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龔自珍的詩文看天朝沒落(2)
在短暫的生命里完成浩蕩的事業,就註定了這將是加速度的一生,而加速度的初始,往往和兩個字有關:早慧。龔自珍即如是。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七月初五,龔自珍出生於杭州城東馬坡巷。龔家是一個數代為官的士大夫家庭,儒雅傳家,詩書繼世,經營的無非是筆墨的營生。龔自珍的親人中,以文出名者不乏其人:他的父親龔麗正是著名學者,著有《國語注補》和《楚辭名物考》;他的母親段馴是有名的詩人,著有《綠華吟榭詩草》;他的外祖父段玉裁,更是清代為數不多的樸學大師。良好的家庭註定了他將受到良好的教育,龔自珍的早慧與此不無關係。二十來歲時,龔自珍寫就一組汪洋恣肆的《明良論》,他博學的外祖父讀後大為興奮,感慨說:“我老了,還能見到這樣有才華的年輕人才死,我也沒什麼遺憾的了。”對這個才華橫溢的外孫,段玉裁寄託了無限期望。龔自珍弱冠時,其父寫信給段玉裁,請他給龔自珍取字。段玉裁給龔自珍取字為愛吾,並在那封老長的信中勉勵龔自珍:“愛親、愛君、愛民、愛物,皆吾事也。未有不愛君、親、民、物,而可謂自愛者;未有不自愛而能愛親、愛君、愛民、愛物。”兩年後,七十九歲的段玉裁又一次寫信給龔自珍,告誡他“博聞強記,多識蓄德,努力為名儒,為名臣,勿願為名士”。
說起來,我和這位慈祥可敬的老人還能扯上一點轉彎抹角的關係。乾隆四十年(1775年),段玉裁署富順知縣,富順即我老家。段玉裁在這個川南的偏僻之縣做官兩年,十分重視教育。他修建了文昌宮和薛翁祠,還經常在公餘到書院為生員講授經學。他的重要訓詁著作《詩經小學》、《六書音韻表》即完成於富順任上。此外,他還主持修撰了《富順縣誌》,在富順的若干部縣誌中,段志被認為是最權威的。當他離任時,邑人在他的住處大書“循吏段玉裁先生公餘讀書處”。
段玉裁希望外孫龔自珍也像他那樣,一方面,做一個循吏,為官一任,造福+激情小說一方;另一方面,在學術上有所建樹。這在承平時代,也是大部分知識分子最真實可行的追求。誠如是,則立德、立言、立功,三者均有收穫。這樣的人生,有誰不景仰呢?然而,段玉裁比龔自珍幸運之處在於他生活在清朝最強盛的乾隆時期。身處貨真價實的盛世,人民除了豐衣足食,免於饑寒交迫外,還保有一種自信與爛漫,能夠從容不迫地追求自己的理想人生。然而,時光之河流淌到龔自珍這裏,水勢已經悄然變化。後來,龔自珍既沒為名儒,也沒為名臣,而是地地道道地為名士。這倒不是龔自珍喜歡名士詩酒癲狂的意氣風發,而是時代拒絕給予他為名儒與名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