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兵 王
俞歡的刀非常快,快到足以在宗王師前額三寸擋住楊岩的破銅刀鋒。
但是,破銅刀所凝聚而下那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氣勢,硬是推着俞歡的刀刃往下壓,一寸、又一寸!
宗王師依舊閉目禪定般不動分毫,額際發稍被刀鋒罡氣亂舞,几絲斷髮早已被楊岩的真氣掃飛。俞大少爺只覺得自己掌握的刀柄,似有千山萬岳沉重壓力,掌背上青筋暴突,牙根差點都要咬碎。
“要不是哥哥我為了求快,內力無法完全貫注……,”俞大公子感覺到背脊肌肉緊繃的快抽筋啦,肚子裏罵聲不絕:“早就讓你楊小子半分也動不得。”
眼前,卻是阻遏不住的看着楊岩那柄破銅刀,便是要貼到宗王師前額。
更令我們俞大公子生氣的是,這位老兄竟然半點出手抵擋的意思都沒有!他奶奶的,哥哥我救不了你啦!俞歡肚裏大罵三百回合,驀底五指上的壓力一輕。耶?
俞歡將本來用盡全力而閉起的眼皮子打開,瞧見的是印真大師輕柔柔的用少林“禪門抬葉手”捏住了楊岩那柄破銅刀的刀背。
“阿彌陀佛……,”印真大師雙眉微抬,緩緩柔聲朝着楊岩道:“楊施主……,宗施主方才以全身真氣幫助老衲通關過穴,以便早一日出定還魂。現在,恐怕無力做任何抵禦!”
楊岩愣了一下,自己可半點也沒想過宗王師會是毫無招架之力。否則,壓根兒不會砍下這一刀。
這個宗王師竟然可以捨身為義!他心底不禁多了一絲佩服。便是抽回了刀,朝印真大師一揖作禮:“幸虧大師提點,以免晚輩錯手遺憾。”
他會遺憾的是,如果這麼不小心殺了宗王師,這種頂天立地的好漢子好對手,何日再可尋?
耳畔,是俞歡公子的聲音:“楊岩,好刀法。”
楊岩挑眉,仍舊音聲如石:“俞歡,好快刀!”
他們四目交接,凝在雪花過處。
似乎,彼此聽到了對方心中所說的話。
“我一直想找你!”這是俞歡眼瞳里表達的意思。
“你想比刀?”楊岩方型的臉龐沒有半點表情,卻很明確的傳達了這一句。
“沒錯!”俞歡堅定的眼神回答了一切。
“好!”楊岩突然開口,縱使是淡淡的聲音,也如一顆顆石頭迸出:“你絕對有資格。”
俞歡笑了,伸了伸懶腰;他知道昨夜已經過得太長,現在無論對誰都不是最巔峰的狀態。他相信,彼此只要認證了對方,一定會有一個最好的時機……出刀!
他放鬆了心情,這才注意到旁側的情況。
俞快刀簡直不敢相信,龔天下竟然就這樣立身在雪地中,任由三才神丐那三根墨綠竹竿打在雙肩雙腿!
那是一幅靜止的畫面。“天丐”羅坐龍和“人丐”陳懷仁兩根竹竿頂着龔天下左右肩井大穴,倒身在半空中,看起來反而像雜耍表演特技。底部,“地丐”蕭獨徊一棍打在右腿懸鐘穴,自己雙足深深陷入雪地之中。
三個叫化子臉色一陣扭曲,六隻眼珠子瞪得老大。他們驚恐,並不是龔天下回手,而是龔天下沒有回手!
這個年輕人竟然就這般默默硬捱了三記。
在俠義道德上,他們三個犯了很嚴重的錯誤。
以多凌寡,下手殺機;甚至,在對方沒有回手的徵兆,自己仍未罷手。若問武林公義,他們行為和一般卑鄙小賊有何不同?
再說,龔天下怎麼看也罪不至死。
好長一段時間的靜止,龔天下這才大步邁開向前。
雪地中,仍然沒有留下任何足印。
三才神丐在羞責中紛紛跌坐在雪堆里,大力喘着氣。龔天下到底有沒有因為方才那手“天地同人殺”而受傷?他們完全不知道。不過,打從內心的寒顫,卻慢慢湧起一絲敬意……對龔天下、對銀大先生的敬意!
銀步川竟然讓龔天下成為今年典誥武狀元,天下多少人的疑惑,他們三人如今卻從心底肯定。
“龔天下雖然高傲冷漠不近人情,”羅坐龍低聲喘氣:“但絕對是個有慈悲心腸的漢子。”
“因為……,他不想殺生!”陳懷仁接口,由衷的感激。
“如果方才他不捱下這一記,吸收我們棍上的內力,”蕭獨徊臉色有些慘然,一口氣幾乎接不上來:“‘天地同人殺’的反震之力,只怕我們三人非死也殘!”
奪命的招式,往往也會傷害自己。
他們看着龔天下的背影,在紛飛的雪花中飄飛過牆。隱然間,夾雜在敬意里竟有一絲的悲痛。
那背影,彷如受傷的獅子,孤獨的在雪地中尋找一處安靜療傷的地方。
羅坐龍真不敢相信自己還會流淚。
透明的淚珠,劃過寒雪中的臉龐,特別的熱。
雪,依舊不管人間愛恨情仇,輕輕佈滿天地。
皇甫追日的劍,晶瑩剔透到有如金剛鑽石,華麗光彩中又混合了無堅不摧的力道。
他已經使用了十八劍,卻只有一招。
同樣的招式,在不同的角度使出,像是可以無窮盡的變化。這招是武當“坎水映月”,劍勢忽上忽下,看似簡易不繁;但是皇甫追日卻可以將它揮至不可思議的境界。
唐凝風公子真是越來越吃驚。
那綿綿密密的劍氣,在皇甫老小子每一次舞劍揮動之下,一步又一步像是收線的魚網。
在經過絕對精密的計算,皇甫追日將武當借力使力移星換斗發揮到極致!
“這老小子內力之沉厚,劍術參悟之精闢,就算武當掌門天勝道長也有所不及!”唐凝風心底在嘆氣,對方几乎是完美的劍法,讓他無機可乘。
眼角,咱們唐公子瞄到側方俞歡和楊岩似乎已雙雙收兵,也瞄見龔天下飄身翻牆而去。
他嘆了一口氣,就在皇甫追日在第十九次連綿使用“坎水映月”之際,正想出手。驀底,這老小子飄身後退,收劍回匣!
幹嘛?突然不玩了?!
皇甫追日仍舊是那付淡然悠閑的神情,完全看不出方才曾經那麼努力、那麼用力。
“今日且就如此……。”
皇甫追日臉上帶着一抹神的笑意,施施然一回身而走。忽兒時間,帶着武當“太極八劍陣”那八名道士,便是消失在微風輕雪的一片迷濛中。
“開玩笑吧?”唐大公子看看左右那些朋友,簡直不敢置信!
長安華嚴寺,數百年來多少高僧大德在此參禪禮佛?!明慧眼盤坐在大雄寶殿右側,是佛教史上著名的大慈大悲觀音殿。據說,當年唐三藏自天竺取經歸返中原,除了在白馬寺翻譯經文以外,華嚴寺亦是當時世界各國人文薈萃之地,三藏十二部經有不少是從這裏翻譯出去的。
他輕輕嘆一口氣,在閉目調心中,俄然腦海浮起當年自己的皈依師所法授的一段華嚴十地品經文。
“菩薩爾時,作如是念:我以一句,佛所說法,凈菩薩行故,假使三千大千世界,大火滿中,尚欲從於梵天之上,投身而下,親自受取。況小火,而不能入?然我今者,為求佛法,應受一切地獄眾苦;何況人中,諸小苦惱!”
明慧眼念及至此,不禁昂首開眼,仰天輕輕一聲長嘆。落目處,正好瞧得觀音座像後方右側壁上,便正是宋朝書法大家王羲之題了同一段經文,被寺方特別以黑檀木給框架着。
這一剎那因緣所感,明慧眼心情大為激動,念想我佛慈悲,菩薩無我,所謂世間名利不過是青之物。他又緩緩閉上眼,正是一身氣息返歸清凈,驀底身後有人緩步而入。
在這一片靈台清明之中,明慧眼只覺來人移身跨步像似循乎天地大道。行於該行,止於該止。
說到心性或是武學造詣,此人極可能在自己之上。
明慧眼在依稀中,又感受到這人似乎受了內創。
而且,似乎不輕!
明慧眼幾乎就要忍不住睜開雙眼,想看看一個武學造詣如此深邃的人,是誰、是用什麼方法可以擊傷他?
他忍住,因為來的人沒有半點殺氣敵意。也許,人家和自己一樣,想讓內心澄凈,坐居在這華嚴寺的一角,返內觀照得一番解脫。
如果認為來人是個修行人,無論僧俗,又何必干擾人家?!
唐凝風看着宗王師盤着腿,像老僧入定般一整個身子被“抬”進藏家的大廳。
“這會兒可好,搬了這麼大個人進來,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走?”唐大公子嘆氣:“天下武林不知有多少人想要這老小子項上人首。”
銀大先生和藏大先生雙互視一眼,旋即銀步川藹聲笑道:“看來,可能要煩擾唐狀元護送這位宗公子回去……。”
“啥?”
唐大少爺一雙白眼翻起,簡直難以相信:“這老小子關哥哥我什麼事?還有,您老人家幹啥把我挑上武林典誥?”
不但上了典誥,而且還是天下第一武狀元。
“狀元哥哥……,”藏雅兒嬌笑,如銀鈴在風中飄動:“你不是想要‘翻天鳥’?送了人家少主回去,正好可以當做一份禮要回來。”
印真大師此刻也雙掌合十,緩聲道:“阿彌陀佛……,施主若能和老衲一同前往正明教,真是功德無量!”
自從前皇惠帝自裁(西元一四○二年),宗無畏浪跡江湖創立門戶,便取名為“正明教”,以彰顯本來正統之意。當今皇上永樂帝深為忌諱敵視,昭告天下官府,貼出黃榜稱之為“魔教”。
“嘿、嘿、嘿,”唐大公子乾笑了兩聲,回道:“原來老和尚也要去?不知道理何在?”
他這口氣問,當然是想知道前因後果。話才出口,陡然發覺好像被銀步川和藏別悟這兩隻老狐狸設計啦!
在場的每個人也都想知道,宗王師全力開通印真大師中脈生死關的目的在哪?原本帶着這和尚想去哪?後者,應該是魔教的總本堂吧蚣印真大師沉吟須臾,輕嘆一聲合十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宗施主與老衲昨日在凈臨別苑有過一番談話……。”老和尚頓了頓口氣,接道:“據宗施主相告,在半個月以前,有三個蒙古人前往正明教總壇,所談內容似乎是想和宗無畏老施主聯手推翻……當今皇上!”
在場每個人都挑起了眉頭,心中浮現兩個字兵王!
印真大師看了看被放置在大廳卧椅上的宗王師一眼,輕輕嘆道:“宗老施主雖然與當今聖上有相當大的恩怨,但是聯手外族侵我中原,那是萬萬不肯。”
於是雙方交戰,宗無畏以一敵三,雖然創傷了對方,自己也身中奇異內力,顯然傷勢頗重。否則,以宗無畏本身成就或是宗王師的造詣,不可能解不開。
老和尚瘦小的身子在大廳中踱了兩步,趨前看了看宗王師緊閉雙目的臉龐。灰白的臉色,有些汗水微微滲出,如刀鋒般的眉尾,甚至已凝結成為汗珠。頭頂,還有淡煙升起,顯然是在通關過穴的緊要時刻。
“老衲當年修習《達摩易筋經》,因為一時求快,以致穴一脈閉塞!”
印真大師感嘆昂首,半閉目中緩聲道:“其間福禍,很難斷定……。老衲因為如此,才得以在這二十年放下武學一路,專註於佛法鑽研,盡心普渡有情。”
少林印真大師在大明一朝以興法度苦為史上稱道,二十年間涉足大江南北凡兩百三十餘間寺廟道場闡揚佛學,力行菩薩大道拯救病疾眾生。
後世譽之為“印我佛心,真如慈悲”。
藏別悟沉吟須臾,出聲道:“看來宗教主奇經八脈都受了極大內創,最有可能治癒的功法就是少林寺的達摩易筋經!”
唐大公子瞅了印真老和尚一眼,嘿嘿道:“大師,這麼說來是這位宗老兄先幫你老人家開通了穴大脈,然後再藉由和尚的達摩易筋經救他爹羅?”
印真大師雙掌合十一點頭,感嘆道:“阿彌陀佛,宗施主為了救老衲已是相當耗損內力,又經昨夜一戰本來就得數日調息。但是,今晨為了貧僧早點通關返神以避免一場重大血劫,幾乎已是真氣耗盡。”
藏大小姐這時已觀察一番宗王師氣息,轉身柔語道:“以宗少教主目前耗損內力情形來看,可能要半個月調養。”
想想那片氣海奔騰之力,宗王師成為風暴焦點當然是承受最大壓力。何況,他還得同時保護入禪定中的印真大師。
設非,當時龔天下暗中助力分擔,恐怕早已撐受不住!這點,印真大師也提了出來:
“不知那位施主人在何方?貧僧應當深重道謝。”
“喔,他去了對面華嚴寺!”
開口的竟然是足利貝姬,她瞧了瞧眾人訝異的眼光,嫣然一笑彷如春雪驕陽,一片燦爛:“我們扶桑伊賀谷的忍術,有一門專司追蹤,沒問題的。”
俞歡大俠現在可明白了,自個兒喃喃道:“難怪哥哥我怎麼也甩不掉這個婆娘!”
足利貝姬接着爽朗的笑了起來,十分有興趣的朝向唐大公子道:“唐狀元,你打算何時啟程?”
唐凝風挑了挑眉,瞧着人家大美人那張清秀絕倫的面龐,小心的問:“你……管這檔事幹嘛?不會……也要跟着去吧?”
“還有我們。”
藏雅兒像是要去郊遊踏青,手舞足蹈快樂嬌笑着:“唐哥哥你就當領隊吧,我等也好去見識見識魔……正明教總壇!”
魔教在武林中名氣太響,也太神秘。為了避免官府圍剿,江湖中一直沒有人知道它真正的總本堂設在何處。
唐大公子嘆了一口氣:“你是說‘我們’?”
“那當然是還有哥哥我!”俞歡舉手,嘿道:“如果少了在下,那還有啥樂趣?”
“小女子也願陪公子同往……。”藏雪兒的聲音,令人很難拒絕。
“我……,”龐不忘扭捏着那個胖身子,四五十歲的人了,還會有點臉紅:“龐某是不是……也可以?”
“你還在?”唐凝風嘆了一口氣:“這麼多人,為什麼一開口就要哥哥我‘護送’?”
“因為你是武狀元!”
銀大先生笑了,笑的有點滑頭:“責任當然在閣下!”
唐狀元本來還想追問:“你幹嘛選哥哥我當狀元?”後來想想,以後在江湖上可以吃住免費,算啦!
十方客棧在長安大城裏並不怎麼有名。
老實和東方流星、趙出行就住在這普通客棧的普通廂房裏。
“依四掌柜的看法,那對武狀元如何?”趙出行粗粗壯壯的身子,幾些鬍髭在兩頰,眼珠子牛般大,嗓門也不小。
老實緩緩沏着茶,是挺普通的普洱,一抹水煙中帶着茶香瀰漫在室內。直至,將茶泡好斟到了聞香杯須臾,又將茶水倒到飲杯。
“好手!”
老實拿起聞香杯在鼻息前緩沉沉的吸入,半晌后才道:“可以喝了。”
東方流星和趙出行雙雙也這般做了一回,耳里聽着老四掌柜輕笑一聲:“銀步川這回挑得人選不錯。”
“不過,江湖上可能有很多人不服!”東方護法皺了皺眉。因為,他就是其中一個;但是四掌柜的判斷又從來沒錯過。這麼看來,是自己的眼力深度不夠蚣“那不是挺好?”
老實笑了,笑得有點不老實:“我們老字世家以藥材、兵器、綢布、市集、建造、運輸為六大宗生意……。”
趙出行和東方流星眼睛亮了,雙雙笑道:“這麼說,四掌柜負責的藥材,將可大發利市?”
刀光劍影,就一定有人會受傷。
他們都知道,唐凝風露臉,加上旁邊那個俞歡;他們兩個惹的人可真多。據說自從七年前五台山妙吉祥寺後山那件武林懸案后,“東海霸帝”龐動戰率領手下十二堂一百四十四個分舵,幾乎掀翻了武林在追查唐小子,七年來沒有停止過。
“因為,龐動戰的胞弟龐仇心,在當年寧死也不願落髮為僧,被唐凝風廢去了武功!”
從此,江湖上再也沒有龐仇心的下落。生死不明!
以龐霸帝在東海的勢力和地位,無論如何,這筆賬也要找人算一算。
俞歡呢?
“大漠地王那一戰,傷了大漠九鷹中的六個,其中有三個後來不治死亡!”東方流星笑了:“‘大漠龍王’賀難這兩年最少派了上千人到中原來找俞歡!”
大漠一戰,江湖上人人傳言,“大漠地王”因為被俞歡那把快刀一攪,三存三傷三死,整個幫會內勢力不得不重整。傳言是,“大漠龍王”賀難將九鷹堂口重新分配,由那三個未死未傷的部堂,接收了後來重傷而亡的三鷹勢力地盤。自此,賀難的勢力在左近的兩年無力再加以擴充,原本傳聞“大漠地王”想要翻過天山進入天竺的計劃也為之大阻。
“如今唐凝風排名武林典誥第一,俞歡排名第八!”
老實已經看得挺透徹:“官府方面在某些情況下,不得不維護他們的安全!”
因為他們有皇上親詔“視同進士”的身分。再加上朝廷原本就對東海的龐動戰和塞外“大漠地王”十分介意,早有剷除之意。
如今,趁這個勢,豈不是除掉這兩根背上芒刺的好機會蚣趙出行那雙粗糙的手掌一拍,呵得大笑道:“到時本家獨創的‘續經接骨膏’和‘止血還魂粉’便大有用處了!”
“所以我們下一步就是要到京城找軍部的一品大官?”東方流星一雙星目閃動:“會跟我們搶這筆生意的,武林上最少還有三個世家……。”
老實四掌柜挺滿意這兩名手下的反應,帶着微笑用他胖嘟嘟的手掌拿起茶杯,將普洱茶倒到了喉嚨里。半晌,才像經過細膩的思考後喃喃道:“自古以來,很多人以為成就武林霸業是單靠武功一事。嘿嘿,卻沒想過能夠流傳百年以上永固基業的世家、門派,幾乎全靠得是有雄厚的財力!”
如果沒有雄厚的財力財源,如何能支撐幾千人的組織運作?就算是堂堂的嵩山少林寺,也得靠信眾的布施和法會、超渡這些佛事才能維持下去。
“四掌柜對於皇甫追日在今晨連使十八回‘坎水映月’……。”東方流星話說到一半,停住。
因為他發現踱步在窗牖的老實,正輕輕皺眉看着下方街道。東方流星趨向前,從余縫中往下看,正好瞧見三才神丐那三個老叫化子的背影往街道另一頭走去。
東方流星循着老四掌柜的眼光,往三才神丐的背後另一側望去。
有個穿黑布衣,手執白紙扇,頭頂繫着一條黑綸巾的中年人。約莫五十歲,緩緩在市街中踱步,不徐不緩。那氣勢十分悠閑,國字臉的下頷些許黑須,鳳眼星目濃眉如刀,雙眼間寬廣,鼻骨長挺人中深落。瞧此人氣度,雍容博大,若是為官必然是將帥三公之格!
東方流星眼內精光一閃,低聲道:“四掌柜介意此人?是否要屬下跟隨他探一探底細?”
老實輕輕嘆了一口氣,回道:“來不及了,他已經發覺我們在注視他!”
東方流星背脊一寒,當真那名中年人抬眉望眼,朝自己這方向淡淡一笑。
笑意中有嘲諷,有不在乎。
還有,君臨天下的氣勢!
老實的臉色也變了,白圓圓的面孔竟滲出一絲冷汗:“如果這個人是……‘兵王’,那真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對手!”
明慧眼已經在華嚴寺觀音殿坐了一天一夜。他感覺得出來,盤坐在自己右側靠牆的那個人,內創在經過這番調息后已經是好得多。對方深沉微細的呼吸,安詳寂靜的禪定功夫,在在顯示是個頂尖高手。
沒來由的,明慧眼竟然會為對方高興起來。
他自己都有點訝異,以往數年間在中原武林中所爭執的名位、成就、武學,竟然是從心底淡化了許多。
難道是昨夜,這華嚴寺老住持頌課的一段經文,令自己更接近大道而逐漸脫離紅塵喧嘩?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若於所取法,隨生味着,顧念心縛,其心驅馳,追逐名色。名色緣六入處,六入處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病死、憂悲惱苦,如是如是純大苦聚集。若於所取法,隨順無常觀,住生滅觀、無欲觀、滅觀、厭觀,必不顧念無所縛着,識則不驅馳追逐名色,則名色滅。”……雜阿含經明慧眼回憶這段經文,心中感慨萬千之際,驀底一股騷動的氣機,帶着強烈不安和死亡,闖進了觀音殿!明慧眼雙眉一皺,悠忽起身返轉,對着入殿處睜眼。
三才神丐!
他們三人都露出驚恐的神情,腳下踉蹌有如是被人推進來般,一身血跡染紅了清凈地,睜大的眼,三個人六隻手在空中舞動亂抓,喉嚨里發出嘶啞的痛苦聲。
明慧眼一雙瞳孔內縮,這是被人以極深厚內力,用非常細微的手法震斷全身經脈。
是誰,武學造詣如此之高,竟可將三才神丐他們三人同時碎裂全身百脈?!明慧眼看着這三名老乞兒倒下去,心中忍不住一絲悲傷。這時,他才注意到一天一夜坐在牆角的那人。
龔天下!
難道是昨日之戰,龔天下傷了他們?而龔天下的內創是由這三名叫化子留下的?
明慧眼突然覺得自己比以前冷靜,在十分穩定的心情中,靈台智慧也逐漸浮現出來。
這三個叫化子是在半個時辰內遭人家下毒手。因為,以如此沉厚的內力打擊,不可能撐得了一天一夜不死。
所以,是有人故意將三才神丐三人重創,而且幾乎是在臨死前才將他們“送”到這裏來。
明慧眼雙眸精光一閃,思惟着:無論是誰這樣做,一定有特別目的。不是針對自己,就是針對龔天下。如果以昨日對峙情勢來看,很可能是針對龔天下所設的陷阱。
他才想到這裏,龔天下忽的起身,也不見他做任何姿勢,悠然間已經到了三才神丐這三個老叫化子身旁。緊接着是,明慧眼不得不承認這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奇觀!
龔天下雙手如飛,迅速從他們三人頭頂各抓下一把頭髮,幾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些頭髮用如針灸紛紛打入那三名叫化子體內。
片刻之後,“天丐”羅坐龍當先大叫一聲,口裏吐出一濃黑血,直趴在地上開始大力喘氣。
能喘氣,表示撿回了一條命!
緊接着,“地丐”蕭獨徊、“人丐”陳懷仁也是各自慘嚎一聲口吐黑血,倒翻在地上用力吸吐着,全身顫抖不已。
只有經過鬼門關一趟的人,才會有這種彷如隔世的顫抖。明慧眼心中嘆了一口氣,那是一種難以言語形容的讚歎龔天下,不愧是今年典誥新狀元!
龔天下救治完那三名老乞丐,又像似從未起身離座般,閃身返位,雙腿一盤便又進入禪定調息。甚至,眼角也不曾看明慧眼一眼。
這個人的心真是吻合於大道之行。明慧眼方自暗暗讚歎,冷不防觀音殿外有一道既沉穩又威嚴的聲音道:“好!中原武林今年典誥新狀元果然不是虛名之輩,後會有期。哈、哈、哈……”
說話聲音不大,每個字卻如千斤墜耳沉嗡嗡的打入奇經八脈。
明慧眼沉氣丹田,竄身而出直奔殿上屋頂。便見是,四十來間屋外,有一襲黑衣正緩緩跨空踱步,三兩下已出百餘屋外。
這背影,單是背影,便有帝王君臨氣勢!
一道白扇輕,紛紛過處屋舍頂上昨夜積雪卷飛。
悠忽而已,待雪花落盡已不見蹤跡。
明慧眼不禁心跳加速,此人武學造詣之高,行動間自在顯現大氣,細微處謀略之密,真為自己今生所僅見!
他嘆了一口氣,返身回到觀音殿,那三才神丐的臉色已是平和許多,紛紛坐在地上胸口大力起伏。
“不知三位前輩為何人所傷?”明慧眼抱拳相詢。
羅坐龍臉色一慘,嘶啞着聲音回道:“明少俠,老乞兒只見一襲黑衣,連對方面目都未見得……”
蕭獨徊和陳懷仁雙雙慘然一笑,想來也是相同!
他正驚異對方是誰,門口又有人進來,而且不少。
唐凝風!外加一堆僧俗男女。
“哥哥我不是來找你的!”
唐大公子將三才神丐上下各種情況打量了一回,朝明慧眼丟下一句話:“我是來找咱的兄弟”凝風少爺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又朝俞快刀招招手。“幹啥?”俞歡問得有點不安。
“請你用力砍這老小子一刀!”唐凝風指頭點向明慧眼。
我們有仇嗎?昨天的事不是過去了?
明慧眼還以為自己耳朵聽錯的同時,有一道閃電已逼向自己前身六處大穴。
好快!
他不得不以“瑪哈噶拉神功”第六式“地獄拯苦”,將一身氣機化成兩輪漩渦,上下交盤的瞬間,以“明王大印”拍偏了俞歡的刀。
“老小子不錯!”俞歡嘿得一聲:“方才那刀只用了四分力,現在可要玩真的了!”
“停!”
唐大公子又有話說啦:“可以啦,不是他!”
什麼?俞大少爺差點翻臉,你把哥哥當成什麼啦?
“別急,我只是測試測試這三個乞丐是不是他傷的!”唐凝風邊說邊搖頭:“現在已經證明不是這位明大俠!”
“唐哥哥你怎麼知道的呀?”藏二小姐巧笑好奇問着。
“因為出手的人武學造詣更高!”唐凝風盯着明慧眼,問道:“你見過?”
“背影!”明慧眼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回答,而且還把方才的情景一五一十的敘說一遍。
銀步川和藏別悟也在,他們原本是來邀請龔天下一道加入護送宗王師回魔教總壇,順便給這些年輕人送行。不料,眼前局勢變化,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友,依你之見,此人可是‘兵王’中人?”藏別悟沉聲相問。
“兵王五子,”銀大先生嘆氣道:“如果此人只是其中之一,那這五人絕對足以令中原武林翻天覆地。”
大伙兒忍不住又看向足利大美人,只見得她那張秀麗清絕的面龐露出相當無辜的神情,吶吶的嬌嗔道:“你們看我幹嘛?我那時也是胡裏胡塗的被抓。不過,那些人中倒是有一個老……不,中年人吧?老是穿黑衣袍拿白羽扇沒錯!”
果然是“兵王”之一!
“姑娘可知他的長相?”銀步川追問。
“不知。”足利貝姬大力搖頭:“他們都蒙面!據說,到了我們扶桑和管領斯波義淳大人會談也是蒙面。”足利美人正說到這兒,忽然驚喜尖叫一聲:“阿奇達(秋田)!”
這觀音殿外不知那兒冒來一隻琥珀黃色大狗,此犬長相十分威猛,吠聲沉厚有力,竄身進殿,便對眾人怒叫。面臨這些武林高手凜然不懼!忽的,這狗褐色眼珠子瞧見牆角禪坐的龔天下,竟然是彷如見到主人,大力搖擺起尾巴,口裏哼哼着撒嬌聲,大步朝那方向而去!
“哇,簡直像只獅子!”俞歡伸了伸舌頭。
“這是我們扶桑第一名犬秋田犬!”足利貝姬他鄉遇故知似的,一串欣喜嬌笑起來。
“維摩。”殿外,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個老和尚,臉紅氣喘,邊舞着雙手叫道:“不可以咬人!”
“原來是學心老住持。”
藏大先生朝氣喘噓噓的老和尚雙掌合十,呵呵笑道:“大師近日安好?”
“啊,原來是藏老施主在此!那老衲可放心了。”老住持噓出一口氣,九十來歲了身子還挺硬朗的樣子。他裂嘴笑了笑,只剩下幾隻牙齒還堅持留下陪着老和尚。
只瞧他也不及與其他人打招呼,急急忙忙往前三步並兩步的到了牆角,一把抓住那大犬脖頸項圈,像是斥責小徒弟般:“你貪吃貪玩,把廚房中午的齋食全吃光了,還敢跑來觀音殿撒野。小心菩薩罰你!”
那隻名叫“維摩”的大犬只是賴在地上用力趴着,四腳死命抓地不讓和尚拉起,偶而翻翻白眼看一下和尚、看一下龔天下。
片刻之後,那老住持似乎明白狗兒心意,朝它道:“喔,你覺得跟這位施主有緣?以後想跟着他?”
大犬嗯哼了兩聲,將頭靠到龔天下盤坐的雙腿上。
學心老和尚點點頭,道:“為師相信你深具靈性,既然想跟這位施主,你就隨緣吧蚣”
看來老和尚真把這“維摩”大犬當徒弟了,說不定已將它皈依我佛。
只見老住持這話說完,那頭大犬嗯嗯聲朝和尚正面坐着,抬起前腳不斷撥弄老住持的手掌,好似不忍別離相當傷心的樣子。
老和尚的眼眶也紅了,輕撫大狗的頭頂又搔搔耳畔、脖子,邊朝龔天下入定的後背影道:“這犬是三年前還未斷奶時不知從何而來,跑進了大雄寶殿嗚咽了一夜,貧僧瞧它可憐便收養了下來。”
他頓了頓口氣,捏了一回這大犬背脊,接道:“後來才知此犬是扶桑著名的秋田犬,力可搏熊,威猛異常,是以老衲將其皈依我佛,並且日日帶着它禪坐頌經……。”
“阿彌陀佛,眾生皆有佛性。老和尚不愧是高僧!”少林印真大師輕嘆道:“能做得如是平等性智,老衲佩服。”
那位學心老住持聽得有人這番說話,回頭才知道有它寺的和尚在,便是一笑點頭:“南無本師大自在王佛,貧僧不知名滿天下的印真大師在此,真是失禮。”
雖是這般客氣,雙手卻仍在“維摩”大犬的身上輕撫,就像疼愛子女的父母。
印真大師頷首合十回禮,對於老和尚率性表現完全不依佛門規矩問訊,心中沒半點惱怒不悅。反倒是,臉上浮起一絲讚歎,喃喃自語道:“我中土佛子多是稱頌阿彌陀佛與釋迦牟尼佛聖號,少有人知根本法身佛名號。唯除我少林達摩祖師密傳《血脈論》曾述,中土幾乎是無人知曉!”
“唯佛一人能會此法,餘人天及眾生等盡不明了。此心號名法性,亦名解脫,生死不拘,一切法拘它不得,是名大自在王如來。亦名不思議,亦名聖體,亦名長生不死,亦名大仙。名雖不同,體即是一。”達摩血脈論“此犬取名‘維摩’。”
老住持淡淡回首望着龔天下背影,繼續道:“乃是因為老衲所有諸經念頌,此狗兒皆不安靜。唯頌《維摩詰經》時,竟可達七日七夜不食不動,如入深禪定。屢試不爽!”
這可是一大傳奇事。在場多少武林高手聽得是面面相覷,不禁對這“維摩”大犬另眼相看。難怪方才面對他們這些頂尖高手,此犬猶是氣勢恢宏,半點沒有懼色。
唐大公子忍不住佩服道:“如果學武,此犬必是高手!”
試想七天七夜不食不動,在武學上絕對是登峰造極的成就。如果內力真氣不是已修至任督二脈皆通,奇經八脈全開,中脈七輪圓轉,大小周天無礙,那恐怕是做不到!
老和尚淡淡一笑,輕拍“維摩”大犬的大頭,輕頌道:“一切諸眾生,無始幻無明,皆從諸如來,圓覺心建立。猶如虛空花,依空而有相,空花若復滅,虛空本不動。”
老住持方頌至此,眼前龔天下忽然開口接道:“幻從諸覺生,幻滅覺圓滿,覺心不動故。若彼諸菩薩,及末世眾生,常應遠離幻,諸幻悉皆離,如木中生火,木盡火還滅,覺則無漸次,方便亦如是。”
這段圓覺經偈文說畢,便見龔天下憑空浮轉半圈,與學心老住持相對面。他們兩人同時雙雙合十互相一揖,額與額交碰輕觸,片刻之後方才豎身分開。
學心老住持輕力搔着維摩大犬脖頸,似有不舍別離。柔聲緩道:“此犬維摩,當以居士佛子相待。”
龔天下眼中難得閃過一絲恭敬,回道:“此犬維摩,本來就是佛子居士。”
老和尚呵呵笑了兩聲,猛得輕抓住那條大犬耳朵,抬起狗兒頭部互望須臾,像是百般叮嚀:“你我今生有緣得為師徒,今日另有有緣之人,汝且跟去。莫忘眾生皆有佛性,來日菩提道上亦有你可行之路。”
那維摩大犬似乎聽得明白,竟是伏地三拜同時喉里嗚吼三聲。此情此景,看得是眾人內心一團溫熱,既難以置信又讚嘆不已!
雪,華嚴寺,觀音殿外輕舞。
藏雪兒望着這天地一片銀白,輕輕嘆了一口氣:“眾生皆有佛性,萬物皆是有靈;心法別悟,內即是外,外即是內……。”
老實收到的消息實在很快。
他知道三才神丐那三個老乞兒的武功已經廢了,勉強由龔天下救回了一命。
他也知道,日正中午時分,唐凝風率了一堆人馬護送宗王師要回魔教總壇。至於那個今年在武林典誥上排名“探花”的明慧眼,則是留宿在華嚴寺內,大有長住之意。
“兵王實力實在不容小覷。”
老四掌柜皺緊了雙眉,道:“以一人之力便可擊垮那三個叫化子,這等武學造詣已不單是武功的問題!”
東方流星和趙四行靜靜聽着。
老實每一次分析事情時,總是可以涵蓋深廣鉅細靡遺。往往有許多細膩的角度,發人之所未見。
“他一定觀察過三才神丐所有的武功路數、心法內力以及習性。”老四掌柜不禁有一絲佩服:“知己知彼的程度,已經達到比敵人自己還要清楚敵人。”
這是一種十分精密的計算。
算出生,算出傷,算出死!
老實嘿嘿一笑,接着道:“現在,他們在算計龔天下!”
那個神秘的“兵王”殺手以三才神丐為餌,誘發出龔天下的反應和武學造詣。“只要有一天他們認為資料收集已備,時機成熟之際……。”老實抬眼看了這兩位護法一眼,緩沉沉道:“一樣可以一擊而殺!”
這才是最頂尖的殺手。
一旦出手,無命可逃!
東方流星看着老四掌柜瞧了他們一眼,知道可以說話了:“如果是這樣,屬下心中想起另外一個人……。”
老實笑了:“說。”
“皇甫追日!”
東方流星雙目一閃,兩眉一挑道:“‘坎水映月’一式十八回使劍,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老實那張白胖胖圓嘟嘟的臉真是笑得開心,他非常滿意手下的機警,嘿聲道:“好!眼光有進步……。”他一頓冷哼:“皇甫追日,應當是‘兵王’五子之一!”
話畢,閉目停頓了片刻,老實忽的由行囊中掏出一張地圖,攤放在桌面上。
那是一張中原全圖,對大明版圖和塞外關外都有相當描繪。老實那胖手指往圖上長安城一點,道:“唐凝風和龔天下他們往東走,這一線下來……洛陽古都!”
趙出行反應也很快,立刻接道:“所以,我們的探子先集中在這段路程為第一監視目標?”
老實點了點頭,道:“據說俞歡在七天前曾經在洛陽大城內,救出扶桑國當今大將軍的胞妹足利貝姬,如果估算沒錯……。”
這老字世家四掌柜一哼,道:“兵王五子,應該沒半個人留在洛陽城看守。”
否則,俞歡不可能那麼容易得手。
如果皇甫追日和神的黑袍白扇是其中之二,另外三個在哪裏?老實記得得到的消息中有一段:曾有三名神人到過魔教總壇,而且和宗無畏交過手,各有受創。
看來,那三人有可能就是“兵王”中人。
不然以宗無畏的造詣,又是在魔教總壇之內,有誰可以讓那位魔教教主躺下而且脫身離去?
老四掌柜又指了指地圖上兩處,道:“東海一地的勢力,是‘霸帝’龐動戰所掌控,他和中原成家堡成氏兄弟結盟,打算囊括黃河南北兩岸半個武林勢力。至於西邊……。”
老實的手指一點塞外,嘿道:“‘大漠地王’賀難勢力第一,如今假藉俞歡兩年前殺了他手下其中三鷹,這段時日以來步步為營,布署了不少據點進入中原。哼……,以剿殺俞歡為名,實則勢力入侵中原。”
東方流星挑眉問道:“賀難在中原武林不知是否有結盟對象?”
老實眼瞳內精光一閃,冷聲道:“苗疆九星教主秦殺外加蜀中歐陽世家!”
歐陽世家一向在兵器、運輸、藥材這三大類財源與老字世家競爭。想來他們這回和“大漠地王”賀難結盟,是為了日後塞外運輸及進口西域諸國藥材上大有裨益。
“賀難野心勃勃,連貫了長江以南橫跨中原六省道!”老實沉哼一聲:“如果讓他們得勢,本家生意以後恐怕大為萎縮。”
商場搏殺,絲毫不少於武林生死較力!
“那麼以四掌柜的看法……?”東方流星和趙出行雙問道:“是否可有解決之道?”
老實笑了,白胖胖的圓臉,像是有十分把握的神采,嘿聲道:“俞歡是步好棋,而他的那些朋友……。”
唐凝風、龔天下,外加藏門姐妹、足利貝姬,以及少林印真大師、崆峒龐不忘、魔教宗王師。這股勢力,如果把少林、藏門、崆峒、魔教、扶桑全拖下水,這絕對是中原武林極強大的一股力量。
“所以……,”東方流星也笑了:“我們想盡辦法要把俞歡的下落通知賀難?”
“為了生意……。”老實笑得更愉快了:“最好也把消息也通知朝廷軍部!”
柳破煙用不到一個時辰就找到了“黑”陸三絕。
長安城外東郊,冰雪路滑。入夜時分,風更冷。
三天的時間,柳破天那顆貫通古今武學理路的腦袋,已經幫這位破煙山莊胞兄莊主想出一套創新武學。
“銀大先生是不會說謊的人!”
柳破天三天前告訴柳破煙:“所以,如果他說你的武學造詣和陸三絕差不多,那就是在伯仲間。”
柳大莊主沒有出聲,因為他相信他胞弟。
他更知道,只有誠實面對缺點,才有可能真正成就!
“藏雲破煙指是一門很好的武學,”柳破天當時繼續道:“不過,在幻化的過程里消耗了一些內力。”
這點柳破煙承認。為了在出指擊敵的時候讓對方看不出出手的角度,不得不以內力激湯周遭的空氣,並且快速彈動指位。
其實,這些雖可欺敵,也是自我消耗!
“我現在已經想出一個簡單的方法。”
柳破天在三天前的笑聲,嘶啞尖銳而得意,深深烙在柳破煙的腦海里。
“破天真是具有天下絕無的才華,”柳破煙常常如此感嘆:“如果不是他身體天生殘障,必然是天下武林三百年來第一人!”
柳破煙冷冷麵對陸三絕,心底猶想着他胞弟所提出驚世駭俗的新創武學觀念:“如何不自耗內力,而令敵人不知由何處出手?”
“黑”陸三絕在三天前小雪之日,眼見龔天下無聲無息擊敗柳破煙,內心震撼難戢!
天下竟然有如此深邃的武學功法?他深受打擊,甚至連今年武林典誥也沒去看,足足在醉仙樓里狂飲三天三夜。後來,才從酒客口中知道今年出了雙狀元唐凝風和龔天下!
他心情好多了,最少,龔天下是今年武狀元。當然,還有令他稍為高興一點的是,今年自己排名到了第七!
醉仙樓中有人認出了他,向他道賀。陸三絕一時興起,甚至狂舞了一段“三絕十六連環”法。
這一舞,心情便大為舒緩歡暢。心想,人家可以成為天下武狀元,我陸三絕也不是不可以!
情緒一旦激昂,便想入深山中,尋一處無人地苦練自創的三絕法。便是,不管它風雪未停夜色將至,一策樓前快馬,管它是誰的,便是揚蹄往長安城東門而出。
一奔出城,東郊三里坡早有人等他。
柳破煙!
“你等我?”陸三絕握在手,冷眼盯着對方。
“我等你!”柳破煙在風中讓衣襟鼓獵拍響,自信的神態讓陸三絕握的手心不禁有一些汗水。
是酒後的熱氣吧?陸三絕決定不管它,而且同時決定把阻擋他去路的人埋葬在這片風雪之中。
他出手,黑如電,划穿雪與雪之間的空隙!
“黑”陸三絕在七、八年來,能夠不斷竄升武林典誥的排名,絕對是客觀的評斷。
特別是著名的“身心眼,三絕斷魂”法,更是別具風格的獨門絕技。
眼絕,不知鋒以至致命;身絕,不知何處可以閃躲;心絕,唯有驚恐喪命。
柳破煙引臂伸手!
陸三絕早有心理準備。三天前,他才在凈臨別苑見過,幻化萬指在迷煙中陡然殂殺!所以,他要在柳破煙的手指能變化之前,先一斃殺了對方。
陸三絕有把握,他已佔得先機。
但是,眼瞳孔里卻看到與自己想像完全不同的情景!
柳破煙出手的右掌,竟然沒有手指!
陸三絕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陡然就在鋒要刺穿柳破煙心口之際,那隻沒有手指的手掌竟然掌心內伸奔出了無名指。
無名指指向自己膻中死穴!
陸三絕只覺得自心脈一陣難以形容的感受,遠遠超越一切言語能說明的痛苦!
他的手再也無力前挺,那柄黑越來越重,恍如千斤下墜。他的雙膝一陣冷顫,跪倒在雪地中。
奇怪,我的雙腿為什麼沒知覺?是地上的雪太軟?全身驀底百脈倒轉,引發了知覺的痛苦。喉里,一聲凄厲慘叫發出,響徹整片荒野!
柳破煙掌中五指陸續伸出來,心中實在敬佩破天的創意。
“利用柔骨內化大法,”柳破天當時告訴他:“將五指縮藏於掌心內,交戰之時,誰會知道大哥出的是哪一根指頭?又有誰知道會殂殺哪個穴位?”
“好奇異的功夫!”
柳破煙的背後忽然有人出聲,近在咫尺。聲音沉沉穩穩,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
他心中一驚,此人何時在自己背後,竟毫無所覺!柳破煙一回身出手,卻是撲空!對方已在三丈外。他更吃驚,這種速度簡直匪夷所思,不禁背脊一冷。
如果對方要出手,恐怕自己連看到他的機會也沒有。
柳破煙長吸一口氣,壓抑着驚恐冷視對方。
那是一個五十年歲左右的中年人,一襲黑袍飄風,手上輕輕着白羽扇,淡然自在含笑看着自己,大有君臨天下的氣勢。
柳破煙這生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那人眼光似乎可以穿透一切,神采是睥睨天下唯我獨尊。
“閣下是誰?”
柳大莊主儘力調息自己,咬着牙讓聲音穩定下來。
那人淡淡一笑,不作聲中悠忽白羽扇已到了柳破煙的頂上百會穴,快到柳破煙根本不想躲!
“請住手。”
空氣中飄飄渺渺的一道聲音,尖銳虛無中不知來自何方,像是前後四方都有,又像從地底浮上。
“放過他吧?”聲音忽高忽低,簡直無法捉摸。
那中年黑袍男人淡淡一笑,回身中白羽扇輕往地上一拍,立即是滿地落雪翻飛,剎那隱沒在一片迷濛中。
柳破煙驚魂未定,連喘幾口大氣這才對空中抱拳道:“多謝大俠相救,可否現身讓柳某拜謝?”
雪,又落回了大地。
長安大城東郊,在黑夜來襲時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除了本來早就沒有聲息的陸三絕的體被落雪埋葬外,只剩下柳破煙的喘氣。不,還有雪地上斜插的黑,特別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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