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節
夜晚的天空,星疏月明。我在醫院附近找了個長椅坐在上面。腦子裏雜『亂』無章。理不出脈絡。現在感覺生活就這樣『亂』七八糟的擺在我面前。
城市的夜晚是不安靜的。有車輪壓過馬路的聲音,路上的行人匆匆的從我身邊走過。很奇怪,以前一個人獃著的時候腦子裏會七想八想,但現在居然一片空白。日子就這麼過一天算一天了。
我在樓底下坐了近一個小時然後上去。軍軍還依偎在『奶』『奶』的床邊吃香蕉。
我說:“伯母,已經晚了,我就帶軍軍回去了,他明天還要上學呢。”
“也好。軍軍晚上睡覺愛蹬被子,你可要起來多看看啊。防止他着涼了。”
我說:“我知道了”
帶着軍軍回到家都已經快9點了。桃兒還在做作業。我過去給她輔導。軍軍在旁邊搗『亂』,他一會兒把桌子來回的搖晃,一會兒又把桃兒的筆搶走,我說了幾次不管用,乾脆把他抱到隔壁房間裏去。但他在裏面鬧騰,讓桃兒不能專心的寫作業。我過去哄他,但根本不管用,他在隔壁房間裏大喊大叫。我實在忍無可忍吼了他幾句。他才安靜下來。
我洗了洗躺在床上睡覺。這一天算是快過完了。家裏,店裏,醫院,監獄。忙碌的我都快散架。躺下,腰疼難耐。但很快被疲憊打敗,沉沉的進入夢鄉。
半個月以後,榮伯母的病情突然加重,毫無徵兆。那天晚上醫生給我打電話,我趕到醫院,她正在搶救。醫生說,還是準備後事吧。我心裏一驚。榮進還在裏面,讓我怎麼處理後事?
思慮再三,我還是去監獄裏告訴了榮進,請求獄警能夠讓他出來見母親最後一面。經過多方調解。榮進終於被獄警帶到了醫院。
榮伯母嘴上帶着氧氣罩被推到了病房裏。她的喉嚨里咕咕作響。我猜她是想說話。
我說:“伯母。你想說什麼?”
她指指嘴上的氧氣罩。我看了看醫生。他點點頭。護士上前幫她拿走了氧氣罩。
她的氣息微弱,喘氣聲很大。但她還是掙扎着說。
“進進,媽媽恐怕是不行了。。。。。。不能。。。幫你帶軍軍了。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表現。。。。。。早點回來。。。。。。孩子不能。。。不能。。。。。。沒有親人。
榮進嗚咽着跪在母親的床前,媽,我對不起你。。。。。。我答應你好好表現。一定早日出來。我會把軍軍養育成人的。你就放心去吧。。。。。。
榮伯母的眼光看向我。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我說,伯母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像對待親兒子一樣對待軍軍。。。。。。
她終於閉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了。
媽。。。。。。榮進撕心裂肺的叫了一聲。
我的腦子閃現出榮進給我描述的那個畫面。
他的爸爸躺在床上已經咽氣,屋子裏站滿了街坊鄰居。雨滴打在他的頭上,地板上到處都是水跡。榮伯母在他的脖子上拍打。你叫爸爸,叫爸爸呀。。。。。。
彼時的苦難,造就了她堅強但倔強的『性』格。年老以後『性』情大變。變的刻薄尖酸。但我卻看見了她背後的心酸。或許,她現在正微笑着去找她的愛人,榮爸爸去了。
榮伯母,願你在天堂安息。
我過去攙扶榮進,他不願起來,就這麼長跪不起。
我說:“榮進,伯母他需要安息。她已經去了,你要節哀啊。”
“我對不起我媽媽,我真不應該去喝酒,去打架。是我害死了我媽媽啊。。。。。。”
“這怎麼能怪你呢。醫生說,你媽媽的病是很久以前就有的,但她一直沒來醫院治療。一直撐着。”
“媽媽,你怎麼這麼傻,你兒子不是沒有錢,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啊。為什麼?”
他哭的越是傷心,我心裏越難過也越自責。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只能陪着他流淚。他傷心的哭泣,直到聲音嘶啞。他帶着他回到我的家裏。他像只木偶一樣跟着我走。
我說:“榮進,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一定要節哀,伯母的後事我一定會幫你辦好。軍軍你也放心好了。我會幫你照看的。我等着你回來。”
他只是喃喃的說:‘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從卧室里把軍軍抱出來。
我說:“軍軍,爸爸回來了。快叫爸爸。”
他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睛,看見榮進一頭撲了過去。“爸爸。爸爸,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我到處找你都找不見。”
榮進終於清醒,他把軍軍攬在懷裏說:“爸爸去出差了。你在家乖不乖?聽不聽阿姨的話啊?“
他的聲音還是有明顯的哭腔。
“爸爸,爸爸,你怎麼哭了?”
軍軍伸出他的小手替榮進擦眼淚。
”爸爸沒哭,是風『迷』了眼睛。軍軍乖,你去睡覺去。明天再跟爸爸去見『奶』『奶』。“
“那爸爸說話一定要算話啊。”
“一定算話。”
我把軍軍抱進卧室里去,他很快閉上眼睛睡着。
走出來,看見榮進正在陽台上抽煙。客廳的燈暗着。只看見他手中的煙頭一明一暗的閃動。
我伸手去『摸』牆上的燈的開關,他說,不要開燈。就這樣很好。太亮了我會受不了。
我沒有說話,走到他面前,攬着他的頭。
我說:“榮進,我會陪着你,直到永遠。”
他說:“你看咸陽湖。它多像一個傷口。裏面流淌的都是血『液』。”
我看向咸陽湖,月光打在上面閃着粼粼的波光。星星點點。
“傷口總有癒合的一天。”我說。
“但現在它在流血。菲,我很恐懼。我怕我會失去一切。”
我說:“不會的。你還有我。我永遠都會陪在你身邊,永遠也不離開你。”
“那你會愛我嗎?”
“我會的,榮進,我愛你。”
“難道不是因為同情?”
我堅決的說:“不是。我直到今天才知道,我真正愛的人是你。這絕對不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