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新婦(二)
“阿渝,你在想什麼?”王獻之梳洗穿戴完畢,見郗道茂跪坐在銅鏡前發獃,不由上前拉起她,“你膝蓋還沒好,別跪地上了。”
豆娘和喜娘見王獻之如此體貼,不由滿意的相視一笑。
王獻之見郗道茂尚未打扮好,不由拈起眉筆躍躍欲試的說道,“阿渝,我幫你畫眉如何?”
“你會嗎?”郗道茂懷疑的問道。
“怎麼不會。”王獻之讓她坐在胡床上,用眉筆調了墨,抬頭仔細端詳着她。郗道茂被他炙熱的目光,看的不由自主的微微低頭。豆娘和喜娘見狀,忙示意丫鬟們退下。
王獻之對豆娘、喜娘的識趣非常滿意,笑着抬手在郗道茂的眉頭上畫著,那專註的模樣,似乎像是他在完成一幅巨作一番,郗道茂也不敢亂動,就怕他畫壞了耽擱時間,“好了。”片刻之後,王獻之放下眉筆笑道。
“你畫的怎麼樣?”郗道茂想起身看他畫的如何,被王獻之按下,“你坐着,我去拿銅鏡。”
“嗯。”郗道茂見王獻之體貼的舉動,心裏不由甜甜的,只要是女人,誰都抵抗不了這種溫柔。
“你看。”王獻之拿來銅鏡之後,將她摟在懷裏,兩人一起照着鏡子。郗道茂對他突如其來親昵的舉動頗為不適應,下意識的就想掙扎,但突然又想起了豆娘的話,也就乾脆靠在了他的懷裏,王獻之低頭見她的髮髻簪的玉簪正是自己之前送過去的,不由眼底浮起笑意。
“你——”郗道茂見銅鏡里畫的很精緻的兩彎柳葉眉,不由癟了癟嘴,他畫的還真熟練。
“好不好?”王獻之含笑問道。
“好。”郗道茂撇開頭,雖然她心裏一直告訴自己,他字寫得好,畫畫也出色,眉毛畫得好也是正常的,但心裏總免不了胡思亂想。
王獻之見郗道茂突然有些悶悶的小臉,不由有些納悶,“阿渝你怎麼了?你不喜歡柳葉眉?”
“沒有。”郗道茂搖頭,見食案上已經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豆粥蒸餅,便說道:“我們吃早飯吧,時辰也不早了,再耽擱請安就要遲了。”
“等等。”王獻之起身從一旁取出兩個護膝道:“來,把這個綁上。”
“這——”郗道茂有些遲疑,這不到好吧。
“你腳還沒有好,萬一留下病根怎麼辦?還是綁上好。”王獻之半跪在地上,抬起郗道茂的腳,有些笨拙的將護膝綁在她的膝蓋上,郗道茂望着他笨手笨腳的舉動,嘴角忍不住輕揚,“我自己來吧。”他大少爺可能都沒有自己穿過衣服吧?
王獻之笑着鬆手,坐到了郗道茂身邊,“我們吃點東西再去請安吧,一會你可沒吃飯的時間。”
“好。”郗道茂綁完護膝,起身給王獻之舀豆粥,“別忙了,讓丫鬟進來服侍好了。”
“不用了。”郗道茂將蒸餅撕成小塊泡在都豆粥里,“我們還沒請安就先吃起來了,讓外人看見多不好。”
王獻之笑着將她摟在懷裏,貼着她的額頭柔聲說道:“放心吧,我們在自己院子裏做的事情,外頭不會有人知道的。”說著他從衣袖中掏出了一根玉簪,將郗道茂髮髻上的簪子取了下來。
“你做什麼?”郗道茂問道。
“沒什麼。”王獻之將換下的簪子放在她的手上,“這玉簪雕得沒現在這隻好,我給你換下來。”
郗道茂問道:“這簪子真是你雕的?”
“不喜歡?”王獻之問道。
“不,挺好看的。”郗道茂抬頭問道:“你學了多久了?”看這雕功應該學了不少時間了吧?
“沒多久,就元旦過後,一時興起學的。”王獻之將玉簪給她固定住之後,在郗道茂的鬢角處印下柔柔的一吻,低聲在她耳邊柔聲說道,“阿渝——”
“嗯?”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王獻之一字一句的深情說道。
郗道茂聽了他的情話,不由紅着臉低下了頭,王獻之望着阿渝嬌羞的模樣,心中柔情更甚,舀起一勺豆粥柔聲說道,“來,我們吃飯吧。”
郗道茂抬頭正對上王獻之溫柔的黑眸,不由恍神的點頭,“嗯——”
兩人親昵的吃完了早飯之後,豆娘和喜娘方才進來,郗道茂見兩人曖昧的笑容,臉不由自主的紅了,兩人見狀笑的更是開心。這時郗璇身邊的嬤嬤領着幾個丫鬟進了兩人的新房,先給王獻之和郗道茂行禮之後,便去兩人的新床了。王獻之見狀笑的一臉的得意,郗道茂羞惱的橫了他一眼,王獻之見她含羞帶嗔的模樣,笑的更是燦爛。
郗道茂眼睛四處一轉,見眾人皆在忙自己的事,毫不客氣的伸出手對着他腰間的嫩肉狠狠的一轉。“嘶!”王獻之冷不丁的被她一擰,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郗道茂見他一張俊臉皺了起來,不由滿意的輕拍了一下手,她承認自己這個舉動很幼稚,但做出來之後,感覺還是很爽的,她下巴微揚,舉止從容優雅的款步走出了房間。
王獻之揉了揉腰間,不動聲色的環顧了一周,見眾人只當沒看見的模樣,不由滿意的一笑,跟在郗道茂身後踏出了房間,“阿渝,你怎麼成親第一天就想謀害親夫?”他在郗道茂耳邊輕笑道。
郗道茂白了他一眼,不理他的調笑,側身讓他走在自己面前,她剛剛真是糊塗了,怎麼能走到王獻之前面呢?要是被那些嬤嬤看見了不好!郗道茂想想,又惱怒的瞪了王獻之,都怪他!要不是他,她怎麼會屢屢犯錯呢?
兩人到正房的時候,王羲之和郗璇已經起身熟悉完畢,何氏同謝道韞也早早的來了,謝道玉隔着帘子,遠遠的見王獻之和郗道茂走過來,便笑着說道:“父親、母親,子敬和阿渝來了。”
郗璇聞言大喜,“快讓他們進來吧。”此時王家的其他幾房兒子、兒媳也陸陸續續的到了。
郗道茂入門之後,先上前給王羲之、郗璇行新婦拜見姑舅的大禮,兩人含笑受禮,望着入玉人兒般的兩人,王氏夫妻很是欣慰,從小看着這兩個孩子長大,現在兩人終於都成親了,他們也放心了。
王獻之上面的五位哥哥和六位嫂嫂都是郗道茂自小相熟的,妯娌相見眾人自然不會難為她,倒是拉着她好生打趣了一番。
郗道茂紅着臉,任六人打趣,不出聲附和,但也不反駁,郗璇笑着將郗道茂拉到懷裏,“哪有你們當嫂嫂的這麼欺負弟妹的*?”
“母親您偏心,就只疼阿渝。”謝道韞含笑說道,“我們哪裏有欺負她了?”
“阿母,嫂嫂跟阿渝開玩笑呢。”郗道茂摟着郗璇的脖子撒嬌的說道。
郗璇見七個媳婦一團和睦,不由笑得眼睛成一條縫了。郗璇自打中風之後,身體一落千丈,同眾人嬉笑玩鬧了一番之後,就有些累了,何氏和郗道茂見狀,忙起身伺候郗璇回房休息。
郗璇對謝道韞等人說道:“你們都下去忙吧,我這兒有阿蘭和阿渝就夠了。”阿蘭是何氏的乳名。
“諾。”謝道韞是管家夫人,送郗璇回房之後,便下去忙了起來,畢竟王獻之昨天才剛剛成親,現在有一大堆事務等着她處理呢。
以前郗璇在郗家養傷的時候,郗道茂就伺候慣了郗璇,現在嫁入王家之後,更是熟門熟路,何氏服侍郗璇卸妝梳洗之後,便識趣的退下了,留下郗璇同郗道茂說些貼心話。
“阿渝,昨天晚上官奴對你可好?可曾欺負你了?”郗璇靠在床榻上,拉着郗道茂的手柔聲問道,想起剛剛管事僕婦給她看的那條白布,她笑的連眼角的皺紋都遮不住了。
郗道茂想起昨天的事情,忍不住臉一紅,低頭嬌聲喚了一聲:“阿母——”
郗璇知道她新媳婦臉皮嫩,也不逼她,拉着她笑眯眯的說道:“能看到你跟官奴成親,我也就放心了。阿渝,官奴這孩子,聰明是有一點,可除了寫字之外,他的心思老不用在正道上,你平時要多勸勸他,他從小就順着你,你的話一定會聽的。”
郗道茂聞言愣了愣,“阿母,獻之現在不是很好嗎?我聽說他在桓大人府上還挺受桓大人重視的。”在她的印象中,王獻之似乎一直是很牛的人,不然後來也不會娶到公主了。
“官奴是我生出來的,他什麼性子我還不了解嗎?”郗璇嘆氣說道,“這孩子打小就憑藉著幾分小聰明和他父親的名頭,被人捧慣了,總以為自己是人尖子,可無論是論文還是論武,他在同輩人中都不是最頂尖出色的。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一手字而已,可字寫得好,除了得些虛名之外,又有什麼用?偏偏他還不知道,視功名富貴如糞土,老想着過什麼幽居山野的名士生活。”
“這不是挺好嗎?”郗道茂有些不解,王獻之的想法不正是時下最流行的想法嗎?若真的汲汲與功名利祿,王獻之說不定還要被人看不起呢!
“你這傻孩子!”郗璇愛憐的輕點她的額頭,“跟官奴一樣,都被我們寵壞了!真是不食人間煙火!若是沒有功名利祿,你們身上這穿的、吃的從哪裏來?”
郗道茂被郗璇教訓了一頓,不由訕訕而笑,人果然是功利性動物,就算在現在這個明面上如此鄙視功名利祿的朝代,私底下的心思恐怕都是如何讓家族和自己更進一步吧?
“再說這孩子要過的那是真的野居名士的生活?”郗璇冷笑說道:“他看上的是謝安石在東山的生活,想過他那樣的日子!謝安石那是真正的隱居嗎?他若是真的想隱居,也不是時不時的就做點不大不小的事讓大家注意他了!”
郗道茂聽了郗璇的話,靜默不已,謝安此人在史書上一直被人大加讚美的,郗道茂也曾好奇過這位大帥哥宰相,曾經看過他的一點資料,在郗道茂看來與其說謝安是一位風流名士,還不如說他是一位出色到極點的政客。歷史上像他爬的這麼高,而又全身而退的人,還真不多,所以郗道茂很佩服此人。
郗璇拉着郗道茂的手柔聲說道:“阿渝,之前我一直覺得官奴還小,我還可以慢慢教他,可自從我——”郗璇哽咽了一下,“我就真怕了,若是我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官奴若還是那樣子,我真是死也——”
“姑姑!你別胡說!”郗道茂緊緊的捂住郗璇的嘴,撲到了郗璇懷裏,“你要長命百歲呢!”
“傻孩子,人都難免一死,哪有什麼真不死的人,你放心,阿母還等着抱你跟官奴的孩子呢。”郗璇愛憐的輕順着郗道茂的頭髮。
郗道茂臉一紅,又想起王獻之昨晚對她做的事——郗璇見她那嬌羞的模樣,不由笑着摟着她說道:“我跟你阿父都想好了,等你們過了廟見之後,我就讓獻之帶你還是去建康,讓他在桓溫的府上好好待上幾年,有阿冉在一旁帶着,多少也能讓他懂事一點。”
“我跟獻之一起回建康?”郗道茂沒想到姑姑居然讓她跟王獻之一起去建康,畢竟兒子外出,媳婦留下伺候公婆是天經地義的事。
“傻孩子,你跟官奴剛剛成親,正是好的蜜裏調油的時候,現在就分開了,將來我抱不到孫子怎麼辦?”郗璇輕點郗道茂的小鼻子愛憐的說道。
“姑姑!”郗道茂不依的叫了郗璇一聲,頭埋到了郗璇懷裏。
“傻孩子,怎麼還叫我姑姑呢!要叫阿母了!以後可別叫錯了!”郗璇笑道。
“嗯。”郗道茂應了一聲,見郗璇面露倦色,“阿母,你睡一會吧。”
郗璇道:“一會你出門去找你二嫂,讓她帶你去見見王家的那些親眷,所說以前都見過,可你現在身份不同。”
“我知道。”郗道茂等郗璇睡下之後,才出門去找謝道韞。