慣呢?”

東屠嬌容貌生得頗美,大大咧咧地道:“大將軍,你這府中好玩得很,遠勝過我們東屠人的村寨。”

伍封笑道:“不會吧?我這府第比主城那座還小些哩。”

東屠嬌笑道:“我們東屠人一向門戶大開,來來往往的人太多,無一刻寧靜。又有極多規矩,我家中來的多是族中長輩,單是請安施禮便要累彎了腰,還是齊人好些,沒那麼多規矩。”

公輸問笑道:“嬌兒可說錯了,齊人的規矩只怕比九族夷人加起來還要多,只是公子體恤下人,不講這麼多規矩罷。”

鮑寧點頭道:“問兄說得正是,我們跟着公子多年,公子倒真是沒什麼規矩。”

伍封看着鮑寧和鮑興身旁的兩名劍姬,其中一人便是那日在堂前與鮑興私語的劍姬,笑道:“你們便是小英和小紅吧?”

二女笑吟吟點頭,伍封笑道:“你們是否真的喜歡這兩個小子呢?若是喜歡,過幾天便給你們辦了婚事算了。”

二女大羞,躲到了二鮑身後。

鮑興咧嘴笑道:“小紅,我說公子不會見怪吧?”

伍封見巫金等人臉露尷尬之色,笑道:“五位巫兄,你們和這些遁者兄弟若是喜歡,便在女兒營中各挑所愛吧。”

妙公主笑道:“難得夫君開了口,這是最好了。各位都要儘快着手,過些天好辦了婚事,免得哪晚公子摸錯了門,跑到這些女子的房中,到時你們便要後悔了。”

楚月兒和遲遲格格嬌笑。

眾人都笑起來。

眾遁者見伍封和三位夫人不以為忤,無不大喜。他們自小是玄菟靈精心挑出來的,不僅高大有力,還練過玄菟靈的獨門功夫,雖然玄菟靈將功夫略略改動,以增強體魄為主,卻仍有養顏之效。這些人未必俊美,卻都是極有氣質,頗具男人魅力。是以他們與女兒營中眾女相處時間不長,卻十分受她們喜歡,打得十分火熱。只是遁者都當眾女是伍封的人,雖然調笑取樂,卻不敢胡來。

巫金等人都是單身,未有妻室,而眾女都算是少見的美人,自是高興之極。眾人見伍封毫不在意,沒口子道謝。

伍封正色道:“這些美女都是女中豪傑,都曾隨我征戰,出生入死。你們將眾女娶去為嫡妻,日後是否娶妾我並不管,不過你們萬不可欺凌她們。否則,就算我不管你們,只怕公主和月兒也會為她們出頭。”

妙公主笑道:“你們家中可還有親人?如有的話,便將他們請到府上來,共議婚事,若是沒有,我們夫婦便為你們主持婚事了。”

眾遁者和劍姬等人都無甚親人,一齊答應。

葉柔笑道:“這真是天大的美事了,他們夫婦都在內營之中,日後對敵定會奮不顧身。”

妙公主對伍封道:“我們府上還有新來的宮女和你帶來的衛女,人數不少哩,是否也為平爺他們各覓一房妻室呢?”

伍封贊道:“公主說得是,我正有這意思,我看這事便交給柔兒去辦,公主便不要管了。”

妙公主奇道:“為何不要我去管?”

伍封笑道:“男女間的情事最是奧妙不過,非得雙方願意才是最好。公主向來性急,若插手只此事,到時候只怕是盲婚啞嫁居多,反而不好。柔兒細心,平兄等人又都喜歡她,由她去辦我才放心,問表故和表嫂便為她的助手。”他知道葉柔有身世之痛,對婚事必然十分謹慎,是以由她去當這個媒人,便會想得周到。

妙公主聽伍封說她性急,跺腳大嗔,楚月兒忙道:“公主是主婚之人,自不好兼充媒人,柔姊姊當這媒人是最好的。”

妙公主這才釋然,葉柔點頭道:“公子儘管放心,柔兒定會讓他們兩廂情願。”

伍封這十多日呆在府中,與三位新婚夫人自是有說不出的歡娛。

葉柔除了每日帶着女兒營習連弩之術外,兼負大媒重任,每日極為忙碌。伍封閑時將葉柔的身世向妙公主三女說了,三女對葉柔更生敬愛之意,又憐她身世可憐,都將葉柔視若姐妹。

楚月兒每日與伍封精研劍術,伍封將新悟的凌空行劍之妙訣教給她,楚月兒劍術長進不少,凌空行劍威力大增。

遲遲讓公輸問請了若干匠人到府上,妙公主和遲遲卻趁伍封與楚月兒練劍之時,常常跑到匠人之處,也不知道幹些什麼。

這天伍封與楚月兒練完了劍,坐在一旁看眾女習射。

伍封道:“月兒這套新悟的凌空行劍之術,融入了接輿先生的劍法、董門御派劍法、岳丈的五行遁術和‘刑天劍法’,可謂集各家之長,與我的劍術大不相同。不僅看起來飄然欲仙,悅目之極,威力也當真不小,須得起個好名字才好。”

楚月兒道:“夫君說該起什麼名呢?”

伍封笑道:“若叫‘蝶仙劍法’,是否合適?”

楚月兒笑道:“這怎麼成?”

葉柔在一旁道:“我看月兒的劍術凌風欲飛,不如叫‘御風劍法’。”

伍封和楚月兒齊聲叫好。

伍封道:“柔兒當真是很有學問,不僅劍術高明,還習射御,這文字上的學問也很了不起!我看你訓練女兒營甚有法度,柔兒是否習過兵法?”

葉柔道:“家父只是略略教過,講過一些古今的戰事。”

伍封點頭道:“柔兒深藏不露,每次與你談過,都大有所獲,多半也是天生的將才,我有一部兵法,一陣便拿給你仔細去讀一讀。”

葉柔問道:“是否呢?”

伍封奇道:“你怎知道是?”

葉柔道:“聽師父說公子是慶忌的外甥時,柔兒心中便有疑惑,那日聽夫人說建五龍水城之法,便猜到了公子的真實身份。”

伍封贊道:“柔兒當真是與眾不同,大有見識,居然能夠猜出來。是我自幼熟讀的,原本雖到了相國手上,我手上還有帛書的副本。”忽地有了一個主意,對楚月兒道:“月兒,我忽想起了一個辦法,若是我們同樣地凌空行劍,以二敵一,是否敵得過支離益呢?”

楚月兒側着頭想了想,道:“只要能在空中借力,不落地上,那就好辦多了。”

葉柔道:“支離益的屠龍劍術想來也要借力凌空,其借力之時便大有破綻。若是公子和月兒能趁此間隙攻之,說不定能與他一搏。”

伍封沉吟道:“我們以臍息之妙身在空中卻如腳踏實地般有力,但要轉動身法,就非得找個地方借力轉折不可,最好便是在林中,不過支離益就算不會臍息,也能靠樹林借出勁力來,抵得上我們的臍息,討不到便宜。”

葉柔眼中一亮,道:“公子和月兒能在飛行中生力,支離益多半是不能了,若在空曠之處,公子和月兒便大佔便宜,所欠無非是轉動身法之助了。你們同在空中,是否能互相借力以轉折呢?”

伍封大喜道:“這真是個好辦法。”與楚月兒細想了一陣,商議了好半天,這才站在場中。

伍封道:“月兒,我們便試一試好了。”兩人飛身起來,向同一方向竄去,到三丈外時,伍封便開始下沉,楚月兒道:“夫君!”飛起一腳踢來,伍封以一腳相迎,兩腳輕碰,二人分飛開來,不能保持一個方向,各分開三四丈落下。

伍封沮喪搖頭道:“這一借力雖然能轉折,又怎使方向不變?”

楚月兒想了想,道:“夫君,我們再試一試。”

二人又一次飛身而起,空中雙腳相擊,正要各自分開,楚月兒忽伸出了手在伍封袖上輕扯,將橫力化作直力,不僅將伍封橫飛的方向改變,自己也因此繼續前飛,二人又前飛出了三丈多遠,正想再以腳相擊時,卻因配合未當,各自踢了個空,飄身落下。

伍封喜道:“這法子不錯。”

二人試了良久,終能大致配合下來,空中或用腳、或用手,竟能同向一個方向飛出二三十丈不必落地,而又不損力氣。

此法雖是葉柔想出來,但她看在眼裏,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待二人飛回時,葉柔嘆道:“長此以往,只怕公子和月兒真能如鳥一般飛行哩!”

伍封嘆道:“早會此術,那日與月兒偷入桓魋大營時便不用那麼冒險了,幾乎跌到山下摔死。”

楚月兒笑道:“柔姊姊想的辦法當真高明,這法子又該起個什麼名字才好聽?”

伍封笑道:“我和月兒在空中一路上打打撞撞,拉拉扯扯,不如叫着‘拉拉扯扯之術’好了。”

楚月兒格格笑道:“這太過難聽了罷?”

葉柔笑道:“你們在空中同飛,恩愛無比,如鳥一般同行,若叫着‘比翼雙飛術’,月兒喜不喜歡?”

楚月兒拍手贊道:“這名字最好了。”

伍封笑道:“我覺得‘拉拉扯扯術’之名字也未必差到了哪裏去。”

一連許多天來,伍封和楚月兒都勤練“比翼雙飛術”,不僅能飛行數十丈外,還能同改向一方,甚至能在空中雙雙迴轉,他們將劍法用上去,威力便如天外奔雷一般。他二人每每攜手作戰,心意相通,配合之默契便如水乳交融一般,因而進境奇快。

這些天中,鮑息、晏缺、公子高等人都來拜訪過伍封,齊平公派來問候妙公主起居的使者也是絡繹不絕。

這一天,伍封和楚月兒練了一陣劍術和戟矛之術,均覺自從改用臍息之後,勁力大有增益。

正休息時,妙公主和遲遲得意洋洋地走來。妙公主道:“夫君,快隨我們來,有件物什要讓你瞧瞧。”

伍封和楚月兒見她們神秘兮兮地,不禁好笑,隨着妙公主和遲遲回房,只見室中大案上,放着一件黑得發亮的東西。

伍封道:“這是件什麼東西?”走上前去,原來是一副鐵甲,喜道:“這些天你們神神秘秘的,原來是製造這件鐵甲。不消說,這定是為我制的了。”

仔細看那鐵甲,果然與革甲大不相同,除了胸、腹、背、肩上用了幾片稍大的厚鐵片外,其餘地方都用小而厚的鐵片相連,這些鐵片磨得兩寸見方,上下左右邊上都鑽着小孔,以小鐵環一片一片相扣,與大甲片相連,便成了一件與眾不同的鐵甲。

伍封笑道:“此甲做得甚是精細,多半是遲遲的功勞了。”

妙公主嗔道:“你這人總是忘了我的,我也幫手了不少哩!”

遲遲笑道:“不過,這些打磨功夫全靠問表哥請來的那些高手匠人了。”

楚月兒笑道:“先讓夫君穿起來,看看夫君穿着這鐵甲是甚樣子。”

三女將伍封的狐裘脫下來,在將鐵甲從伍封頭頂上貫下去,罩在身上,遲遲用一條五指寬的生牛皮革帶束在伍封腰上,楚月兒再將“天照”寶劍掛上去。

這副鐵甲是遲遲度伍封之身材所制,是以十分合身,肩寬腰細,格外地威武,看起來凜然若神。

三女大為心醉,楚月兒贊道:“遲遲這副鐵甲做得着實不錯,夫君威武得緊。”

伍封轉了幾周,又拔劍舞動幾下,覺得這鐵甲絲毫不影響自己的行動,道:“這鐵甲甚輕,怕只有十餘斤吧?”

遲遲笑道:“天下之鐵莫過於越之精鐵,越王送來的十八斤精鐵確是極難得之物,家中也有不少良鐵,混雜相熔,質地十分不錯了。本來用多一些鐵還可做得更堅固些,又怕太重了影響夫君使‘天行劍法’,是以只用了十餘斤,做起來雖費了些功夫,幸好還夠用。”

伍封笑道:“遲遲家學淵源,從義父豫大叔處學來的本事非同小可。”

妙公主從房中拿了頂頭鐵盔出來,笑道:“本來遲遲還想為你做頂鐵盔,不過魯國柳大夫送了頂鐵盔來,精緻之極,重才兩斤,遲遲說便不必另做了。”

伍封彎下腰來,讓妙公主為他解下金冠,將鐵盔為他戴上,再把頸下的絲帶系好。

這頂鐵盔造型甚美,盔前的一片尖角貼額而下,如鷹嘴般護住了眉心,耳前的的兩片鐵翅又如鳳尾一般,盔後壁下伸,直到後頸之上的腦骨下二寸處。與鐵甲一樣,鐵盔亮諶諶的都透着黑色。

伍封對盔甲甚是喜歡,將遲遲和妙公主大大誇獎了一回。

遲遲拿了兩對魚網般用精鐵鏈子編成的甲片,道:“遲遲聽月兒說過,夫君曾想用精鐵制鏈,編成金縷衣一類的護甲,可惜一直未成。我費了許多功夫,總算制出了一些細鐵鏈子,與公主編織成甲片。夫君和月兒擅成空手格擊,這兩對鐵護腿是給夫君和月兒,裹扎在小腿上,不僅可防箭矢,或者還可以助腿掃之力。”妙公主道:“是啊,衣甲可護不到小腿,非用這鐵護腿不可。”

她二人分別與伍封和楚月兒裹紮上護腿,用鐵環和幾條細鐵鏈扣連。伍封和楚月兒將鐵護腿扎在腿上,見此物雖然遠遠不及金縷衣的精細,似也不及其堅韌,但細密之處,箭矢難入,自然大有防身用處,何處這鐵護腿質地又輕,並不裹膝,是以絲毫不影響行動,稱讚不已。

遲遲又拿一對同樣的甲片來,道:“這是專給月兒的護臂,夫君臂上有金縷衣甲片,比這個好得多了,便不用再制。”伍封大喜道:“遲遲想得周到,正該給月兒弄這麼一對。”親手替楚月兒裹紮上。他們的護腿護臂都貼在裏衣,外面有腿幅和大袖,是以從外面看不出來。

遲遲又拿出兩對足形的鐵鏈甲片,道:“遲遲依着夫君和月兒足履的大小,特製了這鐵鏈墊子,這是魯人常用之物,喚作履墊,只是從未有人以細鏈夾於墊中。這兩對履墊因是鐵鏈編成,不僅透氣,也不影響走動,卻頗有御箭之效。”她抿嘴笑道:“你們將鐵墊置於履中,上面再加上公主為你們制的布葛履墊,就算‘拉拉扯扯’在空中飛時,也不怕敵人由下往上射箭傷到足了。這鐵墊可以隨便拿出來,以後你們不管着何履,都可以將這鐵墊放在履中,再加上帛葛之墊,不說防箭,就是行走尖刃之上也能護足。”

楚月兒見她思慮極細緻,處處想着自己和夫君,不禁大為感動。遲遲道:“這履墊卻是柔兒提醒的,她見夫君和月兒行凌空之術,便說日後對敵,怕敵人由下往上射箭,易傷了足,便大為不妙。遲遲趕製鐵護腿時,才想出這鐵鏈履墊來。”伍封拿着履墊細看了好一陣,大讚了幾句,笑道:“我和月兒也被你們包裹得太嚴密了吧?你們都聰明得緊,這護腿履墊日後必有大用。”

遲遲點頭道:“這護臂、護腿、履墊須極堅韌之鐵,只能用越王所送之精鐵,可不能參雜我們家中之鐵。若非文種送這精鐵來,我縱有想法也制不出這三樣東西來。只可惜我手藝不精,護臂、護腿和履墊比起金縷衣還是差得太遠了。”

妙公主又拿了一副革甲鐵盔出來,笑道:“這一副是月兒的,遲遲說月兒身輕,若也穿鐵甲怕太重了,她有金縷衣護身,又有護臂護腿,再用金屬之甲便累綴了。這副甲是白鹿皮和兕皮所制,比尋常的革甲要輕得多,一是用來彌補金縷衣的遮不到處,二來甲為白色,與夫君的黑甲襯起來也好看些。”

妙公主和遲遲又將革甲鐵盔為楚月兒穿戴上,金縷衣護不了大臂,是以這副革甲的肩臂處特別用了兕革,其餘地方卻用薄而堅韌的白鹿皮做做樣子,因而輕若裘服。鐵盔比伍封的要小不少,是仿伍封那一頂所制,只是眉心甲片未伸下來,以免遮住了楚月兒眉心那顆極美的美人之痣。

伍封贊道:“月兒穿戴這副革甲鐵盔又有另一番美處。”

遲遲笑道:“這也是柔姊姊的主意。她說月兒每日守在夫君身邊以充護衛,或有出入不便之處,穿上這衣甲,旁人若不十分注重,便只當她是夫君身邊的俊美小卒,不會想到她是女子。”

伍封笑道:“柔兒想得周到,有月兒這副裝扮,我就算帶着她去那長笑坊中喝酒,別人也不會見怪了。”

妙公主淬他道:“這人就不想着好事,長笑坊那種地方怎能帶月兒去呢?不說是月兒,就是你也去不得,費事與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伍封笑了一陣,道:“天下多用革甲,革甲之中以雙層的合甲最堅,其次是兕甲,再就是犀甲,遲遲以鹿皮做甲,原是為了好看。”

遲遲道:“這鐵盔只用了一斤精鐵,我還做了兩頂鐵盔和兩副銅甲,與夫君這副相似,不過要害處是用鐵相連,雖是輕甲,卻勝過兩層合甲之堅,那是度公主和柔姊姊之身所制。”

伍封大喜道:“遲遲很是心細。”

妙公主讓冬雪將葉柔請了來,葉柔這幾日精研伍封給她的,所想的都是兵陣之事,一進門便見伍封和楚月兒頂盔貫甲地站在房中,吃了一驚,道:“公子,是否出了事?”

伍封笑道:“遲遲為你制了一副盔甲,讓你來試衣。”

葉柔此時放下心來,仔細打量伍封和楚月兒的盔甲,讚不絕口。

妙公主和遲遲將葉柔的狐裘脫下,為她穿戴好銅甲,伍封見她雖然身裹銅甲,依然看得出她玲瓏挺直的身材,黃燦燦地英姿颯爽,可見遲遲的手藝的確高明。

遲遲笑道:“月兒的幾個乖徒兒也有東西哩!”

葉柔奇道:“月兒還有什麼徒兒?”

妙公主格格笑道:“便是春雨、夏陽、秋風、冬雪四位美人了。她們四人的‘破陣十七矛’和‘盪敵十三刀’練得極好,如今已棄劍用刀。連平爺也讚不絕口,說她們厲害之處不下於倭人勇士,遲遲鑄成了四口直脊彎刀,每口鐵刀重三斤,正合她們使用。”

四燕女侍候在一旁,聽說連她們也有東西,十分高興,妙公主從房內將四口刀拿給她們,四燕女將刀從鞘中拔出來,明晃晃的寒氣襲人,比普通的銅刀要鋒利堅硬多了。

遲遲道:“越王送來的精鐵都用完了,家中的鐵也不多,我讓匠人制十數副銅甲銅盔,準備給兩位鮑爺和平爺他們穿戴,過幾天便可以大功告成,只是銅質較軟,比不上鐵,只好略作改進,以厚革連接銅片了,比柔姊姊這副銅甲要重多了,好在堅韌得很,比得上三層革甲,小興兒和小寧兒便無須穿三層革甲那麼累贅了。”

伍封點頭道:“你想得周到,尋常也用不着那麼厚的甲。”忽想起那日與楚月兒偷入桓魋的大營,用藤條系腰凌空躍下,連衣甲都磨破了,心忖自己與楚月兒現在學會奇術,再遇當日情形便不會那麼冒險,不過自己手下的人卻不會這種本事,非得有些東西使用不可。道:“遲遲,你吩咐匠人再打造些細細的銅鏈,每條長三丈,越輕便越好,日後交我們的勇士隨身帶着,終有一天能用得上。”遲遲點頭答應。

正在這時,一個宮女來報:“公子,相國府的四小姐來了。”

伍封對四燕女道:“四小姐是你們的故主,該見一見。”與楚月兒迎了出去,他怕田燕兒找她比劍,心想她多半連楚月兒的劍也擋不了幾招,便將葉柔叫着一起出去,到時由葉柔來打發田燕兒算了,四燕女也各佩着刀隨三人出來。

妙公主和遲遲得夫君讚賞,十分高興,又到匠人處去了。

田燕兒帶着田力正在堂前,見伍封、楚月兒和葉柔頂盔貫甲,領着四燕女威風凜凜地走出來,吃了一驚。

伍封笑道:“我們正在試甲,沒有嚇着四小姐吧?”

田燕兒笑道:“燕兒以為大將軍在府上正演兵哩!”

四燕女上前拜見田燕兒,田燕兒扶起四女,笑道:“你們四人到了大將軍府上,神情也比以往不同了,格外威武了些。可見大將軍府上習武成俗,以至人人都練武技。”

伍封又對田力道:“田先生,有好些天未見了,怎麼看起來清減了些?”

田力苦笑搖頭。

田燕兒道:“田力原來是三哥薦入府中,如今三哥被逐出了田家,我便將他要來。”她說的三哥自然是田政了。

伍封等人心知田力定是因此而在田府之中呆不下去,田燕兒心地倒好,不計田政使人以毒箭傷她,還將田力留了下來。

因田燕兒是閨中少女,又是親戚,自不能在大堂款待那麼見外,伍封三人將田燕兒和田力引入廂房,春雨等人送上香茶果品。

田燕兒坐了下來,田力站在她身後,楚月兒和葉柔坐在伍封兩旁,四燕女都站在伍封三人的身後。

伍封見田燕兒面色蒼白,看起來仍然十分體弱,擔心道:“四小姐似乎並未大好,為何不在府中將養?”

田燕兒嗔道:“我才入府來,大將軍便要逐客么?”

伍封忙道:“眼下四小姐身份不同了,說起來也算得上在下的長輩,在下怎敢得罪四小姐?”

田燕兒笑道:“可從令兄鮑息姨丈處看來,大將軍仍是燕兒的長輩。這輩份大小委實搞不清楚。”她看着楚月兒,笑道:“月兒自從隨了大將軍后,變得越來越美麗動人,連我都有些後悔,當初真應該讓二姐將月兒要回來。”

伍封和楚月兒都吃了一驚,伍封笑道:“如今月兒是在下從宮中娶來的夫人,四小姐想要也要不回去了,這叫作木已成舟。”

田燕兒忽然嘆了口氣,道:“月兒能嫁給大將軍,我真是羨慕月兒的福氣。”

伍封忙道:“並非在下吹捧,其實無恤兄是當世人傑,地位又尊,的確不會辱沒了四小姐。”

田燕兒幽幽道:“小時候大哥給了我一口銅劍,名叫‘飛龍’,那是我平生的第一口劍。後來家父覓了一口叫作‘秋望’的鐵劍給我,劍質遠勝過我那口‘飛龍’,好雖是好,我卻並不喜歡,不願意要,家父便將它交給了三哥。”

伍封點了點頭,道:“世人都有些喜新厭舊,四小姐出生豪門,居然能珍愛舊物,倒是少見。”

田燕兒道:“物之新舊我並不在意,只是那口‘飛龍’銅劍我用得久了,有了感情,若棄之不用,心中不忍。是以無論何物,我若是不喜歡,便不願意要它。”

伍封和楚月兒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恐怕在田燕兒的心中,趙無恤便如同那一口“秋望”鐵劍,好雖是好,她卻並不喜歡。

伍封嘆了口氣,道:“如今這世上,婚姻大事哪管得上女人是否喜歡。女兒未嫁之時,就好像小孩兒玩的布鳶,在空中飄來飄去看起來甚是自在,其實那一根線卻牽在父母手裏。一旦父母將線剪斷,花落誰家靠的全是運氣。落到一戶好人家,或還有幸福,若是落到壞人家,只怕一輩子也無甚快樂,抑鬱而終了。”

眾人聽他說得甚是形象,又十分深刻,無不動容。葉柔微微一震,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來。

田燕兒嘆道:“大將軍說得甚是,我雖是相國之女,也只能隨風而落,一點也由不得自己。”

伍封苦笑道:“不說是卿大夫之女,就算是周天子和各國之君的公主又能如何?譬如國君娶妻,娶的一般是他國的公主,可他國還得將公主的親妹或堂姐妹送一個來。這還罷了,另外兩個與女方同姓之國也要送女兒陪嫁,各帶其姐妹和堂姐妹來,統稱為滕。你說這些女子又能如何?堂堂公主雖嫁了一國之君,卻連嫡妻也算不上,無怪乎眾多公主寧願嫁大夫為妻了。四小姐能嫁給趙無恤,其實讓很多閨中女子羨慕哩!”

田燕兒搖頭道:“為妻為妾,燕兒倒不甚在意,最要緊的是夫君要如意才行。”

伍封微笑道:“其實四小姐若與無恤兄在一起久了,多半會當他是你的‘飛龍’銅劍,不同於那口‘秋望’。”

田燕兒搖了搖頭。

伍封道:“四小姐的心中莫非早已有了‘飛龍’?”

田燕兒幽幽嘆了口氣,起身告辭,道:“燕兒此來是想告訴大將軍,大將軍回萊夷之時,帶燕兒一同去散心。此事國君、父親和大哥均已答應,讓我遠嫁晉國之前,看一看我們齊境。”

伍封心中不忍,道:“好吧,我走之時便帶你去看看大海。”

田燕兒和田力出府走了,冬雪拿着一個錦盒上來,道:“公子,這是四小姐送你的禮物。”

伍封將錦盒打開,只見裏面放着一口劍,劍鞘上鑲着兩個篆字:“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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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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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君子有徽,小人與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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