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冉冉升起的憂鬱王子(10)

第二章:冉冉升起的憂鬱王子(10)

十年了,那個遠渡重洋屈辱賠罪的憂鬱王子終於成為中國的NO.1。十年前的那些粉絲依然看好他,期待這個年輕人能帶領古老破敗的老大帝國重新起帆遠航,闖出一片藍天。

不過載灃還是只喜歡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看看書,寫寫詩(不是原創),蓋蓋章。他不想出家門,不喜歡大風大浪。遠航,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遙遠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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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鬱王子的童話

鬥毆結束了,累夠了,也休息夠了,生活還要繼續。

送別瞿鴻禨、岑春煊,慈禧必須要再次做出抉擇,迎來送往,這是政治上的老規矩。選誰是好呢?老太太犯愁了,選來選去,都不出當時的四大政治集團。

親貴集團:滿洲皇親貴族,說白了就是家裏人。他們地位特殊,聲勢顯赫,社會基礎狹窄;成員多為年青貴二代,氣盛心浮,手段、歷練、經驗均不足。

老臣集團:混跡官場幾十年,圓滑剔透,個個都是忽悠高手,對高層有很大影響力。

北洋集團:當前勢力最盛,個個都是實幹家,當然也是野心家。

清流集團:居官廉潔,擁有良好的社會名聲和群眾基礎,但隨着瞿鴻禨、岑春煊的倒下已經被徹底打垮。

慈禧苦思冥想了幾天,最終擬出十二字既定方針:“扶植親貴,藉助老臣,打壓北洋”。

千好萬好不如家裏人好,可是家裏這幫阿哥們,很少有成器的。玩票,內行;玩政治,外行。只有那位憂鬱王子人還不錯,挺老實規矩的。

他的名字叫載灃,光緒的親弟弟,最顯赫的醇親王,王爺當中的極品。

載灃被任命為軍機處學習行走,成年人當然不是學習走路,學習行走就是實習。此時的載灃剛滿二十四歲,得找個老臣扶持他。

這個老臣必須要資格老、聲望高、會做官,和袁世凱是兩條道上的。數來數去,也只剩下一位合格的人選:張之洞。

張之洞,名臣當中的名臣,人精當中的人精,大師當中的大師。

在大多數人眼裏,張之洞首先是個讀書人。讀書人分兩種:學問做得好,人做不好,簡稱書獃子;學問做得好,會做人,也會做官,簡稱學者型官員。張之洞無疑是學者型官員中的佼佼者。他既會做學問,又會做人,更會做官。

晚清很少有大臣能像張之洞那樣一輩子順風順水。十六歲全省鄉試第一名解元,接着全國第三名進士探花、翰林、巡撫、總督、大學士、軍機大臣。雖然仕途上有數不清的險灘暗礁,一批又一批的新人、舊人都被一浪又一浪拍死在灘頭,但張之洞依然挺立潮頭,傲視沙灘上成批倒下的人。

為什麼他可以挺立潮頭,有什麼秘訣嗎?既然是秘訣,一般人張之洞不告訴他,只對幾個密友說了,而且還說得遮遮掩掩。

做官十六字箴言:啟沃君心,恪守臣節;力行新政,不背舊章。

上面指示要充分領會,地方實際要靈活執行;

從不得罪人,只做調停人;

新人要提拔,舊人不拋棄。

說一千道一萬,歸結為一句:對決定自己官運的人忠心。

看來讓張之洞輔助載灃,和袁世凱有得一拼。

至於袁世凱,不是一直喜歡來北京混嗎?趁這機會讓你過來吧,接替瞿鴻禨的職務。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叫明升暗降,目的就是讓你離開北洋老巢。

軍機處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和平衡。大家各就各位,載灃、張之洞PK(對決)奕劻、袁世凱。

不過大家都有個疑問,這個二十四歲的憂鬱王子會是政治上的超男嗎?

今天寫作“載灃”的載灃,這位有着高貴血統的憂鬱王子,未來大清國的掌舵者低調而又神秘,光是姓名就不同尋常,讓人不得不先來三個“犀利之問”。

第一問,“灃”太生僻,可不可以起個簡單易讀的名字?

這個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只有老百姓不認識,不會讀、不會寫,才能凸顯皇家身份的高貴、與眾不同,一般的字太沒有神秘感了。

第二問,普通人也想不走尋常路,起個生僻的名字,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沒有高貴的血統,不會增加神秘感,只能增加寫字的筆畫,起了也是白起。

第三問,現在這個“灃”可以寫簡單點嗎?沒問題,都革命一百年了,什麼不能寫。

載灃就變成載灃了,記住,是一個人(其實灃是特定的皇子用名,不能簡化為灃)。

一位美國朋友這樣描述:“他緘默少語,相貌清秀,眼睛明亮,嘴唇堅毅;腰板筆挺,雖不及中等身材,但渾身透露着高貴。”

夠了,我們不要托兒,即使你是漂洋過海的國際友人,我們要看照片。

照片上的載灃長得其實也不賴,只是整天愁眉苦臉,面相看起來有點顯老,讓他的形象大打折扣。為什麼憂鬱?因為載灃是個不喜歡操心的人,命運卻又偏偏讓他操心,操大心。

大人物和小人物其實都一樣,在操心憂鬱中成長。如果硬要說區別,大人物的憂鬱是從國運開始,小人物的憂鬱是從瑣事開始,這就是區別。

其實載灃剛剛十八歲時,還沒來得及舉行成人儀式時就已經開始操心了,既操心又傷心,因為那是從一場無比的屈辱開始的。

屈辱是因為一個中國人不小心殺了一個洋人,這可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1900年,義和團運動正如火如荼,義和團的一個憤青小師弟在北京射殺了德國駐華公使克林德。外交官代表國家形象,無論在什麼時候,這都是國際外交大事件。

當時西方八國集團提出了最嚴正的外交抗議,說中國公然蔑視國際法,接着組成八國聯軍,向北京發動了猛烈的地面攻勢。慈禧也給逼急了,大聲怒吼:中國人的事情由中國人做主,四萬萬中國人的唾沫就能將洋人淹死,順便二次漂白。

可八國聯軍全方位的炮火太猛,濃煙滾滾,打得慈禧無處藏身,一路狂奔到西安。

戰爭結束后,除了簽訂屈辱的條約外,還有一項更屈辱的任務:赴德國請罪。

派誰去呢?德國方面說話了,必須要除了皇帝之外身份最高貴的人去德國謝罪,以示誠意。除了皇帝之外,誰最高貴?當然是皇帝的親弟弟,醇親王載灃。

載灃很無奈,我十八歲的成人宣誓儀式還沒完成,還沒準備好。

德國方面很強硬,不要任何準備,把你自己帶去就行了。

許多人都在看這個少年的笑話,看他怎樣在國際性的大場合出醜。其中有洋人,還有不喜歡他的中國人。

到了德國,不可一世的德皇威廉二世非要載灃行屈辱的一跪三磕的大禮。就算是弱國,有辱國體的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做,載灃這小夥子還算有幾根鐵骨。他的抵抗絕招極具中國特色:韜光養晦,拖延和忍耐。你說你的,我拖我的;你越說,我越拖;雙方僵持,誰先說話誰妥協。

外國人畢竟不了解中國國情。威廉越等心越煩,果然先說話了。算了,我等不起了,鞠躬吧,只要三鞠躬就夠了。於是載灃華麗麗地做了個東方式的優雅鞠躬。舉止大方,最大程度地維護了一個孱弱大國應有的尊嚴。

鐵血的威廉有點感動,一個十八歲的少年,竟將屈辱以如此優雅的動作輕輕帶過,中國皇室有奇人啊。

幾天時間裏,威廉和載灃成了無話不談的哥們兒,載灃乘機請教國運長久的秘訣。威廉神秘地笑了,沒有說話,用手比劃了一個拿槍的動作;載灃也笑了,笑得有點勉強,有點迷糊。

長在深宮裏的王子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養着二百餘匹“肥壯神駿”的德皇之馬廄、博物院、皇家戲園、武備學堂,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伏爾鏗造船廠,他目睹了正在建造中的三萬噸商業郵輪“威廉二世號”;克虜伯炮廠、西門子電機廠回蕩着他嘖嘖的讚歎聲。

異域的微風吹亂了載灃的長發,卻吹不散他緊鎖的雙眉。載灃一直在思索威廉動作的真正含義。他到底要我打誰?大哥啊,有話明說,大家都是領袖級的人物,沒必要掖着藏着,弄這麼無聊的迷思讓我猜。

帶着“威廉迷思”,載灃回國了。汽笛一聲,上海到了;祖國,我回來了,在外漂泊時間很短的遊子又回到了你的懷抱。

上海碼頭人山人海,當然大多數都是來看熱鬧的。人群在歡呼:王爺,歡迎您回家。當然是早就排演好的。不過這輕輕的一句問候,還是讓載灃很感動,中國的老百姓就是會體貼人。

回家真好,回家的感覺實在真的太好。家還是那個家,不過一切都變了。

昔日無人知曉的深宮裏的少年已變成童話里的王子,人們將最華麗的頌辭獻給他,中國人,還有洋人。其中有詩讚道:

一朵紅雲下滬濱,英姿龍鳳洵超倫。

五洲士女爭相睹,俱道黃衣是聖人。

破浪綏夷萬里行,頓教戎馬化承平。

從今一代撐天柱,要仗吾王手自擎。

女人喜歡他,世界仰望他,中國要靠他。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這個年輕人成了許多人心中的期望,對朝廷,對未來,對國運無限的期望。

既然載灃已變成了童話里的王子,就允許天馬行空的想像。人紅了,是非也就多了。關於他的八卦滿天飛,好的壞的都出來了。關於他的傳說很多,有真實的,也有虛構的。流傳得最廣的是出使德國的根本不是載灃,而是長得和他極像的一個剃頭匠。

這傳說可以蒙蔽官員們的雙眼,但是不要侮辱廣大人民的智商。王爺的替身怎麼可能是剃頭匠,少說也是個進士、翰林。那渾身散發的迷人貴族氣質,你以為誰都能學得來。

載灃的照片在報紙上頻頻曝光。不高但挺拔的身材,渾身從裏到外散發出的貴族氣質,尤其是那憂鬱的眼神,許多姑娘迷死這位憂鬱王子啦。沒辦法,男人只要一和憂鬱沾上邊,那迷死人的就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成批成批的無知少女。

崇拜的女孩很多,想走進童話的女孩很多,成為童話里的灰姑娘更是她們的終極夢想。實現夢想很難,也很簡單,只要一個人點點頭就可以了,這個人當然不是載灃,他做不了主。

是慈禧,只有她才能導演這場童話。慈禧也很滿意載灃的國際表現,不為別的,只為他有理有禮有節地展現了新時代貴二代的硬骨頭風采。

她要親自給他挑選未來孩子他媽。

其實載灃早就訂婚了,不過既然慈禧開口了,原先訂婚無效,重新再來。可那位訂婚的姑娘不答應了,雖然還沒見過面,但她現在已迷死了家喻戶曉的憂鬱王子。

再迷也不行啊,你知道慈禧圈定的女孩是誰嗎?八妞兒,一個普通卻又不普通的女孩。不普通是因為她爸,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榮祿,慈禧這一生最惦記的一個人。哎,沒指望了,姑娘,早點找個好人家嫁了吧。這個憂鬱的男人,未來皇帝他爸爸是不屬於你的。

憂鬱王子和八妞兒成婚了,童話已經上演,憂鬱還會繼續嗎?

可是當憂鬱王子遇見八妞兒,他更加憂鬱了。

八妞兒最崇拜慈禧,.2(二號)要做女強人,先從男人做起,從自家的男人做起,先從改變男人的眼神做起。八妞兒正兒八經地開始改變載灃了:“你整天愁眉苦臉,憂鬱地看着一切,難道我在你眼裏就是憂鬱的化身嗎?”

八妞兒這句話說得確實在理。結婚了,眼裏不應有憂鬱,只應有八妞兒。

不過大家都冤枉載灃了,其實他誰都不在看,只是想活動一下眼睛,轉轉眼珠。載灃是個書痴,天天看書,路上、馬上、枕上、廁上,都和書在一起,眼睛累得慌,保護視力要從日常做起,從細節做起,如此而已。

可每當八妞兒發脾氣時,載灃總是一聲不吭,默默地將憂鬱的眼神轉向了地面。不是看書就是看地下,載灃視力越來越差,遺傳給了兒子溥儀。

載灃只能默默忍受,他可怕這位夫人了,因為大事小事她都往太后那兒報告。太后一生氣,不是我一個人怕,全國人民都害怕。

後來太后不在了,載灃還是怕八妞兒。

為什麼?

習慣了。

這個怕老婆的男人是個老實人,有點安靜、有點靦腆、有點懦弱、情竇不開的憂鬱老實人,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的老實人。他自號伯涵,又號靜雲、閑園。名字起得很文藝,可既沒有文藝青年的情調,更不會像文藝青年那樣調情。

這樣的人,其實很討女人喜歡,有安全感,標準的宅男,有大把大把的時間陪自己;這樣的人,也不討女人的歡喜,雖然安全,卻不懂得小資,更不會羅曼蒂克。

所以灰姑娘不好做,童話也不一定美麗。嫁或不嫁,你們自己選擇。不過八妞兒卻沒得選擇,他們的紅娘是太后,是政治,偏偏載灃又不喜歡政治。

風花雪月不是他們的往事,因為原本就沒有往事;花前月下他們不曾牽手走過,因為載灃天天忙着看書蓋章。

載灃不喜歡玩政治,不喜歡打麻將、不喜歡聽戲,也不喜歡鼻煙壺。他拒絕一切低俗無聊不健康的東西,只喜歡藏書,自號“書癖”。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蓋章,拚命地蓋章。載灃刻的章有“味道齋、退庵、漁伯、閑園、退一步想、思謙堂”,每本書都蓋章,而且要將這麼多章全部蓋上,地地道道的蓋章專業戶。

別人書都看完了,載灃的章還沒蓋完,至於書讀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

載灃到底在書里看到了什麼?他看的不是書,是憂鬱。

載灃的書房裏掛着一副對聯:“有書真富貴,無事小神仙。”原對聯稍有不同,載灃將“有名”改成了“有書”。改得倒挺實在,本身都是親王了,還用求什麼名,求什麼富貴。

載灃唯一期望的是做少事、無事的神仙,自己從不多事、惹事,更不會無事生非,頂多用憂鬱的眼神掃視四周,再憂鬱地落到書本上,還不敢看老婆。

載灃很喜歡詩,他寫了一首:“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隨貧隨富且歡樂,不開口笑是痴人。”這首詩是他的最愛,客廳,書房、卧室,到處能看見“蝸牛”的身影。

有位客人來訪,讚不絕口:“字好,詩更好。王爺,您不做詩人可惜了。”

載灃笑了笑:“我不做詩人許多年了,那是白居易寫的。”

客人也笑了:“王爺不做書法家可惜了,字寫得比白居易還好。”

不過載灃終究當不成快樂的神仙,因為慈禧不想讓他太逍遙。婚事完了之後,慈禧琢磨着家已成了,該立業了。到軍機處歷練歷練吧。先在軍機處學習行走,學習行走就是實習,新手總要有個過渡期。

為什麼要讓載灃挑這副重擔?

前面已經說過,自從一個女人引發的群毆事件后,慈禧再也不相信外面人,只相信家裏人,貼心的家裏人。還有,載灃這孩子老實聽話,叫出國賠罪、退婚,他二話沒話,總是默默地接受,從不問十萬個為什麼。

當然最重要的是載灃很憂鬱,憂鬱的人話都不多,總是憋在肚子裏自己消化,這種性格最適合在政壇發展。通觀百年歷史,中國政壇的未來之星總是從少說話、不說話開始冉冉升起的。

載灃在軍機處其實也沒得到多少歷練。事情,別人都替他想好了;文章,別人都替他寫好了;話,別人都替他說好了。載灃倒也落得省心,從不發表意見。每天早睡早起,按時上下班。下班回到家就蓋章,不是公章,是“書癖”的藏書章。

除此之外,載灃還利用業餘時間去貴胄學堂讀書。主修算學、化學、電學等十三門課程。他上課認真聽講,每個學科都有詳細筆記。他尤其對天文、地理感興趣,曾購買地球儀、三球儀、天象儀及天文望遠鏡等儀器,觀摩天象,還特地把觀察天象的情況做了記載。日記里經常有哈雷彗星、五星聯珠、日月食之類有關天文現象的字眼出現。

可惜了,一位高貴的憂鬱王子,一位有可能衝擊諾貝爾獎的文藝青年,一位中國未來的愛因斯坦,就這樣被萬惡的封建皇權、慈禧和八妞兒聯合絞殺了。

載灃有時挺不喜歡自己的性格,少了多少人生樂趣,連個老婆都擺不平。不過更多的是慶幸,因為老實憂鬱,又避免了多少的風波曲折。

而這些,都要感謝自己的父親,老醇親王奕譞,沒有他的優良遺傳基因,就沒有日後的憂鬱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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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解碼:犀利說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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