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42)
二百萬美元。唐翰笑着把煙頭掐滅在一隻犀牛角煙灰缸里。這隻黑犀牛角煙灰缸是建設部長送給仇大英的生日禮物,犀牛角是國際禁運品,不能帶回中國,只能擺在仇大英的辦公室里向當地的黑人展示尊嚴。工程監理傑克是個英國老頭,一雙紅眼睛,滿臉紅絲,肚子挺得如同懷胎九月的孕婦。他曾經微笑着,用揶揄的口吻評價這隻黑犀牛角煙灰缸。
“兩百年前的我們跟現在的你們一模一樣,是他們供奉象牙和犀牛角的對象。對他們來說,這東西不值錢,殺一隻犀牛跟殺一隻羊沒區別,頂多費點時間而已。他們不明白這東西在文明世界中的價值,更不明白文明世界中的價值相當大一部分取決於掠奪和殺戮。與這隻犀牛角相比,我倒更喜歡他們獵殺犀牛的過程。”
唐翰端詳着沉甸甸,黑乎乎的煙灰缸。獵殺犀牛比獵殺鬣狗有意思。那些笨傢伙有個習慣,總在黑暗中沖向篝火,用巨大的蹄子踐踏燃燒的樹枝。土人們在火堆邊挖好陷阱,等犀牛像火車頭一般轟隆隆掉進去,根本用不着子彈,長矛就可以解決問題。這隻黑犀牛角也許值兩千英鎊。建設部長送給老仇這麼奢侈的禮品,其中必有深意。唐@翰輕輕讀出了調查表上的第二條:“暗箱操作,非法攫取工程合同傭金,數額巨大。”
建設部長的情人是個漂亮性感的黑姑娘,二十二歲,在法國留過學,講流利的法語和英語。她經常開着紅色的法拉利跑車龍捲風一樣闖到工地上,去仇大英的辦公室坐一會兒,拎出來一個路易威登的大皮包,甩到跑車的副駕駛座上,絕塵而去。法拉利跑車的發動機轟鳴聲比交響樂還美妙,那姑娘的乳房差點把仇大英的眼珠子晃得從眼眶裏蹦出來。她從不穿胸罩,花里胡哨的緊身低胸連衣裙凸露出乳頭的輪廓,讓仇大英在她離開后唉聲嘆氣,一隻手捂着眼睛,一隻手擦禿腦門上的汗珠子。那姑娘的指甲上塗著鮮艷的鳳仙花,陽光一照,紅得像沾了豬血。這是范廚子的生動比喻。范廚子偷偷拍了那姑娘的照片,貼在蚊帳頂上,半夜用手電筒照着助興,床板響得一塌糊塗。唐翰望着窗台上的鳳仙花吊籃,粉紅色的鳳仙花是重朵的,花瓣一片壓一片,層層疊疊,一片鮮艷。沒人知道那雙染了鳳仙花的手從仇大英的辦公室里拿走了多少美元,也沒人知道仇大英每次從那隻路易威登皮包里剋扣了多少好處。所以經參處下了一個含糊的定義:數額巨大。
唐翰伸了個懶腰,推開門,來到陽台上。陽台是一面鳳仙花牆,數不清的鳳仙花盛開在青翠的花蔓里,花蔓爬滿了整面牆,蜿蜒向上,覆蓋了屋檐。屋檐下掛着一隻非洲烏木鳥籠,籠子裏有兩隻漂亮的小鳥,棕褐色的羽毛,深藍色的尾巴,頭頂上一簇白,眼睛黑得發亮。它們用四隻小黑眼睛盯着唐翰,唧唧喳喳,交頭接耳,一副好奇的模樣。唐翰知道這種鳥的中國名字,佛法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