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父親的零碎記憶(2)

關於父親的零碎記憶(2)

說我喜歡剪報,放假回家,就見到父親已經為我整整齊齊地貼滿了一整本剪報,而那時我早就把這事忘在腦後了……

在中國,父親的形象一向是威嚴的,尤其是朝鮮族,父親是不可冒犯的家庭權威。但我從來沒有這個認識,因為我從來沒從父親身上感覺到“威嚴”兩字,父親迎接我的,從來都是笑臉和懷抱。

我五六歲的時候,父親在縣朝鮮族中學當領導。學校開完運動會,老師們在聚餐,領導則在學校食堂唯一一個包間裏吃飯。我玩累了,突然想起找父親,遍尋不見,最後推開包間的門,看見父親坐在桌上,就大喊了一聲:“爸!”所有人都回頭看我這個沒禮貌的孩子,我渾然不覺,接着對父親勾了勾指頭,說:“爸,你過來!”父親就笑眯眯地弓着腰走了過來。這個動作,據說被全校的領導們批判了好久,因為父親把腰身彎到跟孩子一樣的高度,太沒威嚴了!

高中了,早戀了,父母看在眼裏,很久后,還是決定由媽媽來跟我談談。我不認為我是在戀愛,我們只是純潔的同學友誼,所以當媽媽問我是不是戀愛了的時候,我覺得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怒之下,我給父母寫了滿滿四頁紙的長信,向他們宣告,我已經長大了,自己能把握自己的行為,請他們不要管我。寫完,就放在電視機前面的桌子上,然後大搖大擺地約了我的初戀雙雙出門看電影去了。示威一般!

那晚電影演的什麼,我完全不知道,心裏七上八下地揣測着他們看了那封言辭激昂的信會是什麼反應。回到家中,我連招呼都沒敢打,就悄悄踅進我的卧室去。媽媽聞聲進來,溫柔地問:“電影好看嗎?”我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囂張,心虛地隨便應付着:“還行吧。”然後裝作倒頭欲@睡。

第二天早上,父親走進房間,面色疲憊但裝作若無其事地給了我一張十元大鈔,說:“拿去買點想吃的吧!”別的什麼也沒說,轉身上班去了。

那個年代,十元對一個中學生來說還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之前我從沒有一次性得到過這麼多零花錢。我知道,父親在用這種方式表示對我的理解。

那個假期開始,父親每天都抽出至少一小時來認真地跟我探討之前從未涉及過的各種觀念性話題。比如什麼是善良?善良會不會被當成軟弱?怎樣做才是真正的善良?什麼是公正?在不公正面前個人能做什麼?什麼是勇敢?危險時刻怎麼做才能保護別人同時不讓自己受傷害?……這些懵懂少年開始思考的問題。大多時候,父親只是提出問題,並不給我明確的答案,而討論的過程中,許多概念就慢慢自己清晰起來,最後刻印在我的價值觀里。完全平等的交流,沒有一絲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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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做過的那些荒唐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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