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一百四十九章此情可待成追憶

襲人的離去讓我有些空落落的,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語,順治有幾次故意起了話頭,我也裝作沒聽到,傷心容易挽心難,我對陳蕭說的這句話,何嘗不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天下太平之時,我與他的感情就像煙火般炫爛而又炙熱,而一旦到了多事之秋,也同樣像煙火般迅速冷卻,這真是我所追求的東西嗎?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還何談什麼感情發展?

無意識的將手撫上肚子,那裏正住着一個暫新的小生命,我不知道這個孩子會為我帶來怎麼不一樣的將來,但我實在是不應期待他的,是孩子,也是順治,我輕嘆了一聲,順治挨過來握住我的手道:“怎麼了?不舒服么?”

我抽出手,就勢挑開窗帘,向車外看了半天,才道:“有點累。”

順治不死心的將我攬入懷中,“累就靠一會。”

我沒有靠向他,反而與他拉開了一些距離,看着他道:“你覺得……我們真的還能再回到從前么?”

順治臉色微變,我將他的手抓起觸到我的胸口處,“摸到沒有?這裏已經沒有東西了。”說的是玉,也是心。

他有些恍惚,“你懷了……”

我微一皺眉,“那又怎麼樣?”

“我……”

順治剛說了一個字,馬車車廂突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我與順治滾到一處,接着馬車便停了下來,他臉色煞白的抱住我,“沒事吧?”

看着他的臉色,我輕嘆一聲垂下眼帘,“沒事,你放心,我以後會小心,不會讓孩子出什麼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孩子固然重要,但你也是……”

“行了。”我打住他的話,別過臉去。

此時常喜探入頭來道:“主子受驚了。是兩伙百姓當街打起來了,撞了車。”

順治一掀車簾,我順着縫隙看出去,果然,就在不遠處幾個百姓揪住一位華服公子打成一團,又有家丁打扮的人在旁幫忙,旁邊圍着看熱鬧的人,馬車被堵在街上動彈不得,順治眉毛一立,“順天府也不知幹什麼吃的!”

我掀開窗帘,朝那邊看去,打得熱火朝天的也不知是為了什麼,我招呼過旁邊看熱鬧的一個年輕人,那人來到車前道:“這位夫人有事么?”

我指着那邊問道:“小哥可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盯了我半天,忽然道:“您不就是跟那個好打聽的老道一起喝茶的那位夫人么。”

我一愣,那人笑道:“夫人不記得小的了?”他做了一個倒茶的動作,“小的就是那個茶博士啊。”

我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你的記性還真好。”

他哈哈一笑,“小的沒別的長處,就是好認個人兒。”他湊過來指着打做一團的人群道:“夫人看見沒?挨打的那個賈二,那可是咱們京城的名人!”

我仔細看了看,“看着也就是個紈絝子弟。”

茶博士笑道:“誰說不是呢?這位爺本身是沒多大能耐的,可他跟皇貴妃家中沾着親呢,誰不知道咱們皇上爺最喜歡皇貴妃?這麼一來誰還敢惹他!”

“原來如此,”我狀似無意的瞄了一眼坐在車裏的順治,朝那茶博士笑道:“既然他這麼不好惹,怎麼那些人還敢打他?”

“那些人哪,都是外鄉來的,鼓搗小買賣的,多巧啊,這兩拔爺在這碰上了,這外鄉的爺呢,逢人便說這活命娘娘的恩德,賈爺聽不下去了,就跟他瓷了幾句,這不,就打上了。”

“活命娘娘?”我奇道:“哪個廟裏供的這個娘娘?”

“夫人誤會啦,”茶博士一笑,“這活命娘娘,說的就是當朝的皇後娘娘。”

我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為什麼……”

那茶博士一皺眉,“我說夫人,您跟那位道爺一樣,兩耳不聞天下事吧?皇後娘娘不忍見子民身受痘瘡之禍,親身冒險研製出抑制痘瘡之法,咱們大家無不感念娘娘恩德,提起之時均以‘活命娘娘’相稱,以示心中感激。”

“我……這倒從未聽說。”

“嗨,也不怪您,這都是咱們市井小民的私下的叫法,要讓哪位當朝的大人聽見了,還不得治咱們個對娘娘不敬之罪。”茶博士緩了口氣又回到不遠處的戰場上,“這幾位外鄉的爺說了一路,這賈爺就走在他們後邊兒,許是聽煩了,揪住一個就說……”他小心的四處看看,“這可都是這位賈爺說的,跟小的可沒關係。”

上次他好像也這麼說,我笑着點點頭,那茶博士才壓低了聲音道:“賈爺說,皇後娘娘有什麼好?那個防痘瘡的方法,說不定是敵軍的爺們兒研究出來,送給娘娘的。”

我皺皺眉道:“如果是敵軍研究出來的,為何要將這方法送給旁人?”

“是啊,那幾位外鄉的爺也是這麼問的,賈爺還反問人家,你們鼓搗買賣掙了錢,除了給家中的婆娘,還能給哪個女人送去啊?這外鄉的幾位爺一聽可就受不了了,就打起來了。”

我呆愣愣的看着他,順治也湊過來道:“什麼意思?”

那茶博士一瞪眼,“你們怎麼都是這樣啊,什麼也不明白,這話說白了可是要掉腦袋的。”見我們還是不太明白,他將頭探到車廂中,恨鐵不成鋼地道:“就是給自己相好的。”

我的臉色登時一變,順治也立即反應過來,鐵青着臉一把掀起車簾跳了出去,我連忙招呼常喜攔住他,隨後也跟着下了車,順治推開幾個圍觀的百姓,擠進人圈內,常喜護着我隨後跟上,那茶博士也跟上來,看着順治的臉色小聲道:“夫人,這位爺也是拜活命娘娘的?”

我無暇理他,急急的朝內張望,這時順治已衝到那些人之間,那幾個外鄉人見了順治的打扮還以為他是來幫賈二的,一擁而上,不過清朝馬背上得天下,皇帝一般都會個兩下子的,幾個普通人還是不放在眼中的,三兩下放倒這幾個外鄉人後,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賈二哭爹喊媽的從地上爬起,走到順治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們兒!好樣兒的!賈爺我謝謝你,今天晚上聚香樓,我請客!”

順治微眯着眼睛看着賈二,“聽說你與皇貴妃家沾親?”

賈二咧開大嘴笑道:“兄弟的親姑姑,那是皇貴妃娘娘的胎生乳母。”

我看着身邊的茶博士,問道:“就這個親戚?”

茶博士道:“這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順治冷笑一聲道:“認了門乾親竟也敢當街放肆,看來鄂碩還是死得早,沒好好管教你們!”

賈二一聽這話立刻跳到一旁,拉着那兩個家丁朝着順治道:“怎麼?你也是個找茬的?”

順治沒有搭茬,又問道:“聽說剛才你對當今皇后出言不遜?”

賈二瞄了一眼越轉越多的人群,想來心中也有些後悔,但仍犟道:“這……這也不是我說的,多的是人這麼說。”

順治臉一黑,“還有誰這麼說?”

這時地上那幾個外鄉人也都爬起來,到順治身邊道:“這位公子,瞧你也是個明事理的人,為什麼不分青紅就動手?”

順治正在氣頭上,被這幾人一問頓時又見火起,我連忙上前拉住他,皺着眉道:“不要胡鬧,我們回去。”

順治一甩手,指着賈二道:“沒聽見他剛才說什麼嗎?”

“聽見了,我們回去罷。”他要是當街鬧事被人發現定會掀起不小的波瀾。

“你……竟然不在乎?”他的聲音猛的升高。

他這話讓我怒火驟起,“我不在乎?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指着鼻子說出比這更惡毒的話!許你說得,就不許別人說得?現在倒來裝好人!”我將他推向賈二,“打吧,你打死他!”

順治呆在那裏,臉色蒼白的望着我道:“我那只是一時氣極……”

我哧笑一聲,冷冷地道:“你看看你自自己,與這位賈爺有什麼區別。”說罷,我分開人群,“我們走了,你想繼續在這打架也隨你。”

我抓住常喜擠出人群,順治呆若木雞的停在原地,常喜着急的連連回頭,“主子,這……”

就在這時,人群中起了一陣騷亂,一隻大手在遠處不停揮舞,“娘……”

叫了一聲卻噶然而止,眾人見有人當眾叫娘,瞧着有趣紛紛讓出一條路來,那人轉眼奔到我身前,撲嗵一聲曲膝跪倒,“娘……嗨!”

我瞧清了眼前的人,不由大為詫異,“李良!”他正是西北軍中的“御廚”李良。

李良嘿嘿一笑,“小的給夫人請安了。”

眾人一看李良不再叫娘,改稱夫人,不由覺得無趣,又將注意力投到順治、賈二等人的身上,有幾個好事的還不停呼喝,“打啊!快打啊!”

我讓李良起來,欣喜地道:“你怎麼會在這?”

李良撓撓頭道:“小的思來想去,還是想回京碰碰運氣,才回來沒幾天,今兒剛走到這,好奇想看看熱鬧,沒想到就撞到了夫人。”

“走,回車上再說。”

回到車上,我吩咐常喜繞路而行,常喜為難的朝人群方向頻頻張望,直到順治陰沉着臉回到車上,常喜這才抖動韁繩,繞路而行。

李良看了看順治,又看了看我,我並未與他引見,只是笑道:“三虎怎麼樣了?”

李良咧嘴一笑,“那小子出息了,頭兩個月上戰場,殺了三個噶子,不過自己也中了一刀。”

我驚呼一聲,李良笑道:“娘娘別擔心,沒什麼事。自打娘娘走後,咱們打仗之前都要唱那首歌,一唱起來,上陣殺敵都渾身帶勁兒!”

“你一個伙頭軍,又知道上陣殺敵的感覺了?”

李良老臉一紅,“小的都是聽三虎說的。”

“你們現在還在跟血魂騎軍作戰么?”

李良搖頭道:“一直到去年年底,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血魂打起仗來大失水準,屯齊將軍差點沒將他們整窩端了,這才老實了,到後來打仗,都是跟噶子打。”

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頭緒,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順治突然道:“血魂的將軍,突然失蹤了。”

李良訝異地看了順治一眼,“這位爺知道得倒清楚。”

我仍是沒有理會順治,心中忍不住暗忖,血影失蹤了,會不會到京城來?那方仲堂呢?

過了一會,耳邊悄無聲息,我不禁一愣,扭頭看去,卻見李良與順治對面坐着大眼瞪小眼,我開口道:“李良,你這次回京,可還是想入宮做御廚?”

李良忙不迭的點頭,“其實小的此次回來,還想託人給娘娘捎個信,希望娘娘幫着引見引見。”

我指着順治道:“入宮的事我說了不算,問他。”

“不知這位是……”

“宮裏的事情都得聽他的。”

李良聽罷連忙賠笑道:“原來是總管大人,敢問公公貴姓?”

“咳!”我被口水嗆得咳了一聲,順治連忙輕輕的拍着我的背,朝着李良咬牙切齒地道:“你……好!御廚是不是?准了!”

李良大喜過望,“多謝娘娘,多謝總管公公。”

讓李良這麼誤會着也不是什麼好事,我輕咳一聲,朝着李良道:“外面駕車的那個才是公公,這位……是公公的主子。”

李良琢磨了一會,猛的色變,不顧身在車廂之內顫着身子跪下,連連磕頭,“皇……皇上恕罪,草民該死。”

順治臉色難看的瞪着李良,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不知者不罪!”

李良千恩萬謝,卻再也不敢在車廂里坐着,跑到前邊兒跟常喜坐了,車廂內又剩了我與順治兩人,他半天沒言語,我也樂得清靜,眼瞅着馬車就要駛進紫禁城,他才開口道:“你……跟他認識?”

我用“你說得是廢話”的目光看着他,“怎麼?又想懷疑我跟他有姦情?”

順治臉色一變,“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理他,繼續發我的呆,順治低頭沉默了半天,“我之前那樣對你,確是不對……”

我斜睨着他,輕笑道:“這是道歉?突然又相信我的清白了么?”

“對不起,”他低聲道:“原諒我。”

“不原諒。”我乾脆地道,“對不起這三個字,我聽夠了。”

此時馬車已駛進紫禁城,我招呼常喜送我回坤寧宮,順治面色複雜的望着我,動了動嘴角,故作輕鬆地道:“街上那個人,你也認識?他說的那個道士……”

我索性閉上眼睛,順治的聲音頓時消失,他大概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對待吧。

“還記得那年七夕,在街上遇到的道士么?”我緩緩地開口,“回京的時候,他攔住我,勸我不要回宮。”說著話,我睜開眼睛,“他說,我若執意回宮,必會遭受極大的痛苦。”

順治微一皺眉,眼中閃過幾許期望,“可你還是回來了。”

“是,”我與他對視,“我回來因為我相信,但我錯了。我做夢都沒想到……”沒想到我相信的人,會這麼對我。

說到這,馬車車身輕晃一下,停了下來,我挑簾下車,看着李良道:“我住在這裏,以後有空就來看我罷。”

李良連連點頭,順治下得車來,眼中滿是歉疚,我看着他淡淡地道:“不用抱歉,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若是我當初不曾痴心妄想,也不會落得如今的結果,你放心,孩子我會好好的生下來,至於其他,順其自然吧。”我回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以後……好好對待烏雲珠,有信任做基礎,兩人才能走得長遠。”

“惠!”

不理會順治的呼喚,我緩緩步入坤寧宮,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放鬆,和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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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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