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冰棍
我又出名了。
依然記得上輩子就是這樣的一次評選之後,我神童的稱號名動全城。沒想到,重新來過,已經明白了人怕出名豬怕壯的道理的我,雖然一再想要低調些,結果卻還是一樣,看來愛情的力量真的是無窮的。在看到雲燕拿到獎狀時高興得漲紅了的小臉時,我已經值回了票價,雖然在此之後,我知道會有更多的、各種各樣的麻煩找上門來纏着我。
例如我已經感覺到在頒獎儀式上,雙妹妹看着我的那雙充滿星星的小眼睛散發出來的狂熱、和狄章並不友好的眼神。
我倒是想對他解釋我與雙妹妹冷落他的事情根本沒有任何關係,但在他為了表達對我的敬佩之情、大力的給了我一個熱烈擁抱之後,我就打消了一切解釋的**頭。
那個擁抱抱得我幾乎吐血,也許以前我不懂,但那一剎那,我終於明白了傳說中的健美兒童和智力兒童之間本質的區別。
當然,像外婆或者狄章的父親是看不出來這些的,就算看出來了,他們也只會認為是小孩子過家家般的胡鬧舉動。何況,高興中的大人們會自動忽略孩子們的感受。
雙妹妹的父親當場就請來了一位攝影師,要為我們四個小孩合影,看得出來雙妹妹和雲燕都非常擁護這一決定;我則是無所謂,不過能與雲燕合影,在我的印象中仿似還只是第一次,所以心裏有些高興有些忐忑;而我猜想,心不甘情不願的狄章一定會在收到照片后,狠狠的把我的人頭剪掉,也許是出生環境的原因,在我上輩子的記憶里,他從來都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
我和雙妹妹兩個稍矮一點,照着男左女右的規則站在了中間,她的右邊是雲燕,我的左邊是狄章,我們在攝影師的要求下對着鏡頭傻笑,不過我的笑容馬上就怔住了,因為雙妹妹竟然把她的左手穿過了我右手的臂彎,如果我真的不懂事也就罷了,偏偏我又有過十餘年無比豐富的泡妞經驗,這是一個讓我很難堪的動作,尤其是當著雲燕的面,尤其是這張合影雲燕也會拿回去一張。
攝影師停下來,點名要我笑得自然些,外婆趕忙傳達了他的指示,然後又一個勁的向他解釋:“孩子第一次照相,是有點不自然。”
其實他們大家都不知道,我還能笑出來,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在雙妹妹做出那樣曖昧的舉動之後,狄章也和我親密接觸了一把,不過他是男孩子,所以表達感情的方式不免有些偷偷摸摸。我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動作,他伸出手來,用兩個手指頭緊緊的擁抱着我的小屁屁,為了更好的表達這份感情是多麼的真摯,這兩個手指頭還不斷的、像脫衣女郎般扭動着。
於是我不自然的笑容就在這三個人之間定格。
為長輩們掙下大面子的我,回到家便享受到了應有的待遇。全家人眾星捧月般的圍繞在我身邊,不斷的問着一些我的年齡理應回答不上來的問題,並在我回答之後稱讚一聲:我的兒子(外孫、外甥)真是神童!說真的,我很厭煩這種待遇,但看着長輩們如獲至寶的神色,我更覺得回答不上來這些問題便是一種犯罪。不過還好的是,很快這種提問便告一段落。這時,不知道誰提議:“獎他一支冰棍吧。”
從小,我就對這些物質上的享受非常重視,只是我的父母以及我的外婆怕我吃了冰棍會拉肚子——我的身體一直是很差,雖然重新來過了依然如此,記得上輩子我們家用來擺放磁帶的盒子都是我吃掉的虎耳草素的盒子,一個盒子可以放六盒磁帶,要知道我們家可是有着好幾百本磁帶——所以,我從來都沒有享受到冰棍的待遇,除了每次和外公晚餐后的散步——但那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被我的表現樂得昏了頭的父親根本忘記了時間的概**,積極響應號召,騎着他嶄新的自行車去五公里以外的冰廠買冰棍,很快,他就回來了。帶着那種一角五的糯米冰棍,一共七支,我,外公,外婆,爸爸,媽媽,大姨,小舅,一人一支。
我清楚的知道,我父親的工資一個月才三十多塊錢,這七支冰棍,就是他辛辛苦苦流一天汗水的價錢。
不過沒讓我為我父親的勞動價值感慨多久,我就開始為自己的處境感到頭痛了,因為我的外婆說了一句話:“都不要幫丁丁剝冰棍紙,我們看看他會不會自己剝。”
外婆是我們家的梨山老母,是我們家的佘老太君,外公下放的時候,家裏四個小孩都是外婆帶大的,外公一直覺得自己虧欠她,對她一直言聽計從,而她的兒女對她的尊重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沒有人敢於違背外婆的意思,而且大家也覺得這種考驗很有趣味,於是都停下手中的動作,饒有興緻的看着我——
那種眼神,我分明記得在我上輩子三歲跟着父母去長沙動物園的時候,我們三個看到猴園的猴子時一模一樣。
在大姨與小舅開始拿自己手中的冰棍打賭我會不會自己剝掉冰棍紙的時候,我卻在認真而緊張的考慮着。
剝,還是不剝?這是一個問題。
剝了就等於出賣外公,因為我無法解釋從來沒見過別人吃冰棍的我怎麼懂得冰棍的紙應該怎麼剝——為了不讓我吃冰棍,我的長輩們在外婆的嚴格要求下,從來不當著我的面吃這種據說對我身體有害的東西,也從來不讓我看到別人吃,應該說,他們的努力是卓有成效的,如果不是還有外公背叛這種努力、如果不是他們大家太輕信外公這個叛徒的話。
不剝就等於撒謊,雖然我從來沒有告訴他們其實我天天都有冰棍吃,但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問我。我知道外公不喜歡愛撒謊的小孩,很有可能如果今天我撒了謊,從明天開始就再也沒有散步的機會了。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求援的眼光從外公臉上掃過,然後是父親、母親、大姨、小舅。
但他們都只能裝着沒看到,母親倒是不忍心的站了起來想幫幫我,但外婆眼睛一瞪,她立馬又坐了回去。
至於嗎?我在心裏悲鳴。
————我想要知道,想要讓你們知道。從原點終歸原點的就是這樣廣漠和荒涼的輪迴————
最終,我還是照着上輩子的劇本,剝開了冰棍紙,然後在外婆的循循善誘之下,出賣了外公,於是,在一家人,主要是外婆的堅持之下,我被剝奪了日後的晚餐后散步權。
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和外公都只能順其自然。外公雖然被外婆小罵了一頓,但他還是挺高興,因為我在這種局面下都沒有撒謊;外婆雖然發了一下小小的脾氣,但內心還是高興的;我父母對我會吃冰棍的事根本就無所謂,他們為著我白天的表現而高興;至於大姨和小舅則是為了難得一吃的冰棍而高興,大家皆大歡喜,除了我,這次事件的主角一個人貓在床上鬱悶。
當然,我也沒有鬱悶很久,想着雲燕在台上的表現,**着她的名字,小孩子獨有的睡意戰勝了我的一切想法,我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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