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彩雲追月

第七節 彩雲追月

剛送走居步衡一行,回到屋裏還未坐下,梅舜舉的麻煩就來了。

所謂的麻煩,自然就是寧真真那綿綿不盡,有如黃河之水滔滔湧來的諸多疑問。

“梅大哥,我實在弄不明白,居步衡先前還是好好的,怎的你問了一句話后,他就突然氣得象只豬頭了呢?”

這種問題實是不好回答。

瞧見她睜大雙眼,一臉期盼的神色,梅舜舉苦笑揉揉鼻子,含含混混答道:“嗯,可能是他這裏有點問題罷!”

他用手指指腦袋。

寧真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難怪我一見他,就覺得此人木頭木腦的。”

梅舜舉暗自搖頭。

看來,真正木頭木腦的人並非居步衡,而是眼前這位自以為是的寧二小姐吧?

正想找個話題敷衍岔開,寧真真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梅大哥,這兩封信當真有古怪嗎?我怎麼看不出來呢?”

若是換成了落梅風來問這種幼稚簡單的問題,梅舜舉只怕已當場風言風語挖苦了過去,但問話的人既然是寧真真,他也只好軟言回答。

“唔,你仔細瞧瞧信上的筆跡,是否是出自女子之手?”

“你說這兩封信不是謝紅亭寫的嗎?”寧真真拿起桌上的信箋,對着燈光左看右看,還當真被她瞧出點名堂來了。

信箋上字體剛勁有力,果然與女子娟秀纖巧的筆跡迥然不同。

她惑疑抬起螓首:“怪了,既然明知這兩封信並非出自謝紅亭之手,為何居步衡和鄢譙笪接到信后,還要急急前往‘風亭’呢?”

梅舜舉苦笑。

在這件事上,他同樣犯了一個錯誤。

在他想來,謝紅亭既然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女飛賊,行事自是謹慎小心,若是來函相約,定會是親筆無疑。

否則居步衡亦不會一收到信后,就毫無疑心地急急趕去。

現在看來,這種想法,完全就是一廂情願,沒有料到居、鄢兩人當時急於尋找謝紅亭的心態……

看見寧真真那期翼的目光,他暗嘆了口氣,答道:“其實這件事說穿了一文不值。兩人當時正為謝紅亭下落不明一愁莫展,那人正是猜到了他們的這種心情,知道他們接到信后,就算明知是騙局,也會前去碰碰運氣。”

寧真真遲疑道:“你是說,昨晚風亭之事與謝紅亭無關,乃是有人借用她的名義,所打的幌子?”

“不錯!”梅舜舉點點頭。

寧真真迷惑睜着眼睛:“可我不懂,此事又與勾子有何關係呢?”

梅舜舉道:“你想想,對居步衡和鄢譙笪來說,昨晚之事滋關重要,故這件事從他們那裏泄露出去的可能性不大,這樣就出現了一個疑點,勾子又是從何得知這件事的?”

寧真真蹙起秀眉:“他會不會暗中伏有人手監視兩人的一舉一動?”

梅舜舉道:“以他的性格,這樣做當然大有可能。不過,昨晚你們從他口中得知此事的時候,居步衡和鄢譙笪還未前去‘風亭’,因此他就算明知兩人是前去和謝紅亭見面,也不該曉得確切的地點。所以,這種可能性完全可能排除。”

寧真真偏頭想了想:“那他會不會是從送信人口中得知的呢?”

梅舜舉搖頭:“從這兩封信的字跡來看,如果信當真是出自謝紅亭之手,送信人顯然也不該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否則她直接用親筆即可,何須繞這麼一個彎子,如此豈非多此一舉嗎?”

寧真真恍然:“我明白了!就算勾子從那人口中窄出實情,最多亦只是知曉信的內容而已,根本就不會曉得寫信的人就是謝紅亭。”

梅舜舉笑道:“不錯!信上即無暗記,又無落款,而且還是男人筆跡,換成了你我,也不會就此想到寫信的人就是謝紅亭。所以,”

他朝寧真真眨眨眼睛,“你看勾子這人是不是最值得懷疑?”

寧真真怔了怔,恍然大悟般叫道:“哇,我懂啦!勾子才是綵衣人的同夥,兩人串通設下這個圈套,目的就是為了要殺死鄢譙笪。”

梅舜舉微微一笑:“你說對了,事實正是如此!”

******

半夜見鬼,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落梅風現在就有那種見了鬼時,呆若木雞、不知所措的感覺。

老實說,即使是見了鬼,也沒有他現在這般來得驚愕。

他目瞪口呆地瞧着眼前的老者,整個人完全傻了!

因為他萬萬沒有料到——

眼前這個身懷“滅絕**”的高手,竟是那晚在賭場外面所遇到的那個孤苦無依,可憐兮兮的瞎子老頭。

他傻愣愣地瞧着老者,好不容易才冒出了一句話:“你——你的胡琴呢?”

******

望着距離頭頂上方不及三寸的單刀,老者居然仍舊笑得出來:“難得你還記得那把胡琴!喂,既然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你能否將刀移開一點?”

落梅風怔怔剛想收刀,但忽覺不對。

明明他是勝者,為何要聽老頭的?

面色陡沉,單刀在老者頭頂上方舞得風風呼響,喝道:“死老頭,你認不認輸?”

老者瞧着右掌微現的刀痕,以及左胸劃開的裂縫,黯嘆了口氣:“‘大邪妖刀變’,果然是名不虛傳,小老兒輸得心服口服。”

“很好!”

落梅風收刀回鞘,但想想又覺不妥,趕緊又拔了出來。

見他這般舉動,老者苦笑:“你是不是仍在擔心小老兒會再次出手?放心罷,老朽既已認輸,自是聽憑處置。”

落梅風臉皮微赧,旋又惱羞成怒:“媽的,死老頭,你那麼多廢話作甚?老子問你,半夜三更溜來這裏發甚麼瘋?”

老者笑得更苦:“這個問題的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小老兒此舉,無非是不想要你多管閑事而已!”

被他一提,落梅風登時省起此來正事。扭頭擔心朝場中瞟了一眼,見金仲葷和飛鷹仍然斗得正緊,估計一時半會亦分不出勝負,不禁放下心來。

“好罷,看在你尚合作的份上,我也不為難於你,現要本捕頭只想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老老實實回答,不然……”

他冷笑一聲,揚刀在老者面前示威似地揮動了數下。

老者唉聲嘆氣道:“你問罷,希望老朽的回答能讓你滿意。”

“咳咳,”

落梅風清清嗓子,極力作出平時言無情那種威嚴的神情,直到目光將老者盯得有些發毛,這才擺出一副審問犯人的口吻喝道:“本捕頭問你,姓甚名誰,何方人氏?”

老者一怔。

似未料到他裝腔作勢了半天,居然問的竟是這種問題。有點哭笑不得的回答道:“呃,小老兒嚴照,家住……嗨,全國這樣大,那隻不過是個小地方,說了你亦不知,我看就省了罷?”

聽出他話語裏的揶揄,落梅風亦覺得問得有些文不對題,心頭既窘又氣,惱羞喝道:“他奶奶的,是你問我,還是老子問你?廢話少說,昨晚你跑去風亭,究竟有何企圖?”

老者道:“當然是有目的!咦……”

他目光突然望向左側,眉間現出一抹驚詫。

落梅風大為奇怪,順着他目光方向瞧去。

左側不遠處是幾株孤零的小樹,在夜風下微微搖娑,空蕩蕩的,並無動靜。

“媽的,死老頭,你在搞甚麼鬼?”他破口大罵,扭過頭來。

他聲音忽然停住。

因為當他的注意力從小樹上移開,再回到老頭這方時,老頭竟然不見了。

放眼望去,四下空蕩蕩的,除了隨風“沙沙”輕響的樹枝,再無半個人影。

落梅風既惱又氣。

嚴格說起來,算上上回在“徐家凌園”,他已經是第二回上老者這樣的當了。

正想破口大罵,驀覺情形不對。

怎麼才隔了這樣短的一段時間,場中就沒有動靜了?

回眼視去,只見場內空無一人,金仲葷和飛鷹就象是平空消失了一般。

落梅風當即傻眼。

呆了呆,忽然一蹦三尺:“死老頭,操你十八代祖宗,就算你逃到天邊,老子也要將你抓回來!”

******

有些人天生就是屬於那種讓人頭疼的角色。

看見寧真真那滿含期翼的眼神,梅舜舉就知道麻煩來了。

“梅大哥,你看我們是否要去將勾子抓起來呢?”

“嗯,不必了罷?”

梅舜舉暗自叫苦。

抬眼望向窗外,夜色靜寂漆黑,這種情形下前去城裏抓人,豈非是自討苦吃?

“梅大哥,你不願陪我去嗎?”

寧真真的軟語輕喚再次在耳畔響起。

燈光柔柔,映着她雪白明艷的面頰,染上抹嫣紅的暈霞。那少女嬌美動人的神態,讓人砰然心動,委實令人無法拒絕。

梅舜舉的頭當即大成了兩個。

瞧着她明若夜星,漆黑閃亮的雙眸,第一次泛起手足無措的感覺。

“唉,不是我不願意陪你去,而是,而是……勾子早就逃掉了!”

“我不信,你騙我!”

寧真真撅起紅唇,嗔嬌跺了跺腳。

看着她微現的薄嗔嬌態,梅舜舉呆了一呆。

心裏終於有點明白,為何這刁蠻的少女會被那樣多的人當作寶貝了。

至少眼前她這種撒嬌依人的語氣,他就不忍心推諉婉拒。

“梅大哥,你就陪真真去上一趟吧!”一旁正在收拾凌亂屋子的惜楚楚,停下手裏的活,期盼地望了過來。

梅舜舉苦笑。

看來沒有合理的解釋,他是無法脫身的了。

他習慣性揉揉鼻子,嘆了口氣:“我當真沒有騙你,勾子確實是早就逃走了!你想想,昨晚風亭之事有你和小風插上一腳,換作你是居步衡,發覺上當受騙後會怎樣想?他肯定會來我們這裏追查這個假消息的來源,只要兩方一印證,勾子的事豈不是紙包不住火了嗎?他又非傻子,焉有坐等人上門來興師問罪之理?”

寧真真遲疑道:“不會吧?既是這樣,昨晚我們前去盤問他謝紅亭下落時,他完全可以一推三不知,何以仍要將我們騙去‘風亭’呢?”

梅舜舉道:“他這樣做,當然是有用意的。鄢譙笪武功不弱,要想殺他,情形自是愈混亂愈好下手,有你和小風插上一手,嘿……”

寧真真和落梅風俱是天生的惹禍精,任何小事到了他們手上,都會搗得雞飛狗跳,四舍不寧。

事實上昨晚的事亦確是如此,綵衣人能夠順利得手,兩人在其間確是“功不可沒”。

他雖然沒接著說下去,寧真真臉上仍是飛起一抹暈紅。眼角偷偷瞟着他,低聲道:“既然你明知勾子逃掉了,為何仍要支居步衡去找他呢?”

梅舜舉不自然地揉着鼻子,目光瞥向正在忙碌的惜楚楚,心虛吱唔道:“呃,這件事,總要有人去證實一下罷!”

寧真真瞧瞧他,再看看凌亂的屋內,怔了怔,忽然明白過來:“哇,我曉得了!你是故意整他,好給惜姊姊出氣。”

惜楚楚好奇停下收拾桌子,迷惑睜大眼睛,不解道:“出氣,出什麼氣?”

寧真真格格笑道:“當然是給你出氣啦!哈哈,居步衡這傢伙竟敢跑到我們屋裏亂來,梅大哥就騙他去勾子那裏白跑一趟,作為他弄髒屋裏的報應。”

梅舜舉尷笑道:“其實我也不是故意整他。他既然喜歡深夜上門作客,我這樣做,亦是為了滿足他的這種怪異心理,也許人家並不介意找不找得到人哩!”

“噗嗤!”

寧真真的惜楚楚再是忍俊不住,直笑得摟作一團。

“唉喲喲,笑死我了……梅大哥,你可真壞!”

想像着居步衡等人撲了個空后的懊喪表情,寧真真笑得直打跌,仆在惜楚楚肩上,直叫喘不過氣來。

惜楚楚瞧着略顯尷尬的梅舜舉,擦去眼角笑出來的淚花,輕輕拍拍寧真真香肩,忍着笑道:“真真,快別笑了!對了,你曉不曉得勾子為何要殺鄢譙笪呢?”

寧真真拚命忍住笑意:“是啊,我也在為這件事奇怪,格格,勾子和鄢譙笪無怨無仇的,為何要殺他呢?”

梅舜舉仍有些訕訕:“你們別看我,我同樣不知曉,也許,是他這裏出了毛病!”

他指指腦袋,微尬瞧向兩人。

寧真真和惜楚楚齊齊一呆,忽地再次笑作一團。

“哎呀,梅大哥,你別再逗我了好不好,再笑下去,我可就笑死啦!”

寧真真撫着肚子,彎着腰不住“唉喲”呼疼。

惜楚楚同樣笑得眼角流淚。瞟瞟仍舊莫名其妙的梅舜舉,替他解圍道:“你看,今晚的事會不會是居步衡在陷害勾子呢?”

梅舜舉投給她一個感激的眼光,徐徐搖頭:“你說那兩封信是居步衡捏造出來的嗎?這事絕不可能。”

寧真真好奇心大起,目光瞧向他道:“為什麼呢?我看居步衡這傢伙鬼頭鬼腦的,惜姊姊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哩!”

梅舜舉微訕視着她道:“你還記得他離開時我問他的那句話嗎?”

寧真真不解眨着眼睛:“當時你問他昨晚那瞎子老頭拉的是何曲子……”

梅舜舉道:“你總該記得他是怎樣回答的吧?、

寧真真偏着頭想了想:“他說那人拉的曲子名叫‘彩雲追月’。”

梅舜舉道:“嗯,‘彩雲追月’,這曲名是不是十分耳熟?”

惜楚楚接口道:“這首曲子我曾聽過,講的是一個女子,心怨戀人另有新歡,藉以自舒鬱悶……”

寧真真呆了一呆:“我記起來了,這首曲子是專門彈與戀人聽的。咦,難道這是以前謝紅亭和居步衡相戀時,兩人幽會的暗號不成?”

梅舜舉點頭道:“不錯!所以昨晚他才會被那陣琴聲引開,放棄追趕綵衣人。”

寧真真恍然道:“難怪你問他這句話后,他會氣得象只豬頭,又說**什麼的,看樣子,他去追蹤那瞎子老頭,同樣是沒有結果。”

梅舜舉笑道:“所以,我才斷定他說的都是真的。更何況,勾子自身又犯了一個極嚴重的失誤。”

寧真真愕道:“什麼失誤?”

梅舜舉道:“你說他為何要殺死那送信人呢?”

寧真真不解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呢?他這樣做,無非是想造成一個假象,讓外人以為消息是從那人口中得到的罷!”

梅舜舉道:“不錯,可惜他做得太過火了!”

寧真真道:“此話怎講?”

梅舜舉自信道:“你忘了現在洛陽由誰坐鎮了嗎?有言總捕在,出了人命案件,豈有不加追究之理?勾子出賣消息,講的不外乎是求財罷,犯得着殺人滅口,將大好根基毀於一旦嗎?”

******

天才終歸是天才!

就這一句話,連本來有些擔心懷疑錯了好人的惜楚楚,亦知道勾子再無翻身之理。

“唉,”

她輕嘆一聲,顰眉感慨道:“想不到勾子竟會是這樣一種人,落大哥平時和他交情不錯,不知曉得這件事後,又會怎樣想呢?”

梅舜舉亦是略有感觸。

不管怎樣,勾子畢竟是同城人,大家相識已有十幾年,多少有點感情。

心中無端端浮起一個**頭:“落梅風得知這件事後,會不會為了銀子,和所謂的義氣,百般為勾子開脫呢?”

抬眼望去,窗外群星繁爍,夜色已深。

梅舜舉自嘲搖頭。

——這麼晚了,落梅風這傢伙到底溜到哪裏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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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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