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2)

我爺爺(2)

爺爺就葬在南門出去清溪河下的那片墓地里,葬禮那天只有街道上幾個老鄰居去了。那片墳是才有的,規劃得整整齊齊,到處都是黑黑白白的碑石。以前清溪河經常決堤的時候,這裏只是一片荒地。袁青山死了之後,我們鎮上的人在這裏給她立了一個碑,後來大家就都葬在那裏了。

袁青山的碑比別的碑都高出很大一截,大家都習慣把炮掛在她的碑頂上放。我看見他們把我爺爺的炮放在那裏放了,放完了炮很長時間,都沒有人敢靠近。最後街道辦的老主任馬婆婆說:“走了嘛。”

我們就都走了。

在那以後我還沒有回過平樂鎮。

我很難理解為什麼我爺爺就那麼肯定我一定會為我們鎮上的人寫點什麼,實際上,就算是在離平樂鎮最近的永安市裡,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它的存在。以前,別人問我是哪裏人的時候,我就說:“我是永豐縣人。”並且補充:“就是那個產永豐肥腸粉的永豐縣。”--就這樣,才會有人恍然大悟:“那個肥腸粉好吃哦!”--可是平樂鎮還要更加遙遠。

袁青山死了以後,我們鎮上的人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放過了唯一一個可能會讓平樂鎮聲名遠揚的機會,他們才終於敢於說起她,對鄰縣的人、省城的人說到袁青山,但一切都已經晚了,沒有人會相信我們的話了。

袁青山剛剛住進倉庫那會兒,我爺爺經常牽着我去北二倉庫看她。

通常都是夏天,爺爺的胳肢窩總有一股說不清楚的汗味。我們穿過整條南街,過了丁字路口,走到北外街,才能看見北二倉庫的紅色屋頂--途中,他會給我買個棉花糖之類的零嘴兒--我們走到北二倉庫的大鐵門前面,爺爺就不讓我進去了,他把我拉*在懷裏,指袁青山住的那個倉庫給我看:“你看,那個就住在那裏。”--那時候,我們鎮上的人都稱袁青山為“那個”,好像她的名字是個一說就死的詛咒。

但我們誰也沒有死,死的是“那個”。之後,我爺爺就開始重複說那句話了:“你要為我們鎮上的人寫點什麼。”--我知道他說的就是袁青山,除了袁青山,平樂鎮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我們鎮上就是這樣,總有一個人要去記得另一個人的什麼,因為這個人擔心別人都會忘記那個人。

葬了爺爺那天,我回家去看了奶奶。奶奶一個人坐在客廳裏面,半關着窗帘,頭髮全白了,我聽見她喃喃地說:“你們哪個要吃黃糖鍋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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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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