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父親》第二部(38)
我用這種口氣說話,千萬別以為不夠嚴肅正經。歸根結底,我極力想在宗教中尋求安慰,稍一放鬆,就會看到露西爾的影子跟在我身後。
夜裏躺在床上,我眼前就會浮現出一幅可怕的幻象,彷彿看到露西爾那肥手摟緊了我,把我的頭狠命按在她胸前那一對布袋樣的乳房上。
說奇怪也不奇怪吧,在我心中,露西爾的身體和那些啤酒,以及那陣嘔吐,還有過道里蘭尼那兩拳@頭--那兩下打得我痛得要命--混雜在一起。
因為我對露西爾慾火燒心,我覺得自己對那一切也是垂涎三尺似的,我就成了教科書里總要說到的那種孩子,對性的知識糊塗透頂。
隔了這麼些年,要精確地再現那些感情,不加譏嘲地進行敘述,或者至少毫不寬恕自己的年幼無知,是不容易做到的。
但是,我記得十分清楚,我上面說的一點兒都不假。直到今天,只要我閉上眼睛,回憶那年春天的一切,心頭就會湧起這些奇怪地交織在一起的景象:教堂里那一排排磨光的長椅;莊嚴而呆板的風琴聲;黃昏時小鳥在枝頭歌唱;吃晚飯時沒人做聲;夜裏我伏在枕頭上企圖趕跑露西爾那對乳房的幻象。
上帝啊,我祈禱說,把我帶走吧,別把我扔在這個地方,這兒言而無信,一切全是欺騙,把我帶到那高山之巔,把您的真理展示在我的眼前吧。
我就是這樣看待一切的。春天來了,萬物萌生,草兒發了芽,樹上開了花,小鳥快樂地歌唱,萬物都像是在說:跳躍吧!
你也就跳了起來--結果呢,卻落到了露西爾那張咯吱作響的床上,那酒臭,那漆黑的樓梯口,蘭尼的拳頭,身上吐得一塌糊塗,又是一級一級地滾下了樓梯。
為什麼一切都在說
“跳躍起來”呢?啊,上帝,我祈禱,給我力量,使我不再輕信這些虛假的諾言,滌凈我,請凈化我的靈魂,把我從露西爾那裏救出來。
我要做您的僕人,只聽您的教誨。不過,對那本撕成碎片扔在溝底的綠色封皮的希臘文法書又怎樣呢?
我是不是洗心革面,重新又死命用功起來?是不是又要像從前那樣,就在倦倦地騎車到郊外散心時,車把上還要攤本書呢?
諸位,事情並非如此。我是想要痛改前非,想要學好。但不知怎的,學希臘文卻還不能包括在這個範圍之內。
要是按照從前的觀點,學希臘文可以算是我要學好的具體行動,但我現在有了新的看法。
這種新的看法與實際生活關係不大,那只是在精神上懺悔,宗教儀式的成分居多,我幾乎覺得無論做什麼事都該考慮到懺悔、拯救自己的靈魂,一時一刻也不能鬆懈,學希臘文法算不上是什麼聖潔的事。
偶爾我也想到,是不是把學希臘文也作為一種懺悔的形式--自然,那是夠討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