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枯井和兩棵榆樹(2)
為了給樹澆水他們還挖了一口井。那是在1993年11月,父子倆準備好繩索工具,開始在僵硬的干土中挖井,挖到第二年3月,挖了二十七米深,挖出來的依舊是干土,沒有一點有水的意思。父子倆不死心,還要往下挖,這時候,新來的一個漢族主任阻止了他們,說再挖下去太危險,萬一塌方出了人命,誰承擔。阿木提說,以前管佛窟的阿不拉主任很支持他們。要是阿不拉主任還在,不下台,他們計劃挖到八十米深,提土的繩子都是按這個深度買的。挖到八十米再不出水,他們就徹底死心了。
現在,這口沒挖出水的枯井,也成了克孜尕哈千佛洞的文物,來看佛窟的人,都要到井口探望一番。為防有人掉下去,井口釘了木板,封了。我和阿木提就蹲在井口的木板上,說著井和那兩棵樹的事。阿木提撿一個小石頭,從木板縫兒扔下去,好久,石子落到井底的聲音才傳上來。阿木提不懂漢語,他看我拿着本子和筆,就知道我要問樹和井的事。以前來的記者已經問過無數次,也在媒體上報道過。阿木提一口氣說了很多話,古麗花好長時間才給我翻譯完。我又問了兩句有關佛窟的事,阿木提望了望我,可能他覺得,佛窟的事,應該文管所的人說。他只知道樹和井的事。我說,你知道這些洞是誰挖的?以前的人。阿木提說。以前你們的祖先也信過佛,你知道嗎?那是蒙古人逼着我們信的。阿木提說。
看來佛窟的事阿木提確實說不清楚。他只知道看護好佛窟。早先文管所每月給他發四百三十二塊錢,現在漲到六百塊。至於這兩棵樹的費用,全由阿木提一家無償承擔,樹不是文物,也不會有護養費。它的成長與死活只有阿木提一家人操心了,樹不可能在幾十米厚的干土層中找到水分。它們長得越大,耗水越多。這是永遠要靠人養活的兩棵樹,阿木提一家每年從兩棵樹上的收穫僅僅是,秋天樹葉黃落了,阿木提把葉子掃起來,*裝大半袋子,扔到拉水的拖拉機上,捎回家餵羊。有時風把落葉刮到荒山坡,樹下剩稀稀拉拉的幾片,阿木提也就不掃了。阿木提一家也不富裕,能把這兩棵樹養到啥時候,也不知道,也許過幾年我再來,樹死了。也許沒死,還長高了一截子。反正,我看這兩棵樹,遲早要縣財政撥一點款,和佛窟一起把它們養起來。佛和這兩棵植於干土中的樹一樣,都需要人養。佛在庫車被供養了一千多年,人們不再供養它的時候,佛死了,剩下山體上千瘡百孔的佛窟。樹也一樣,你把它植在不適合生長的干土中,你就得去養。養到養煩、養不起、沒人養了,也就死掉了。
但願克孜尕哈千佛洞的兩棵榆樹不會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