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事(6)
哥哥,我的在三歲就死去的小哥哥,無形中成為了老爹和二弟之間的隔閡和腫瘤。近十幾年的時光過去,他們之間冰冷的關係並沒得到改善,反而更加堅硬如鐵。
我比我短命的小哥哥小十九歲,我是在他死後多年才出生的。現在,除了老爹還記得他的模樣外,沒人還記得他別的什麼。只是老爹有時在發獃的時候,會突然提到他:“你的小哥哥要是還活着……”
記憶留給我的印象就是,老爹和二弟之間是有仇恨的。表面上近而不親,他有時在斜眼看着二弟的背影,目光里抽出了鞭子。
有一回,我看見老爹在二弟經過的院子門口,朝他扔過去一片不大不小的碎磚,剛好就*砸中了二弟的大腿,裏面傳來老爹咳嗽一樣的笑聲。
二弟存在着就是為了與老爹對着干,爭吵,繼續他的無所事事、惹是生非的生活,直到老爹真的成了老爹。
在我家裏,這真是一部豐富的鬥爭史啊。
在正常人裏面,二弟算是殘疾人。可二弟的跛腳不是你們所懷疑的遺傳。他的個子一點都不高。他身體的殘疾使他的氣質增加了一點冷颼颼的感覺。他從小到大就穿着一身黑羔皮的夾襖,在他的有生之年,好像一直是這麼個裝束,連臟污的程度都完整地保持了下來。
他的黑色小羊羔皮帽永遠壓住眉毛,使他一雙微陷的雙眼置於陰影中,使你在看不清他的時候而他能看清你。
老爹對二弟毫無辦法:
“你這個造糞機器。”
老爹有事沒事地就這麼叫他。
長大了以後,我才知“造糞機器”說的是那些光吃飯不幹活的寄生蟲,是句罵人的話。可又有什麼用呢?二弟,就這麼堅定地當起了“造糞機器”。他像一條怯懦的蟲子,一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寄生生活,一邊給老爹不停地找麻煩。
二弟是個瘸子,右腿比左腿長出一截。因而,左肩也比右肩傾斜了一截,左高右低的。一些小孩子總愛走在他的身後模仿他走路,還笑得要死。他也咧開嘴跟着笑,笑容里看不出蒼也看不出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