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賊奶奶》第一章(4)
她彎腰把裹腿解開重新紮了一遍,然後又用唾沫抿了抿頭髮,回身鎖門,我知道這是準備動身了,趕緊到我們屋門口,把我們的屋門也拉上了。
外面的巷道里傳來了一群人奔跑的腳步聲,間或還能聽到鐵器的磕碰聲。奶奶跑到門前,沒開門,耳朵貼在門扇上聽,臉突然變得煞白,轉身跑到我跟前,從懷裏掏出一包紙張,還沒等我明白過來,解開我的褲腰帶,把那包紙塞進我的褲襠里,“三娃子,日本人來了,你啥話別說,躲回你屋裏去,等我跟日本人說話的時候,你把這東西塞到你們的炕洞裏。”
正說著,院門已經被敲打得震天價響,外頭有人喊:“賊婆娘,開門,賊婆娘,快開門,不開門皇軍用手榴彈炸了。”
放在平日裏,奶奶交代我辦的事情,我一般都^H小說會跟她作對,盡量不辦。然而,今天不同,今天外面有日本人,對日本人,我跟我的大多數同胞一樣,又恨又怕。於是,我連忙轉身跑回了我們的屋子,把日本人留給奶奶對付。
我和我爹住的是兩間陳舊的土屋,裡外套間,朝着院子的方向每間有一扇窗,窗上糊着紙,窗戶紙破了我爹一般不會管,奶奶就會用亂七八糟隨手撈到的紙把破洞糊上,結果我們家的窗戶紙變得就像叫花子的外套,補丁摞補丁。屋裏一年四季見不到陽光,散發著汗腥氣和霉變味,習慣了,我和我爹都聞不到,奶奶一進來就罵,說這不是人住的屋子,是餵豬的圈、養狗的窩。
外間屋有一鋪大炕,平常沒人睡,荒着,就跟沒人耕種的田地一樣,灰土和雜物堆積、混攪在一起,炕頭的爐灶塌了半邊,能看到大炕黑洞洞的內臟,就像大炕的屁眼兒。地上扔着一副破舊的剃頭擔子,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爹靠那玩意賺錢養活我,現在不幹那一行了,說是沒生意,現如今的人都不願意讓人拿剃刀在腦袋上比畫,喜歡新流行的推子,那東西在腦袋上咔嚓咔嚓走動,就像割麥的扇鐮,效率高,還不危險。現如今,凡是仍然願意讓人拿剃刀在腦袋上刮來刮去的人,刮完了大都掏不出錢來,我爹說忙乎半天,還掙不來個磨刀錢,索性就不幹了。
外間的地上還扔着一個破桌子,只剩三條腿,桌子沒腿的那個角擔在炕上,維持了平衡,讓它還能像張桌子樣地站着。桌子上有的時候扔着一盞煤油燈,有的時候煤油燈就會跑到裏間屋的炕桌上,煤油燈在什麼地方擺着,要看我和我爹誰需要它,因為我們家只有這一盞煤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