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膠片１．（４）

天一的思維方式是擴散式的，他坐在小圓板凳上也能像霍金一樣把思路發散到外太空去：看，那隻杯子上有一隻螞蟻。聽過蚍蜉撼大樹嗎？非洲有一種猴麵包樹，據說果子吃起來就像麵包一樣。廣東人還常常吃果子狸呢！廣東還和香港非常近！VISA和NASA我總是搞不清，你聽說了天宮一號要上天的消息了嗎？而智宸的思維方式則是直線式的，因而他總是能把一件事情按部就班且非常高效地完成，即使是拍電影也如此：故事大綱——文學劇本——分鏡頭表——選角——佈景——服裝、化妝、道具就位——開拍——剪輯——混音——合成——出片。

就像是這場新人導演選拔比賽一樣。海選——初賽——決賽——頒獎——新的導演得到獎金和合同——一個人的作品被捧上天去了，千千萬萬個人的心血和泥水混到了一起。或許是思路過於約定俗成，坐在這個方方正正的紅色會場裏，除了拿獎，然後上報紙上雜誌上電視上廣播，然後在電影院裏上映自己的下一部作品，智宸想不出事情還能有其他發展的可能性——能夠解釋將一個人一生中寶貴的一天毫無意義地虛耗在這裏，除了喝香檳和吃蛋糕以外什麼事也不幹的原因。冠軍不是魏智宸就是楊天一，這一點毋庸置疑。智宸的剪輯技法尤其是玩雜耍蒙太奇幾乎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使得他對於敘事這一塊就像是心靈手巧的魔術師一樣得心應手；天一又是那麼擅長把本來冗長無味的長鏡頭做成別有味道的影像展覽似的東西，活像老天津碼頭上某個深藏不露的皮影藝人。當然，這二者都頗有一些玩雜耍的意味。可是不玩這個玩什麼呢？意大利新現實主義和小津安二郎的時代都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而他們這些默默無聞的小字輩尚且沒得到玩3D特效的資本。

在這場沉悶無聲的暴風雨前傳中，人在密不透風的封閉空間裏走動、聒噪、流汗，他們急着召喚新的王者誕生，然後大家各自散去，又四年，又一個新的王者誕生。耶穌也許會降臨第二回，但冠軍不會。要麼站穩腳跟，要麼就被洪流嗚啦啦地捲走。

嗚——嗚——嗚——

一個抖擻。司儀在台上裝模作樣地拍打着麥克風，讓台下的人彷彿全被電流串聯而過。嘉賓們撥開層層的選手，邁着莊嚴的步子返回到自己的座位，正襟危坐，面向著舞台。音響發出一聲刺痛耳膜的尖叫，所有人霎時間都停滯了下來，默不做聲地看着司儀。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來賓，親愛的參賽選手們，下午好……”寡淡無味的聲音開始了電光火石的命運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