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異域美女
歌舒長空依舊在自責而懊惱地自言自語,地下冰殿的水位卻在不斷地上升,戰傳說的意識不由又重新由歌舒長空身上轉移到越來越深的積水中。若是無法突圍而去,照此下去,無須多久,即使歌舒長空不再有所舉動,他們三人仍是難免一死。想到這一點,戰傳說不由暗自心焦。
沉吟之際,忽聞耳邊再度傳來石敢當的聲音:“這地下冰殿上面是遺恨湖,現在流入的水就是遺恨湖的湖水。但老夫不知地下冰殿與遺恨湖之間的岩層到底有多厚,合我們之力能否破頂而出?但願能從歌舒長空口中得知其他退路。”
戰傳說心知石敢當是以“傳音入密”、“心語”之類的方式向自己傳話,當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這時,“西頤”的聲音接着對歌舒長空道:“你在這裏已困了近二十年,此刻你已不需再受寒冰制約,為何還不離開地下冰殿,重入武界,實現你多年的心愿?”
歌舒長空“呵呵”輕笑兩聲,搖頭道:“沒有退路了……沒有退路了……”說到這兒,他的身子忽然晃了晃,顯出搖搖欲墜之狀。
戰傳說心中不由為之一沉,暗忖道:“此刻歌舒長空所言多半不假,看來真的是再無別的退路了!”
“你一定是受了重傷,對不對?你不是說只要能練成神功,你就是武界第一人,普天之下,沒有你辦不成的事么?正是為了這一點,你才與尹夕成親。可是,如今你豈非又將落得一無所有?真是天命不可違,你能擺脫堅冰的約束,卻終是無法離開這冰殿,地下冰殿救了你,亦毀了你!”
歌舒長空緩聲道:“我……一無所有?”
“不錯,如果你無法從這兒離去,那麼你這麼多年所做的一切全是枉費心機!”
歌舒長空嘴角一陣抽搐,他頹然抱着自己的腦袋,嘶聲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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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歡手中的“長相思”與其說是一件讓人側目的奇兵,倒不如說更似一縷飄逸的清風,一個難以捉摸的夢境。
驚怖流的人悉數倒下之時,“長相思”亦悄然隱沒。
每個人都知道“長相思”在尹歡身側,卻沒有人能看出“長相思”究竟隱於何處,它彷彿已成了尹歡身體的一部分,密不可分。
驚怖流死者的血仍在緩緩流淌,匯作一處,最後流入了湖中。殷紅的鮮血注入水中之後,在水中以複雜不可描述的方式不斷地擴散開去,形成大片大片的血紅色。
尹歡的神情淡然,淡然得出人意料,彷彿片刻間奪取數十性命與他毫不相干。
“雕漆詠題”趨步近前,道:“谷主,現在是否該前往石殿?”
先前匆匆趕來稟報哀邪闖入石殿一事的人也眼睜睜地望着尹歡,他不明白谷主尹歡何以能在聽說石殿遭襲后仍氣定神閑。
尹歡淡然一笑道:“你們何必如此緊張?有石老在,定不會有什麼差錯。環視樂土武界,能勝過石老者,實是無幾。遺恨湖中隱有極為重要之物,一向是隱鳳谷防範的重中之重,絕不可輕易中了他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雕漆詠題”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等待!”尹歡不假思索地道。
他望着已恢復了平靜的遺恨湖,臉上有了古怪神秘的笑意:“除了闖入石殿中的人之外,驚怖流襲擊隱鳳谷的人都已被殺,那麼如今我們所應做的,除了等待,還有什麼?我們只須等待石老將入犯石殿的人一併除去即可。”
一人道:“可是萬一……”
話未說完,尹歡已冷冷地將他的話打斷道:“我心意已決。石老諸人的安危固然重要,但隱鳳谷數十年的基業更為重要,相信石老亦會贊同本谷主所做的選擇。遺恨湖四周加強防範!雕漆詠題,你去石殿那邊助冒矢一臂之力!”
眾人見尹歡心意再無更改可能,當下只有從命。
自始至終,尹歡從未提及過父親歌舒長空。顯然他是避重就輕,欲將眾人的注意力集中於石敢當身上,使大夥忽視了要不要前往石殿救援與歌舒長空的安危關係最為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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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雕漆詠題早已被驚怖流所殺,此刻在隱鳳谷中的“雕漆詠題”其實是驚怖流“青衣紅顏”中的青衣,從不失手的青衣!
青衣奉尹歡之命匆匆趕至石殿。
雖然假借“雕漆詠題”的身分進入隱鳳谷已有數日了,但青衣對石殿內的情形依然一無所知。
若在平時,青衣進入石殿後必然很快露出破綻。石殿中的通道曲折複雜,行走其間,青衣與真正的雕漆詠題之間定有很大的區別。雕漆詠題乃隱鳳谷十二鐵衛之一,對石殿中的情形應十分熟悉。
但今日青衣卻無須顧慮,因為哀邪此前沖入石殿,已予石殿以毀滅性的衝擊,青衣大可循哀邪所經過的途徑長驅直入。
石殿中的倖存者在冒矢進入地下冰殿之後群龍無首,正茫然不知所措,一部分聚守於正門入口處,另一部分則在石殿四下尋找突然失蹤的尹恬兒。此時的尹恬兒如水分蒸發般了無蹤影,眾人十分惶急。
這時,青衣趕至石殿,他甫一出現,幾名隱鳳谷弟子立即迎上前道:“雕漆衛,你來了就好,冒衛追蹤驚怖流逆賊進入地下通道后,至今未見出來,我等身分低微,不敢犯禁前去探察詳情。還有,小姐本是在石殿中,現在卻不見其蹤影了……”
說話者說到尹恬兒失蹤的事時,聲音壓低了很多,略顯怯意,畢竟此事非同小可。眾人雖不言語,卻都不約而同地向青衣身後張望,他們不明白石殿這邊發生如此大的變故,谷主何以只派來“雕漆詠題”一人。
青衣微微頷首,低沉而有力地道:“谷主已妥善布署一切,諸位只須各司其職便可,不必慌亂,倒是小姐的安危令人擔憂。”他環視眾人一眼,又道:“不知是誰最後見到小姐?”
略略沉默了片刻,一人答道:“我最後見到小姐時,她是在……大少主生前所生的房內……”
青衣心中一動:尹歡的大哥尹縞?
臉上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略作意外地“哦”了一聲。
那人繼續道:“……小姐進入大少主的房中后,石殿便有人闖入了,之後或許是因為過於混亂,並無兄弟見她離開那間屋子,但我們再去那間屋內尋找時,卻無小姐蹤影。”
青衣正待讓人同他一道前去察看,忽聞石殿中有呼喝聲傳來!
眾人神色一變,所有的目光“刷”地一下子落在了青衣的身上。哀邪強闖石殿時顯露的驚世駭俗的修為對眾人震撼極大,此刻仍心有餘悸。“雕漆詠題”在十二鐵衛中雖然排名靠後,但冒矢不在場,“雕漆詠題”自然被他人寄以厚望。
青衣一聽呼喝聲,立即判斷出是門主哀邪在石殿中出現了。青衣不明白哀邪為何要一反事先早已定好的謀略,而硬闖入石殿中,但他很了解哀邪的武功,他相信地下通道中只要有一人能活着離開,那麼此人必定是哀邪!
青衣只對身旁的人說了句:“我去看看,你們不要分散,以免被敵各個擊破。”言罷他立即循聲疾掠而去。他從眾人的神色言語中聽出他們對哀邪已有懼意,因此自己所說的話必然能打動他們,使自己有更大的迴旋餘地。
此時石殿中更顯空蕩,青衣長驅直入。
很快,他便接近了廝殺聲傳出的地方。就在青衣迅速接近時,廝殺聲倏地戛然而止,他的腳步不由為之一緩。
就在這時,他忽見一人扶着不遠處的一扇殘缺的木門門框跌跌撞撞而出,渾身浴血!
青衣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此人赫然是他的門主哀邪!
青衣從未見過哀邪如此狼狽之相,驚駭之際,他下意識地快步上前。
哀邪雖憑藉三皇咒重挫歌舒長空,但他自己亦已戰至力竭,真力虛浮,傷勢非輕,強支着離開地下通道后,甫出洞口進入石殿,立即遭遇守候在外面的隱鳳谷弟子的圍殺。若在平時,這些人根本不堪哀邪一擊,但今日哀邪卻好不容易才將圍殺他的人悉數除去,自身亦已再添數道傷口。
這時,哀邪感覺到有人向自己接近,心中一驚,不假思索疾掄方才自隱鳳谷弟子手中奪來的一柄長刀,自腋下斜斜劃出。
他終是宗師級高手,縱是已力竭難支,在下意識狀態劃出的一刀仍是玄奧莫測,驚心動魄,憑此一刀,足以為他贏得時間!
刀勢奇快!
卻無功而返!
哀邪凜然一驚,暗忖來者的修為遠在方才其他隱鳳谷弟子之上,莫非,來者竟是尹歡?
心中轉念,他的身形已動,刀走空后的剎那間斜斜倒滑出一丈之距。這看似平淡無奇的舉止,但因為是在一刀揮斬、力道已盡之時完成,卻於平淡中顯示了驚人的實力!哀邪能在重傷后做到這一點,殊不簡單。
對手卻並未如他想像的那般乘勢而進,只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低聲道:“門主,是我!”
哀邪本已綳得緊緊的心神立時鬆弛了下來,青衣易容成雕漆詠題的事他自是知情。但對於雕漆詠題的容貌,哀邪畢竟不熟悉,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中,不免有了疏忽。
哀邪見青衣敢開口表明身分,便知四周暫無隱鳳谷的人,心中稍安。
青衣一邊留意着周圍的情況,一邊道:“門主,你受傷了?”
哀邪低聲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已見識了尹歡的武功,今日你我有無勝算?”
青衣聽得此言,立知哀邪傷得極重,否則以哀邪的自負,絕不會如此發問。
青衣與哀邪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並以身體擋在過道入口與哀邪之間,這樣可保證萬一有人接近,第一眼看到的不會是哀邪。他道:“尹歡絕非外人所知的那麼簡單,門主的武功自然在他之上,但這是在隱鳳谷中,而如今紅顏又已落入他們之手,依屬下之見,門主還是先設法脫身,待我想法救出紅顏后,再作打算。”略略一頓,又補充道:“若聖座能出手,也許又另當別論。”
哀邪的腦海中閃過異服女子的身影以及她形影不離的弧形長匣,他暗一咬牙,忖道:“莫非她只願坐享其成?”
歌舒長空破冰而出,功力大進;戰傳說的出現;尹歡藏巧露拙,隱藏實力——這一切,都在驚怖流意料之外,以至驚怖流此次行動,已漸顯不利。但事已至此,已只有全力一搏。而驚怖流最大的勝算,似乎惟有將希望寄托在異服女子的身上了。
哀邪低聲吩咐道:“聖座亦在隱鳳谷左近,但不知她為什麼遲遲不出手……”正說話間,忽然有嘈雜的腳步聲傳來,由腳步聲可以聽出來者正向這邊靠近,且來人甚眾。
哀邪、青衣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后,哀邪對周遭情形略加打量,便悄然退入一間房中。
青衣的目光追隨哀邪,忽然發現那間房的門前上方竟掛着一串風鈴,他的目光不由一跳!
——在這森嚴的石殿中,怎會有此物?!
未及多想,六七名隱鳳谷弟子已出現在轉角處,其中一人道:“雕漆衛,小姐就是進入這間屋子后失蹤的,誰也沒有留意她什麼時候離開這間屋子。而雕漆衛的追蹤術我們一向十分佩服,相信一定能在屋子裏找到蛛絲馬跡。”
說話的人用手指了指,所指之處赫然是哀邪方才隱入的那間房子。
青衣心中“咯登”一聲,頓時明白這門前掛着一串風鈴的房子,就是尹縞生前的居住之所。
隱鳳谷弟子越來越近,青衣此時已明白他們見自己在此,誤以為他是為追查尹恬兒的下落而來。看樣子,他們已準備入尹縞的房內。
青衣靜靜地站在原地!
他心中已萌殺機!
只要隱鳳谷弟子進入尹縞的居所,青衣就惟有將他們悉數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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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恨湖。
“驚”字號水舍外的連廊上,尹歡正獨自佇立。
他是隱鳳穀穀主,但他竟似乎對隱鳳谷的諸多風雨變幻漠然視之。
此時他的目光正投向遠處即將完全落下的夕陽,神色是少有的凝重,而他的眼神最深處,卻有着不易察覺的奇異光芒。
雖然隱鳳谷已挫敗了驚怖流的進攻,但尹歡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相信驚怖流的實力絕不僅止於此。
何況,等待鳳凰重現的,絕不僅僅只有驚怖流!誰也不知道隱鳳谷將因此而需得面對多少對手……
忽然,有極為輕微的“沙沙……”聲在尹歡腳邊響起,收回目光,低頭下望,卻並無異常,直到看見湖中一株睡蓮的圓葉在微微搖動,尹歡才猛然發現本應是與水面平齊的睡蓮葉此時有不少已高出水面少許,而“沙沙……”聲響或許就是蓮葉與水面相離時發出的。尹歡心中不由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睡蓮在短時間內迅速長高了?”
但他很快發現事實上是湖水水位在悄然下降,因為不遠處有少許水波在涌動。
尹歡頓時明白,湖水在向下滲漏,而惟一可能的去向惟有地下冰殿!
他的神情不驚反喜,眼中奇異的光芒更甚!
這時,一名剽悍精幹的隱鳳谷弟子在鄰近的另一水舍上向尹歡恭身施禮道:“谷主,萬斤香木已備齊,在湖岸準備妥當!”
尹歡道:“好!再過三個時辰,我就要焚香火以候鳳凰重現!”
“可惜你已沒有機會等到鳳凰重現之時了!”
一個平淡得不帶絲毫情感的女子的聲音傳入尹歡的耳中,那聲音赫然是來自尹歡的上方!
這時,四周響起眾隱鳳谷弟子的驚呼聲、怒喝聲。顯然,來者是在眾人絲毫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迫近尹歡的。
讓尹歡心寒的是連他自己亦毫無預知!
一個頭戴幔笠、身着異服的女子穩穩地立於“驚”字號水舍舍頂,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尹歡,俯視着四周驚愕失措的隱鳳谷弟子。
尹歡臉色由白轉青,眼神中有無盡殺機與萬丈怒焰,這與他俊朗的容貌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他的理智似乎因朦朧怒火而喪失,一字一字地咬牙道:“沒有人可以凌駕我之上!”
沒有回答,只有異服女子的冷冷一笑。
尹歡身形暴起!
身形掠起的同時,驚世奇兵“長相思”已以不可思議的方式閃現於他的手中。
沒有人能看清他的“長相思”隱於何處,也沒有人能看清他拔出兵器的過程——連異服女子也不例外!
異服女子心神為之一震!
絲絲縷縷的森然氣勁自幻化莫測的“長相思”透發而出,看似無凜然之勢,卻具有超乎常人想像的穿透力!異服女子身下的水舍頓時四分五裂。
異服女子如紙鳶般飄然掠起。
“長相思”在迅速逾越空間距離的同時,其運行軌跡亦發生着不可描述的變化。“長相思”激蕩虛空,形成了嗚咽般的尖嘯聲,讓人聞之驚心動魄。
寒芒如煙如霧,席捲向異服女子,頓將異服女子下方所有的空間完全封殺。
“相思入骨,最難揮去。”
隱鳳谷中人目瞪口呆,為他們谷主所顯露的武學驚愕當場。此刻,每個人心中都升起一個念頭:“難道,這真的是平時奢糜浮華、不思進取的谷主?”
“長相思”的光芒在極短的剎那間飛速擴張延伸,其無可阻擋的氣勢頓時予他人心神以極大的衝擊!眾人的視野已被這閃爍莫測的光芒完全充斥。
先前尹歡從容擊殺數十名驚怖流屬眾,予眾人以極大的驚喜,而此時他們更是一掃心中的陰影。
一聲清越如龍吟的脫鞘聲倏然划斷每個人的思緒。
一道完美無缺的光弧驀然自那片似可涵蓋天地萬物的光芒中疾划而過,其軌跡既道盡了天地至理,又飽含了世間最深不可測的玄機。
所有的呼吸在那一刻頓止!
每個人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都已明白,在這驚心動魄的光弧之後,定隱含有超越他們想像的驚世力量!甚至莫名的感覺告訴他們,這種力量的存在方式已不再屬於他們所知道的武學範疇!
沒有驚惶!
沒有絕望!
只有身為武者對通神之境的修為的本能膜拜!
何況,一切斗轉星移式的變化,已非常人所能及時做出反應。
如玉碎般的連串脆響中,似雲似霧的光芒突然潰不成形,悉數渙散!尹歡一聲低沉而短促的悶哼聲后,仰身倒跌而出,血灑長空,好不凄厲!
那道驚天駭神的光弧卻一閃即沒!與此同時,異服女子如影隨形般朝尹歡倒跌的身形長射而去,玉掌如刀,以不可逆違之勢疾斬而出,驚人刀勢已蘊於掌刀,勁氣破空之聲如裂帛,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