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汴京遺恨(2)
這樣的季節,我仿若長了翅膀,隨秋風輕輕飛到她身旁,親吻她冰涼的臉龐,輕撫她如瀑的長發,在她耳畔淺吟細語,把綴滿相思的落葉,把九月的柔腸帶到她的夢鄉。
或許是深秋的氣息浸染了我的心房,輕輕打開了那扇心窗,帶着對她遙遙的祝福,緩緩步入她的殿堂,滿眼都是意想不到的驚喜。
低頭,小巷幽靜,影影綽綽;仰首,月上枝頭,盈盈脈脈。憩於灰褐色的瓦檐下,品上好普洱,看舟頭紅袖,讀唐詩宋詞,回眸間,她已走進古人畫中,走在北宋長卷里,呼吸着潮潤水氣,安靜地坐至通體清透,縱然忘情今夕是何年,仍是美得仿若雪白宣紙的分明,恰似煙雨情思的古典。
屬於秋的季節,總是容易讓人把心靈深處的記憶抖落在心門之外;總是在不經意間想起那些人,那些事,會展開歲月的長卷,靜思生命中最深的落痕。
一陣秋風吹來,心湖已是蝶影片片、波光點點,泛濫成相思的汴河,靜靜流淌過九月的天空,只聽得腳踏落葉發出的細碎聲響。
楓葉墜落的那一瞬,忽有琴簫自遠方而來,似皓腕凝雪般清揚,如小家碧玉般羞澀,混為天籟,起身四處尋覓之時,卻是琴簫渺渺,散於煙雨,無從辨析。
琴簫似夢,在這一碰即破的煙水中穿透于波心,她以紅塵為墨,以濃情為紙,揮灑沁潤,寫下一出出纏綿悱惻的才子佳人情話,一代又一代,卻是才情為人賦、柔情對人訴,終留遺憾在人心。
或許,是滿地的落葉觸動了我的思緒;或許,是似夢琴簫引起了我的傷感,看今朝,憶往昔,汴京城千年之前的繁華庶麗已然一去不返,難道城市都必須經歷一個榮與枯的過程嗎?
落暮難道是這座城不可逆轉的結局嗎?窗外,秋雨綿綿,淅淅瀝瀝,不僅濕潤了空氣,而且闡釋了一份心緒,那滴滴答答的聲音,彷彿一位琴手在彈奏秋的韻律。
恍惚斜倚山旁,聽流水的叮咚,放萬千心緒於自然之中,不再是
“梧桐葉上三更雨,別是人間一段愁”的愁緒,也不再去傷秋的寂寥,此時此刻,我只願借這一瓢秋雨把我淋漓的情懷一一濺落,讓秋月融化心底的落寞,讓秋風為她送去我滿眼的思念。
是啊,我在思念她,思念千年之前的那個她,還有那個令她風情驚艷了幾個世紀的絕代佳人李師師。
那夜,在鋪滿落葉的小徑,我和她,那嚮往已久的開封城,手牽着手,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下,一起邁步在時光的隧道里,看歷史深處的樊樓,在憂傷里將那往事唱了又唱。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憶得少年樂事多,深夜燈火上樊樓。”記載里,那是汴京城最綺麗的去處,是一座
“三層相高,五樓相向,各有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珠簾綉額,燈燭晃耀”的酒樓,深得宋徽宗寵愛的名伎李師師便住在其間的內西樓,而周邦彥那闋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橙”的《少年游》也是作於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