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騷動的天下(6)
其實人是一種很容易控制的動物,因為他們會貪婪,會恐懼。司馬元顯能在造反大軍風雨滿城的時候,如此淡定,不是因為不害怕,而是因為從來不高估人性。
他就是要等王恭先造反,然後所謂師出有名,在道德上佔領制高點,然後利用他和王恭最大的不同,利用到極致就可以不用戰爭就獲得勝利。
他和王恭最大的不同就是,王恭的家裏只有書,沒有錢,而他的家裏,只有錢,沒有書。
北府軍是一支雇傭軍,王恭是老闆,但家長卻是劉牢之。
劉牢之打仗是把好手,在淝水之戰中名揚天下,外號“江北虎”“江東虎”“萬人敵”,每次進攻他總是帶頭向對方發起進攻,從來不是叫着“弟兄們上”的那種人,因此在北府軍威信非常高。
不過他卻是個粗人,粗人的意思一是熱衷於吃喝嫖賭,二是看得不會很細,也不會很遠。
客觀地說,王恭是個好人,相貌端正,舉止得體,知書識禮,生活簡樸,沒有生活作風問題,還是個帥哥,宋公明沒殺閻婆惜之前應該就是這個樣子,但問題是,好人未必是個好老闆。
他有着文人那種極端欠揍的清高,他曾說過“仕宦不為宰相,才志何足以騁”這樣的無知者無畏的誑語,所以打骨子裏他看不起手下這個頭號猛將。劉牢之是個大老粗,整日只會喊打喊殺,長得又像個殺豬的,而王恭也沒有學習過統一戰線的理論,不知道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抵禦外敵的重要性;劉牢之是從死人堆里摸爬滾打歷練出來的,每一個功勞都是用刀用血換回來的,王恭算什麼,不過是個皇帝的大舅子,世家子弟,就做了自己上級。因此倆人誰也不服誰。
就像名牌大學生永遠都不會看得起戰場上負傷的老兵,對他而言,十八歲那年的高考遠遠重於那些血染的風采。
對於這次反叛,劉牢之是真心反對的,原因很簡單,打贏了沒有功勞,打輸了全是責任,於是便想和稀泥,便勸領導,你是國舅,會稽王(司馬道子)是皇叔,都是一家人,基本上屬於一個碗裏吃飯,筷子和勺子的矛盾,能有多大仇恨,別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