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亘古西遼河 (二)

第二十一章 亘古西遼河 (二)

(二)月夜下的霍爾特山,雄渾崔嵬而神秘莫測。在一片疏林密草的山南緩坡間,盜墓營地的三座舊帳篷破敗蕭瑟地暴露在月華之下,儘管有着朦朧的月光灑下漫天的銀輝,依舊不能改變這塊剛剛被廢棄了的宿營地的形單影隻與悲愴蒼涼。

在西遼河濕冷的草灘中靜卧了七八個小時之後,老黃明顯感到了飢餓和疲憊,他的肚子裏咕嚕咕嚕鳴叫着,頭昏眼花的睏乏感一陣陣不由自主地侵襲着他的脆弱體質與敏感神經。這裏不是久留之地,老黃的心裏很清楚,在這片杳無人煙的蒼茫草原,對於野外留存的人而言,飢餓或疲憊往往不是最致命的因素,最令人擔憂與不寒而慄的潛在危險來自於這片草原上數千年來的真正主宰——蒙古蒼狼。這是一種完全適應了科爾沁草原生態環境的本土狼族,體型粗壯、性情兇殘,據說一隻飢餓的蒼狼可以在一夜之間虐殺數十隻肥美的烏拉蓋小尾寒羊,雖然並沒有如此之大的胃腸,但是兇殘的蒼狼卻處於本能地咬死儘可能多的綿羊,這是一種動物族群之間的戰爭:沒有戰俘,只有血肉。

夜幕降臨,殷紅如血的晚霞開始黯淡消散,籠罩整個草原的夜空漸漸月朗星稀,陣陣晚風吹拂着齊腰深的漫綠荒草連綿起伏,在月色下如同波濤洶湧的海面。

老黃揉着酸痛的腰際慢慢站起身來,他一邊活動着腰肢手腳,一邊警惕地環顧四圍,不但防範可能出現的盜墓隊員,更要防範隱藏在大海波濤深處貪婪的綠光雙眼!必須儘快離開這片充滿了殺機的天然狩獵場,一定要趕在各種食肉動物到來之間返回到營地帳篷里,只有在那片昔日裏人聲鼎沸的宿營地,在現代物質文明的庇佑下,老黃才能得以安然度過這個註定了的不眠之夜。

還好,周圍沒有什麼異樣,遠遠眺望霍爾特山盜墓營地,沒有燈光或煙火,更沒有聲響嘈雜,那片黑魆魆的空曠營地死寂一般矗立在遠方,以一種淡然面對遺棄的悲愴神情注視着夜空下一望無際的蒙古草原,也注視着向自己緩步走來的老黃。

臨近帳篷,老黃放慢了腳步,他握緊手中剛剛撿拾到的半截鐵鍬木柄,一步一步向黑洞洞的帳篷逼近。老黃心裏暗下決心,假如看到任何人影憧憧,無論對方是哪個派別的人,自己都要毫不猶豫地返身狂奔!只有投身於齊腰深的灌木草原之中,自己的性命安全才會得到保障,在這個浮躁功利的社會裏,沒有哪一派是真正值得信任的,在這個特定時期與特定環境下,大自然才是自己真正的培養和保護神,縱身躍入科爾沁大草原的碧波大海,即使對方兵強馬壯,恐怕也不太可能在一時半會兒找到自己,況且也沒人願意冒着遭遇蒙古蒼狼的兇險來抓捕一位貌似與世無爭等待退休的人。

應該沒人留在這裏了,老黃暗自揣度,畢竟今天自己通知了矮胖子多帶人手前來襲營,無論勝敗如何,這些人都不可能再有理由繼續糾結在這座營地,他們或勝或敗,但是出路只有一條,那就是返回查干浩特鎮與各自的幕後勢力會合,從而尋求最佳的下一步行動方案。

儘管有着比較靠譜的判斷,但是老黃還是沒有絲毫放鬆警惕,在沒有證實自己已經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之前,夾着尾巴韜光養晦總不是一件壞事,小心行得萬年船。老黃慢慢地從自己曾經住過的帳篷此刻大開的門幅旁邊慢慢望進去,在月光的映襯下,可以看到帳篷裏面空無一人,地面上一片狼藉,到處都宣示着原住民臨行時的倉促和慌亂。

老黃心上的石頭落下了大半,但他沒有立即進入帳篷小憩,而是緊接着相當謹慎地查看了剩下的另外兩座帳篷,都是一樣,空無一人。看來現在矛盾的雙方已經把對立的陣地轉移到了幾百公里之外的小鎮上了,一場短兵相接的暗戰也許已經上演了,雖然自己沒有機會親臨現場去欣賞這幕期待已久的精彩演出,但是一想到演出閉幕後的獲獎感言最終要由自己表達,這份精神與物質兩個層面的成就感還是很能讓自己欽佩一下自己的智商優越性。

返回自己熟悉的帳篷,老黃記得在床下的整理箱中,似乎還存放着幾包方便麵,當然了,現在沒有條件沖一碗滾燙的開水,但在如此飢餓的情況下,干吃方便麵也無疑是一種美味的享受。

跪在行軍床邊彎腰搜尋,整理箱已經被弄碎成幾大片白色的塑料片,像是一面面宣示投降的白旗,比投降更讓人氣餒的是,床下沒有任何可以食用的東西,假如不算那雙純牛皮製作的破舊皮鞋的話。老黃備感沮喪,他略顯臃腫的肥胖身軀頹廢地坐在地上,一籌莫展,看來只有暫時忍飢挨餓熬過這個漫漫長夜了,等到天亮以後再順着車轍小路返回鎮裏,也許會在路上遇到騎馬遊盪放羊的牧民,那麼討一塊奶豆腐充充饑還是比較現實的,假如可以騎馬送上自己一程那就更好了。

老黃正坐在地上胡思亂想,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帳篷的角落裏傳來:“方便麵在這兒呢!”

頭皮倏地一下似有電流通過,老黃猛轉回頭,一個高大的人影在帳篷的一角站立,他的手裏捏緊了膠袋,方便麵被捏碎的細密聲響在靜默的帳篷里格外清晰。

“唰”的一聲,一隻殘破且散發著臭氣的皮鞋向青格勒圖迎面擲來,老黃在用力甩出這枚“炸彈”的同時,全速向帳篷外面衝去!

青格勒圖側身避開了不明飛行物,他飛快啟步向帳篷外面追去,剛躍過帳篷門口殘放的紙箱還沒有完全竄出帳篷窄門,“嗚”的一聲一支小臂粗細挖土用的鐵鍬木柄橫着掄了過來!青格勒圖以為老黃僅僅是疲於奔命,就憑他那體型和身體素質,別說將近一天水米未進,就算是讓他酒足飯飽外加進補蛋白粉,估計他也跑不出三百米就會被青格勒圖追上擒獲,萬萬沒想到的是老黃這傢伙居然粗中有細,來了一個魚死網破式的截殺。

“砰!”——木柄結實地打在了青格勒圖的胸口,這一記突如其來的打擊讓青格勒圖感到身體一震,不由得踉蹌向後猛退兩步,被裝滿雜物的紙箱絆倒在帳篷里。

老黃無心戀戰,他趁着青格勒圖摔倒在帳篷里的瞬間空當,甩掉木棍,向西遼河的河沿狂奔而去。他明白,只有沿着河灘跑才有出路,否則在坑包不平的齊腰荒草里是跑不了幾步的,沿着河沿跑,然後找個隱秘地點藏身,讓追捕者在一望無際的夜色草原上失去目標,從而為後半夜慢慢溜走創造條件。

青格勒圖沒他想的那麼孱弱,他翻身爬起來,稍微定神調整了一下呼吸,他看見老黃正趁着月色向著河沿狂奔,於是不假思索地快步追了上去,因為如果不迅速追上老黃,那麼很有可能會在西遼河的某一段河沿上遇到定時飲水的野獸,而野獸是不會分辨好壞人的,在它們的眼裏只有獵物和晚餐。

跑出去大概有一兩百米,青格勒圖已經很接近老黃了,後者見勢不妙,突然向右折跑,“撲通”一聲跳進了蜿蜒流淌的西遼河!

老黃站在漫到腰際的河水裏渾身打顫,不完全是因為對青格勒圖的恐懼,河水太涼才是主因。

青格勒圖沒有跟着跳進水流相對和緩的西遼河裏,他知道窮寇莫追的道理,狗急了不但跳牆還會咬人,更何況青格勒圖確實也不會游泳。

老黃見青格勒圖並沒有入水追殺,他也放慢了向河對岸挪動的步伐,因為河面很寬,而且河的中間位置水流相對湍急,稍有不慎被水草絆倒就麻煩了,估計只能成為遼河鯉魚的口中餐。

“老黃,我看你就別折騰了,你那點兒水性我還不知道嗎?”青格勒圖看到老黃猶猶豫豫的舉動就明白了,他深深喘了口氣,“你也不是不知道這條西遼河的兇險,這河的中間可是堪比錢塘江暗潮,就算我保守估計一下,我看這河中心水深沒有三米起碼也有兩米,你要是想強渡過去,肯定會被河水沖走,那我可只能到下游淺灘去尋找你的屍體了。”

老黃轉頭向河對岸看去,月輝慘淡,對岸朦朦朧朧看不清楚,這段河面的寬幅估計總有六七十米,確實不適合徒手強渡。

“青格勒圖,我和你從來沒有紅過臉,矮胖子他們的行動我更是完全不知情,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對我窮追不捨斬盡殺絕?”老黃渾身發冷,“嘩嘩”的水流聲和波光粼粼的水面讓空腹的他感到一陣陣眩暈。

“我說老黃啊,你是個聰明人,事已至此,你覺得刻意狡辯還有意思?”青格勒圖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香煙點燃,他蹲坐在河沿,把一股煙霧吹散在皎潔的月光里。“我已經抓住了矮胖子,他把你們的事情全部交代出來了,他認為你是他最得意的情報員,為他提供了相當多的有價值的情報,也包括你對今天發生事件的前期情報經營。”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反正我是無辜的,你們之間的矛盾你們自己去解決,拿我一個老傢伙開刀算什麼蒙古男人啊!”老黃心知肚明,但是對青格勒圖說的話乾脆一概不承認。

“你不但提供情報,你還為虎作倀,上午你不是就上演了一出調虎離山的好戲嗎?”青格勒圖沒有搭理老黃的辯解,自言自語,“你以為把我手下的弟兄們支走,我就會坐以待斃等着矮胖子要殺要剮?看你這把年紀不應該這麼天真啊?你要的股份我不是已經給你了嗎,咱們已經兩清了,你應該感激我為你坐穩蒙東集團所做的這一切才對啊,你怎麼可以忘恩負義呢?”

老黃沒有吭聲,他分析青格勒圖大概確實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這個愚蠢的矮胖子,帶着手下好幾個人,怎麼被沒有任何準備的兩個人翻盤呢!“老黃,咱們腳下的土地可都是西遼河的沖積平原,我估計河底恐怕都是流沙吧?”青格勒圖看到河水已經在不經意之間漫到了老黃腰部的上圍,“迷途知返總不會錯,無論在水裏還是在岸上。”聽了青格勒圖的上述話語,老黃髮現水位確實上漲了,不對,其實是自己在下沉,自己的雙腳已經深深地插入到河底的淤泥與流沙中不能自拔!

“把我拉上去!”老黃驚叫着,“快點啊!我陷在淤泥里不能動了!”

青格勒圖不為所動,“別急啊,這可是你自己願意跳進去的,我可沒在你身後推一把。再說了,就算是我把你推進西遼河的,等到明天早上這裏一切還會恢復往日的寧靜,沒有人會注意到河底淤泥里還有一具等着變為石油的屍體。”

“青格勒圖,我錯了!我不該幫着矮胖子送情報,但是我是有苦衷的啊,你先救救我!”老黃的哀求有點兒沙啞,他感到河水已經逐漸漫漲到了胸部,要是青格勒圖再不施救,恐怕不用到明天早上,一個小時以後自己就會體驗到滅頂之災的滋味。

“救你也可以,但是你得先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你要是還敢撒謊的話,我的脾氣你是很清楚的。”青格勒圖站起來,他注意到老黃的下陷速度,一張一弛文武之道,現在老黃已經快要絕望了,估計他不敢在性命攸關的當口以身試水來說假話。

青格勒圖吐出最後一口灰白色煙霧,順手把煙頭扔向河面。一道暗紅色的拋物線墜入碎銀般的河面,轉瞬就被沖流到遠方。

對於生命的留戀,迫使老黃和盤托出了他所知道的全部秘密,青格勒圖靜靜地坐在河沿石塊上傾聽者老黃的喋喋不休與墜淚懺悔,直至微弱的聲音與搖動的手臂完全被永遠不知疲倦的河水完全吞沒。天色完全黑下來了,下弦月已經落到了天際線之外,繁星滿天,一條銀帶般的天河與科爾沁草原上蜿蜒流淌的西遼河天地對照、遙相呼應。

(三)“雲飛,你在家裏吧,卓雲在不在你的身邊?”

我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看着閑書。

“青格大哥,你回來了?卓雲剛剛出去了,你找她有事?”我很奇怪青格勒圖向來在我面前不太願意過多提及卓雲,今天這是怎麼了,電話剛接通就火急火燎地尋找卓雲。

“她有沒有說去了哪裏?”對方聽說卓雲不在而顯得語氣焦灼。

“這個她倒是沒說,不過她臨走之前好像在電腦上搜索了珠日和溫泉牧場的三維地圖。”我看着卓雲尚未關閉的筆記本電腦回復青格勒圖,直覺告訴我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即將或已經發生,而且這件事與卓雲有着莫大的關聯。“大哥,你現在在哪裏?你找卓雲是不是有急事啊?你先打她的手機試試看?”

我從床上爬起來,脫掉睡衣找外套,其實我早已沒什麼大礙,但是卓雲堅持要我卧床休息。

“她的手機已經關機了打不通。”青格勒圖語氣沉重,“我在開車,快到鎮裏了,我現在就去珠日和牧場,你馬上記一個電話號碼,立刻和他取得聯繫,告訴他張陽已經跳出來了,必須馬上實施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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