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愛情沉醉的夏夜(2)
我還覺得,翔所哼的曲調並不難聽,可是翔這臭東西怎麼會如此膽大包天?他唱的那類東西連大人都覺得非分、羞恥。他的骨子裏可能“下流”得無可救藥了。那些革命樣板戲裏的英雄人物,全是放眼全球的孤男寡女;學校里“正派”、“純潔”的語文老師、數學老師,也都是拖到三十多歲才匆匆忙忙經人介紹,和身份紅的“工農兵”男士結婚。在愛和恨、高雅和下流混淆不清的年代,我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過着童年。
那時,我家就住在母親所任教學校的教師宿舍。這排宿舍在主教學樓的西邊,是學生走“五七”道路後用課餘建造的農房改造成的。宿舍雖簡陋,但綠化搞得特別好,到處是綠蔭叢叢。教學樓的前後有兩個大草坪,校門附近有一個大水塘,校園就像一個大公園。清晨或周(色色小說末,外人經常進校來打太極拳,跑長跑。那時電視、電扇、電話、空調都不普及,業餘生活頗為單調,人們很難打發炎熱的夏夜。唯有那些綠樹、草坪、野花、野菜給我們帶來精神的“綠蔭”。我們這些孩子從大樹上捉來皮蟲喂小雞,粘來“知了”來玩賞,用水從牆角驅趕出蟋蟀來互斗,還從草地靜僻處剪來野菜馬蘭頭,挑凈后拌上豆乾絲,灑上麻油,做美食吃。
在一個星光璀璨的夏夜,一群年輕人來到了草坪。他們圍成一圈,一個小夥子拉起了手風琴,十幾個青年男女很和諧地跟唱起來,唱的竟是翔老是掛在嘴裏的那些“下流的潢色小調”。躺在草坪另一角的我們幾個孩子屏住氣,默不作聲地望着天上的繁星,任憑心兒無規則地狂跳。手風琴伴奏下唱起來的愛情名曲很有那種圍在篝火邊的鄉村風格:
深深的海洋,你為何不平靜?不平靜就像我愛人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愛。可是我不能向他表白,滿腹的知心話兒沒法講出來人們說你就要離開故鄉,要離開熱愛你的姑娘,想一想你走後留下的悲傷“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做聲。我想對你講,但又難為情,多少話兒留在心上。長夜快過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願從今後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曲接着一曲,像是吹來原野的疾風,猛烈地吹倒了刻板、僵化的模式;像是流來清冽的甘泉,溫柔地澆灌在乾枯的心田;像是返回青春的小鳥,纏綿地徘徊在癱瘓的荒原……
那個晚上,青年男女似乎唱遍了世上所有的愛情名曲。我怎麼也沒料到“黃歌”唱來竟是如此地美麗。它們根本就不是什麼低等的東西,我為自己的覺醒而興奮,也為自己的突變而害怕。唱歌的男女哪來那麼大的膽量?數年後長大的我,從歷史的結局中才找到了答案。或許是物極必反,大哥大姐們春潮激蕩的心房實在是因憋得太久而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