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細食兒”的小席匠

吃“細食兒”的小席匠

土改運動結束后,我們三十多口人的大家庭開始解體,家裏幾個主要勞力的叔叔們從

“伙兒里”出去,分了家,剩下的都是老的老,小的小。爺爺年歲$淫蕩,背駝腰彎,失去勞力。

父親是長子,要照顧老小,帶領五叔、七叔和八叔種地。我是長孫,自然成了家裏的主要勞力。

可我的身體太弱,頂不上一個勞力,爸爸就把我送到昌五鎮李家席匠鋪學手藝,好賺錢養家。

席匠鋪的李師傅叫

“四成子”,有二十多年的編席經驗,他可以不點燈摸黑把筆桿粗的葦子破成三份,編出花樣翻新的花紋席子,還可以在一張席面上編出半本百家姓。

他編的草帽、籮筐遠近聞名,訂貨人絡繹不絕。席匠鋪開得十分紅火,有大小席匠二十多人,分工明確,有破葦子的,有蹬石磙的,有編席子的。

我剛開始學徒,就要先蹬石磙子。說是磙子,其實是碾米用的大石碾子,有一米多長、接近一米高,破好的葦子要放在石磙下,由人站在磙子上,一手扶着牆,一邊用雙腿控制磙子直線滾動,將破好的葦子壓平。

我從早蹬到晚,累得兩腿發直,兩腳腫得像小饅頭,我盼望能早點上鋪編席。

我幹什麼都專心,很快就基本掌握了編織草席的技巧。我給爸爸編了一個帶有

“全福”字樣的草帽,給媽媽編了一個專門收集花紋圖樣的

“樣采子”。媽媽滿意地說:“你有了手藝,就能養家餬口,媽媽就放心了。”編席子的活兒也很累,盤腿一坐就是一天,能休息一下伸伸手腳的時間就是上茅房。

和茅房一牆之隔的是個畫匠鋪,鋪子的老闆娘是一個麻臉婆,胖胖的,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條縫。

說是畫匠鋪,除了畫箱櫃以外還做送葬用的扎彩,院子裏擺放着童男、童女和馬、牛、羊的扎彩,栩栩如生。

畫匠鋪很吸引我,每次路過,都向院子裏看。麻臉婆看見了,讓我進屋。

這是一個三間筒字形的大作坊,地中間擺着一個很長的大條案,上面放着五顏六色的紙張,有十幾個女工在做紙活兒,都比我的年齡大。

一個梳着長辮子的胖姐姐正在給一個紙人開臉,見我看得認真,就問我她開的臉好不好看。

我心想她開的臉一點都不好看,她是用水汁胭脂塗臉蛋,一點都不勻,一道一道的,就像老王婆畫眉。

我以前幫四嬸往

“媳婦人”上開臉時,用的都是干胭脂粉往臉上擦,十分均勻。她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把手裏的筆遞給我說:“你試試。”我接過胖姐的描筆,很快就開出一個童男、一個童女的臉。

麻臉婆看見了,驚訝地叫起來:“你們瞧瞧,這小席匠多巧呀,他開的童女的臉蛋毛茸茸、粉團粉團的,眉眼開得多俊俏。”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抓過我的手,看了看說:“這孩子的手,多細嫩,將來一定是吃‘細食兒’的。”她的話說得周圍的女孩兒們都笑了。

以後我一到畫匠鋪,那些姐姐們就爭搶着、喊着:“吃‘細食兒’的小席匠快幫我開個臉。”後來這事兒讓李師傅知道了,和麻臉婆吵了一架,說我是席匠鋪的人,不能幫畫匠鋪幹活兒,麻臉婆也不敢讓我去了。

轉年的開春,家裏種地需要人手,讓我回去。臨行時我到畫匠鋪去辭行,小姐姐們還說:“吃‘細食兒’的小席匠我們等着你回來幫我們開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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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柳樹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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