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深海曇花（二）
時隔數月，啟兒與雲熙揚再度重逢，舅甥倆高高興興地敘着舊，遼闊地海面上忽然波濤洶湧，一艘巨大的烏木船飛快地朝他們所在的海域飛速而來。
“舅舅，是修真者！”啟兒低呼道。
魅姬眯起眼睛，朝烏木船停泊的方向沉眸凝望了一眼，便轉身往雲熙揚所說的船艙走去。
“如今已是十一月下旬，在月羅海出現一兩批修真者也是常情，他們既然沒有靠過來，我們自不必理會！”雲熙揚環抱着啟兒的肩膀，笑道：“素素呢？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她二十一歲生辰，對吧！”
“嗯！”啟兒收回目光，點頭一笑，領着雲熙揚走向白素素的船艙。走了幾步，又高興起來，抬頭側臉看着雲熙揚，呵呵笑道：“剛才我們還說起舅舅呢！舅舅，這段時間你都去哪兒了，這麼久也不回家！”邊說邊探頭朝魅姬消失的方向瞅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你怎麼把那個妖女帶回來了？她知道神龍玉劍的事情？”
“她沒問過我，但是心裏應該是知道的吧！”雲熙揚笑了笑，用力揉了揉啟兒的黑髮，又笑道：“啟兒，你還記得碧波幻府的猞鹿嗎？”
啟兒一怔之後，在白素素的船艙外猛然頓住腳步，雙眼閃亮的盯着雲熙揚。
“等南海龍宮之事一了，我就幫你收服猞鹿，讓它認你為主！”
“太好了！”啟兒立刻跳起來歡呼道，轉身興沖沖推開白素素的門，跑了進去。
“姐……”
軒轅流風立刻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噓！素素剛睡下。”
啟兒噤了聲，輕手輕腳走過去，看着軟榻上大紅薄被下露出的巴掌大的雪白的小臉，詫異道：“剛吃過早飯沒一會，姐姐怎麼又睡下了？”
軒轅流風沒有焦距的眸光一閃，避開了這個話題，面向隨後走進來的雲熙揚低聲笑道：“回來了？素素剛還在念叨你呢。”
雲熙揚盯着軒轅流風的眼睛看了一眼，眸光輕輕一轉，掃向榻上睡得香甜的白素素，也低聲笑道：“我們出去說話吧。”
“好！”
啟兒上前替白素素掖了掖被子。三人轉身往船艙外而去。
在門口處，軒轅流風悄悄轉頭看了看白素素，卻因為雙目失明的原因，並沒有發現她熟睡的臉上有一明一暗兩道淡淡的光芒一閃而逝，只把意識集中在她頭下枕着的獨角玉枕，盯着獨角玉枕凝望了一眼，才慢慢鬆了一口氣。
素素忽然沉睡不醒，應該是昨夜沒有睡好的緣故吧……
待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時，阿紫忽然出現在榻前，臉色沉鬱地盯着白素素的臉看了半晌，鼻翼輕輕一動，俯身向前，揭開她身上的薄被，循着那抹特別的香味，從她懷裏掏出那朵怒放的海芸花。
“這……”阿紫大驚失色，忙以心神喚醒沉睡的白素素，急急道：“素素姐，這失魂花你是怎麼得來的？”
白素素迷迷糊糊醒好，眼皮還有點沉重，腦袋暈暈沉沉的，聽到阿紫的聲音，她來不及分辨不知為何忽然變得有點怪異的身體，一邊以手撐起身子倚在榻上，一邊伸手揉了揉昏沉的腦袋，半睜着眼睛看阿紫手上的海芸，聲音略顯疲憊道：“失魂花？這是啟兒送給我的海芸花啊！”
阿紫重重嘆息一聲。他不過閉關兩天，一個不留神就出事了。他捏着指尖的海芸，抬頭靜靜凝視着白素素，這海芸，竟然是啟兒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阿紫的嘆息聲再起。
難道，這就是宿命？
“阿紫，你怎麼了？”白素素眨去眼裏的迷霧，看清阿紫臉色不對，又見他盯着手上的海芸出神，心裏閃過一絲疑慮，試探地問道：“是海芸有什麼不妥么？哦，當時啟兒把海芸給我的時候，先生和七公子都在，他們並沒有說什麼。”
白素素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一大早的剛睡醒，早飯後跟軒轅流風聊了幾句明年婚禮的事情，後來不知怎地就睡著了。
難道……
看見白素素的臉色逐漸凝重起來，阿紫也不隱瞞，低聲道：“這海芸，也叫失魂花，因為永不凋謝香味獨特而被凡人當做神花，凡人期待着生命也如海芸一般永遠怒放，永恆存在，因此，也有人稱這海芸為幸福花。海芸雖極罕見，卻沒有別的功效，所以在修真界中，知道海芸的修真者也是極少數。”
白素素默默聽着，忽然插言道：“阿紫，你說這海芸又稱失魂花，難道生靈帶着這海芸，會傷了魂魄？”她不由得想起一大早與啟兒聊天時，自己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那些記憶，幾年來她都沒有，怎麼忽然就清晰起來？而且還是脫口而出？一陣冷意驀然從腳心直往脊背上躥。
她驚疑不定地盯着阿紫手上的海芸，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壓住心底似期待又彷徨的情緒。
阿紫搖頭道：“尋常人把海芸帶在身上卻是無礙的。但是像素素姐這樣的情況，就會有大問題……”
白素素默默聽着，垂着頭不知道想着什麼。良久之後，她才抬起頭，從阿紫手中拿過海芸，依舊放進懷裏貼身收着。
“素素姐，這海芸，你絕對不能再貼身帶着！剛才我就是感應到封印白素馨的魂魄有所鬆動，才驚醒過來的！”阿紫焦急地阻止她。
白素素笑了笑，起身穿了鞋，站到阿紫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笑道：“這是啟兒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過了今天，我就把海芸收起來。別擔心，有你在，我不會有事的。”
今天，其實是白素馨的生辰，這是啟兒送給姐姐的生日禮物，她就對帶一會吧！
在心底深處，因為知道白素馨曾經清醒的事實，她對白素馨的愧疚一生，再也無法消除，雖然明知海芸貼身放在身上，很有可能令體內兩魂再次發現錯亂，但是她還是想以此聊表自己的愧疚之情。只希望，沉睡中的白素馨，能感應到她的心情，接受她的歉意。
阿紫還要再說，白素素牽起他的手，走到南面的窗前站定，抬頭看着船艙外湛藍的晴空，笑道：“阿紫，我有預感，今天月華就會綻放！”
阿紫側臉看着她，朝陽在她白皙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柔和溫暖的光芒，她的笑容在陽光下，恬淡而美好。他無奈地順着她的話題，答道：“嗯，聽說月華多在夕陽西下時綻放，今天才過了小半天，是還有機會。”
“阿紫，你聽雅洛說過南海龍宮的模樣嗎？”白素素低頭看着阿紫，笑道：“阿紫，你對南海龍宮，也很渴望罷？”
阿紫眨眨眼睛，笑了笑，抬頭看向海面上覓食的飛鳥和浮出水面透氣，卻十之八九成了飛鳥早飯的海魚，低聲道：“在沒有遇見素素姐和啟兒之前，我的確很想破碎虛空，如今……也不是不想，只是好像那種迫切的心情，彷彿淡了很多。”
白素素伸手摸了摸阿紫短短的紫發，柔聲笑道：“阿紫，如果在南海龍宮得了什麼有助於功力飛速增長的寶貝，你會為了我們，在凡間多留一段時日嗎？”
阿紫毫不猶豫地點頭：“素素姐，無論你去哪裏，我都願意跟着你！”
白素素柔和的笑容在臉上擴散開來，在唇邊綻放成如夏花般燦爛的笑容。
白素素一行人在這片海域停留了五六天時間，除了百米外時不時的海戰外，奇特的船隻或者行人，幾天來一個人見不着。但是，這半天功夫，就發現有不下千數修真者接近這片海域。
啟兒甚至還發現，除了修真者的法寶船外，其中還摻雜着不少各大勢力的軍艦。午飯後，啟兒帶着阿鬼，偷偷溜下海晃悠了一圈，他竟然看見了熟人——不，仇人！白顓。
啟兒想着今天是姐姐的生辰，又惦記着南海龍宮的事情，儘管如此，他仍花費了大力氣，才忍住沒有潛過去捅白顓兩刀的瘋狂想法。
許是因為白素素的船上有徐致遠、七公子，以及今天新加入的霜顏和魅姬的原因，感應到這裏有數道強大的氣息，修真者們都不敢靠近他們的海船。
羅月海忽然熱鬧起來，讓白素素平靜的心緒湧起一股淡淡的急迫感。難道大家都認為今天月華會綻放？她不由得伸手握住脖子上的珍珠。
雲熙揚讓小狸從拇指空間帶回來的那柄神龍玉劍，一直在她身上。
“流風，看，火燒雲！”白素素扶着欄杆昂頭盯着逐漸燒起來的天空，耳邊傳來軒轅流風的輕笑聲，她才猛然想起，他的眼睛看不見。
這麼長時間來，總是有許多的一瞬間，她會忘記他失明的事實。
“對不起……”白素素心痛地嘆息着，鬆開握着欄杆的手，轉而抱住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上，輕笑道：“啟兒說在海上看見白顓的船了，流風，你說你三哥會來嗎？”
軒轅流風摟過她的肩膀，笑道：“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會派好手來，但是他自己，不會親自涉足。”
“哦？”白素素驚奇地抬頭，不解道：“為什麼？南海龍宮盛傳着長生不老之秘哎！難道三哥他，不心動？”
“長生不老，凡人誰能不心動？只是，我三哥從事風格與人有點不同……”
低聲說笑的二人，全然沒有注意到，在甲板的一角，炎陽迎風而立，沉暮般的黑瞳，靜靜得凝望着幽深的大海。高大的身體被火燒雲蒙上了一層火紅的華光，火一樣濃烈的顏色，不知為何，卻更添了他一身的孤寂和清冷。
“那是！七彩祥雲！我的天，大家快看，是七彩祥雲……”不知哪裏冒出來的一聲高亢的驚喜聲，打破了暮色濃濃的海面，寂靜的海面頓時炸鍋般喧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